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8 【默欲】夏暮，雨楓，晝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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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leen84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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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8-28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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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默欲】夏暮，雨楓，晝星辰

道域的夜，濕溽寒涼，無星的夜黯淡無光，在被褥上翻來覆去的人氣息紊亂，悶哼聲自鼻腔傳出，欲星移像離岸的魚，如飢似渴。

還記得初來時，欲星移和俏如來說，道域的河流貫穿四宗，豐沛的水氣令方自海境而出的他舒適，這次出行應該會挺順利的吧。
俏如來只是禮貌的笑，一點也不捧場。
看這反應，比倒下之前要更內斂，或說深沉多了，欲星移一掬，也是憂思。
眼前的鉅子不停成長，倒是自己，睡了兩年，倒像睡回了十多年前。

血神之亂之後，欲星移開始睡得不好。
先是醒時發現汗水浸溼頸後，到夜裡幾度驚夢。
黓龍君復生後，更是只偶爾撐著臉小盹才能睡下。回床上睡還是直到有次睡醒，發現自己竟無意識地往他肩上靠。

其實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睡著。
黓龍君──或默蒼離，只是暫留人間的一縷幽魂，不須食寢，不受四宗待見，就只能整日和自己待一塊，欲星移不願他瞧見太多自己太多無防備的樣子。
儘管那一縷薄黑的幽魂，不到十九日便會再次煙消雲散。

還有......十九天。
十八......
十七......
......

有時，欲星移睡下後會看見一些畫面──說不上是醒、還是夢，便統一說是夢吧。
像在阿賴耶識時所見時光隙片，不同的是，身體接收得到感觸。

穿著會露出手臂的服裝，感受風的微涼。手裡再沒有那把沉重的國之權柄，牽著不知是誰的手，笑說臉上模糊的笑容很不適合他──怪了，我不識得他，又怎麼知道適不適合？
可欲星移就是會這麼想，雖不適合，卻又定睛不移。

下一秒，又跳到瀾山翠水的江南，眼前人穿著青楓的外衫，桌上放的是竹葉青的茶，欲星移臉上酡熱，卻似喝到了竹葉青的酒。

他說，你一身富家公子裝束，不飲酒、來歌樓也不聽姑娘唱曲，整日纏一個青衫書客身邊喝苦茶，真是不合時宜。

是啊，欲星移說，人人都說紅楓好看，他卻偏好這身青楓，少看一眼都會可惜。
他說你假作清高而已，嘴角淺淺地勾出弧度，分明是溫柔的很。

欲星移伸手拿茶杯碰他的手，這一撞，眼前又佈滿血腥。
倒臥在泥濘下，髮流紊亂，胸痛也劇烈，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痛是來自心，還是傷口。
小口小口的喘著，也不管雨水和著泥土沾覆了多少在臉上，只是拚了命、貪婪的吸著氣，直到後腦都生疼為止。
遠遠的，欲星移看到被血雨凝漬在他鞋上，如墨一般。

太多畫面片段交錯，有海境、有佛國，有未知......還有他。
從心口蔓延的抽痛淬入骨骸，欲星移渾身發顫，卻掙扎難醒，喉間發出斷續的音，直至血墨覆蓋住眼──

醒來。

欲星移，醒醒！

啪的一聲，耳頰傳來的痛感，和冷汗沾溼鬢髮的黏膩。回過神，
眼神晃過一圈，才見默蒼離坐在床沿。

「鉅子......我......」
「你夢魘了，喚不醒，我才動手。」默蒼離伸出掌心解釋，欲星移才知道自己又被名為鉅子的幽魂打醒了，第二次。

罷了，欲星移硬撐著坐起身，摸著臉頰整理思緒。
我很常這樣嗎？還是前次沒這次嚴重？搓摩開始微熱的臉頰，欲星移埋怨的更深，隨後又自暴自棄的想，反正這種糗很快就要隨鉅子進墳墓了，這一掌勉強當作他的好意吧。

撫了撫還躁動的胸，當時留下的傷疤隱隱灼熱，而弄出這傷的人還不知在床旁搞什麼碴，滿室藥味......

「喝藥。」
「......這什麼，你哪來的藥？」他怎麼會配藥，莫不是我夢裡說了秘密什麼想毒死我？

「你這幾日睡下大多都是這樣，我去刀宗外賣解酒藥的藥舖找了藥材，喝了比較好睡。」
默蒼離難得多話，欲星移還不肯喝，接著問：「你又是什麼時候會配藥了？」
「和一個醫生住這麼久，記下藥方很奇怪嗎。」

心底忽然漾起一片苦澀，明明還沒喝下一口藥。

欲星移故作鎮定的抬了抬眉，稱了聲謝。
隨後又覺得荒謬，被打醒了，還得說謝。
不過，唉，冥醫總不會害人的吧，憋口氣，喝下一口──差點沒給嗆死。

「咳、咳──咳咳......」
好苦！苦的舌頭都捲不直了，直奔腦門的苦澀簡直要人睡不著吧！這怎可能是安眠的湯藥！

好不容易緩過來，欲星移才狠狠瞪了一眼默蒼離，那人只是一臉冷漠的聳肩，「以前我沒喝幾次，他就會在耳邊一直碎叨這些藥材和價格，所以你記得早上再去藥舖付錢。」
「你......！」真想把方才說的謝要回來。

置下半碗黑不溜秋的藥，方才就沒止下來的心跳似乎又跳更快了，和這人在一起，沒病都藥氣出高血壓。

「喝完去睡，還不到後半夜。」
「多虧你，現在精神好得很，只能陪你乾瞪眼了。」

默蒼離轉過頭來，房子裡暗的看不清他眼神，他半身的潑墨玄服，只一雙茶金色的眼鬼魅般的亮。
欲星移總看不穿這雙眼，以前執著想探清，結果身體力行了摔傷又心碎。
現在，我生他死，欲星移依然看不透，便是凝望了，又莫名傷感。

他並不想看透默蒼離這個人，太清明的眼神就會如他一樣，早早就對這世界生厭。但他又想看著默蒼離，就像望著他的末路，尋找著一個出口......

說是乾瞪眼，默蒼離還真的就不說話。
為打破難熬的沉寂，欲星移率先開口：「你死了之後，有遇到認識的人嗎？又或者，有再見到冥醫？」
「你憑什麼覺得生前認識的死人，死後還會聚首？」
「所以是有，還是沒有？」
「用你泡了兩年沒用的大腦，仔細思考。」

大抵這十多天的相處，直淺的冒犯只讓欲星移白眼一翻，忍耐力微微再上一層。
欲星移深吸一口氣，閉眼沉思。
此時窗外連綿雨落，自屋簷落在窗台，似串串琉璃。
清脆，澄澈。
欲星移睜眼，淡淡地回：「執念，才是關鍵。」
默蒼離沒應，便是不否認。

因為了無執念，他才不再見到生前摯友。
欲星移能回返人間，是因仍有執念，而這其中最大的一個......包括已死的眼前魂。

望著那碗默蒼離不知怎麼熬的藥，似一面黑鏡，在幽暗的房裡，倒映黑夜包圍著的自己，好似說什麼、想什麼，也會盡消於黑夜。
喝下一口藥，涼了一些，也不那麼苦了。
只是再接續這話題，不過製造更多要帶入土的秘密。

「與其費力思索死後的事，你還是早些喝藥入睡的好。」

默蒼離果斷替他作了結語，坐回窗台邊聽雨。欲星移看著他，無聲嘆息。
雨像落在二人之間，分隔陰陽兩端。

看著這樣的他，欲星移總覺得七閏傳薪......不，是自己殘忍，若非執念，飄逝的靈魂也不必拘於此地......

好吧，權當作師弟還他的最後恩情吧。

「重新轉世前，鉅子還有沒有想做的事？」
和默蒼離對上眼，欲星移露出多日以來難得的笑顏。儘管他不知道在默蒼離看來，他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和房裡散不開的藥味一般苦。

「再不久，你也要離散天地。好歹我稱你一聲師兄，拖著你回陽間，我心有愧疚，所以要是我能做到，給你幫把手也可以。」

默蒼離聞言不語，看著他，久得彷彿外頭雨霧飄進了屋，在燭火稀微的房抹上朦朧的淺灰。

「你想說，我若沒有執念，死後理應輪迴轉世嗎。」

不是......好吧，也許是。

「什麼時候，你信了佛學？」

默蒼離走向他床邊，抬起欲星移的下巴，垂眸相視。
欲星移咽了一口，身上的鱗片在微微顫動，細聲回：「也許，因為我是法海。」

手指輕劃過唇畔，默蒼離說：「那我確有請求，惟大師能解。」
欲星移覆在默蒼離手上問：「......是什麼？」

「若還有濟世執念，就趕緊喝完藥去睡，是最不愚蠢的選擇。」

又來，都第三次了，都是要他睡。

欲星移咬了一口按在唇瓣上的指，牙印在肉上成了一圈淺淺的環。
他賭氣回道：「要不是你擋在我轉世路前，我也不用來道域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要喝，也要擋路人餵我才──」

話未畢，含著苦味的吻便堵住了口，和舌根一併捲入口內。

刮搔著佈滿神經的內壁，相吻的人都不禁呼吸一窒，自缺氧的頰邊傳出陣陣呻吟，在淅瀝雨聲中格外清晰。欲星移聽得羞極了，不知覺得扯了默蒼離的衣服，吞嚥不及的涎液，在唇角間翻湧後便快速地掩於身下堆疊的衣物間。

從來沒有這般急切的吻過，好似全神心靈都被佔有，身體髮絲交纏在一塊，黑紗和白緞同房外雲雨落下。

咬他、抓他，腳根無意義的掙扎，在他的腰間磨蹭，欲星移的身體像被灌注太多的情，一股難言的思緒承受不住地湧上，凝在眼角，落作一顆珠淚。

默蒼離這才離開他，喘息中伴著牽連在唇角斷不開的垂絲。

俯首低喘，指腹撫著他眼角後淺青的鱗，脈脈凝望著欲星移。
訝異、害羞、紛亂、生氣、旖旎、艷冶......他見過各種姿態的欲星移，若說離去之前還有什麼想做的。
也許，便是這失去十多年的遺憾和慾求。

「我別無所求，夜幕要終了......」

不想聽他不斷重複一樣的話，欲星移封緘自他口中說出的最後一字，環著默蒼離倒下的那一刻，欲星移才發現自己正在顫抖。
即便如此仍不顧一切的回吻，直到默蒼離回擁，自己像被海浪拍打上岸的魚一般翻倒床上，只能饑渴地索求，彷彿只有這般深吻，才能讓快要湧出身體的淚水壓抑下來。

欲星移曉得了，今夜過後，他便不在了。

吸了下鼻子，欲星移顫著聲，「我說話算話......是你所求，我便允你。」

默蒼離的吻自額落到眼上，問：「不悔嗎？」
欲星移點水般親了下嘴唇，說：「早想過千萬次，也許在你擋我路前那時，我就該這麼做。」

默蒼離眉目一舒，再次相吻時便溫吞許多。
欲星移想起夢裡的竹葉青，苦澀茶味冲入喉，舌上卻留著雋永茶香。闔上眼，雨水和著他身上荏苒的草藥香，像連起斷了十數年前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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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纏的身體再次倒臥床上，把不知第幾回踢起的被鋪給躺平了，欲星移身後墊起波濤如浪的枕被，依依離開他的唇，又迅速背過身。

「還記得......說過我不合時宜的這件事嗎。」
「......恩。」

是呀，一直是這樣。
過去的記憶裡，默蒼離隨性卻不隨和，欲星移則是喜歡雨，尚未轉紅的青楓，喜歡帶有苦味的茶。
默蒼離會在意這裝模作樣的公子，而他，是喜歡到死後嘴巴還是那麼壞的人。
連夜幕漸白之前的縱情，也那麼不合時宜。

細數這些過去，總覺得自己做人失敗極了，勾起酸澀的笑，欲星移又問：「你之後會去投胎轉世嗎？」
「都要天亮了，你連話題也要跳躍的這麼不合適嗎。」
「都要死了，或說又要死了，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

低哼一聲，默蒼離似想非想的說「不知道。」但欲星移又很快地說：「不，你還是快去投胎的好，這樣等我也轉世的時候，你也差不多老得快死了。」

默蒼離斜瞪一眼，只見他假寐呵欠，欲星移邊拉筋骨邊翻回正面，裝作閒情的說：「這樣我就不會再重蹈不合時宜的覆轍，你說是嗎，師兄。」

看著顫動的眼皮就知他一絲睡意也無，默蒼離伸手，將一綹髮撥到鱗耳後，綻放比星光更微的鱗片傾訴著細微的不捨得。
默蒼離說：「我只知道潮汐永恆，而海境師相，亦是明知不可而為之。」

「作為師兄，難道不該勸阻嗎。」
「有必要嗎，或說，於我而言，有何必要。」

欲星移又不說話了，整室只餘寂靜。
燭火早已化作燈油，身旁的吸氣聲漸比外頭的雨聲微弱。

欲星移輕輕將手爬向默蒼離的袖緣，低聲嘆道：
「如果可以，我也想在明媚的天，不必趁著夜雨，能趕上一季紅楓，就這樣......牽住你的......。」

比雨聲還稀微的一聲晚安，斷了欲星移的話尾，薄紗下，已摸索不到手的輪廓。
床鋪上連悱惻後的溫度都逐漸褪去，只剩等待雨後初曉的溫涼如絲。

直至拂曉，欲星移仍是無眠，此後，也不再夢到那些吉光片羽。
他緩緩起身收拾了繚亂的床面，一手捧起衣衫時，落下一陣珠響。
鮫珠滾落地面，無言傾訴昨日發生的一切。

最後他將這些一併拖到屋外燒了，此時屋外晨星與初昇朝暉相映，他終於到屋外見了那株楓樹，落葉正由綠染紅，被雨水打落滿地，斑駁濕濘。

他來時無影，去時也無蹤。只有燃起的煙燻眼，欲星移環抱著衣肩，眼睫微瀲，目送煙塵杳入晨曦隱去的銀河。

經年之後，當此時的星光照映到你眼裡時，我們還能再會吧......。

END

噗浪@sam_0531，推@ocean_deep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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