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4 【问昭/双桥】穷途（7—8）完结 1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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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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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7)

樓主發表於: 2009-08-11 16:1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24 【问昭/双桥】穷途（7—8）完结 10F

穷途

一

把一个至死还信任你的人送上穷途是什么滋味？

当时问天敌很想把这句话问出口。

但昭穆尊先开了口，他说：“尹秋君已死，离开吧。”

昭穆尊的样子有些狼狈，衣衫染满了血，脸上也有一片血迹半干未干的糊着。

问天敌看着他，想从这人身上看出些悲痛欲绝来。当问天敌还不是问天敌的时候见多了这种恶人，白首相知犹按剑，若是之后连伤心都没有，那就不是人，是畜生。

但昭穆尊脚步沉稳，思路清晰，那样子确实不大像有多悲伤，他疑惑地看着没有回应的问天敌，神情竟有点像是孩子气的迷茫。

“问天敌，有何不妥？”

问天敌问道：“你身上很多血，是受伤了吗？”

昭穆尊摇摇头，“是尹秋君的。”

尹秋君死的时候出了很多血，厚重的云龙斩插入他的身体震碎心脉，比昭穆尊所预料的还要轻易得多——到了最后一招，他还是不相信昭穆尊真的会动手。被云龙斩插入胸膛的尹秋君居然还笑了笑，他亲手把云龙斩拔出来，动作坚定得不像是个垂死的人，完全没顾虑血像水一样哗啦哗啦地往外涌。

然后他击毁了断极悬桥，碎裂的光片漫天坠下。

昭穆尊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他平生最好的就是面子，被人看到狼狈的姿态总会让他不开心。不过问天敌有些不同，虽然才刚结识，但他已经把他最丑陋不堪的时刻给看遍了。

这种感觉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以后无论怎样，昭穆尊在问天敌面前都是丑恶卑贱的赤裸着。他不习惯这样，但用不着掩饰，却总有种低劣又放纵的快感。

昭穆尊这个人还是忘不了仪容整洁的，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方汗巾来，去擦脸上的血迹。

他要了尹秋君的命，尹秋君只在他脸上留下这么一条浅浅的伤。

时间久了，血已经糊在皮肤上，很难擦干净。昭穆尊索性加大力度摩挲着，将血强硬地蹭下来，刚刚结痂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他却恍若未觉。

问天敌就在旁边看着，裂开的伤口在粗暴的拨弄下时而可以见到深红的肉，血液又一次流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问天敌叹了一口气，他说，走吧，昭穆尊。

昭穆尊也放弃了，他垂下手，白底绣着蓝紫色花纹的汗巾上到处是血，像尹秋君的衣角。

也不过是前一阵子的事，被苍打出了一点暗伤，狼狈地逃回桥上还是呕了红。尹秋君掏出汗巾帮他擦净，皱着眉头，动作却极是温柔。

尹秋君把汗巾塞到他手里说，脏了，把它弄干净了再还给我。

他早就洗净了，却是总忘了还。急什么呢，已相伴了千万个岁月，以后，日子也还长。

——现在，是再也用不着还回去了。

问天敌看着昭穆尊将那方汗巾随手扔掉，有风吹过，染血的汗巾飘飘摇摇地飞远。

在此之前，竟然没有半点犹豫迟疑。

苍说得竟然没错，问天敌想，道境玄宗清净地，能培养出寡情至此的弟子，也真算是好本事。

二

问天敌本以为昭穆尊会再有些失态的举止，比如躲起来偷偷摸摸掉几滴眼泪之类。但那天回到六极天桥，昭穆尊唯一一点失常，也不过只是望着远方，发了一会儿呆。

“当初尹秋君离开之时，我也多少有些愧疚，曾花费整一年在暗里查探他的行踪，却一直寻觅不到。后来断极悬桥建立，听闻当时帖子发遍了各路高人，却惟独没有给我，我便知那人必定是尹秋君。”

问天敌知这应是百年前双桥为五大神器封印决裂之事，虽不知昭穆尊所言何意，也只是听着。

“那时我也燃了怒火，偏不去寻他。如此过了三月，双桥之间毫无往来，我终是按捺不住，趁夜色偷上了断极悬桥，不料却并未见到他。”

“等我回到六极天桥，却瞧见一抹深蓝色的身影倏然消失，应是尹秋君也挑在同一日子来寻我。”

昭穆尊笑笑：“你看，我们曾是如此默契。”

当年金鎏影紫荆衣叛逃玄宗，建立六极天桥，应是心意相通，合作无间，只觉彼此联手，天下便无不能为之事。

但尹秋君死前却说，好友，你果然未尝了解吾。

昭穆尊将他的尸身抛下时说了一句回应，他说，你又何曾了解吾。

如果一直互不了解，那么之前这千百年的情谊，又算是因何而立呢？

昭穆尊露出有些迷茫的样子，感叹道：“尹秋君为人虽干脆率性，但于情感却颇为别扭，心意着实难以揣测。”

问天敌走至昭穆尊身侧，见一片蔚蓝之下，天外云海连绵舒卷。

当年桥刚刚建立，尹秋君便是站在这里，摇着扇子，与昭穆尊共商桥名。

尹秋君不停挑他起名的毛病，眉头皱起来，几分尖刻的神气。

但天蓝，云海翻涌，昭穆尊却是心知尹秋君其实是开心的。

化外云天，昭穆尊与尹秋君的六极天桥。

昭穆尊忽察失态，又一次歉疚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该自顾自说这些陈年的旧事。

问天敌答：“无事，我爱听。”

昭穆尊说：“也再没什么了，还是正事要紧。”

当时问天敌以为昭穆尊是指尹秋君已然亡故，空谈无益。

直至昭穆尊将掌印上他的背部时，他才意识到昭穆尊在那一刻起，已经是斩断了某种牵念。

当日华幔之中，昭穆尊顺水推舟，将杀害尹秋君之事全部栽赃到他的身上。悲愤欲绝着，义正言辞着，装腔作势到让人发笑的地步。

问天敌并不吃惊，连尹秋君昭穆尊都能亲手杀死，以如此的人品，再搭上半途冒出来的合作者的性命，实在算不上什么。

昭穆尊虽将他送出了围杀之外，但那一掌震得他本已受了毒伤的五脏六腑险些移了位，显然算不上用了多少心。

我已尽人事，你性命能否留得住，便去看那天意吧。

但一见面谈的就是利益交换，这样做也确实无可厚非。

尹秋君死去，再没什么人需要昭穆尊再去小心翼翼地揣测心意，有利便合作，无益便铲去。再不为信赖谁怀疑谁所苦，倒是解开了一道枷锁。

问天敌隐隐然产生了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这样一来，在他的算计之下，此人已是死去了。

但在长生殿再会之时，昭穆尊的眸子却亮了一亮。

问天敌没有看错，再见面时，他一边与贾子方赤裸裸地唇枪舌剑，一边也稍稍留意着昭穆尊的反应。

隔得时日不算久，昭穆尊依然暴发户一样地金碧辉煌着，照旧是那副装模作样着的高人模样。

他清楚地见到昭穆尊宽大的袍袖微微一颤，而后对着他笑笑，暗金色的头发流转着光华，在长生殿如凝血般死滞的光线下，竟如幻象一般，显出些明丽来。

那些许的明亮，像是夕阳落下之前，最后的光。

[ 此帖被花小蘿在2009-08-24 21: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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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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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樓發表於: 2009-08-11 21: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管理提醒︰ (晏雪) 不足15字且非關本文感想....請充實回覆內容 (2009-08-12 08:18)

蹲坑等字母文~

瓦要看乃們滾床單~

瓦再次被提醒······下章是长生的内容了~

[ 此帖被朱厭在2009-08-12 19: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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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8)

2樓發表於: 2009-08-12 00: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这篇萌啊开头就是好决绝的感觉

失了挚友的人日子也没好过哪去嘛

楼主快点更，要看滚床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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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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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9-08-12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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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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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佛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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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4樓發表於: 2009-08-12 18: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哎呀!這要怎麼說呢?
昭穆尊果真是木然的令人討厭哪!
說尹秋君彆扭...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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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in5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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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5樓發表於: 2009-08-13 02: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是昭穆尊心里认定的人……如果又爱上他的话
一定会先杀了他再杀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体会这种心情。没有了尹秋君的昭穆尊就像行尸走肉，但是却还茫茫然的活着。
如果问天敌有那么一点想看清楚他，大约看到的也是只一团暧昧不明的云气而已，这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实在会让人抓狂啊。

LZ的文透着这种沉重的感觉

[ 此帖被cain5290在2009-08-14 02: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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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7)

6樓發表於: 2009-08-13 17: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吞佛神子：
杀掉尹秋君之后，双桥就少掉了一半
虽然依旧能够独自生活，但终归却已经难以再做原本的那个人

TO cain5290：
其实昭穆尊依旧还是有活着的理由的，为了他这辈子的理想
问天敌其实多少还是想要了解他，但却总是看不清明

昭穆尊網路后援會聯署群號：1976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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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7)

7樓發表於: 2009-08-13 17: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

后来昭穆尊做过一个梦，梦里他从玄宗走向诡龄长生殿，道途幽冷又漫长。

四壁的道尊神像变成死气沉沉的药人，香火的味道被诡异的药水味取代，昔日里的玄宗四奇崩毁散乱，道门清净地在不知觉中化为不见天日的牢笼，实在是落差太大。

到底……到底是怎样沦落到如此地步的呢？

昏暗的甬道无穷无尽，昭穆尊沿着墙壁滑下去，石壁上苔藓被挤出的汁水蹭在他的背后，湿冷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坐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身下被硌得生疼。昭穆尊累得没有起身去看力气，直接伸手向下摸去。手下的触感光滑坚硬，结着一层冰凉的水汽。在某处却断裂开来，断口光滑，像是被利器所段，

他恹恹地运功掰下一段来，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截胸骨，骨白色里还掺夹着一点逼仄的黄。

昭穆尊厌恶地扔掉骨头，胸骨划着弧线落了地，向着甬道的尽头滚去，撞到了尹秋君的脚边。

尹秋君抬脚将骨头踢回来，昭穆尊赶忙用手接住，生怕它砸到自己的脑袋。

昭穆尊对着尹秋君弯起唇角：“荆衣，我刚才竟梦到我杀了你，你说好不好笑？”

尹秋君没有回话，他摇着扇子，缓缓走了过来。

昭穆尊握着那截断骨低声笑：“真有趣，你我相交千年，你怎么可能会背叛我。”

尹秋君在离他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蓝衣干净整洁，在这一片昏昏沉沉的红绿光线中看着分外让人舒心。

他皱着眉头，一副在生气的样子。

昭穆尊撑着白骨站起来，身子摇了摇，扶住石壁，又抓了一手青苔。“荆衣，不要生气了，我回去做莲子羹给你行吗。”

他们经常吵架，可一路磕磕绊绊依然相互扶持了上千年。谁都不是能拉下面子的人，紫荆衣最喜欢吃甜品，金鎏影就朝翠山行学了，吵过架要讲和的时候，若是谁都拉不下面子，金鎏影就去做一次莲子羹，香甜清凉。

紫荆衣总是这世上最在乎他的人，只要给一碗莲子羹，怎样都能原谅他。真是低贱到有点可笑的赔礼。

昭穆尊去拉尹秋君，尹秋君躲开了，他俯下身去一根一根拾起白骨，将骨架复位。昭穆尊只好去帮忙，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摆好骨架，左侧第五根肋骨处少了一段，昭穆尊讷讷地拿出刚才掰下的那段补上。

昭穆尊问：“这是谁？”

尹秋君站起身来，他的胸前忽然崩裂出一道血口，左侧第五根肋骨的间隙，心脏的位置，有那么一瞬间可以看到碎裂的内脏和骨骼，而后鲜血喷涌而出，淹没掉一切。

尹秋君对着呆住的昭穆尊说：“你好自为之。”

醒来的时候昭穆尊还是十分迷茫。

那具白骨到底是谁呢？是尹秋君，或者赤云染白雪飘，亦或当年道魔大战时某具道子的尸体，又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呢？

一击之下，斩碎胸骨刺穿心脏，死得干净利落。

尹秋君死后他为他施法保持尸身不朽，玄宗诸人也自有人去收敛尸体，到时候呢，像自己这样的，怕是只能落得个弃尸荒野的下场吧。

昭穆尊全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却还是抬起手遮住脸，无声无息地笑出来。

提前为自己收了尸，好像也不错。

然而却有人将他的手拉了开来，问天敌似乎是在迷惑地看着他，道：“长生殿对你施了秘法，你已经死不去了。”

六

问天敌经常想，像昭穆尊这样的人，还是杀掉算了。

但昭穆尊为三莲所伤，气息奄奄着，真的快要死去的时候，他却还是要把人给扛回来。

诡龄长生殿吃了败仗，到处都死气沉沉的，问天敌无事可做，只好在昭穆尊房间里呆着等他醒来。

昭穆尊躺在那里，睡姿一如既往地端正，只是面色惨白着，嘴唇泛青，呼吸轻微得难以察觉，似是疲惫得连喘息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又过了一阵子，他喃喃地喊了尹秋君的名字，少有的是“荆衣”。

昭穆尊叫了这名字两次，然后又没了声息，只是开始冒起冷汗。问天敌等得实在是无聊，去取了杯茶又度回来，正看到昭穆尊把手搭在脸上，身体微微颤抖着。

问天敌把他的手移开，莫名其妙地看到一张笑得近乎绝望的脸。

长生殿的长生之法不过是培育药人，移植器官，问天敌解释了之后，昭穆尊沉默了许久，久到问天敌再一次觉得无聊，才低声问道：“那这里，还有多少没被换掉的？”

隔着薄薄的里衣，他的手沿着躯干上新出现的一道长得可怕的伤口摸索着，脸上露出近乎迷茫的神情，却又透出一种慌乱来。

问天敌有些看不过去，将他的手按住放在身侧，“你还需要休息，不要想那么多了。”

昭穆尊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照顾我。”

照顾吗？

问天敌哑然失笑，其实他不过只是坐在一旁，发了发呆而已。

但昭穆尊已经精疲力竭地昏睡过去，憔悴到已经失去了神采的样子。

入夜后昭穆尊开始发烧，问天敌找人煎了副药送来，却怎么也叫不醒他，只好在旁等待。

昭穆尊这人，毕竟有心机，他带着些讽刺意味地想，为了那一句话，他竟然还就真留下了。

半夜里问天敌被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撑着桌子睡着。

蜡烛早已燃尽，就着长生殿不分昼夜的昏暗红光，问天敌看见昭穆尊正在身侧摸索着，他仍闭着眼，手缓缓向外探寻，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昭穆尊问：“紫荆衣，你冷不冷，要不要加被子？”

他的声音干涩低哑，却意外的绵软，不知是伤重体虚还是什么，罕见地失去冠冕堂皇的腔调。

问天敌心下冷笑，这应是真情流露的话语，放在如今，怎么看都像是又一次装腔作势的骗局。他说：“昭穆尊，尹秋君已死去很久，你清醒过来吧。”

昭穆尊犹在摸索的手僵了僵，因为高烧，睁眼的动作似乎都变得吃力。问天敌端了药碗走上前，正与他四目相对。

昭穆尊茫然的神色退下去，手指痉挛般的收缩，揉皱了被面。他苦笑着说：“可能是……有些烧得神志不清，见笑。”

在帮助下靠着问天敌胸膛坐起身子，昭穆尊去接药碗，却听到问天敌冷哼了一声。他垂下自己确实在无力地颤抖着的手，由着那人将碗递至自己嘴边。

药早就冷了，苦涩的味道溢满口腔。问天敌到底不曾照顾过人，也显然不会具有照顾人的天分，他喂得太急，竟是一气儿倒下去，尚且虚弱的身体甚至都有些来不及完成吞咽的动作。昭穆尊没办法抗议，只得偷偷把被子往下拽了拽，让药汁只能洒到里衣上，他一边努力使自己不会被呛到，一边无奈地想，问天敌是不是想用这种方法杀掉自己呢。

移开空碗，问天敌这才发现这窘况，在他近乎无往不利的人生里少见这种尴尬的时刻，幸而昭穆尊呛咳着，聪明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任他手忙脚乱地帮他除下湿透的里衣，擦了擦身体，再被塞回被窝里。

昭穆尊说：“谢谢你陪着我。”

这是他这一天第二次道谢，问天敌已经没有办法判断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昭穆尊卷着被子侧卧着，他好像真的是很冷，缓缓蜷起了身体。问天敌只能看到他的长发散乱着铺在枕头上，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把这个人活着送到苍手中，应是自己的责任。

问天敌掀起被角躺下去，昭穆尊似乎有些不习惯地向里挪了挪，两人之间再次拉开近有一臂长的间隙。冷风灌进来，问天敌清楚地感觉到被子另一头的那个人正在发颤。

他直接将人捞入怀中，那具现在几乎是完全赤裸着的身体在瞬间僵硬了起来。他背部的线条随着呼吸吃力地起伏着，由高烧而来的高温熨上问天敌的胸膛。

昭穆尊低声恳求他，“问天敌，我……现在不行。”

问天敌失笑，“你总是想太多，再睡一会儿吧。”

他们早就上过床，而且次数算不上少，可很多时候交合与拥抱并没有联系，同床而眠这种事情，放在互有猜忌的二人之间只会是折磨。

问天敌这才感觉到原来这确实是一件让人不自在的事，他想起昭穆尊第一次醒来时的举动，便将手向他的胸膛处摸去。问天敌很快找到了那道伤疤，从胸膛开始一直延续到下腹处，与四周光滑紧致的皮肤相比，就算只是触摸，也有一种狰狞的感觉。

但这不算什么，以长生殿的秘法，伤疤很快就会淡化消失，留不下什么痕迹。

“你刚才摸着这里的时候，在想着些什么？”问天敌问，他用指头轻轻拨弄着伤痕处的嫩肉，脑中竟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在盘旋，比如将手指从这里插进去，去摸一摸这种人的心肠是不是真要比寻常人硬上几分。

昭穆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住，听了这句问话，才努力张了口，“我只是在想，这一次再没有可丢弃的东西，用不着再逃了。”

从声望颇高的四奇之首到到如今的武林败类，连紫荆衣都可以亲手杀死，如今连内脏都换上了不知是谁人的，只是这一路上苍甚至都用不着正眼去看他，就足以让他丢盔弃甲四处逃窜。最失败的人生，也没过于此了。

问天敌哪里听不出昭穆尊孤注一掷的意思，这种局面本应是他和苍喜闻乐见的，但现在听着怀中人说这种话，竟实在是觉得有些别扭。

昭穆尊翻过身来，“相交之日，你曾说过不解之护将会是你我利益交换的条件。如今不解之护已失，你……”他实在是觉得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接着说下去，“你还能继续帮我吗？”

问天敌这才发现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一切以利益为先的灭境无界主，到底应是如何回答呢？

沉默蔓延着，问天敌似乎在极短的一瞬间从昭穆尊的眼中看到了足以称为惊惶失措的情绪，但昭穆尊马上低下头去，让他不能确定。

“昭穆尊，你相信我吗？”这是一个足够模棱两可的回答，适合于欺骗一些沉溺于爱情的纯情少女。

昭穆尊和这几个条件没一个搭的上边，但他却还是搂住问天敌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肩窝。

“我相信。”他说。

除了相信，还有第二种回答么？

又是沉默，久到问天敌以为昭穆尊已经又一次昏睡过去，昭穆尊却又开了口。

他说：“死过一次其实已无所谓性命了，但我不能再次输给苍，一辈子总不能都那么狼狈。”

“我只想赢一次而已，问天敌，谢谢你。”

这是第三句“谢谢”了，依旧只能是半真半假地听。

说到底其实谁都没信过谁，但问天敌总算觉得自己终于听到了昭穆尊的半句真话。

那天夜里问天敌并没有睡着，昭穆尊极是疲惫地呼吸一直在他耳侧。在寂静长夜里，问天敌听见长生殿的血虺密密麻麻蠕动爬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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