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30 【俏空燕】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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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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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樓主發表於: 2014-04-30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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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0 【俏空燕】魘燼

１．不是3p！本篇俏空燕兄弟情為主，俏空/空俏微腐。
２．沒肉（ヾ(:3ﾉｼヾ)ﾉｼ只有一點點素肉……）

００沉默的真相
中原與魔世一輪激戰後，戮世摩羅戰敗重傷逃匿，各大勢力都以誅殺他為目標，俏如來一路追尋其蹤，來到這座村落。

黃昏的天穹，層層烏雲籠罩。

一縷若有若無的煙霞彌散雲中，如同美人朱唇上碎裂的笑容。

穿過密林，俏如來遠遠看見一柱灰黑的濃煙沖向天際。舉目望去，高聳的十字刑架上綁縛著一人，刑架下烈火熊熊燃燒。

——破戒僧因酒後奸殺少女而受火刑處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各種惡毒的咒駡聲沸騰：「下地獄吧！」
「早就知道那酒和尚不是什麼好人，沒想到他竟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
「那禽獸死一次真不夠洩憤啊！」
「死了又如何，那姑娘是不會復活的，唉……」
「看開點吧，就算她活著也輪不到你娶她。」
「你就沒對她有過非分之想嗎？不過，她的追求者多得從中原排到苗疆了，你以為她會看上你？」
「不管怎樣是便宜那禽獸老禿了。」
「……」

雜亂的議論聲不絕於耳，俏如來穿過陸續散去的人群，停下匆忙的腳步，凝望刑架上絕命的僧者：濃煙熏黑的面容猙獰慘烈，定格的神情痛苦而無辜。

仿佛看到了他死前歇斯底里用盡誠心祈求神佛相助卻未得助，最終絕望而死的情形。俏如來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受了詛咒一般，心裡莫名憂鬱起來。不論他所犯何罪，逝者為大，俏如來撥起念珠默誦經文，為死者超度。

夜幕將臨，俏如來沒有耽擱太久，短暫哀默過後，他離開村莊繼續前進，追尋戮世摩羅的蹤影。

０１願望與謊言
村野週邊，四處是戰火洗禮的殘敗景象，萋萋青草遍覆一片斷壁頹垣。坍塌的牆邊，幾隻瘦弱的野狗瘋狂地撕咬著獵物。低啞的鴉鳴突兀響起，聽似對來者示威警告。

輕輕步入茂密的雜草之中，俏如來屏息凝神感應那人的氣息，猛然回身的瞬間，瞥見一道黑色身影隱沒在雜草間捷然躥動。

是他！

白袍隨步輕轉翻旋，衣袂滑過蔥蘢蔓草，俏如來步伐急如星逝，追著人影呼喚，聲音壓得很低：「小空，小空！」

那人應聲一滯，不必再匿藏，更無所顧忌地加速逃竄。

俏如來連忙閃身飛躍，箭步阻攔在黑袍罩身的戮世摩羅面前：「失去魔之甲，又身負重傷，你還有能力反抗嗎？」

「原來你早在我身上暗設了追蹤術，這完美的佈局真令人喘不過氣。大哥，你當真狡猾得出乎我意料啊。」戮世摩羅後退一步，揚手掀開遮擋臉龐的連衣帽，露出蒼白虛弱的面容，他坦然抬頭朝俏如來一笑，看著那雙金眸中熠閃的堅毅果決，他臉上浮起一層陰鷙，「怎樣？要殺我嗎？我可不會束手待斃哦！」話音落下之際，他手中逆神出鞘，殺意震騰，起招毫不留情。

無須留情。瀉出滿腔憤恨，滿心委屈。

修羅魔訣‧萬鬼魔焰——

刀光乍閃，如同閃電劈落，滾滾魔焰燃灼彌漫，跳躍的魔火席捲而過，一丘青草瞬息燃成灰燼，驚散黑鴉無數。

俏如來狠下了心，毫不遲疑，不留餘力。他旋動手中佛珠，凝氣結印護身，以防禦之招擋下強攻，又將力量全數反彈到戮世摩羅身上。

刹那間，烈風炎火撲面，戮世摩羅硬接襲身而來的洶湧氣勁，頓時不堪重擊，力乏跪地。他單手緊握逆神，強撐著不住顫抖的傷軀，不屈的眼神仰視步步逼人的俏如來，「大哥，你真比父親還狠。咳……」喉間鮮血湧溢，他抬手拭去唇邊殷紅，一抹冷笑極盡嘲諷，「哈，我差點忘了你曾親手弑師，大義滅親對你而言是駕輕就熟得心應手吧？今天你殺了我，下一次會是父親還是銀燕？」

「沒錯，我不在乎再一次大義滅親。」俏如來在他面前一步之遙停住，居高臨下的視線淩厲逼人，「我一直想找回過去的你，可我無能為力，我一直想改變現在的你，可我無計可施。這種心情你明白嗎？！」

無波無瀾的語氣，掩藏著暗潮洶湧的情緒漫過戮世摩羅的心海，待綻的冷笑竟僵止在他唇邊，生硬得牽不起來，「大哥，你真可悲，由始至終你都在做著這種天真的夢嗎？真想喚醒你啊……」倏然，琥珀般沉靜的右瞳溢出凜冽的殺意，他騰身使出全力，揮刀劈向俏如來。

不需要無知者矯揉造作的憐憫，更不需要衛道者自以為是的救贖。

修羅魔訣‧烈陽邪火——

數條火蛇猛然沖出，旋繞著俏如來的身體，他頓感五臟六腑灼燙難耐，立馬結手印化出卍字光華，將火蛇紛紛催散，激起一片熱霧氣潮，方圓百里勁風瞬起，草木折腰。

對招餘勁波及心脈，戮世摩羅臉色霎時慘白，身體失衡微晃。他強行出招之後力氣不濟，一時失神，俏如來便趁機突襲，旋動手中佛珠纏繞在他握刀的手臂上，迅速在他要穴點下封鎖禁制。

逆神脫手落地，戮世摩羅筋疲力盡，再也無力支撐，意識也逐漸模糊，雙腿一軟，整個身體頹然傾倒在俏如來身上。

俏如來緊緊地摟住了倒入懷中身軀，貪戀地撫著他清瘦的臉頰，微暖的體溫真切熨手，驀然，如火灼痛了心。

芳草盡處，一位褐衣白須的老人循著天際驚鴉的方向急急趕來。他看見焦草燃生的白煙中，白袍僧者擁著昏迷的黑衣人。

「原來是俏如來啊……」看到熟悉的面目，老人松了口氣，款款移步前行，「看到這邊有打鬥跡象，還擔心有人遇害。」

俏如來慌忙將戮世摩羅的帽兜掩上，朝老人謙恭行禮，「前輩……」

「剛才還聽說今天你在白令原擒獲了戮世摩羅……」白令原離此地相隔千里之遙，老人微微一笑，歎道，「見你人在此處，看來消息是訛傳了。」

俏如來垂眉頷首，不答話。

陣陣冷風簌簌急吹，老人半眯了眼，遠眺天西。

天幕層層雲湧，煙光荏苒暗淡，千里草色如浪翻。

「這位少俠受傷了吧？此地入夜風冷，多猛獸出沒，且附近某些飼蠱者野放蠱蟲，培養異蟲毒蛛無數，總之不宜久留，請到前方村莊安歇再說吧。」眨眼間，俏如來懷中少年的黑帽隨猛風翻揭，墨綠髮絲風中亂舞，左眼上的眼罩赫然入目，老人看清了他的面貌，愕然一振，刷白了臉踉蹌倒退了一步，「啊？！他……是戮世摩羅！」

俏如來心頭一凜，下意識伸手覆上懷中人的臉頰，垂下眼睫，不作辯解。

「啊！難道……原來你是故意安排擒殺戮世摩羅的假像迷惑眾人，暗度陳倉私放他！」老人一臉惶亂，「俏如來……他是魔頭，你不能留他性命！」

「小空本性不惡，影響他心性的魔之甲已破，難道就不能給他一個重新向善的機會嗎？」

「你能保證他改過向善嗎？你清楚魔之甲雖然有影響人性的作用，但若他本心無惡決不會屠戮人間，梁皇無忌身為魔族尚能克制魔性助人抗戰，當年你身染魔氣也不改佛心，戮世魔戮若心存良善，何以作出此等惡行！他害死的那些人呢？是否就此甘休？他是修羅國度的帝尊，他是領導魔兵侵佔中原的人啊！國仇家仇，是如此簡單就一筆勾消了嗎？」

聲聲句句如錘釘敲擊著心，俏如來攥緊的拳頭咯咯作響。誠然，在情在理都無可寬恕。所以心才會那麼疼，那麼冷。

「不是這樣！悄如來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你要如何承擔責任？就算你願意替他受過，也贖不了他的罪！今日，我絕不讓步，門下三千弟子之仇決不干休！你若堅持，就從老朽屍身上踏過！」

真無轉圜的餘地了嗎？俏如來巋然不動，望著激動的老人，仍是盡力嘗試勸說：「前輩……」

「不必再說了！眾人皆知他是二弟，既然你做不到大義滅親，就讓老朽代勞吧！」語畢，老人舉掌蓄力，猛地襲向戮世摩羅。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俏如來護著他，單手硬接老人奪命一掌，頓時身受重創，連退數步。

「俏如來！」老人見狀，速收起掌勢，卻不肯退讓半分，「你……快讓開！」

俏如來放下戮世摩羅，「得罪了！」轉身便是毫不猶豫地還他一掌。

「如果我堅持不讓步」，老人看穿俏如來的虛招，挺身攔截他的動向，「你打算殺我嗎？」

「俏如來不能讓前輩殺小空！」

毅然決然的神態，蓄勢待發的氣勢，強硬得令人心神震懾，老人不由微微垂頭，深深歎了口氣：「俏如來，此事若傳出去你要如何面對世人的非議責難？大義當前，不可一意孤行感情用事，留下禍患只會貽害人間。」

「方才是俏如來無禮，請前輩見諒。前輩言之有理，戮世摩羅之命確實不可留。」俏如來斂盡鋒芒，雙膝跪地，「懇求前輩看在他是俏如來親弟的份上給他三天時間，三天后，俏如來定會親手結束他的性命。」

謙誠恭敬的跪禮令老人一時不知所措，他跨步躬身上前攙扶，「你……你先起來！」

「只是三天，求前輩答應！」俏如來低頭不起，繼續懇求。

老人看著他懇切的神情，心下一軟，「三天后，你真會殺了他？」

「若是懷疑俏如來失信，前輩大可公告天下。」

思前想後，躊躇片刻，老人決定答應，「好吧……你們走吧。但，你不可辜負眾人一直以來的信任。」

「謝前輩！」俏如來心裡默念一聲「抱歉」，決然轉身，抱起戮世摩羅離開。

０２只一場幻夢
寺廟小房裡，戮世摩羅昏迷漸醒。燭火搖曳，在簡陋的小房裡灑下一團柔和的幽光。門口那邊是俏如來和盲眼老僧在談話。

「……今夜會有一場暴風雨……」
「多謝大師借宿贈藥，我們兄弟感激不盡！」
「你們不嫌棄就好，小寺裡也就只有這一間空房。師弟他今天被處死，這房內還沒人收拾。」　
「這不要緊。」
「那不打擾你們休息了，貧僧告辭。」

戮世摩羅躺在榻上，靜靜地聽著門口的談話，看著俏如來送走老僧。

纖塵不染的白色身影一如既往的溫良如玉，只是此時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漠疏離，如同水中月影一般，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尋憶間，戮世摩羅心頭泛起淡淡的酸澀，微微撅起嘴，悄然冷哼了一聲。

門縫「吱呀」合上，俏如來捧著藥瓶，轉身對上戮世摩羅的目光：「你醒了。」

戮世摩羅輾轉側身，單手屈肘支著頭。他看著滿臉疲累的俏如來，輕蔑地問：「你不忍殺我嗎？」

俏如來肅然嚴聲道：「暫留你一命，你若執迷不悟，我隨時可以殺你！」

俏如來正氣凜然的眼神咄咄逼人。戮世摩羅不以為然，勾起一絲輕佻的笑，嵌入髮中的手指纏繞著一縷髮絲悠悠打圈，「感謝大哥暫時不殺之恩，戮世摩羅定會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為過去的惡行贖罪。」

聽著不掩虛情假意的討好，俏如來輕步走到靠臥榻邊的桌前放下藥瓶，睨了他一眼，冷聲道：「你若真心悔過，我會解開你身上的禁制。」

「嗯？我可是句句肺腑呀，你感受不到我的真心嗎？一定是因為你不愛我。」

「你……」俏如來欲言又止。不過是孩子氣的任性無理，何必動怒？連這一點忍耐力都失去了，是太累了嗎？他蹙起眉頭，緘默不語。

昏光掩映下的一臉沉痛，直落戮世摩羅的眼底。

「我說中了吧？」戮世摩羅從榻上一躍而起，譏諷的笑意漸濃，眼神卻是越發冰冷，「慈悲為懷的大哥啊，你心裡惦念著你的天下蒼生，你怕我去傷害他們，是這樣嗎？」

俏如來緩緩抬眼，金眸中漫溢著破碎的亮色，望向逼近他的戮世摩羅：「小空，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你忘記我們的兄弟情分了嗎？」

「哈，我怎會忘記？每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啊。」戮世摩羅含著幾分天真的秀臉突然變得邪魅陰冷，語氣卻是輕鬆自然似滿不在乎，「我記得父親和叔父聯手殺我，記得你們將我扔進魔世，還記得父親在鎮魔柱用什麼招式對付我……」

那一幕幕痛心疾首的情景歷歷在目，俏如來忽覺飄蕩在耳邊的聲音像摧心的毒咒，一字一句，鋸齒般的鋸割著心頭上的肉，心海深處那些在歲月裡緘默的舊傷一道道裂開，鮮血淋淋流淌。但卻感覺不到痛了。那些鮮明而強烈的痛楚早已溶入了靈魂，鑄成了堅強的盾，足矣抵擋蝕骨的悲哀。不再輕易受傷。

戮世摩羅緊緊地盯著默然垂頭的俏如來，說著說著，聲音漸漸不能自抑地微微顫抖，「大哥，你都在場，你都知道，但你都忘了吧？還是你以犧牲自己兄弟為榮，再來一次也樂意為之？」

迎上戮世摩羅桀驁而委屈的目光，俏如來不自覺地斂了幾分銳氣。他沉聲質問：「就算你不原諒我們，針對我們就夠了，為什麼要傷害無辜……」

戮世摩羅眼裡的委屈瞬息化為狠戾，平和的語調中帶了鋒利的刺：「那你說，我不無辜嗎？你們為何傷害我？正義不過是一群人的自私，這世上誰有義務為他人犧牲性命？是你們自以為有權利選擇犧牲我。既然你們是為天下蒼生而做，那我就讓這個天下變成史家人的天下！」

「是我們對不起你……但你的所作所為不值得原諒！」

俏如來看到戮世摩羅森冷蒼白的面容多了一分淺淡的失落。

戮世摩羅知道他自己不被原諒，可是他的親大哥有什麼資格指責他？是該後悔自己犯下了連最親的人都無法包容和體諒的錯，還是該感慨親情在大義面前總是輕如鴻毛，而自己曾傻得將鴻毛視如珍寶？

「我不值得你們原諒，所以呢？」他右瞳深處熊燃的恨火灼灼跳躍，唇邊笑意不減，「你打算如何處置我，想我把我關在永無天日的暗牢，還是就此殺……」猝然間一陣窒息般的劇痛襲湧心肺，他撇過臉，咬著下唇擰眉強忍，煞白的臉龐濡染了強烈的痛苦。

俏如來急忙攙扶，他卻一把甩開俏如來的手，轉身挪步趴到榻上。「咳咳咳咳！咳……」抑制不住咳嗽震得他五臟六腑翻騰，咳出滿口猩紅。他彎腰捂心，涔涔汗液不停地滲出，臉色愈加慘白。體內蠱蟲躥動帶來火燒脊髓般的痛，他想起那個女人說過蠱毒會在每夜子時發作。傷與蠱的加持折磨使他痛苦難忍，意識也漸漸薄弱了。

急促而劇烈的咳聲在房裡震盪，搖動的燭光映出俏如來滿臉驚慌，他上前順撫他的背，為他渡氣療傷。

俏如來將真氣輸入體內調順了紊亂的氣息，但卻感莫名的蠱毒在他身上躁動，嘗試壓制，但蠱毒反而愈加激烈，虛耗力氣毫無成效。

夜深了，深得像永不見晨曦的深淵。在無邊的黑夜裡，戮世摩羅迷迷濛濛的不知道自己是夢還是醒，宛若又回到了那段被炎魔幻十郎借體入靈的時光，他依稀殘存的意識見證那個暴戾囂狂的靈魂操控著他的身體，造下了一場又一場欺淩與毀滅。

此刻，他浸染了罪孽的身軀又脅迫他溺入夢魘的漩渦裡，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辜負那個從未放棄拯救他的人。

有個道理他早就明白了：不夠強大也是一種罪過。

那就犯罪吧，沉淪在最深的絕望裡，讓還燃著希望之火的心死去，不再期許一次次終究幻滅的希冀。他反手將俏如來推倒，欺壓在身下，二話不說便是當唇一吻，在俏如來溫軟的唇瓣染上了靡豔的紅。

腥甜的吻如蝶戲花般溫柔而輕巧，雖淺嘗輒止，禁忌的味道卻濃烈而悠揚。

戮世摩羅肅穆地凝視著盈滿疑色的雙眸，喃喃道：「大哥，我知道你不想殺我，也不會放過我。」

俏如來不急著推開他，湛湛瑩亮的雙瞳映著他略顯迷亂的神色，冷靜讀解那曖昧不明的一吻是何種含義。是蠱毒影響或是預謀而為都不重要。其實他想要的是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戮世摩羅似笑非笑，邪魅的眼眸噙著妖冶的媚色，挑釁的意味甚濃。

「什麼交易？」

「我要你，今夜你只屬於我一人可好？」他指尖在俏如來身下遊移，在那片無暇的禁地，細緻地挑起絲絲情欲。「你若答應，我便將鬼璽交你，把魔世的所有情報都告知你，我會乖乖聽由你們處置，再也不鬧事，不跟你們作對。這樣可好？」

低柔沉緩的聲調，淒迷魅惑的眼神，似乞求又似引誘。

不過是一個拙劣的陷阱，膚淺的騙局。

可是，「是否這樣就能彌平你的恨？」

戮世摩羅臉上泛起有恃無恐的淺笑，「你若不願，大可推開我，殺了我，做世人期待的悄如來。」

是，應當如此。

但，俏如來可以有另一種選擇。

「好。」解落衣襟，沉淪千丈紅塵，「這一夜，只為你一人。」

輕易地如願了，可是戮世摩羅臉上並無喜悅，他眼中的溫熱模糊了視線。他覺得俏如來的身影迷朦得像一團煙雲，縹緲的聲音如幻聽。他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幻是真，但他依然迫切地擁緊懷中的溫存，循著內心荒唐的渴望，沉溺在這份溫存裡，忘卻塵寰。

驚雷一霎又一霎，在深沉的夜幕裡種下一道又一道的傷。

風狂嘯，雨紛飄，聽似深淵暗處絕望瘋魔的哭與笑。愛恨廝磨，笑靨迷幻，淚眼婆娑，如水月鏡花影落。

狼藉散落的衣物，繾綣纏綿的裸軀，喑啞低沉的呻吟，在閃爍的電光裡隱隱約約，明明滅滅。

燭淚已乾涸，黑暗掩去了他們靨上氤氳的緋紅，掩下了違禁的罪惡。

戮世摩羅在恍惚中清醒過來，茫然間看見站在身側俏如來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大哥。」

俏如來回眸，脈脈凝視著他。兩人相視無言，俏如來便低頭理了理衣襟向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戮世摩羅的思緒還在他剛才的眼神裡停駐。那個眼神過於複雜，像婆娑世界的愛恨情愁全都糅雜在裡面。他似懂非懂地領悟著俏如來的心情。他不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也不想追問自己迷迷糊糊地闖了什麼禍。燭光很暗，但他分明看見俏如來白皙的臉上殘留著一道透明的淚痕。他起身拉住俏如來的手問：「你要去哪裡？」

「放開我。」

冰冷而空洞的聲音刺入耳中，激得戮世摩羅滿心不悅，但他不想發怒，不溫不火地說，「我心口很痛，幫我抹點藥。」他頓了頓，又補上，「是你弄傷的，大哥。」

略帶撒嬌的語氣，親切自然得仿若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一瞬間就像回到了那段回味千百遍的爛漫時光裡，那麼單純，那麼溫馨。

俏如來幽幽一歎，取來桌上的藥瓶，依言在他胸口上藥勻抹。

撲面的藥膏味酸苦熏人，聞著有股心酸欲泣之感。

俏如來始終低著頭，微微顫抖的羽睫投下一片陰影。他銀白的髮絲披落，半掩俊秀的臉龐，專注的神情純粹無染，渾身散逸著天然和煦的氣息。修長的手指在胸上溫柔畫圈，不輕不重的力道令人舒適和暢。

戮世摩羅注視著他，沉落心底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浮上腦海：那些所謂的親情，他溫馨的笑臉，他溫暖可靠的懷抱……

回憶碎裂在漸漸模糊的燭光裡，一痕冷峻爬上眉間，戮世摩羅咬了咬唇，咽下喉中灼燒的酸楚。

塗在身上的藥終究是治不了心上的傷。

「好了。」俏如來收起藥瓶，順手掖起被褥輕覆在他身上，「夜深了，睡吧。」

「大哥，我們很久沒閒聊了。」戮世摩羅不慌不忙地抓住他的手，深沉明亮的眼眸中一半認真一半玩笑：「坐下陪我，我怕鬼。」

俏如來唇邊牽起一彎弧度：「你還小嗎？別胡鬧了！」

「剛才我聽到你跟那和尚談話。」

「那又如何？」

「這間房的主人因奸殺少女而被處死，我猜他一定恨我，做鬼也不會放過我。」戮世摩羅漾起一抹冷笑，魅惑又邪氣，「關於那宗命案，我該向你坦白……」

俏如來想起那刑架上的僧者猙獰的表情，心中忽地生出惴惴之感，臉上露出一絲緊張，「莫非與你有關？」

戮世摩羅輕描淡寫：「是呀，我是命案現場唯一的目擊者。那名僧人根本沒有奸殺那女人，而那女人是自己失足摔破頭而死的。」

「你怎會知道？」

戮世摩羅使力將俏如來拉到身邊坐下，慢悠悠地說：「我受傷逃到一處密林，是那女人救了我。但她卻趁我昏迷之時在我身上種下淫蠱，誘我與她交歡。那醉酒和尚碰巧撞見了，以為我在強姦她，便不自量力地沖來與我糾纏。那女人想要阻止我殺他，我推了她一把，誰知她崴腳碰在石頭尖上磕破頭死了。」

俏如來回思下午在村裡所見情景，細思所聞言論，「那女人為何要那樣做？」

「她說，她想知道在她名聲喪盡之後，誰會對她癡心不改。」他盯著靜默凝思的俏如來，輕輕環臂繞過他肩背，貼在他耳邊問：「大哥，你可知你與那淫婦有何區別？」

「在你眼中並無差別。」

「你與她同樣，都是作繭自縛的癡人。」他交纏的手臂如蛇緊緊地束縛著俏如來，魅幻的聲音漸漸淹沒在狂風雷雨中，「她逃不出自困的繭，你逃得過飛蛾撲火的悲劇嗎？」

０３變局
黎明時分，他們離開了寺院。萬里灰霾吞噬了晨光，楚天鬱鬱沉沉，一片昏暗。

一夜大雨後，漲滿的河水浩浩湯湯流淌，嘩嘩沖刷兩岸草木。河中唯一一座懸木橋淩駕於洶湧的水面上，直直伸入彼岸茫茫霧靄深處。

他們正向著橋走去。

俏如來不滿戮世摩羅故意慢慢騰騰，便拉著他的手臂疾步前行。

「大哥！」戮世摩羅被抓得生疼，無奈道，「我會自己走。」

「我要在三個時辰內趕去對面山區，你有意拖慢步速，或許我把你擊昏帶走更省心。」

「是嗎？那你為何不用更直接的方法？你所布的誘敵之計，用一具屍體同樣可以達到效果。魔將根本不必在乎我是死是活，他們想要的不過是鬼璽和你的性命。」戮世摩羅看不見白色帽兜掩蓋下的表情，只覺自己手腕陡然被抓得更緊了些，「你想逼我與你聯手對付他們吧？別妄想了，就算死我也不會幫中原。」

「你若不肯……」俏如來轉過臉對著他，威嚴畢露，「那我也沒必要留你性命。」

強烈的壓迫感臨身，戮世摩羅心頭泛起一陣涼意，「哼！真絕情！」

河邊林木有細微的騷動，俏如來察覺附近有人靠近，拖著戮世摩羅越走越急。

戮世摩羅心知有異，朝樹叢一瞥。若有人相助，逃走之機不可失。他急行至俏如來身前，粗暴地扯下了他的帽子。俏如來停步，冷冷的聲音帶怒：「你該知道我沒心情與你玩鬧！」

瑟瑟清風中，銀白絲縷徐徐輕揚，佈滿血絲的雙眼隱隱有些晃神，蒼白的面容顯得疲憊而憔悴。

戮世摩羅挑逗般地瞟了他一眼，揚聲道：「遮頭掩面是怕人認出你嗎，俏如來？」

清晨的河岸靜得只有譁然的水聲，他的聲音在空曠中清晰飄蕩。

俏如來淡然一聲「是」，便把寬大的帽兜戴上，繼續邁步前進。來者身份不明，似敵非友，他不敢大意，拉緊戮世摩羅加急步速，意欲儘快上橋，過去河對岸。

「俏如來！」戮世摩羅一心想擺脫他，跨步到他身前，捧起他的臉強吻他的唇。

猝不及防的舉動令俏如來錯愕難堪。「你……太過分了！」他猛然推開戮世摩羅，抬手拭擦被咬得滲出血珠的嘴唇。

倏然，身後數支利箭飛臨，俏如來及時返身截住，箭簇上的勁力迫使他不住地往後退移數尺，他衣袍獵獵翻揚，雙腳在草地劃出兩道深痕。

樹叢之中，幾名黑衣人乍然躥出，沖著俏如來全力猛攻。頓時刀光劍影交錯，亂箭掃射。俏如來不明他們身份，無意與他們拼搏，他只想儘快帶戮世摩羅脫身，轉眼間卻見戮世摩羅已經趁機往長橋方向遠去。他一心想掙脫圍困追上去，然而他擅守不擅攻，以寡敵眾，戰況僵持不下。黑衣人心知無法速戰速決，幾人默契地配合著進行消耗戰。拳腳相交，短兵相接，混亂的纏鬥中，俏如來漸趨弱勢。

他心急地看著戮世摩羅走到橋邊，無奈脫不出重圍，焦煩之下，又見到更為憂慮的情況。

昨日那位褐衣白須老人挺身攔截了戮世摩羅的去向。

「小空！」俏如來暗自心驚，老人一心要殺害戮世摩羅，下手毫不留情，而現在戮世摩羅武力受禁，根本無力避過老人殺招。

在戮世摩羅命懸一線之時，雪山銀燕突然現身，擋下了老人強勁的掌風。

俏如來眼見雪山銀燕乘隙助戮世摩羅解開禁制，暗叫不妙，分心之刻，身上又添了數道傷痕。此時又見老人背後中箭，重傷倒地。

黑衣人不再戀戰，跟隨戮世摩羅上橋通往對岸。

長橋隨他們的步伐節節坍塌。木板淩亂落於河中隨波逐流。橋被炸毀了，人已逃脫，意味著原定計劃無法繼續進行。

俏如來奔到橋邊，他推開了銀燕，扶起重傷的老人進行急救，「前輩！」

「不必費力了……俏如來，你答應過會殺掉戮世摩羅……」

看著氣若遊絲的老人，俏如來的心揪緊了，他給不出虛假的承諾，只道：「前輩請堅持住！」
「殺了他……拜託……」老人用盡最後的力氣撰緊俏如來的手，他未及出口的話遏止在喉間，瞪圓的雙眼在焦急中熄滅了神采，空洞地睜著，睜著。望著俏如來，盼著仇恨休止的那刻。

老人的託付，千千萬萬人的期盼，彷如層層密不透風的繭，嚴嚴實實地包裹著俏如來。他覺得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破不開這堅實沉重的繭蛹，也許很快就會在黑暗的壓抑蛹裡窒息，腐爛。

冷雨一滴滴打在他身上，像是提醒他不該軟弱。他覆掌合上老人的雙眼，種種經歷讓他學會了波瀾不驚地接受死亡，但他還沒學會如何習慣心中的悲傷。

一陣冷風拂去心中的黯然，俏如來緩過神來，怒目望向單膝跪在一旁的雪山銀燕：「銀燕！」

雪山銀燕靜靜看著死去的老人，他想著剛才若不是自己出手太重，老人也不會輕易中箭而亡，心中愧疚不已。他聽見呼喚，猛一抬頭迎上俏如來責備的目光，又迅速垂頭道：「我……我只想救二哥！」

「是你透露我行蹤？你竟聯合他們放走了小空！」俏如來很失落。他沒有將計畫告訴任何人，只向銀燕透露了尋找他的方式，以防萬一發生意外情況可以及時聯絡。但他最信任的銀燕卻受了外人挑撥而擾亂他的計謀，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銀燕毫無愧意地坦誠：「是！」

「你中計了！」

「我寧願中他們的計也不願中你的計！你想利用二哥將那群魔將引來這裡一舉殲滅……」銀燕忿忿不平，顫聲道，「你根本就沒打算讓二哥活命是嗎？」

俏如來愕然，沉默著，無從否認。

瞪視默然不語的俏如來，銀燕憤然道：「我害怕你會這麼做，我仍想聽你親口說你沒這種想法。但你、你果真是這般無情嗎！一次又一次利用他，犧牲他，你們究竟把我二哥當成什麼？」他呼吸急促，袖口揮過雙眼，一把拭去雨淚。

靜默。細雨和著清風飄灑，長河白浪喧嘩。俏如來不言，他也不語。

良久，他們稍稍平復心緒。

俏如來緩緩道：「你和小空永遠是我至親的兄弟。」他喟然一歎，平靜地看了銀燕一眼，目光極其親切溫和，卻帶著淡淡的落寞，「你回去吧，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處理好，告訴父親不必擔心我和小空。」

他說完便帶著老人的屍身回村埋葬。衣袂飄然的背影肅穆清靜，在雪山銀燕眼中映出蒼涼孤寂。

大哥，你是什麼意思？你到底在想什麼？雪山銀燕來不及追問，只靜立原地，眺望那遠去的身影。晶瑩的雨水滴落在他眼上，那一抹蒼茫的白色身影化成了荼蘼。

刺目的白，肅靜的白，淒迷的白。他發現俏如來在他心裡只是一片參不透的白，原來自己從不曾認真瞭解過俏如來。

０４只能信你
雪山銀燕回到根據地，只見聚集的人群激昂喧嚷。高臺上，眾人正為俏如來未殺戮世摩羅的事情議論紛紛。他只靜待一旁視察，不敢輕舉妄動。

「聽說戮世摩羅沒死，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俏如來不是已經殺了他嗎？」

「那都是演戲給你們看的！俏如來不但沒殺戮世摩羅，還讓他安全回到魔世。」

「喂！你憑什麼這麼說啊？說不定現在的戮世摩羅是假冒的，真正的戮世摩羅已經死了！」

「胡說！魔世向來以強者為尊，怎會隨便聽令於一個假冒的戮世摩羅？！」

「總之俏如來必須交出領導權，等事情查明之後再說！」

顛倒是非，謠言惑眾！眾口之言傳入耳中，雪山銀燕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乎他的想像。他為攪局之事自責不已，同時不禁默默為俏如來擔憂。

「我就說嘛，俏如來怎會真心對抗魔世啊，他殺了帝鬼，又讓戮世摩羅當上魔界之主，他們根本就是聯手侵佔中原……」

「胡說八道！俏如來領導我們擊退西劍流，又阻止帝鬼侵略中原，他是我們的英雄啊！」

「我看你們是被他道貌岸然的外表矇騙了，他做那些事情都是暗藏禍心另有所圖！而且當時領導我們對抗魔世的墨家钜子默蒼離，俏如來可是親手殺了他，我看那件事也是有內情的，說不定是俏如來跟冥醫狼狽為奸害死默蒼離。」　

「真是這樣嗎？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

「如果是這樣我們應該為默蒼離平反，還他一個公道！」

「是啦，墨家钜子不是壞人，他是被俏如來害死的！墨家人不是傳說中那樣黑心啦！」

「你們沒聽說嗎？傳聞俏如來跟戮世摩羅有染，千真萬確啊……」

「什麼？！俏如來竟做出那種令人難以啟齒的齷齪事，實在太可恥了！真是令人作嘔！」

「……」

聽著各種不堪入耳的詆毀和誣陷，雪山銀燕臉色如烏雲驟攏，他恨不得馬上沖上去殺掉那群煽風點火挑撥離間的肇事者，為俏如來澄清開脫。然而他轉念尋思若自己衝動鬧事不但徒勞無功，更怕是會適得其反，以往的經驗如此，他只好吸取教訓，恨恨地壓下滿腔怒火。看著七嘴八舌的人群，他憤懣無奈，只能默然離開。

幾日內，俏如來逆反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滿城風雨。
雪山銀燕想起那日俏如來跟他告別之時特意提說不必擔心他和小空，想必這樣的局面俏如來

早已了然於心。但銀燕心急如焚，他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憂慮。他只有兩個兄弟，如今已失其一，他懼怕另一個也將失去。他急欲與俏如來見面，好親自確認他的安危。而俏如來為避風頭，多次拒絕與他聯繫，事隔多日才肯與他相會。

相約之日，雪山銀燕來到約定之地。他進入結界，走向林中隱秘的小屋，俏如來已在靜候。

陰雨連綿，陋室中光線昏暗，俏如來的一身白色顯得格外醒目，柔和的臉龐分外溫情。見著銀燕到來，他熠熠金眸溫柔地端視著銀燕，揚起清風掠水似的微笑，笑容一閃而逝，神情無憂無喜，不冷不熱，清雅淡定。

仿佛一切都風平浪靜。

為什麼你還能這樣冷靜？「大哥！」銀燕平素與俏如來隔閡太多，向來不喜與他親近，但此刻他卻不由自主撲到他身前，環臂抱緊了他。

悄如來抬臂回應擁抱，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這短暫的相擁，宛似瞬間消弭了多年的淡漠與隔膜，卻也似乎隱隱透著一股訣別的意味，如石投水，在銀燕心頭蕩出一圈圈浮波。他滿懷歉意對俏如來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毀了整個計畫，害你……」

俏如來打斷他的話：「不是，不是你的錯。是我的設計不夠縝密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再說，如果那天我下手殺了小空就不會有這樣的局面，毀掉整個計畫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為什麼？」銀燕憮然自失，「我不明白，難道你與二哥一定要兄弟相殘至死方休？」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總要有人犧牲。父親與師尊都希望我走出不同的路，我無法為眾人犧牲小空，也不願為小空不顧眾人利益，可是……」俏如來欲言又止，掩下消極的情緒，平和地說：「總之，我會竭盡所能挽回小空，直到最後一刻。」

「大哥，你要怎麼做？」

「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我……」銀燕低下頭，思忖片刻，沉聲道，「以前你和二哥感情很好，為什麼現在會這樣？我恨你對二哥太絕情！可我只能相信你。我不懂權謀算計，只會魯莽攪局……我做不到卻期望你能做到，你一定怪我太任性太自私……」

「銀燕，過去你確實讓我擔心難過，但你已經成長不少了。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切，就算你不諒解我也無妨，只要你安好，我便放心。」俏如來眼神刹那間黯淡下來，「或許，我真不值得你信任，我確實想過要殺小空，現今仍存有這種想法……」

銀燕撰緊了拳頭，千不願萬不願，迫不得已之時還須為之該為，他垂眸哽咽著說：「如果那一天終將來臨，我會與你一同面對。」

「謝謝你。」他泛起淺淺的笑，笑容含著欣慰和感激，深情款款道，「今後就拜託你了。」

俏如來說得平靜自然，銀燕卻聽出他言語中帶著一股突兀的沉重感，似無盡的悲傷漫湧而來，令人異常不安。銀燕緊蹙眉頭，眸中寫滿驚詫惶惑，而俏如來卻有意將話題引到戰略籌畫上，他只好認真聽從安排。

０５末路
戰火焚毀的正氣山莊只余冷清寂寥，斷牆碎瓦掩埋了舊日的莊嚴浩氣，鋪了一地殘敗荒涼。戮世摩羅踏著稀疏的亂草，循著一道頹牆徐徐步入。他舉目望向院中那棵曾經枝繁葉茂的枯樹，想起昔日他們兄弟三人在樹下打鬧嘻戲的情景，不由揚起一絲淺笑。如今老樹已枯，韶光已逝，徒留清風兀自悠揚。他不多流連，躍身跨過斷毀的石柱，來到荒蕪的花園裡，只見俏如來靜立在內。

俏如來白衣染著血色，如白雪地散落著片片鮮紅的花瓣。清瘦的玉顏上，幾痕細紅殘映著刀光劍影的驚險。他氣色清雅從容，全然掩去了一路風塵僕僕的狼狽。見著來者，他喚了一聲：「小空。」相視的眼神英氣逼人。

「你是在等我來送你去西天見佛祖嗎？」戮世摩羅挑眉揚笑，絲毫不掩惡意。

「你來得太慢，我已經等了半個時辰。」俏如來昂首移視向遠方城牆，烽火狼煙燃起，戰鼓如雷，戰事即啟。

戮世摩羅目光一凜，「這是我地盤，你闖進來說這種反客為主的話，實在太沒狂妄無禮了。」

俏如來斬釘截鐵道：「現在還是你地盤，但很快就不是了。」

戮世摩羅滿不在乎，「是這樣嗎？這是我們的故園，與其失落於他人之手，不如我現在就我拱手讓予你，如何？」負手緩步繞到他身後，悠然道，「如果那天我沒逃走，與你聯手對抗魔將便是我唯一的活路。現在情況反過來了，中原已經容不下你……你善義守護一群不仁不義的人，價值何在？」　

兩人咫尺之隔，以敵對的立場而言此舉稍嫌冒昧，俏如來卻不設防備。任由他雙臂不緊不慢地從背後環過雙肩，也由著他雙唇緩緩埋入銀白的絲絲縷縷中，悠悠貼近耳畔。漸漸加促的熱息薰染著臉頰，俏如來意識到這熟悉的緊擁已非如既往的無邪。他作出抵觸之際，只聽著戮世摩羅低聲央道：「大哥，放下愚蠢的執念，與我一同墜入魔道可好？一同勘破塵俗束縛，於苦海中解脫，一同創造無魔無佛、太平無爭的人間天國……」親昵沉緩的聲音三分戲謔七分正經，他唇瓣曖昧不明地輕點俏如來的耳背，撩惹，試探，不即不離。

俏如來氣定神閑，不露一分痕跡。他不慌不忙地拉開交纏在胸前的手臂，轉身面向戮世摩羅，語調嚴正而堅定地說，「這就是你所願嗎？其實，那天若不是銀燕助你逃離，情況也會跟現今類似，只是你我處境相反而已。你仍是只有兩個選擇，幫中原對抗魔軍，或者命赴黃泉。」

決絕霸道的態度，不留任何可拒的餘地。戮世摩羅只覺那雙幽邃的金瞳柔情醉人卻也冷酷懾人。含著死生契闊的情義，也含著同歸於盡的狠意。依然心存協心抗魔的妄想，簡直癡愚至極！他暗自憤慨。卻有什麼闖進了心扉，似滾燙的淚水漫過一般，溢滿了暖意；又似暗藏的利刃亮出了鋒芒，冰冷錐心。零亂的情緒浮湧出來，漣漪朵朵蕩漾心海，他神情卻依然倨傲，「我已經表明立場，要我倒戈對抗魔世，絕無可能！你仍不願放棄這種荒謬的奢望？別再作無謂的堅持了，令人厭煩！」

「即使知道終究敗亡，你也仍要領導魔軍屠戮人間？你明知繼續留在修羅國度最後只會是死路一條，苟延殘喘有何意義？」俏如來瞳孔中掩映著不忍、不安。一切都已就緒，魔世終將被封印，修羅國度註定滅亡，誰也無力扭轉最終的結局。

戮世摩羅無畏無懼，冷笑道：「此話說得愚昧了，人總有一死，別說得好像我不留在修羅國度就不會死一樣。雖然失去魔之甲，我無十足的把握與魔將抗衡，也沒有足夠的威望使他們甘心臣服於我，他們隨時可能趁機取我性命，但只要我將鬼璽讓出，他們也無必殺我的理由。至於那群居心叵測的墨者嘛，我可以殺了你，嫁禍給你師叔伯其中一人，他們經得起這樣的挑撥嗎？殺了你，我便取得挽回劣勢的機會。」

俏如來不露聲色，「你若覺得此法可行，又何必與我多言？」

「我只是好奇你慷慨赴死是為了什麼，身懷‘誅魔之利’的你就這樣捨棄一切嗎？你以為你能贏我，還是以為我不忍殺你？」逆神隨著他的話音緩緩出鞘，刀鋒上銳利的刀氣隔空在俏如來項間閃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你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為了你，我何須走這一步？！」俏如來祭出護世之兵，愀然一劍，利索地揮出月色光痕劃斷親情羈絆，故園化作生死修羅場。

「為了我嗎？呵！我真感動。」戮世摩羅後退一步避開劍光，逆神翻旋化散劍氣。他一臉嘲弄的壞笑，「狡詐的大哥啊，你被各方全面通緝，故意逃來此處躲匿不過是想引我離開主營，好讓他們有機可乘。一句話將卑鄙陰險的意圖說成真摯動人的表白了，你是欺負我年幼無知單純好騙吧？」

「你還是來了。」俏如來不理會他強詞奪理的狡辯，只專注於他變幻莫測的刀法，思考著如何防禦。孤身對上機巧擅攻的戮世摩羅，他毫無勝算，只能儘量拖延，等待後援。

「當然，我沒請君入甕，你倒是自投羅網了，我豈會錯失如此良機！殺了你，我才能一統人魔兩界！」迅猛的一刀，化出數道利芒。一寸之差失准，俏如來身後的粗壯的圓石柱頓時碎成小塊紛紛散落。戮世摩羅凜聲道：「全力一戰吧，否則我會一刀一刀慢慢割下你的肉，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招起招落，震醒了死寂的故園。

魔火如螢，點點飄飛流竄，舞亂佛光星芒。迷亂的步履掃揚滾滾煙塵，黑白身影飄閃不定。墨髪銀絲交織飛揚，衣袂曳地，雙身擦肩相錯。倏爾雙雙跳躍而起，翩若驚鴻。他們猛一回身，交匯的眼神心無旁騖，較勁的雙掌互不相讓，引風卷雲，平火生霧。刀刃劍身相交纏，血光綻出朵朵豔紅，互創刻骨銘心的傷痕。

全力猛攻的戮世摩羅出手毫無顧忌，一招比一招狠辣，一招比一招刁鑽。幾招交擊，俏如來應接不暇，聚精會神地尋找戮世摩羅的弱點，然而戮世摩羅全然不留他任何反擊的機會。

誰為誰難過？誰為誰解脫？五蘊熾盛扭成黑白漩渦。

腥風血雨裡，抵死糾纏的身姿影影綽綽，輾轉間，又一場淋漓盡致的揮霍。

戮世摩羅多番連攻被擋下，體力耗損嚴重，動作漸緩，卻不顯弱勢。俏如來衣上的血痕越來越多，如同一條條荊棘纏繞著身軀，他渾身大汗淋漓，急促地喘息，用盡全力也難以抗衡瘋魔激烈的招式，只能勉強防禦。

一刀訴盡狂意，斷卻柳暗花明，一劍畢露鋒芒，換來絕處逢生。

戮世摩羅揚手揮刀再次落空，不禁顯出煩躁，他譏笑道：「只守不攻，你還能拖到何時？你還在等雪山銀燕嗎？他不會來了，因為我在來此處與你相會之前就已經送他上路了。」

俏如來瞳孔驟然一縮，距離和銀燕約定的時刻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他暗自擔憂，卻也無能為力。

「你殺了銀燕？」

「你不信嗎？」

刀劍鏗鏘，煙霞變幻，模糊了時光；光影流轉，天地板蕩，碾碎了鋒芒。

持續的激戰，俏如來虛耗過甚，體力透支。恍然間，他踉蹌跪倒在地。他喘息著，打起十二分精神強撐，見戮世摩羅蹣跚靠近，趁機揮長劍刺入他體內，卻在下一刻，清晰地感到胸前一陣凜冽的劇痛，頓時，天地黯淡無光。
刀身血肉摩挲，俏如撐開眼皮，冉冉抬首。他感覺到戮世摩羅熾熱的掌心在臉頰上顫慄，那漸漸失真的面容上，一抹純真迷人的微笑綻出了血色荼蘼。隨後，他聽到了萬籟無聲的死寂。

此時此刻，終於終於，走到了夢魘盡頭。

０６夢約
幻夢里，目及之處只有灼紅如火的彼岸花。

花海中，戮世摩羅黑衣隨風搖曳，他笑靨迷離，揶揄道：「來生還願意作我兄弟？」

俏如來遲疑了一會，反問：「你呢？」

戮世摩羅抱臂，撅起嘴，睥睨道，「你比誰都貪心，我才不稀罕你這樣的兄長。」他頓了頓，又展顏微笑，彎目眺向詭譎變幻的暝色天穹，柔聲道：「我想要大哥不關心天下，只關愛我一人。」

「對不起，我不是好兄長……」他垂下了頭，一臉恨憾。

戮世摩羅佯怒，「哼，誰要你道歉？」他墨色披風一擺，瀟灑地轉身，隨著飄揚的血色花瓣漸行漸遠。

俏如來靜立原地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越來越朦朧，隱沒在炫目的火紅中。墨綠的身影忽然回眸笑道：「來世他生，待我來續完今生未了之願，我一統天下，你安享太平……」

彼岸花熊熊灼燃，將夢魘燃成了灰燼。

俏如來從夢中轉醒，悠悠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容顏蒙上了一層幻色。魔媚的眼眸彎成了新月，溫潤的唇噙著頑劣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地擁緊了他，失聲低喃：「小空……」

「大哥，我不是小空。」

俏如來似乎聽不見，更用力地扣緊了他，久久不放。淚水無聲無息流淌，從夢境流向了清醒，從傷憾流向了自由。

曉色曦光割破了冥暗的天穹，金暉映照著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的大地。塵緣灰燼裡，一隻白色蝴蝶破繭而出，翩翩飛往硝煙滾滾的戰場，飛向天下永諧的夢鄉。

——完——

逆神居然是劍！這文把逆神當成刀了，懶得改……

（為了趕在五一前結束，於是黑了……好亂ヾ(:3ﾉｼヾ)ﾉｼ世界如此光明美好，何必窺視逆論邪道，漏掉的以後想起來再補。）~~（悄悄說，最後的一段的意思是俏空兩隻都死了，銀燕活著。）~~

[ 此帖被蜜函在2014-09-07 23:0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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