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7.08 苒風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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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芙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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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8)

樓主發表於: 2005-07-08 23:1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08 苒風尋音

　　　月夜，總是多愁善感…也帶有一種喜悅的感覺。

　　　不論什麼時候看到，那皎潔明亮的月光，總是以溫暖、但又冰冷的光暈，淡淡薄薄的，像霧…

　　　記得能抬頭看月亮的時候並不多。抑或是因為怕觸景傷情…

　　　但若能有一次，毫不怕殞落的陣陣晶亮…

　　　瞬間的刺眼，迷惘…在心頭漫開──

　　　「學長！」火紅的身影自另一頭衝來，急急躁躁的樣子，讓倚著樹幹假寐的人有些皺眉。

　　　「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在這？！」雙龍背簡直對這個冷漠、我行我素的學長沒輒，離筵席開始時間不到半刻鐘，人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風隨行依舊閉著眼，平淡無波的表情，讓人有些惱怒…然而，雙龍背早已習慣他的個性，繼續滔滔不絕的說。

　　　「這次的表揚主角可是學長你啊！哎，這可是默閣第一次被表揚呢！」

　　　「你總不能不給師尊面子吧？要知道，那個寒鐵衣可是越來越囂張了，上一次居然還……」這次搬出師尊來，你再怎麼冷，總會有反應吧！

　　　「好了。」風隨行起身，冷冷瞄他一眼，拍拍身上的塵土，轉身朝會場方向走去。

　　　這時候還是師尊好用啊！！

　　　雙龍背得意地讚美自己的聰明機智，尾隨在風隨行的後面。

　　　每次的中秋前夕，都是易水樓舉辦筵席慰勞辛苦的學員，而每每也在這時候結算任務成功率最高的學堂，並選出最優秀的殺手。

　　　在風隨行學長還沒來之前，一向都是由鐵閣包辦…總是看著寒鐵衣囂張跋扈的樣子，真令人作嘔……今年總算可以出一口怨氣了！

　　　熱鬧的喧鬧聲從前方傳來，只見常默衣、華琉衣、寒鐵衣，都站在會場門口，似乎是在等樓主的到來。

　　　「師尊啊！我把學長找來了！」雙龍背揮揮手，得意地笑著。

　　　「嗯。」常默衣淡淡地點頭，將視線到風隨行身上，「筵席快開始了，你跟雙龍背先進去。」

　　　淡淡的一瞥，風隨行已讀到師尊眼中的輕責，他微微點頭，領著雙龍背先進去。

　　　寒鐵衣看他們的樣子，心裡一陣不舒服…今年的頭銜居然他們給奪走了，而現在又一副高傲的姿態，真讓人看了討厭！

　　　「呵，常武訓，你的學生還真是高傲啊，居然還要師尊三催四請，才肯來參加筵席…敢情，他是沒有將樓主放在眼裡了？」寒鐵衣冷冷諷道，似乎是在紓發心中的不平之氣。

　　　「他只是不喜歡這種場合，太吵、太污濁。」常默衣冷淡的解釋，眼神放在遠方的一輪明月，對於他的暗諷，沒有多少在意。

　　　「太污濁？你是什麼意思？！」寒鐵衣怒問，他是在影射他嗎？

　　　「字面上的意思，寒武訓，而且…本學堂的事，似乎還輪不到由你來議論。」

　　　一向冷漠的常默衣居然出言反譏，還讓寒鐵衣一時無法反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常武訓，真是恭喜了。得到這次的優秀頭銜…」華琉衣低低的說道。

　　　「嗯，多謝。」冷冷的回應，如出一轍。讓鼓起勇氣的人有些洩氣…

　　　「樓主到──！」一陣宏亮的高喊，所有人全都恭敬地站開，一群人簇擁著樓主走進會場。

　　　宴會開始後，免不了是每年都有的無聊時間，雙龍背聽著各個武訓在那阿諛諂媚…連號稱神經大條的自己都很受不了了。

　　　「嘖，每年都一樣的台詞，不嫌膩嗎？」他有點不屑的說。瞧！師尊才不會跟著同流合污呢！

　　　風隨行啜飲著美酒，不發一語。在這種場合能做什麼、說什麼，相信接受殺手教育的人，都應該知道。

　　　「真是無聊…好想趕快回去喔！」雙龍背慘兮兮的鬼吼鬼叫。

　　　「雙龍背。」常默衣冷冷的聲音阻止他的吼叫，「安靜點，不會看場合嗎？」

　　　「師父啊，怎能怪我？實在是太悶了…」

　　　「定性這麼差，難怪武功一直無所進展！」常默衣一針見血的說，這個徒弟就是性子太急躁了，始終不能有一番作為。

　　　「師父啊，你這樣就太傷徒弟我的心了…徒弟我可是──」

　　　常默衣一臉冷淡沉默的樣子，也終於有了不一樣的神情，即使再怎麼冷…也受不了一隻麻雀吱吱喳喳的荼毒雙耳。

　　　僵著一張臉，不理會雙龍背的哭訴，逕自走開。

　　　秋雨迎霜忍不住嘲笑他，兩人又是一陣唇槍舌戰；反觀始終佇立在角落的風隨行，手中捧著一杯淡酒，冷冷掃過在場眾人的樣子，若有似無的微笑隱沒…

　　　他想要個安靜的地方。

　　　幾乎是在想的同時，雙腳早已踏出令他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微風吹醒了臉上的躁熱，皎潔的明月依舊是高空獨掛著，似乎是在那個時候，能有低溫的月光，照耀著不一樣的人心。

　　　將最後一口酒毫不留戀地灑出去，水珠因作用力而產生的圓弧，形成了一股奇怪的張力，墜入泥土的時候，竟沒有擴散而是彈開。

　　　他輕聲失笑，一向冷漠的雙眸有了絲微的溫度。

　　　呼嘯的風聲漸趨緩和，樹梢上的枝葉婆娑搖曳，讓倒影晃動得更厲害。

　　　忽而，一陣輕緲的琴聲自不遠處傳來，像是對他做出邀請。

　　　風隨行靜靜地聆聽著，時而奔騰，間或繾綣，一個個鮮明又虛無的節奏，讓人捉摸不住，像是徜徉在月光下的精靈，輕盈地旋轉。

　　　他不知不覺間，聽得入迷了。

　　　放縱自己鬆懈了戒備，全身緊繃的神經漸漸舒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微揚的唇線，微彎的劍眉，從未有的柔和潤飾了冰冷的臉龐。

　　　伴隨著細微的停頓，流暢的曲音乍然停止，風隨行不自覺地擰眉，似是不悅。

　　　少了琴聲的靜謐，讓他有些坐立難安，回眸望了易水樓一眼，僅僅猶豫一下，便舉足朝著琴聲的來源而去。

　　　玉勾闌下，香煙瀰漫，輕微的腳步聲還是打擾了撫琴之人，且聞琴音再起，短短的一聲調弦之音，輕滑飄揚的慢板，緊接著急風驟雨的快板。

　　　罄叮叮，簫鳴鳴，箏朗朗，只聞一種樂器的聲音，卻有著各種絲竹的合奏。

　　　音符輾轉流暢，像雲朵安憩在仙山的翠綠，像金鈿斷裂的鏗然。又似秋竹開裂，春冰崩陷，夏夜露水的清澈，洗去了煩人的情緒。

　　　嘎然長音，轉音起韻，一絲悠長的餘音，輕輕鏈起斷斷續續的顫音，霎時千萬珍珠擊碎了玉盤，清脆響亮。

　　　風隨行緩步靠近，雙耳卻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樂音，隨著越見清晰的燈火，曲子仍是像遠在十里外般的飄緲。

　　　恍如仙境般的世外桃源，讓他有些怔然。

　　　錯愕同時，琴聲再轉急促，如山林間的飛瀑急湍，幽澗流泉。

　　　雖有慢下腳步，但風隨行卻止不住心中的悸動，依著身體本能前進，映入眼簾的是湖光山色，儼然一座恬淡高雅的園子。

　　　滿湖蓮荷漾漾動影，流螢斑斑的閃爍波光，妙音縷縷在靜靜的湖水點過，輕盈地躍起，翩然滑過冷冽的朔氣，舞動著露水雲岫。

　　　聽著聽著，彷彿進入了春景之林，鶯啼燕舞，綠柳拂岸，流水泠泠。

　　　煙靄遙迷處，一道偉岸身影端坐琴前，氣定神閒地舉手挑弄，彎手撫琴。

　　　風隨行停下腳步，定睛看著奏曲之人…

　　　「好聽嗎？」低沉醇厚的嗓音敲醒了他出神的思緒，頓時皺眉望去，那人早已奏完曲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他不語，獨留他問語的尾音緩緩的漫開來…

　　　「想不到在如此月夜，有人尋音前來。」男子微笑，步出了亭子。

　　　他這才仔細的看到他的容貌。

　　　在月光灑下的銀暈映光，面若冠玉的臉龐、溫文儒雅的氣質，白髮披散於後，仙風道骨的身態，讓他暗暗一驚。

　　　「抱歉，擅自闖入你的住處。」風隨行低聲說道，眼睛似是有意逃開他的審視。

　　　「欸，我在深夜撫琴，也不知是否打擾了你？」

　　　面對男子的微笑，他竟無法保持沉默，一股騷動在喧囂著，想要說…

　　　「方才那曲是…」

　　　「霓裳羽衣曲。」

　　　男子走至湖岸，望著夜光瀲豔，又轉而注視著他…始終維持著淡淡的防備的他。

　　　「偶然夜間能相遇，想必也是冥冥中的安排，閣下也通曉音律？」

　　　「不。」

　　　男子挑眉深感興趣，仍是微笑地笑問：「那也是個鑑賞家了。」

　　　對於他的肯定句，風隨行懶得解釋，只是心中疑惑著，他為何不再奏曲？

　　　像是讀到他的不耐，男子越是慢條斯理地走回亭子。正當他以為他要再撫琴時，卻見男子安然入座，逕自倒了杯香茗。

　　　「霓裳羽衣曲共十二疊，前六疊純奏樂曲，第七疊起，伴有舞蹈，同時也轉入清脆強烈的節奏。」

　　　風隨行冷冷看著他，不明所以，為何向他說這些。

　　　「但這也僅是廣泛的流傳說法。」

　　　男子舉起了桌上的拂塵，輕輕地揮動，手腕施以巧勁，安穩地掛在亭柱上。

　　　「夜裡僅奏三曲，這是我的習慣，也是琉璃仙境的規矩。」

　　　風隨行聽聞琉璃仙境四字，再次望向那人的臉，卻見耳熟能詳的特徵，在那男子身上一一見證。

　　　「你是素還真。」

　　　男子輕輕一笑，聳聳肩，不可置否的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不怎樣。」他輕聲說，瞄向案上的琴，似乎渴望再度聆聽。

　　　「這琴，脾氣很壞，只要我彈奏超過三次，便會斷絃。」素還真以輕淡的語氣說著，彷彿是在談論自身的寵物。

　　　風隨行挑眉，顯然是對他的回答感到不滿。

　　　「閣下夜訪寒舍，素某誠心留君一宿，共賞明月論琴藝。」

　　　語方落，素還真為他倒了杯茶，熱氣氤氳時，手指再度撫上琴弦，叮叮咚咚的輕盈點立，劃開了另一首悅耳動聽的曲子。

　　　兩人間沒有再交談，任憑琴音帶領著訪心的神思，入耳瞬間，僅是心靈上的無語溝通…

　　　自那一夜後，風隨行每隔三日便會到琉璃仙境去，破曉時分離開。

　　　變的不只是作息，冷漠孤獨的高傲被沉穩內斂所取代，他知道，逢遇知音人，對他的影響深遠，素還真不只與他談論琴藝，也研討武學。

　　　似乎是生命中多了個良師益友，素還真對他毫無保留，而風隨行也彷彿視之理所當然，無形中，建立起淡泊又濃厚的情誼。

　　　多少個歲月，落花流水，花開花謝，從無間斷過。

　　　直到他再度以另一個形式與他相遇，那儒雅微笑仍是印象中的從容不迫。

　　　往後的月夜，他依舊望著月暈的淡淡暖情…

　　　回首時，他早已步出了不屬於他的迷惘情緒。

　　　「謝謝…」

　　　「為何說謝？」笑語回以冷漠，他僅是微笑，看著冷峻的容顏。

　　　碧波漣漪，慢慢襲向他的心湖，那早已無波的心。只因一顆毫不起眼的小石子，激盪出情感波漾。

　　　為何呢，同樣相似的情緒波長，同樣冷若冰霜，竟是格外地溫暖…

　　　而當他舞動著心中的劍時，一向孤獨的風，永遠有著一股蓮香伴隨，淡淡的、卻又細柔綿延。

　　　月下孤影，不再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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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08 苒風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