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逍遥道,十七十七,麻烦你拽我一下啦。蓝色的衣袂在水波中飘动,漾起一片淡色的波,漾进心头一弯清浅的湖。 lYz{#UX}
末日十七有些不敢看他,还是随了他的意,轻轻趴在近水的草地上,向水里的人伸出一只手。他太消瘦了,担心自己承受不住玉逍遥的体重,不得不这样有些狼狈地匍匐在地借力。河岸不高,攀爬起来却不甚容易。玉逍遥已然顾不上污泥染过素袍,借着水渍湿滑的污壁一蹬,跳起来抓住十七的手。末日十七能感到手臂上传来轻微的沉坠感,玉逍遥似乎试探质量般牵拉他的胳膊。随即那拉扯感也消失了,似乎是那人寻到了另外可靠的扶手。 s~N WJ*i
他并未从末日十七那里借什么力,故此,末日十七只感到虎口同他掌侧相牵而一瞬手心吻合的温润。旋即这温润也消失了,只见玉逍遥三步并两步,直从岸下翻了上来,整人在半空旋过半个。清风吹起他袍底,便在空中绽开朵含苞的玉兰。不知怎的,看着他平稳落地,末日十七居然有些微妙的失落,扶着自己的手心,轻轻贴在胸前心口处,仿佛上面还残留些能递进胸膛更深处的余温。 #{-l(016y
玉逍遥在实地上站定了,叉腰踩了踩脚底扎实的草坪。“唉!真是烦人。”他要叹气,肚子先唉声发出惊天可怖的咕噜声。更早些时候,那发了疯的上等马带着他一路颠簸,最后慌不择路纵身跳进河中,先将他甩了下去、摔得一身青淤,随后淌水扬长而去,也是一瘸一拐、狼狈不堪。万幸未及雨季,河面虽宽,水位也不过方没腰身,否然,兴许他今日便再无回转之机了。想到这里,他实在觉得此时除却叹气也无他事可作,于是极做作地猛力大叹了一声:“唉!真不知道那帮管马的门生下了什么猛药。这简直不是恶作剧的范畴了,这是谋杀!” 1/b5i8I2v
末日十七也从地上爬起来。他本就穿得一身黑,也未真正受了什么波及,纵是方才染了些尘灰,掸一掸也去了,聚连裹首的黑布也安然无恙;身段又清瘦窈窕,活像个守妇道的未亡人。初出仙门时,玉逍遥还嗔过他这一身打扮,这时候一身狼狈、活脱脱个水浇的泥人,倒是合该羡慕了。湿透的衣衫夹着泥紧紧帖在肌肤上,活似千百蚁虫攀过般瘙痒难耐;冷风一吹,眼见着玉逍遥便打个喷嚏出来,左顾右盼,又开始寻思正儿八经下河洗澡的去处。 Ph@hk0dgr/
末日十七先从剩下那匹瘦马身上取了换洗的衣物,又翻出上趟玉逍遥吃剩的几个叉烧包。只是他手触到冷透油腻的面皮,又紧快缩了回去,转而取了寻常干粮,一并交给玉逍遥。瞧见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吃食,玉逍遥想当然开口,又嗔道:“昨天不是还剩了叉烧包,怎么没见十七你拿出来。净吃这些没味的,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z%ZAN-
末日十七道:“剩下的被我吃了。” NDsF<2A4
玉逍遥便不再说话了,瘪了瘪嘴,只将那风干的饼二折一叠、又从中间掰开。他分得不匀,将两半叠在一起瞧了瞧,把小的那块给了十七,道:“你身子差、吃得也少。我替你负担些也是应该啦。”说完,又傻傻笑了几声。末日十七接过来,先摸到里面卷的一条肉干,不知道是玉逍遥什么时候藏在身上、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变戏法样藏在饼里的,也不开口戳穿,心底先篝火一步热起来。他小口咬下去,肉干已经受潮软化,反而好咬些,含在口里,嘴唇随咀嚼小幅抖动,仿佛嗫嚅着要说什么话。一切分明都糟透了,他想,但这时候,好像又没有那么糟。 ?` ?HqR0
他二人本是要今夜赶往青城的。只是这插曲一路自正午演到黄昏,眼下日头也摇摇晃晃地斜至西山外,想来是不可能了。河面上漾起半边太阳的影子,晕开金色的灿光,恍若亲吻样暧昧地联袂着。玉逍遥长吁短叹,浑身上下只有手是干净的,小心翼翼捧着衣服。以结果论高低是这个年纪的通病,只是若是现在出发,兴许还能在日落前赶到。但玉逍遥定是万万不肯这样狼狈见人的,末日十七想,于是最后一个修正错误的机会也被这样错过。他上前推了推他,道:“晚些水又冷了。”玉逍遥道:“冷了又如何?逍遥哥淌也淌过了,总不能真中了风寒。十七你安心啦……”话虽如此,还是从地上爬起来,三步两跳着远去了。 Zb>UY8
将他送走了,末日十七才掏出他藏起的那几个包子,捧在手里,又硬又油。他不得又想:若是吃了这冷物,又泡冷池子,玉逍遥纵是铁打的,也是受不住的。到时候真高烧起来,荒郊野岭没有助援,又要节外生枝。何况他打心底里是想玉逍遥好的,全将那包子用干净树杈串了,举在火上烤,一时便烤得油光水滑、香气四溢。油脂落进火里,助得那火也旺,火舌窜起来,浅浅舔着外皮。他只好又将胳膊抬起来些,不叫明火烧了吃食:这自也是玉逍遥先前烤鱼时无心的一言。他吃了玉逍遥的烤鱼,便暗暗记在心里。待玉逍遥洗净了回来,他双臂已是举得酸痛、几乎动弹不得了。 7p"4r L
玉逍遥道:“唉!十七,你真傻。”他一言便知了前因后果,这句话再讲出来,多少有点体己的柔情。可转手想当然地取走包子,又显得他实在娇惯作风。只是这包子本来也是热给他吃的,末日十七并未做他想,眼巴巴瞧他自上面囫囵叼下个。汤汁早蒸尽了,只剩下干巴巴的馅料,还是能窥见些刚出炉时的可口。玉逍遥小心掰开一半,指头便油渍透了,于是小指扒着沉坠在末日十七唇部的黑纱罩布,捏着包子送到他嘴边;眸子也垂下来看他的唇瓣,紫色睫毛便随之覆下,一闪一闪。 y8oqCe)
玉逍遥说,啊—— nPlg5&E
他乖乖张开嘴,人却像痴了。玉逍遥把边角抵着他唇边,也不见他咬,等了一会儿,不便开口提醒他。他这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急急咬下一口,被烫的整个人一哆嗦,还是下意识吞了进去,于是食道也顺着一齐滚烫起来、灼着喉头,好似吞了炭,火便一路烧进肚腹。玉逍遥哎呀一声,举着树杈那手过来,伸进黑布里,拇指食指一齐使力,掐开他的嘴巴,只看到里头空洞洞的黑隆隆。玉逍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只好装模作样地又凶他:“你真傻!烫到了、吐了就是了,我玉逍遥又不会差你这一口吃。”转念又道:“好啦,也是我不对。你烤了那么久,这包子也是烫的,我该先给你吹吹。”便把手收回去,捧在嘴边吹了吹,香气便尽吹到末日十七脸上。他本已饱了,实则是饿惯了、常常没胃口、不过是舍不得玉逍遥喂他。这样一闻,被勾了馋虫,又挖掘出一点饿的感觉,肚子也咕噜叫起来。玉逍遥便笑他,唇瓣一抿,嘴角勾起来,挂着几绺方刚清洗过还潮湿的发,又把吹凉一点的包子送回他嘴边。这次总算没出差错,他记着咬、记着咀嚼、也记着吞下去,食物落进胃袋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TVy\%FP^L
这样一连吃了一整个,多少还是有点腻,玉逍遥又举着水囊喂他清水。一来二去,全将他喂饱了,他才想起来什么,扯了扯玉逍遥的衣袖,道:“我有手。”玉逍遥两手都油津津,一手染了顺着树杈流下来的油、一手捧着包子,嘴里也含混不清:“这包子实在油的不行,洗也不好洗。我埋汰惯了,不能再脏了你的手。” b;kgP`%%
闻言,他便把方才烤包子酸痛的那只手臂向后缩了缩,眼神飘散,不好意思看玉逍遥被火光映红的脸,只好盯着地上燃尽的炭粉。天已完全黑了,他分明凝着木柴愈拉愈长的影子,仍是待到寒意渐渗了里衣才发觉。伴着阵阵饥饿的马的嘶鸣,他更想起还未喂马,再想到他和玉逍遥此时只剩下远行前、门生特意为他选的那匹瘦马,心中不禁又悲伤起来。这样可如何是好呢?一匹瘦马,定然不能承载两个人的重量,或许连玉逍遥一个人也承担不住。可当他将蜷缩周身而任凭自己在这种情绪中沉默,感官也一同敏锐起来,听见早夏第一批在尚带寒意的夜晚中颤抖的蝉鸣、听见风拂过那些寄居在树干叶片上蝉身的骚动声。玉逍遥囫囵的咀嚼声彻底打消他最后一点无去无从的悲伤,于是这情绪也似涨潮落潮样淡去了。他一旁想着,玉逍遥这样狼吞虎咽,显然不是受了冷水冲击的病容,一旁又困惑起来:若是门生要针对的是他,却为何在玉逍遥的高马身上做手脚呢?不由又瑟缩起来,不愿再向这个可怖的猜想上继续了。 +5AWX,9,-
玉逍遥只当他不适发作,自然而然地揽去喂马的差事。末日十七道:“现在天黑了,我又不曾寻马草,还是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后好了、只要早一点去寻,马饿一晚总是没关系的。”玉逍遥便道:“你真是又要讨我讲你傻了。只把它牵去自己吃便好了,这里又不是仙门,没有一定要割马草来喂的道理。好啦,我去了,你自己早点休息,别受了风寒。”他有一点尴尬,此前在仙门的经历,实在让他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也不觉得从前做的有什么错,不如说、正是将仙门的一切当成了绝对的法律。这样一路随玉逍遥而行,数次听到他驳斥仙门的冗规,才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自觉耳目一新了。 2G=prS`s
玉逍遥见他不说话,只当他默许,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将那饥肠辘辘的瘦马往林子里牵去了。这里又只剩下他一人,和一团将熄未熄的篝火。他随意寻了些散落的树枝丢进去,躺在马具上卸下的皮革打的地铺上,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兴许是吃了叉烧包的缘故,他鼻尖上满是散乱的汗珠、脸上也结了油,捂在面纱里,怎样也觉得不痛快,终于打定主意坐起来,寻月色摸去玉逍遥下水洗澡的地方。他自认体质差劲、容貌也不方便,没有玉逍遥那样幕天席地擦洗的勇气,只是捧了水盥洗。水面上自然而然映出兜帽下那张同玉逍遥一模一样的脸,对己身的厌恶同对这面容隐喻的欢喜自然而然地交织、随掀去这张脸上酒坛塑封般同种含义的面纱浮上心头,只是恨总比爱更令人难以接受。末日十七几乎无法忍受这墨般污黑的痛恨垢染水中分明纯澈的面孔,他动作越发烦躁,手不作掬态、而更像单纯发泄着去殴击那水面,于是破碎的水音也似搅破暗夜沉静的污浊物,几乎要叫他歇斯底里、苦状万分了。 o$PY0~#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冷静下来。水面也随之恢复了平静,依然如明镜样清澈。他望向水中自己的面容,看着那痛苦的、扭曲的眉眼,他恍惚地想:这种神情分明是不该出现在玉逍遥身上的。可这种神情如今几乎已成一种石膏塑像样凝结在他身间的固体,他努力许久,伸手去撕扯,滑稽的模样才终于有几分玉逍遥样俏皮轻朗的神态,心也宁静下来,仿佛在水中窥见一点隐秘的、故人的容颜。他笑,微微抽动嘴角的肌群,水里的玉逍遥也跟着笑起来,还是有一点借他人一副好皮囊的东施效颦。他又露出那种惯有的伤痛,水里的玉逍遥也悲伤起来、不、这样不好。这伤痛再一次刺痛了他,末日十七恐惧起来,下意识用泡皱的指尖去扫水面,却在更远处看见另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挂满了惊诧。他听到玉逍遥的声音,从更高处传来,伴随马匹进食时后槽牙发出的咀嚼声。玉逍遥问,你是谁? .W;,~.l
这时候,除了逃走,他还能做什么呢?末日十七飞速地站起,一路跌跌撞撞、专向那些影影绰绰的树影间躲闪。他听见玉逍遥跳下高坡的闷声,玉逍遥大声问,你是谁?为什么和我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你停下!他当然不会停下,孱弱的身体从未有过这样的、被畏惧充斥的偾张感。不要看见我的脸,他心想:如果被玉逍遥看到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L!/Zw~
不要缠着我、不要跟着我、不要看到我的脸! 7T[Kjn^{Oj
跑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忘记奔跑本身的意义,忘记奔跑的理由。似乎只要跑得够快,就可以把一切都抛诸脑后,帝父的叮嘱、仙门的冗规、同门的嘲笑,以及玉逍遥。这一刻,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他自己,几乎要融化在刀割样划过面颊的冷风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茫然,直到支撑不住,颓唐地跌落在地,却发现自己正坐在篝火旁:已然完全熄灭了。玉逍遥并没有跟上了,似乎已经被甩掉了。 [g<rzhC~=
身上挂了很多树枝,杂乱的碎叶,这身衣服已经没办法穿了,要在玉逍遥牵马回来前掩盖一切。他重燃了篝火,把脏污的外套丢进去燃烧,从行李里翻出件新的。以玉逍遥的性格,不会发现衣服少了一件。棉衣在篝火中很快化为灰烬,随风吹向火源更远处,一簇一簇落在地面、仿佛梅雨季不尽的霉斑,丑陋不堪、难以忍受。他的泪水止不住般涌出,心脏在狂奔的余波中剧烈跳动、以至于生出呕吐感,也只能强压在喉间。他开始祈求月色的黯淡,哪里的云也好、把这样明洁的月亮遮蔽住吧,不要让我看到这样的污秽、这样以污秽般存在的我。仿佛只要看不到,一切便以不复存在:而像我这样弱小地存在于世上的人,除却这般自欺欺人的存活方式,又还剩下什么能够赖以扶持着继续下去的办法呢?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爬回到皮革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躺下、用崭新的黑色罩袍笼住全身,瑟缩起来。人间的孩童都是自母亲的子宫中出生,被玄尊“创造”出来的他显然并不会有这样妊娠的过程。可他只是依旧下意识般模仿着那样的姿态,将头颅深深埋在双膝之间,渴望温热的羊水、而不是几乎刺骨的夜风,轻轻拥抱他、亲吻他的额头。而他也正做了这样一个梦,在粉红色梦幻般的一汪温泉中,落入一个潮热的拥抱。玉逍遥说,十七,十七? mKTE%lsH
他从梦中醒来。 mbSG
瘦马伏在一旁的草地上,头颅卧在地面,已然睡去。月亮转去森林的另一侧,月色黯淡,看不见地面上浮沉的污垢,只有玉逍遥的脸,映着一点仅有的余晖。冷,无以复加的冷,只有肌肤隔衣衫同玉逍遥相帖的周身是温暖的。发觉到这一点,他又向玉逍遥怀里靠近一点,恨不能整个人就此被挤压、揉碎进他的身体。 6*W7I-A
玉逍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袋,一转眼,也将他抱紧了。玉逍遥道:“怎么了?我回来之后,发现你发了高烧,但是师尊嘱咐过我不能看你的脸。”说到这里,他小声嘟囔起来:(说得好像什么黄花大闺女,看了脸就不清白了一样。看了就是看了,看了又能怎样?)但显然是还没来得及看。于是他又自顾自捡起方才的话头:“所以我只能这样抱着你了。前半夜你出了汗,烧也退了,这是一等一的好事。不过你怎么现在醒了?” a!?JVhD&
末日十七想,你却是现在还没睡着。他这样想,眼睛也这样问。玉逍遥读出他的心思,更不好意思了。“唉,好吧。你其实烧得很严重,我替你擦了擦身子,忙活到现在,才这样睡下。不过我发誓!我可是真真切切没有看你的脸。”他道,嘴皮子还是闲不住,又是委委屈屈地抱怨起来:“一个两个,都紧叮嘱我不要看。好吧!不看就不看。”玉逍遥搂着他,手搭在他脑后缠头的布匹上,显然是有些精力透支,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絮絮叨叨:“天气太冷了,你身子又不好。来不及再生火,我只好这样抱着你。不过,小十七呀,我晚上的的确确撞了鬼。” SM?rss.=
讲到这里,他打了个瞌睡,头一歪,下巴压着末日十七的头,似乎就要这样睡过去。末日十七本想这样就叫他休息,却实在耐不住心底的烦躁,只好开口,试探他的口风,也只是低声、孱弱地问他:什么鬼?听见他这么问,玉逍遥激灵一下,似乎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便勾着末日十七的手指头,小指和小指绞在一起。“那鬼身段和你可像了、我几乎就要以为那是你。但是它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所以我就笃定了,肯定不要是你。”末日十七道:“那鬼却不想害你?”玉逍遥嘿嘿一笑,把玩样捏着末日十七的手:“玉逍遥我天下无敌,那鬼见了我、当然也只有逃跑的份咯。”末日十七又道:“那你怎么看到他的脸。” wk+| }s
玉逍遥道:“我喂马的时候,在水里看到他脸的倒影。说实话,当时我也吓了一大跳!事后想来,肯定是这林子里的迷瘴所致。是我太想看你的脸了,好奇、又看不到,便被迷了心神。还好我定力好,追到一半,想起来马还在吃草,又折回去喂马了。我看啊,就是林子里的精怪,要吃我们的马,又不敢对我玉逍遥出手,才想了这么一招调虎离山之策。还好我机敏过人,才没有叫它得手。怎么样,十七,你逍遥哥我厉不厉害?” Qs\m"yx
末日十七嗯了一声,觉出心底一颗重石落地,又补充道,厉害。他又有一点想哭了。 Pp{Re|.
玉逍遥这样和他贴在一起,似乎小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又想起来什么,双手摸索着找他的头,又隔着布匹捧一捧他的脸。玉逍遥道:“明天上路,你骑马,我牵着你……不许拒绝、不许谦让啊!叫你骑马,你只管骑就好了。” @$G{t^&os
末日十七也想起来高马的事情,往他怀里挤了挤。他睡意全无,只管痴痴地盯着玉逍遥的面孔,双眸因困意紧闭着、眉头舒展、嘴角却还是翘的,说话的时候,顺着侧卧的方向流下道口水。不该指望一个沉睡的人能说出什么有逻辑有道理的话,末日十七却还是问他:“你怎么知道高马出了问题?” 7{W#i<W
玉逍遥睡得迷迷瞪瞪,讲话也不清楚。末日十七努力辨认,才听明白他的意思。玉逍遥道:“当然是……他们也不是傻子。大家都知道我会让你骑更好的那匹,所以才要在更好的那匹上做文章。所以我才一反常态、吵着要骑更好的那匹……” CdZS"I
哪里有吵过呢?末日十七想。分明是你要怎样、我便愿意怎样。你说你要骑更好的那匹,那时候我真开心,心想你终于也要对我露出那种自私的情态了:这实在是你最应向我展露的面容,却不是如今这样照拂我的情态啊。原来不能窥破这一点的最傻的人是我,可是你也真傻、真傻:你分明不要对我这样好的。你对我好了,我又该怎样不爱上你呢?沉沉睡去的玉逍遥松开了同他相牵的手,他紧紧反握回去,只是握了一会儿、也松开了。两个人挨得极近、太近了,末日十七艰难地举起双臂,捧起玉逍遥的面颊,真切地感受到掌心里肌肤真实的触感,而不是像玉逍遥捧起他的那样、粗糙的纱。拥抱可以、牵手可以,那亲吻呢?到哪一步,你才会对我感到惊慌失措,到哪一步你才能发觉我对你的心?末日十七怅然地想。你最好不要发现,不要发现我这样卑劣的、隐秘的爱,因为被我这种人爱上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我又偏偏是天底下唯一不能爱你的人。可是上苍啊,纵使有人愿与我一滴泪、一颗朝生暮死的露水、一珠草芥蚁蚜泌出的甘霖,也愿叫这星天旋转的一刻永久凝固,而我永远这样与你相拥。辽阔天地间,也应有我这罪该万死的爱恋一席之地可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