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5 【蒼談】保持沉默。架空現代完結篇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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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2)

樓主發表於: 2015-07-05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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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5 【蒼談】保持沉默。架空現代完結篇 1F

* 殺手愛情故事先暫停一下，因為忽然太有感覺，想先完成這篇故事，怕靈感飛了，
     於是先讓它插隊一下，Sorry ..... 想先把它寫完。

****************************************************************************

   楔子：

「蒼，那邊那個…是不是你坐牢的那個學弟？！」 }Br=eaY
yBKEw(1

    紛亂的機場中，男人聞聲回頭，就在一個很遠的地方，的確有那樣一個相似的背影，蒼止住了正要
入關的腳步，其實他也不肯定那個男人是不是他。 )}!Z^ND*
U~3uu&/r

   可恍然之間，他仍然覺得自己一下回到了十二年前。對，不是五年前，而是十二年前 .....

*********************************************************************************

1.

    擁擠的走廊，到處都是尋找直屬學長姐的迷途小羔羊，他習慣在人潮中站著不動，找人比
較容易。

「蒼，你找到你直屬學弟了嗎？」雲染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他根本沒見過談無欲本人，發到他手上的
只有一個名字跟一排學號，但那時被雲染這麼一問，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
男孩子。

     那個男孩穿著一件深色寬鬆的格子襯衫，下身一條牛仔褲，正在人群裡左顧右盼。

    多數新生的臉上還有著稚氣未脫的青澀與不安，對於嶄新的學習環境，他們就像一群被領到草地放
生的羊群，在陌生中迷茫地摸索，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可蒼卻未從那男孩的神情中感到太多的忐忑，
比起身邊的人，他似乎是更放鬆的，單肩背著包，行走的速度也明顯慢上很多，像在逛大街似的。



   是他嗎？蒼頓時浮現一絲隱晦的直覺，遠遠的望著那個陌生的男孩子，心想，是談無欲嗎？

   紊亂的人群中，那個男孩正朝蒼所站的位置緩緩走來，蒼沒有動，那人的眼珠隨著每前進一步的腳
尖，就隨意地轉一下，視線有時落在右邊墨綠色的長型布告欄，有時落在身邊擦身而過的新生，他有
一雙極富生命力的眼睛，很亮，仔細一瞧，眼尾還是上揚的。

    雲染發現蒼定格的視線，就問：「找到了？」

   蒼沒答話，直起身，想了想，還是走入了人群，方向，便是那個有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的男孩子。周
遭得窸窣聲此起彼落，你是日文系的嗎？妳是歷史系的嗎？請問妳是我的直屬學姊嗎？……. 掠過一個
又一個學生，一聲聲的借過、不好意思，兩個人在人潮中逐漸靠近，一步一步，後來眼裡似乎都沒了
別人。

    蒼在他面前停下，男孩也停下，蒼揚起手中的橘色名卡，在嗡嗡哄亂的氛圍中，低聲問：「你是
談無欲嗎？」

男孩看著蒼，那時他有屬於這年紀獨有的神采飛揚，遠看著沉靜，近看卻有掩不住的狡黠，男孩笑了
聲，點頭：「我是談無欲。」



   男孩找到了自己醫學系的學長。
     蒼找到了自己負責的直屬學弟。


   ----- 那一年，他二十歲，他十八歲。



*********************************************************************************************8

2.

    他還記得，那年在學校談無欲曾問過自己，為什麼想要做醫生？

      蒼給了他一個陳腔濫調又直接的答案，「救人。」


    談無欲毫不訝異，枕著手臂躺在上鋪上，過了會兒，才說：「我只是為了爬起來。」


    蒼坐在下鋪，問：「什麼意思？」

    上鋪打著赤膊的男孩閉上眼，細細感受天花板上的風扇，吹出的涼風。沒多久，蒼就聽見隔板上的
人喃喃低語：「陰溝裡的日子，過怕了。」

    這兩年來，從無人聽過談無欲提及家庭。這是唯一一次，蒼聽見這個學弟主動說起自己的背景，卻只
是一語清淺地帶過，沒有任何一個家裡成員，沒有名字，沒有細節，沒有大綱，只有一句，陰溝裡的生活。



     他沒有戳人痛處的習慣，也不愛打探別人不願脫口的隱私，只是沉默地躺在下鋪，盯著上面的隔板，
或者只是把焦距隨意固定那個地方想自己的事，但從第三者的角度觀望，蒼總是認真在聽的。或許吧。

     後來宿舍就安靜了，上頭傳來逐漸綿長的呼吸，蒼猜他大概是睡著了。夏季太過悶熱，冷氣又壞了，
雖然昨天已經報修，但最快明天早上才會有專人來檢查。

   宿舍裡的四個人已經熬了兩宿沒睡好覺，每個人都被這受不了的高溫給摀得頭腦昏沉，胸悶浮躁，沒辦
法，實在是太熱了，熱到人會不自覺出現些極為異常的舉止，好比小翠竟也會生氣，無雙跟隔壁的狂龍稱
兄道弟，蒼發起了呆，談無欲則說起了緘口不提的往事。這一間全是醫學系的學生，都知道這種生理狀態
的反常，多少與體內異動的鉀離子有關。

     一般人叫它中暑。

     蒼覺得談無欲大概是中暑了。自己也是。否則他不會一晚睡不著，就因為在那句『陰溝裡的日子，過
怕了』多想一分，睡意就少一層，思緒沉得更深。

      窗外蟬鳴震天，整座校園到處都是這種聲音，時而惱人，時而催眠，鼓譟的人聽著更鼓譟，沉默的人
聽著更沉默，那年夏季似乎比較長，或許是因為冷氣三天兩頭故障的關係，人一旦難受起來，就會覺得時
光流逝得格外漫長，就像半凝固的流水，昨天看它還在那裏，今天它也還在那裏。

        校內那間天主教堂的彩繪玻璃，折射著七彩的陽光，唱詩班三不五時就在裏頭與外頭樹蔭下的蟬聲較勁
，悠揚的鋼琴聲，隨著敲落的手指，流瀉在整個散亂的七月，後來蒼只所以自願去伴奏，多半是為了有冷
氣可吹，連帶便宜了整間宿舍的人，他們自願去壯大神聖的唱詩工作，其實根本沒有一個人會唱，不過是
群起效仿帶頭大哥的行為去濫竽充數罷了。

   脫下了實驗白袍，蒼坐在鋼琴前，宿舍幾個小子混在堂前的隊伍裡，見大家張口便跟著張口，閉嘴便
跟著閉嘴，做做樣子而已，仔細聽，他們根本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教堂的冷氣的果真涼得很。他們彷彿來到了天堂，耳朵裡聽著琴聲的溫柔的旋律與歌聲，差點站著睡
著了。

   談無欲看著遠處浸身在彩色光影下的學長，手指靈活地在琴鍵上跳躍，從這個角度看去，那人依舊沒
什麼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圈光暈在作祟，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蒼周身的時間都悄然靜止，細微的
塵埃在金色的陽光中漂浮閃爍著，那個人眉宇之間有道淺淺的皺褶，眼珠子藏在半閉的眼皮下，死物在他
手裡也被賦予了生命，談無欲一時移不開視線，也忘了要對嘴，就這麼望著，記憶不經意為這一幕按下了
永恆的快門，存在他的腦海裡，在日後每一夜沒有蒼的日子裡，反覆磨蝕他的神經，揮之不去。

**************************************************************

3.



談無欲也找到了一個免費蹭空調的絕佳去處。

    下了實驗室，他就會抱著書本直奔圖書館，霸氣地將東西往桌上一丟，拉開椅子趴下補眠。他已經
開始痛恨起那間宿舍，年久失修的冷氣，烤爐般的溫度，就算是上鋪，整臉對著風扇，也驅散不了三
分之一的熱意。

   是阿，他不再往教堂跑了。那群人依舊還杵在詩班裡混水摸魚，蒼稱職地伴奏，不到三次就成了唱
詩班的新夢中情人。談無欲發現自己不太適應教堂的氣氛，太過宏遠遼闊，站在裡面太久，久違的心
慌又會絲絲從腳底蔓延回來。他在很久以前就發誓要與這種感覺告別，生死兩不見，於是他什麼都沒
說，就果斷地退出了詩班，還是圖書館的氣氛正常得多，一排排書架，它們雖然不會說話不會唱歌，
但至少在這裡，什麼都沒有，他可以安心睡場午覺。

   他已經打算這兩個月都要在這度過。



    有一次他不小心睡得熟了，一覺睡到了天黑，回宿舍的路上久違的神經氣爽，腦子空蕩的很舒服，
這個飯點，他們應該都出去吃飯了，談無欲想宿舍裡應該是沒有人，正好，他想趁機在補一覺，到門
口的時候，卻發現門沒有關緊，裡面的光線從細縫中透露出來，隱約還有一種涼意自門縫中飄出來…..

    冷氣修好了？挑起眉，談無欲抬手輕聲把門推開，沒想到，這個秘密會被自己看見。

   宿舍很安靜。只有兩個人。蒼躺在他自己的下鋪，應該是睡著了，有個人卻坐在他的床邊，正低
著頭，兩張臉只要有人剛好在動一下，大概就會親密無間的貼在一起了吧。那無疑，是親吻吧。



     談無欲愣在了門口，手沒有再將門往前推。小翠是背對門口的，並沒有發現，蒼似乎睡得很熟，
由於身高的關係，床板容不下他伸直的雙腿，於是他習慣驅起一腿睡覺，小翠一手撐在床邊，頭大
概已經貼了上去。



      雖然看不見小翠的表情，但談無欲正在想像，他發現是可以想像得出來的。小翠面相線條柔和，
是那種一看就給人溫柔印象的男孩，他從來沒想過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特殊關係，可現在撞見，也
沒什麼訝異的心情。

      就，這樣吧。也沒什麼能置喙的。都是他們的事，跟自己沒有半分關係。談無欲不願在往下看
，於是小心翼翼地又替他們把門掩好，留下的細縫比之前的更小。站在走廊，揹著書包，這一會
兒他再度驚覺自己無處可去。

   餓，也不餓。但剛剛那種舒爽的情緒一下全沒了，依然是空蕩的，現在卻是空蕩的荒涼。撇嘴笑
笑，他再度往安靜的圖書館走去，也只能去那了。同一條路再走一次，心情卻截然相反，他驀然想
起前幾次在教堂看見蒼彈琴的樣子，有些恍惚地想著，便能模糊地理解，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喜歡
著他。

   女孩喜歡他，男孩也喜歡他。談無欲理解，就像新生報到的那天，其實他在人潮中看見蒼一步一
步朝自己走來的時，也有那種微妙的感覺，不是一見鍾情那樣矯情，卻不真實到，彷彿穿越了宇宙
千萬年的洪流，汲汲營營了無數個春去秋來，無意走到了山窮水盡時，你終於找到了這個人 --------
就是這個人。

       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再找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對方會是什麼樣的人。但那一刻來臨時，你
就是明白，是他了。

     談無欲理解。因為他也跟多數人一樣，喜歡這個人。不過大概不是那種喜歡。或者說還沒機會
發展成那種喜歡。應該也沒機會了。



      也許這樣比較就好。比起靠近，他更喜歡遠遠看著美好的事物，毀壞的風險少一點，安全感也才
多一些。

**********************************************************************************

4.


     蒼比談無欲大一屆，自然凡事都會提早他一點。早一點實習，早一點入行，早一點成為醫生，早
一點認識更多人。



     早一點，有時看起來只是一點點。但有時一個又一個的早一點，累積起來，就成了一生都跨不過去
的距離。怎麼就成了這樣？原來過日子，還真就是這樣後知後覺的事情。

       實習醫生是最艱苦的階段之一，開始簡直不是人過的生活，忙起來昏天暗地，並沒有比急診醫生
好到哪裡去，最慘淡的無非是時間的剝屑。但蒼跟小翠不以為苦，他們兩個始終有很明確的目標，決
定的好的事，有時就差別在那個咬牙一撐，過不了的坎，眨眼也就這麼過去了。

   四年實習的日子，足以讓人徹頭徹尾地變成另一個陌生人嗎？這是一個難題。

      蒼偶爾會想到幾年前畢業那晚，分道揚鑣的日子，多少瀰漫著感傷。無雙醉得不省人事，小翠也
醉了，卻沒那麼誇張。難抵眾人的鼓譟，蒼還是難逃被灌的命運，這一攤幾乎都是同屆的畢業生，人
人都在大肆胡扯著醉話，嚷嚷著偉大的抱負與光景，我要改善國家醫療！我要致力研究罕見疾病！我
要當第一個AIDS……沒說完，人就倒下了，只留下這一句沒說完的話引得一票哄堂大笑。

      蒼看著他們，不禁面露笑意，這是最後一次他們以學生的身分坐在這裡，往後這種真心意切齊聚
一堂的日子，或許不會再有，聽著他們笑鬧打罵，他想，往後會很懷念吧。

      把小翠跟無雙拖回了宿舍，還有十分鐘就是門禁的時間，打開門發現談無欲不在的時候，蒼有些
微的怔愣。人呢？疑問掠過大腦，他才忽然意識到，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看過他了。這麼說也不盡然，
他們幾個同一間宿舍的，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不打照面相反還是件難事，他們的確還是天天會碰見
，但那瞬間，蒼依然有種與他許久未見的錯覺。

    許久未見，指得無非是，很久沒有好好看過他了。不知道從什麼開始，談無欲變得很少回來，除了
睡覺時間一定在，在其他清醒的時候，卻常見不到人。因為要畢業的關係，蒼也變得很忙，每日早出
晚歸，作息都對不上，最近終於有了幾天空閒，他才意識到那個小學弟，跟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話
了。

       以後也難有機會了吧。坐在下鋪，蒼沒有躺下，還有四分鐘，也說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等，等談無
欲回來，想跟他說幾句話，隨便地說幾句，就當道別。三分鐘的時候，外頭依然沒有動靜，整棟宿舍
逐漸安靜，時針在走，無雙與小翠睡死了，宿舍瀰漫著不濃不淡的酒氣，蒼閉上眼睛，憑藉一股衝動
，在最後兩分鐘的時候拿起桌上的手機，小跑出了宿舍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門禁的最後半分鐘，離開了宿舍，宿舍外亮著一盞路燈，樓管見他走
出去，來大聲提醒，同學，門禁要到了。蒼只是點點頭，沒說話，堅定地向外走。

      所謂的『最後』。往往是最易動人的詞。凡事只要套上最後一次，特別容易引起人做出一些奇怪
的舉動。蒼坐在花檯上，看起來像在等人，但為什麼要等，他自己也說不明白。

    今晚見不到，難道明天就見不到嗎？明天見不到，以後就沒機會見到嗎？不，其實只要有心，機
會多的是，畢竟還在同間宿舍，不怕找不到人，可蒼還是跑了出來，想等他，在這個所有人都在拼
命說再見的夜裡，他莫名不想獨獨遺漏了這個學弟。

     門禁時間到，後面傳來鎖門的聲音，那年那晚，蒼獨自在花檯上坐了大半夜，夜色星光稀微，燈影
斜長，他卻始終沒有等到那個讓自己一時衝動想親口道別的人。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不由好笑，酒意散了大半，也逐漸從那汪湧動的暗潮中清醒，酒果然
不是什麼好東西，後來想想，其實他也並不懊悔自己跑出來坐了一夜，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麼意義，
也沒有達成目的，罷了，一生中誰不會有過幾次衝動的時刻？或許以後他還能對己說，自己確實
年輕過。

     衝動於蒼來說是新鮮的，也是微妙的，他向來難有感性壓過理智的時候，適時放縱一會兒也沒什
麼不好，即使結局的確可惜了一點。



    但，也沒什麼不好。只能說，緣份不夠吧。



***************************************************************

5 .

       正式成為醫生後，他們就很少與從前的同學聯絡了，不是刻意，而是真的太忙。唯一還與蒼有
著頻繁聯繫的人，只剩下一個小翠，別說連繫，他們根本就是住在一起，畢業後，他們兩個人幸運
地分配到了同單位的醫院實習，為了方便，兩個人找了間房子合租，相處起來還跟以前一樣，看似
什麼都沒變，生活中至少還有一件熟悉的人事物，也算一種往前進的動力與安慰。

    蒼的專業領域是神經內科，小翠是外科，從學生時期到白色世界的風風雨雨，兩個人扶持走過，
感情早已超越朋友，更像實質的親人。甚至，比親人更親。

    這兩年穩定之後，開始有人在即時通上提議要辦同學會，開頭總是群起狂歡附和，這個要日本料
理，那個要吃韓國菜，又有人說拚酒當然是台菜最好…..但最後卻老是不了了之。從年初吵到年尾，
沒有一次成功實踐過。對此情況大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也不戳破，偶爾上線吵一吵，也就
當是聚過了。

       有天半夜，蒼無意看見談無欲的頭像亮起了。那個已經很久很久保持灰色的頭像，亮起綠色，
宛如一種細微的電流觸過視網膜，輕掐住了其中一根神經，坐在螢幕前，蒼不知自己是何心情，
或者表情，只是盯著那個狀態，想起了好多好多年前，自己似乎曾在某個夜晚，等了他很久、很
久。



      他們有許多年沒有聯絡。也沒有對方的消息。沒有刻意去打聽，也沒有留意，居然也就這樣
淡淡默默地消失在彼此的世界裡。以前都說台灣小，走到哪裡都不難遇到認識的人，後來蒼還懷
疑過這種說法，他不覺得這種話能夠成立，倘若是真的，那為什麼自己跟談無欲在畢業後始終不
曾重逢？



      他幾乎跟所有的人都碰過面。就連當初只相處過兩個月的唱詩班，那個女團長生孩子的時候，
湊巧進了蒼服務的醫院，本來蒼還沒認出那個學妹，反倒是事隔多年坐了媽媽的學妹興奮地喊著
他學長，才喚起了一絲印象。



     學妹生的是個女孩。雖然彼此不太熟悉，但蒼還是包了個大紅包給女娃娃，喜事一樁，雖然
沒有表現在臉上，但蒼還是打從心底為小生命的誕生而感到喜悅。



      就連這種沒什麼關係的學妹都能歡喜重遇，他跟談無欲怎麼就成了陌生人般的結局？他想不透
，最後也只能把原因歸咎到了有緣無分。



     他到底還是挺喜歡那個學弟。清清淡淡的性格，長得好看的一個人，通常不會引人厭惡，何況
談無欲腦子也靈光聰明，還有用不完的鬼點子，相處久了那種賊精的隱藏人格也一覽無遺，如此
的混和體，無一處不吸引人。

       但比其他人，他似乎不怎麼喜歡親近自己。蒼曾想過，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太過嚴肅，才讓他
覺得有距離，那年夏季他帶著全宿舍的人去參加唱詩班，讓大家吹免費冷氣，加操行成績，但幾
次後，他才發現談無欲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問了小翠才知道，談無欲主動退出了唱詩班。

      後來談無欲越來越少在面前出現，回宿舍的時候多數也看不見他，過了晚飯時間他才會回來
，回來也是一個人安靜靜的爬到上鋪，蒼在底下看著隔板，有幾次都想問他，最近在忙什麼？



     可最後也都沒問出來。或許是覺得，兩個人之間說到底也沒那麼熟。

     雖說是直屬關係，但談無欲很少真會有什麼事是需要來麻煩蒼不可的。看得出是個獨立的孩子。
可能跟曾經那句陰溝裡的生活有關吧。蒼猜得出來，談無欲是吃過苦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有多苦，
苦多久？

   ------ 現在，還好嗎？

     他萬萬想不到再次聽到談無欲的消息，是在一個這樣的情境裡。

       飯桌上一群人，驚訝的肯定不只有蒼一個。小翠，無雙，還有任何一個曾經跟談無欲同校過，認
識過的人，都在那幾分鐘裡沉浸在震驚之中無可自拔。



       零七年蜚成爆出震驚社會的活摘人體器官與錯植癌細胞器官的刑事重案，在那三年確實在國內醫
界投下一計震撼彈，媒體與議員整天在電視螢光幕前大打口水戰，這把火還差點燒到了那時剛升上正
式醫生的蒼與小翠的醫院。蜚成是國內名氣最大的國立醫院，有關這兩大重案的傳聞，業界傳出了許
多陰謀論的版本，但大多未經證實，蒼也無意理會，只跟小翠埋頭自己的本分，風波，總有過去的
一天。



      事隔好幾年，在這場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辦成的同學會中，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再度提到當年那
件重大的社會新聞，蜚成的醜聞後來如何落幕、如何解決，蒼都沒有留心，只是隱約記得那件事牽
扯的許多蜚成內部的醫生，其實按照往例，這類事件大多也就是兩種結局，要不是推一隻代罪羔羊出
來頂罪，就是蜚成最高負責人請辭下台而已。然而第二種結果，通常少之又少。

        無雙三杯黃湯下肚，開始口無遮攔：「你們不知道…..那時候我看見談無欲的時候，有多震驚，
還以為…..以為我在作夢….」

   蒼猛然抬頭。同桌五六個人的表情，比蒼更誇張。


「什麼？跟談無欲什麼關係？！」

「談無欲！是我們同校那個談無欲？！」……

   面對如海浪般一下拍過來的疑問，無雙頓時傻住，詫異地反問：「等等，你們都不知道？！」

「快說！」雲染急得一手拍在藺無雙的後腦勺。

   「你們都沒看新聞的嗎？」藺無雙閃過雲染的手，不小把酒杯打翻，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一群
人越收越亂，最後乾脆擺著，無雙心煩意亂地把紙丟在桌上，有些氣餒地說：「還能有哪個談無欲
，不就只有一個談無欲！我三年前知道是他的時候也反應不過來好不好，誰知道他畢業後會突然跑
去改名字，蜚成出來自首的談家承就是他啊，我女朋友在蜚成當護士，以前在學校她也見過談無欲
，要不是她告訴我，我也不知道談家承就是談無欲…….」

    說到最後無雙的聲音越來越低，桌上的氣氛也越來越低迷，一時半會兒沒人說話，或許都還在消
化藺無雙帶來的驚爆內幕。

     談家承。談家承。蒼垂下眼，腦海反覆這個名字，是了，這個名字他有印象，可能是新聞說過或者
茶水間裡的某個護士提過。

     無雙有些支支吾吾：「其實前兩年我還有去探過監 …..」

     探監兩個字再度引起所有人的注目禮。

     無雙嘆了口氣，世上的物是人非都是如此：「怎麼想也是同學一場，就去看看他，而且老實說我到
現在也不太相信 ..... 難道你們相信嗎？」

     一個犀利的反問。藺無雙說到了關鍵，相信。

----- 你相信嗎？

     雖然失聯已久，往事依舊歷歷在目。就像，昨天才畢的業。蒼覺得自己平靜得不可思議，談家承，
談無欲，非法活摘器官，那個男孩 ….. 蒼問自己，你相信嗎？意外的是，他發現自己沒有答案。

      無人表態敏感的相信問題，只是逕自開始討論起談無欲的往事，倒像是有意避開什麼似的。蒼卻沒
仔細聽，而是單獨陷入了自己的記憶中。正式離開學校的那天，談無欲終於肯跟他好好說話了，他對他
說，學長，祝你一切順心。 < v_?}

      提著行李，蒼站在宿舍門口看著他，半個月前沒人知道他在宿舍外等了談無欲一夜。那晚，他想
了滿腦子的話想對他說。可最後沒有機會。現在要離開了，卻沒有那種衝動了。

      '把自己的筆記全部送給了談無欲，現在幾度欲言又止的心情，卻只能清淡地劃過心間，最後他笑
笑，把那一夜的遺憾化為一個動作。一個單手的擁抱。擁抱。很正常的朋友之間的擁抱。

       你也是。蒼在他耳邊這麼說，以後多聯繫。這些都不是最原始他想說的，可他也忘了自己最原
始想說的話又是什麼。



     算了，就這樣吧。

      談無欲那時在他耳邊低笑的聲音，猶在耳際，他嗯了一聲，也拍了拍直屬學長的肩膀，後來那隻
手掌從背脊滑到了蒼的腰際，無意的動作，引來兩人的不明顯的僵直，以至於那個擁抱又多持續了
三秒鐘。



     一、二、三。

   ----- 就是他與談無欲道不出口的再見。
     ----- 因為不知道怎麼說再見，於是不說再見。
     ----- 不說再見。
     ----- 還是難免形同陌路的結局。
     ----- 甚至，還是這樣的結局。
     ----- 無雙說得好，你們相信嗎？
     ----- 相信嗎？

   這麼多年了。蒼也不知道。他其實沒那麼了解那個人。相信與否，沒資格說，但不可置否的是，他頓
時生起一種很強烈的渴望，想見他。很想見他。

      你在哪？還好嗎？會不會害怕？

--------------- 待續

[ 此帖被情情在2015-07-07 10:0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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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22)

1樓發表於: 2015-07-06 14: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7.05 【蒼談】保持沉默。架空現代 1F 完結

6.

      同學會未結束前，蒼就離開了，小翠原本想跟著走，卻被對方阻止，小翠追出餐廳拉住蒼，向來溫
和的語氣浮現出擔憂：「你怎麼了？」



　蒼看著他微泛紅的臉頰與手，沒有回答。怎麼了？其實他也想弄清楚，自己怎麼了？


　「沒事，去透透氣。」他把小翠的手拿下來，對方卻不讓，又聽小翠放軟了語氣，又說：「我陪
你吧。」

　　這時藺無雙剛好也走出餐廳，帶著菸出來的。見到蒼與小翠僵持的架勢，先是一怔，接著就是尷
尬，藺無雙突然有點猶豫自己是要繼續站在這，還是掉頭走回去。

      這時蒼突然低聲對小翠說你先進去，說完就朝呆站在門口的無雙走去，兩人交頭接耳說了什麼，無
雙的表情變得有些不敢置信，只見他一手捏著菸，一手又扒扒頭髮，抬起頭又朝站在車邊的小翠與身旁
的蒼之間來回打量了兩眼，一副為難的模樣。

    　此景落在小翠眼中有些不安，他走到兩人身邊，看似還想對蒼說什麼，卻被無雙截走了話頭。

      無雙對著蒼說，「你送我回去吧，我今天喝比較多，就不開車了。雲染還在裡面喝，小翠，你幫我
送她回去。」

　　說完，男人也不給小翠拒絕的機會，就從口袋拿出車鑰匙交給了他，接著哥倆好地搭起蒼的肩
膀，說走吧。小翠目送兩個人進車，車子駛動之前，窗戶落了下來，駕駛坐的男人棕髮男人無聲的
嘴型似乎是在說，少喝點。



       無雙倒是更大方，直接揮著大手，喊著再見。這點倒是跟以前一樣沒什麼變，不只是沒什麼心機，也
依然是那個充滿正義感的藺無雙。

＊＊＊＊＊＊＊＊＊＊＊＊＊＊＊＊＊＊＊＊＊＊＊＊＊＊

7.

   　叼著菸，收起表情的藺無雙看起來其實比蒼要來得更加嚴肅，車窗倒映著他的臉，以及黃色路燈，車內
的氣氛既有故友久別重逢的安寧，亦有揮散不去的凝重。

　藺無雙開口：「想問什麼？」

　蒼手握著方向盤，低聲說：「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藺無雙苦笑：「真的不多，大部分也是從新聞上查的。」

　蒼過了一個彎，語氣仍然清淡：「你去看過他。」

   　藺無雙將菸蒂扔出窗外，沉默了一會兒，語氣有些無奈又惋惜：「也只是看而已，你以為他真會跟我說
什麼？真要比交情，你應該比我跟他更熟。」

　蒼沒說話，他聽得懂無雙的弦外之音。藺無雙的變化果然是最少的，從前在學校行走，就是滿腔的正義
感，誰的不平事都要管一管，嘴上說自己跟談無欲的交情不夠，明著是自嘲，到底還是在難過吧。

　

　看著窗外變化的街景，藺無雙逕自地說起來：「．．．不過，我真不相信是他幹的，雖然以前在學校
他就不是很合群，但也不像那種唯利是圖的人，他幫六隻母貓敲了個木頭窩的事我到現在還忘不了！」
　

      蒼笑了，六隻母貓，嗯，他也記得。

＊＊＊＊＊＊＊＊＊＊＊＊＊＊＊＊＊＊＊＊＊＊＊＊

　　

8.

　　當獄警走到牢房外對他說有會面時，談無欲實在有些不想動作。估計又是藺無雙吧。這三年
來，也就剩下這個非親非故的大學學長還會常來看他，開始談無欲還想不明白他的動機，他跟藺
無雙說穿就是同舍了兩年，畢業後更沒什麼聯繫與利益牽扯，他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進了號子後，談無欲就老想與從前所有的一切都切割個乾淨了，他並不在乎有生之年是否還
能走出這座監獄，或許是更想待在這裡的，當三審終生監禁判下來的時候，他的內心其實出奇的
安寧，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結局。

    他曾對著牢房的三面白牆，思索了很久，有朝一日若自己還能出去，該去哪呢？沒有答案。不
是沒有答案，而是更久更久以前，他談無欲就沒有了家。

    既沒有家，哪裡對他來說不都一樣？美國還是台灣，牢裡還是牢外，其實都沒有區別，因為沒有
人在等他。

    「去吧。」獄警打開會客時室的鐵門，談無欲帶著腳銬，才剛踏進一步，就看清了坐在玻璃窗那
頭的身影，愣在原地，身後的獄警喊了一聲，談無欲回過神，才緩緩走到窗前，拉開椅子坐下。

　一禮拜一次會面，每次一小時。談無欲坐在窗前，抬起頭來看著窗外那頭許久未見的學長，是學長
，卻不是藺無雙。有多久了？自從這人先畢業了後，兩個人就沒再見過，比起以前，這人似乎沒有改
變多少，至少談無欲還能一眼就認出他，一眼就想起，他是誰。

　　對面的蒼拿起了桌上的話筒，談無欲卻沒有動作，只是淡淡地坐著，雙手放在桌下。對窗那人
依舊舉著話筒，臉上分不清喜怒哀樂，沒有重逢的欣悅，亦沒有物事人非的感傷。

    兩個人面對著面，八年前是隔著陌生人朝，八年後卻隔著扇強化玻璃窗，誰也沒有責怪命運的戲劇
化，急轉直下的劇情，他們倆看起來，都比別人更安然沉默地接受了事實。

    蒼沒有任何催促談無欲拿起電話的舉動，只是舉著話筒，堅定的手勢，就像一尊找不到題名
的雕像，端坐在那頭。談無欲微微動了動口，有些話堵在喉頭，一時才想到對面的人聽不見，不由得
失笑，即使兩個人看起來這樣近，但這一窗透明玻璃隔出的，不正已是注定毫無交集的人生嗎？不由
自主地，談無欲忽然很想嘲諷些什麼人事物來襯托此情此景，他以為自己在很早就已失去了痛苦這種
鮮活的情緒了，可奈何乍時看到個人，麻木的胸口還是會滿脹微痠？

     這算不算人常說的久別重逢？雖然沒有像樣的場景，沒有柳樹婀娜，沒有夕陽彩霞，沒有綿綿細雨
，沒有火車頭，但在這樣一個四面蒼白的鐵籠裡，仍能細膩品嚐到掩藏在古井無波之下死寂的思念。

     記憶騙不了的人。過往那些日子，即使短暫，卻紮紮實實得在大腦生根。平時不會刻意去注意，
一旦察覺，才發現泥土之下早已盤根錯節。好比從前這人在唱詩班前彈鋼琴的畫面，每一個動作，每
一個細節，都輕而易舉地翻湧著，宛如故障的碟片機，就連那首模糊的不知名曲子的旋律也在跳針的
重複，它們一再的昭示著，從前，多好的日子啊。

　　正因它們的好，談無欲此刻才衍生了這樣的疑問：為什麼來？盯著窗那頭的那張臉，犯人在腦海
裡問了幾遍，並非羞怒，而是倦意滿怠的口吻。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耗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只有一小時。六十分鐘。三千六百秒。

    蒼看著那頭的談無欲，與八年前的記憶去對照，人看起來倒是更瘦了。他無法克制自己看得入神，
只是不想遺漏一點談無欲與過去的變化。八年，原先  他毫無感知，現在坐在這兒，才驚覺八年的時光
有多冗長。是一個人從十八歲跨幅到二十六歲的距離。

    藺無雙在車子裡層無意提到，談無欲也二十七了。無雙略帶蕭瑟的嗓音，敘述談無欲二十七的年齡。
當年在學校的初遇，眼前這個人也不過十七、八歲，那種神采奕奕的模樣，依稀如昨，原來當年似笑
非笑的眉眼也是如此悄然地保存在蒼記憶裡的最深處，一放就是多年。

　面對面的此時此刻，也許兩個人才真切地感到何謂時光飛逝，並非只是文學作品上被用爛了的一
個詞，當人真正在現實生活中體會到這四個字意思，通常都是感傷的，因為你無疑會在這樣的情境裡
驚覺到一件殘忍的事實，那就是老去。

　　不一定是外表的老去，而是記憶的老去。
　　不一定是記憶的老去，而是內心的老去。
　　不一定是內心的老去，而是靈魂的老去。
　　不一定是他人的老去，而是自己的老去。

　　任何事物都有他衰竭的期限，這是無法被阻止的，那是無法被挽回的過程，包括人的衰老。到底是
不再像當年那樣，有些事有些話，想到便去做、便去說。

    人一旦老了，想得就會比做得多，帶到棺材裡的遺憾遠比真正滿足的時刻要深刻的多。

　　談無欲，你才要二十七歲不是嗎。藺無雙無能無力的感慨徘徊在蒼的腦海中驅之不散，藺無雙那種可
惜之情蒼彷彿能感同身受，甚至要更深刻。他特別想問他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放棄了？

　　蒼還真的問了，一字一句對著話筒，說得清晰。可惜的是對方始終不願拿起話筒。

       那頭的談無欲，目光無波的對頭的蒼喃喃自語，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他局得自己就像一個觀眾，正
在觀賞一場屬於午夜的情感默劇，有些隱蔽的東西拚了命地要在某個地方破土而出，在那攤潮濕的爛泥底
下掙扎，或許是那些好久不見的客套話，或許是充斥同情的問好，或許嚴詞的質問，盯著蒼一開一闔的嘴
型，談無欲卻無法忽視對方的眼神，零星的火光，混雜的感情，燃出的那簇幽微火舌燒到了談無欲的眼角。

　　那人舉著話筒的手不見一絲疲憊，談無欲還是認輸了，最後仍將泛白的手覆在話筒上，過了幾秒鐘，
接了起來。　
　　

   　也許兩個人都下意識想讓對方先說點什麼，於是一時間，誰也沒出聲，談無欲首先打破了僵持，吐出
一句清清冷冷的好久不見，學長。

　　久違的稱呼讓棕髮男人鬆開了嘴角，談無欲盡量柔和表情，就聽見那人低聲問：「還好嗎？」

　　談無欲點點頭：「還行。學長好嗎？」

　　蒼嗯了聲，也答：「還行。」

　　安靜了會兒，談無欲又聽見話筒那頭說：「抱歉。」

　　談無欲抬起頭看著他，皺起眉頭，似乎等著下文。

　　那人對他說：「我最近才知道的。」

　　談無欲有些想笑：「跟你沒關係，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蒼的目光就像道放射光線，好像面前這扇窗根本就不存在，談無欲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就此看
穿了洞。他知道蒼心裡的疑問。蒼想的一定和藺無雙想的是差不遠的，談無欲突然有些想念藺無雙
，也謝謝他。

    蒼看著那頭逕自低頭微笑地談無欲，說：「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談無欲垂眼看著自己的手，心說，有。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謝謝藺無雙，也謝謝你。

     可話到嘴便卻成了這模樣：「你們以後別再來了。我很好。」

      蒼卻像沒聽見似的，莫名其妙地說：「為什麼他就是藺無雙，我是學長？」

      談無欲噗哧一笑，那一雙好看得大眼睛越來越紅：「要不然呢？」

       蒼微笑：「你也可以對我不客氣些。」

        談無欲點頭，有些彆扭：「蒼 …..」

      蒼持著話筒，時間剩下最後五分鐘，宛如當年宿舍那晚的門禁。他的學弟在窗戶那頭，眼睛紅了
，卻在笑。他忽然很想再抱抱他，這次用兩隻手，抱著他。

     談無欲低聲說：「這樣就夠了。真的。」他把手貼到了窗上。像個孩子看到起霧的窗那樣，都要
忍不住用手指在霧氣上胡鬧一把，寫寫畫畫，然後親眼看著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

     不是鬼迷心竅。而是遲來太久的緣分。

    透明的窗，能仔細看見談無欲白皙掌紋，整齊的三條線橫在手中央，細密的小線清清淺淺，蒼不做
思索地也將手伸去，在談無欲貼住的位置，不帶分毫落差地覆蓋上去，瀰漫在手心裡的，卻只有玻璃
的冰涼。

   最後三分鐘，談無欲盯著手掌，忽然問：「唱詩班，你彈的是什麼曲子？」


     蒼沒有回答，只是開始輕聲地，對著話筒哼起一串低柔而熟悉旋律 …..



    談無欲看著貼在玻璃對面的那隻大手，手指開始在玻璃上面點動起來，隨著話筒裡的聲音，同步變化，
自己的手指成了蒼的手中的黑白鍵，隔著玻璃，像極了當年。

    最後兩分鐘。
       最後一分鐘 ….

「會客時間結束。」獄警走上前，抽過犯人手中的話筒，談無欲的手從玻璃上離開，蒼的指頭卻還停在
上面。

     談無欲站起來的時候，蒼還在坐著。

     目送那人踏回鐵門裡，最後他回過頭看了自己一眼，沒有感傷，沒有別離，眼裡的笑意精神奕奕，一
點都不像二十七，一點都不像失去自由的罪犯。

      談無欲嘴上動了動，是兩個字。蒼喉嚨一緊，鐵門便關上了。

******************************

9.

     蒼對於時間的概念不算深重。可那天去看完他之後，踏出監護所，他驀然感到時間的流動，變得
緩慢冗長。

     身體裡有個結。歲月的指針轉一圈，就會撩一下，刺痛的，在忙到焦頭爛額時，閒來無事時，便會
不經意地提醒蒼一次。急診室的哀號，庸碌的下班人潮，群組裡吵吵鬧鬧，夜深人靜的無眠，原來日
子是這副模樣。


    不久後，蒼買了一台鋼琴。小翠那天看到搬運工人氣喘如牛把琴運到四樓來時很驚訝，卻也很興
奮，「你終於要重操舊業了！你讓家裡的音響以後情何以堪？」


     蒼只是笑笑。

      偶爾睡不著時，他會獨自坐到那架鋼琴前，開一盞小燈，手指放在琴鍵上，行雲流水的劃動，卻不
會真正按下去。無聲地彈過一遍又一遍，指法都一樣，直到倦意出現，才會停止。

   小翠總抱怨，為什麼買了琴又不彈，浪費好東西。

      蒼總是拍拍他，說：「以後再彈。」

    後來有天藺無雙急急忙忙地打電話來說，「談無欲申請了拒絕探視，任何人去，都不見。你知不知
道這件事？！他到底在想什麼…..」蒼不知作何回應，只是聽電話那頭的藺無雙整整抱怨了半個小時。

     談無欲的行為，他不感到意外。也不會像藺無雙這麼激動。既然談無欲覺得這樣好，那便這樣吧。
不見，就不見吧。



    曾經他們也是六年不見。再多一個六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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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報紙丟在玻璃桌上，認萍生冷笑，：「你知道現在的社會有多注重來歷，就是隱性埋名，媒體
也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通通刨出來，何況這個國家就這麼大，醫界有多小，他想再回來作醫生也不
可能了。沒地方容得下他，還不如待在裡面好一些。」

    南宮面無表情說：「那也得救他出來。」

   「你拿什麼救？整個蜚成？當初我們沒少請律師團替他打官司，就是不能無罪釋放，減個十五年
也沒問題，但他在法庭上是怎麼跟法官上說的，你都忘了？他根本是自願進去蹲的。」

     認萍生有些好笑地說：「談無欲只是想讓你良心不安一輩子。」

     南宮啜了口酒：「那他可用錯了方法，還不如身體力行跟我纏著鬥一輩子，而不是選擇一個我壓
根沒有的東西來報復我。」

   「我錯亂了，你對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認萍生挑起細緻的眉眼。

    南宮撇了顯然想看戲的副手一眼，涼涼地說：「你真幽默。」


    「別裝了。」認萍生倒在沙發上。


「我跟他父親的恩怨，跟他沒關係。」南宮望向窗外的夜景。

    「中國人都說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玻璃倒影中的南宮勾起嘴角：「我在美國出生的。」

    認萍生：「……. 你就不怕他出來，再把我們搞得天翻地覆。」

    南宮站起身，霸氣地拉了拉襯領，面無表情地說：「那也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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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醫院裡不少護士都在猜，蒼有沒有女朋友？她們多數提著飲料跑去問翠醫生，翠醫生笑
得很靦腆，說不清楚。護士們都不信，你們不是從大學認識到現在嗎？怎麼說也有十年交情
了吧。



         小翠一下反應不及，十年。已經十年了？原來他守在他身邊，已有十年。



     時間過得真快。他習慣周末給蒼作飯，只要在家開伙，蒼就負責洗碗。小翠洗衣服，蒼就曬衣
服。小翠拖地，蒼就擦桌子。生活中的分工合作，他們猶然配合無間，走了十年，一切理所當然，
老夫老妻似得，少了誰，都不再叫過日子。

     小翠不只私心的想過一次，一輩子都這樣，也挺好的。他總覺得蒼應該知道。應該要明白。哪有
個男人肯在一個男人跟前顧後這麼長時間？又不是在坐牢？外面的花花世界這麼大，我怎麼就只肯
在你一個人身邊團團轉？小翠總認為，蒼知曉的。

    忘了是哪一年，小翠過生日，蒼索性把以前的老同學又全都叫出來吃飯，小翠是開心的，因為蒼
從來不作這種主動聚眾的事，然而他的號召力卻又是最大的，只要一開口，那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人再忙也會丟下手邊的事，出來露露面。那是小翠過得最歡快的一個生日。除了好幾年前畢業那晚
，這應該是他第二次喝醉，蒼揹著他回家的時候，步伐穩健，小翠攤在他寬闊的臂膀上，貪戀這種
零距離的體溫，他伏在蒼耳邊，對他說，我們一起住一輩子吧。

     該是無比認真的感情，卻因為酒精的緣故，讓聲音變得歪扭滑稽，蒼笑了，他聽見他說好。小翠
忽然面熱脹紅，相當苦惱，他聽得出來蒼以為自己在說醉話，可在聽見蒼說好的時候，他又迷惘了
。感覺太美好，以致於他沉溺在那裏，並不想打破。乾脆如此當真。

   可以當真的吧。這麼多年來，蒼確實也沒有交過女朋友，生活中與他最親密的人，就剩下自己。
或許蒼也跟自己一個意思呢？小翠揪緊蒼的領子，酒膽橫生，「你答應了。那我們就住在一起，就
你跟我。」

       攬住那個人的脖子，小翠心想，蒼，十年了，我喜歡你。甚至愛你。你知道嗎？你應該知道吧。

       蒼拿起鑰匙，嗯了一聲。


      小翠猛然抬起頭，才失落地想到，喔，蒼不過是在回應自己前一句的『醉話』。算了，現在這
樣，就該滿足了。小翠相信沒人能比自己等他等得更久了。沒人了。

       等久了，你就會是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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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生活裡大部分的東西，開頭靠的都是努力，結尾卻依然得憑一分運氣。生命也是如此，看似每條
路都是自己選擇的腳步，但實質上究竟會走到哪一種盡頭，也都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或許是山窮水盡呢？
   或許是柳暗花明呢？
   前兩年他還仍以為自己便會在那座監獄裡過完一生。
   誰知道兩年後他輾轉踏上黑暗大陸的非洲領土。

   這又是怎麼開得頭？
   這次的下場，又會是如何？

      談無欲緊了緊背後那只稍大的旅行包，除了這只旅行包，現在的談無欲便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算得
上，孑然一身吧。



     海關拿著他的護照，用有些憋腳的英文問他，來非洲幹什麼？
     談無欲靜默了一會兒，甩出一個陳腔濫調的答案，救人。
    海關愣了下，你是做什麼的？
    談無欲忽然裝出一副記憶中那人嚴肅的樣子，沉聲道，我是醫生。

   那年，出了獄的談家承，剛滿三十歲。他孤身離開了異鄉，曾經屬於談無欲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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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小翠匆忙忙地回到家，路上差點闖了紅燈。

     蒼辭職的消息在醫院炸開了鍋，小翠還是聽到護士長問起才知道。一開門，他便看到男人站在家裡
那架從未彈過的鋼琴前，不知道想些什麼。


     這架鋼琴買了也有三年。小翠一次也沒聽它響過，任自己再如何苦求威脅，蒼只會對他說，下次。
那時小翠便隱約感覺得到，他與蒼之間有了一層看不見的隔閡，在那層隔閡裡，有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物，蒼把它們收得妥當，不讓人觸摸，也不讓人了解。

    好比這架買了從不彈的鋼琴，三年了，上面卻始終不見一絲灰塵。小翠知道，蒼一定常常撫摸著它。



    小翠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問：「你辭職了？」

蒼轉過身，點頭。

    小翠往前進一步：「為什麼？」


   「我申請了無國界醫生的資格。」十二個字，不多也不少。

      力氣瞬間被抽走了一半，小翠張口，卻啞然，他打從心底的希望蒼能夠解釋得更明白一些，更詳盡
一點。無國界醫生。為什麼？什麼時候的事？

   為什麼，不告訴我？看著蒼，小翠的一切就在爆裂的邊緣，多年來的溫和彷彿都成了一套壓抑的枷鎖
，捆著他的手腳言語，不敢僭越，他只想帶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哪裡都不想去。不是說好了，住在一起
一輩子的嗎？我是認真的。

   小翠聲音抖動：「你….我…..」語無倫次，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先說哪一個。

    蒼抬起手，原本要落在小翠的肩膀，後來又往上移，蓋上小翠的眼睛。不斷札著睫毛，掃蕩著蒼的手
心，有些癢，有些濕潤。蒼抿起唇，另一隻手勾住小翠的脖子，將人往懷裡帶，雖然看不見，但小翠還
是抱住了這個鎖住自己十年幾年的男人，抱得死緊。

    蒼的眼底透露出一股可怕的堅定，他自己知道，所以才不願讓小翠看見。他不會改變主意，也不能，
卻也不願讓這個人更傷心。

   他看著那架安安靜靜的鋼琴，輕聲說：「對不起。」

   小翠伸手抓住覆蓋在眼睛上的手掌，眼淚還是順著縫隙滑了出來。

   那個溫柔的男人哽咽地說：「我跟你去。你要去哪我都跟你去。」

   小翠看不見蒼在搖頭，他視線全被一隻手遮掩住，但他卻感覺得到，漂浮在空氣中，無言的拒絕。。



    「我這次不是去救人了。」他聽見蒼嘆了一口氣。

   後來他被蒼緩緩往前帶，蒼把他按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小翠聽見琴蓋打開的聲音 ……..

      動人的旋律無預警的流洩出來，小翠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聽著、聽著，記憶無端翻回了好久好久
以前，這首曲子，那間學校裡的天主教堂，大家還是學生的時候，那時候無雙站在右邊，談無欲站在
左邊，幾個人百無聊賴地對嘴，有時不小心被抓到，就尷尬羞愧得要死。那個人在前面彈鋼琴彈得如
入無人之境，小翠知道，班上起碼有一半的女生看蒼看得入神。就連平時冷冷淡淡的小學弟也是一副
驚艷的模樣。

     小翠不能更明白那些人的心情了。因為自己在更早以前就有這樣的情緒，日復一日，只有更深，
更醇。但對蒼一直很純粹，純粹到不可思議，除了他外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讓自己甘願至此。

   可那個人，卻在曲子結束的尾聲，帶著一絲小翠前所未聞的感情，對他說，我有一個心結必須要解
開，只有個人可以做到。我要去找他。

    那種感情，擺在蒼的身上相對陌生。小翠甚至錯覺，那種感情甚至與自己此刻的感受根本是一模一樣的。

     是苦的。 ,":ADO-

   苦的。 Eo)Q>AM

    苦。 tLS5yT/

    *************************************************************************

14.

   「Doctor . Tan！！」一群黑色肌膚的小孩從草屋裡衝了出來，個個面帶喜悅地拉住了身穿白上衣
的東方男人。

    男人有一張辨識度極高的東方臉孔，且膚色極白，在非洲待了一年半載，紫外線似乎沒有給他帶
來變化，倒是造型頹廢了很多，頭髮長到遮住了半臉，每次都得勾在耳後才行。



     他笑著從背後拿出一小袋東西，孩子們一下都瞪直了雙眼，天真無邪的樣子是不分國籍膚色的，
談無欲狡黠地把袋子往左移，地下的小眼睛便古嚕地向左轉，向右移，小眼睛又跟著往右轉。

    他假咳兩聲，又把袋子藏到了背後，見孩子們又一臉失望，才故意拉長語氣說：「Homework ------- 」



     五六個孩子立刻將手貼到身體邊，一個比一個正襟危坐，異口同聲地響亮背著《I have a dream 》。
談無欲站在太陽下微笑，彎腰摸了摸其中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的頭髮，他蹲下來，親了臉頰孩子一
口：「Great .」

    袋子裡拿出一塊巧克力，放到了孩子黝黑的手掌中，孩子凹陷的雙頰，更襯得那雙眼睛又圓又大。他
有些怯生生地看著談無欲，似乎不敢拿，談無欲又說：「It’s yours .」

    得到了確認，還次扯出笑，將手中的巧克力抓得緊緊的，更大聲背誦。



     談無欲在這帶劃歸出來的愛滋村落駐守了九個月，又不少孩子從愛滋寶寶起，就是談無欲抱著長大的，
直到會學會爬，學會踉踉蹌蹌地走路。半年前輪守第二批人來接替的時候，談無欲選擇繼續留守，有人
問他為什麼不一起離開，不想回家嗎？

      談無欲搖搖頭，只說，這裡有人需要我。



    ---- 哪裡有人需要我，我就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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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醫院裡的生離死別與戰場上的生離死別有何不同？蒼覺得本質上是沒有的。

    只不過前線的環境要更加混亂。多數人死去的時候，身邊是沒有人的。沒有半個認識的人。
沒有半個熟悉的人。思念的人，不在身邊。

     那些被炸斷手腳的孩子，痛得大喊爸爸媽媽，基本上醫療團隊們已經達成了一個默契的共識，
不需要在治療，每個孩子給一管麻醉，讓他們在無疼痛的意識裡走完最後一程。


   這是犯法的。團隊們心知肚明。但別無選擇。他們不能再繼續聽著這樣的哭聲到天明，就怕再多
一分鐘，自己也會想跟著孩子們一起躺在這裡，頹靡潰堤。哭聲，是會染人的，尤其是孩子們的哭
聲，毫不掩飾的痛喊，傳遞著世上最直白的絕望，那些淚水匯聚起來，幾乎可以在沙漠開出一塊蓬
勃的綠洲。

    一雙雙大眼睛揪著醫生的袖子，說我痛，口齒不清的問，我還會好嗎？



    ---- 醫生，我怕。 Znw3P|>B
       ---- 我怕。

       蒼曾經就徒手從瓦礫堆裡挖出一個小女孩，也顧不得自己鮮血淋漓的雙手，抱著女孩，本能就
逃。救人。早是本能了。

     女孩在他的懷裡，雙眼溢滿恐懼，可能以為蒼也是壞人。她蹬著腳，拼命地哀嚎，蒼不會說當地
的語言，女孩也聽不懂英文，為了不讓女孩掙扎扯大傷口，沒有辦法，蒼只好哼起了歌。

    鑽到一座被炸毀的殘壁頹裡，蒼緊緊抱著小女孩，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蒼的面相本就生的沉靜，
望之如一潭湛藍不見底的深水，他靠在牆壁上，雖然滿頭大汗與石灰，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珠仍然讓人
有著奇異的安全感，他再度哼出那段旋律，外頭偶爾砲聲隆隆，他將自己的嘴貼在女孩的耳際，雙手
形成一座圈，圍著小女孩，彷彿最堅固的堡壘。

    小女孩漸漸不再反抗，甚至放鬆。蒼輕輕搖著她，用中文說，別怕，沒事了。小女孩似是聽懂了
，點點頭，眼皮子緩緩闔上，蒼的上衣全是血，他不想去看女孩失去雙腳的下半身，只是繼續哼著
歌，直到確定女孩再也不會動。



       「別怕。」敘利亞的天空是那麼灰。

    那一年，蒼輾轉在世界各地徘徊，走過戰線，走過缺水區，走過疫區，卻總是遇不到那個人。
他對很多垂死的人說過，別怕。

        別怕。每一次，心裡想起的都是同一個人。

        十八歲的時候那個人躺在上面的床板，說了什麼，他已經有些忘了，只微微記得一句，怕了。

*********************************************************************

13.

     慕少艾拿到新一批梯次的醫生名單，對著眼前兩部車子新成員，準備點名確認。這次的區域是幾
內亞的愛滋村落，招到的自願役更是突破這兩年來的高標。

   上頭上的名單竟還有一個熟悉的名字。慕少艾失笑，不知道會不會剛是同名同性，話說若真是同一個
人，玩笑可開大了，一個神經內科的名醫跑來愛滋村落駐守，回去倒可以好好宣揚。

    男人聽到的自己的名字時半舉起了手，慕少艾咋舌，還真是同一個人。

     不過他花了點時間才認出他。身形依舊高大帥，就是黑了不少，氣場也更冷冽了點，確認完畢上車
後，慕少艾刻意作到他身邊的位置，對他說：「真是你。」

   蒼看著直接落坐到自己身邊的俊雅男人，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慕少艾笑笑：「我不是壞人，放心。以前在醫學訪刊上看過你的採訪，我在蜚成服務過。」

   蒼淡淡皺起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蜚成這兩字的緣故。

     慕少艾卻當沒看見似的，逕自說：「你前途無量啊，為什麼丟下一切跑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蒼不答反問：「你呢？」

   慕少艾聳聳肩，語氣自然：「就是膩了。」

    車子一路顛簸，三個小時的車程，目前還未過一半，慕少艾又說：「世界說大也不大，我是沒想到
來了這裡還會遇見認識的人。你說是不是緣分？」

      蒼看著窗外，過了會兒才道：「也許吧。」

     慕少艾把名單放到了口袋，又說：「緣來緣去啊，擋不了。」

   **********************************************

尾聲 y4 ]5z/

       談無欲的身體不太好了。原本他以為還能再撐段時間，但是環境條件實在太差，抗生素已
經不夠看了。得轉城市的大醫院去打疫苗。



      也許等這批新醫生來完成交接，這一次，他就真得離開了。孩子總是很敏感的，有時你以為他
們還小，什麼都不知道，但事實上，孩子往往是看清了大人的為人，大人卻還不自知。

         似乎是察覺到了談無欲將要離去。那個外表看起來最瘦弱的Yi在那一天始終不肯開口說話，談
無欲走到哪裡，他都隔著五六步的距離跟著。談無欲讀懂了孩子的眼神。或者說，這樣的眼神，曾
經他也在鏡子裡見過。

     剛剛村子裡的孩子全部興沖沖地成群往村頭跑，大概是來輪替的隊伍到了，小孩是無法抗拒新
鮮的誘惑的，何況又是這群看慣了來來去去的孩子。新的醫生到來時，意昧通常又有糖果可吃，這
算是無國界醫生隊伍間的不成文規定吧，想套好關係，就得拿糖果收買，以利於日後彼此配合好好
相處。



     談無欲看著Yi，問他怎麼不跟著去歡迎新醫生，也許有巧克力。Yi搖搖頭，不走開也不前進，只是
定定看著談無欲。

    談無欲嘆口氣，向他招招手：「怎麼了？」

    Yi頓了一下，才緩緩走過去，小小的手抓住了談無欲的手指。

   「醫生是不是要走了？」孩子如是問。

    看著孩子凹陷的雙頰，都這麼久了，卻還是養不胖，那怕只是一點點。他摸摸Yi的額頭，想說是，
卻又捨不得說出來。



   孩子的手勁又大了點，有些彆扭地說：「可不可以不要走。」

    談無欲的眼眶很快就紅了。但他忍著。

    他把孩子又拉近了一點，問：「為什麼？」

    只聽孩子小小聲地說，我會怕。

    ---- 我會怕。 q"f7$
       ---- 我怕。

    談無欲猛地把孩子抱起來，抱得緊緊的，好像是在抱著自己的孩子。孩子的骨頭胳的人疼，他卻沒
有放手。孩子也把好看的醫生抓得緊緊的，模糊地說，我以後會好好讀書，可以不吃糖果，醫生，你可
不可以不要走？

      就算是進監獄的那一天，他也未曾痛哭過。可這一刻，談無欲卻抱著孩子坐在地上，頭頂是非洲的
夕陽，它染紅了荒蕪無望的大地，廣闊無際，年輕的東方醫生流下了眼淚，頃刻之間，孩子的無助惶恐
無私地分享給他，他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他。

     兩個人都哭出了聲音，彷彿一隻受傷的小野獸，而結局，注定只有最悲傷的那一種。談無欲抱著
孩子，哭得喘不過氣，似乎要把這多年來的份一併發洩出來，發洩出完，也許就能解脫了。



   「對不….」最後一個字卻遏止在嘴邊，因為背後突然有一雙手，悄悄的，突然地，環住了哭泣的談
無欲與孩子。

      醫生止住哭泣，正要警覺推開，熟悉的曲調又在耳邊響起，低沉的聲線，鋼琴，手指，鋪天蓋地
的溫柔 ……..

     那隻手緊緊的，連同孩子將失去聯繫多年的談無欲攬在懷裡，彷彿要揉進身體裡的力度，爭不脫，
逃不過了。

     那個人在醫生的耳邊說：「別怕，我在。」

     非洲的霞彩瑰麗地如潑墨倒撒在天空。那年，談無欲三十二歲，蒼三十四歲，找回了遲到十二年的
緣分，在這片異國荒涼的病土上重逢。

   --- 沉默的終生監禁。
Q$Sp'
   ---  不再放手。 onIZ&wrk

   END

[ 此帖被情情在2015-07-07 10:0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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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ckb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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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3)

2樓發表於: 2015-07-06 23: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7.05 【蒼談】保持沉默。架空現代完結篇 1F

寫得好有感覺
讀這篇之前一直偏愛無雙和蒼的配對
但是這篇真心扎到我的死穴了
無論是蒼的無欲的還是小翠的感情都表達得超好
眼淚有點控制不住啊
謝謝大大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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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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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3樓發表於: 2015-09-07 00: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最後那一句「別怕，我在」真的要淚目啊！
兜兜轉轉這麽多年，緣分終於都攢夠了。
文裡談無欲和蒼那種感覺抓的很好，從第一面就有的那種更甚知己的欣賞感特別動人，蒼那種被人信任的感覺也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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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淵談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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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9)

4樓發表於: 2019-04-13 16: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篇是讀到目前為止最動心的蒼談文了，即使是架空現代，
但討論了戰亂下孩子不想失去重要之人的心情，真的領人心折（尤其孩子是多麼純粹）。

最後撫慰著孩子，也像是撫慰純粹的無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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