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05 【藐愈】绘空事 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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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5 【藐愈】绘空事 1F完结

藐愈，另有一点禘和，玉龙酱油路过。

绘空事

决战前夕，藐烽云独自前往青清一水澈，挹天愈已不在此地，时值二更，疏星朗月，暮春时节乍暖还寒，藐烽云坐在临水的石桌旁，煮一壶茶慢慢自斟自饮，后半夜小路上传来脚步声，辨得清同样是不速之客，藐烽云便不回头。
为何是你？和凤翥几乎悚然，除却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对盘，藐烽云一身装扮委实叫他心理生理双重不适。
正常状态下的掌死之智，衣黯紫，束金冠，白皙高挑，眼是冷眼，唇却含笑。
藐烽云泰然自若，道，其实我也不习惯。
藐烽云放下茶杯，他难得叹气，摸了摸头上的两支角，活动了一下肩膀，抱怨铠甲太重浑身僵硬，等最后几场戏拍完，可能需要去做颈椎牵引。

藐烽云彬彬有礼道，原皇不坐吗。
和凤翥一阵恍惚。
何必介意。藐烽云简单解释，他的角色设定有一项是失去功体多年，如今乍然改头换面武力值直飙天际，情绪酝酿需要有缓冲空间。
无论是否接受这个理由，事实摆在眼前，和凤翥拂衣落座，略略垂眸，数见三只茶杯。
和凤翥道，你与他有约？在等另一个人？
藐烽云心下了然，你是否在想，我与挹天愈有约，并且预料到你会来，于是等你。
我以为他现在只想揍你。
藐烽云仍只一笑，意料之中。

如果可能，挹天愈不止想要揍藐烽云一顿，揍不揍得过另说，终归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藐烽云已将所有前路堵死，他在这一刻似是摒弃了智者的手腕心机，于绝对的力量压迫下，纵然正道有月才子擘划，除却硬碰硬，一时也无计可施。

天愁谷中荒禘意外退场，被炸翻的山头烟尘四起，谈无欲灵思如电，他内腑受创却顾不得吐血，拉了挹天愈扭头就跑，一路细数目前还能够推上台面的人选：荒禘不存，月无缺虽不再执念血仇，还有一个精神状况极不稳定的韶无非要顾，势必会被藐烽云伺机利用，天剑非天力量绝顶，但回顾先时将正邪两道双双折腾到鸡飞狗跳的盛况，倦收天绝不能再次精分，挹天愈……挹天愈的话，此刻有如木雕泥塑，藐烽云掌下无情，消化现实之前首要乃是疗伤，谈无欲颇感愁云惨淡。

按照来源可疑的剧本副册解读，藐烽云手段雷厉风行，异殃夺天图正在昼夜不停扩大范围，受到影响的无辜民众意识混沌，不辨敌我，一旦夺躯彻底完成，猂族战力倍增，届时苦境将沦为腥风血雨的殖民地，是以这一场相杀不仅势在必行，且越快越好。

所以……小道是什么，要车轮战吗？
对面和凤翥一味试探，藐烽云不置可否，他已掌握完整的四块猂玦以及原属荒禘的功体，并不担心立刻被揍死，虽然‘死’代表的另一层含义，无非是领了便当下场喝茶，但事涉挹天愈，又关乎猂族未来，这一场谢幕马虎不得。

于苦境筹谋的漫长岁月里，为着既定目标，藐烽云着手设计种种方案，方案实施前需要试验可行性，藐烽云不屑一顾，他从不与人商量，也不会计划第二套备案，亲力亲为，最多嫌弃路远懒得走动，命轻非滟代为传讯。和凤翥嘲笑他是理论派，不知道理论派之间也存在差异，毕竟当初掌死之智得撄河图论辩第四，也不过凭了一纸小论文，他没有兴致参与第二场口舌之争，径直打道回府，若非半途被岳云深拦住搭讪，除了文太公，只怕要被其他人八卦是否身有隐疾讲话结巴，或者干脆就是个哑巴。

岳云深提醒道，你们不要好奇了，我就是个教训。
众人不解其意，除过梦铃心看他一眼略表关切，其他人都在嗑瓜子。
好奇太过，小心反被他留心。岳云深长叹一声，第四的说了，时机一至，他会抽时间来拜访我。
那很好啊，你被区别对待了。
岳云深喉头一哽，他说他要来为我送行。

气氛凝滞不到一秒，现场喧沸如潮，瞬间洋溢喜庆的欢声笑语，‘恭喜’与‘节哀’此起彼伏，排名最前的计无谞尤其幸灾乐祸，几乎笑撅过去，岳云深不待见他阴阳怪气，但也不好跟遮头盖脸的心理残障人士一般见识，唯独梦铃心没有跟着起哄，她化出琵琶开始调弦，岳云深不由感慨，河图十智所谓惺惺相惜的情分啊，当真是连一张纸钱的厚度都不如。
梦铃心不肯同流合污的情操感动了岳云深，这是个不俗的美人，直到弦音奏响，越听越不对劲，岳云深道，铃心，你弹的什么曲子？
相见欢啊……

藐烽云无缘听见这些流言蜚语，无事可做时他常年宅在封云流眄不出门，不知道自己与岳云深被人组了CP，翻阅流传三十来年的野史杂记，大凡在这间戏棚子里风花雪月谈感情的智者，十之八九见不得好下场，并且容易沦为大脑退化智力残缺的废物，简称脑残，是要被人诟病的。

这样的无聊事向来与藐烽云无关，无论如何，脑补一个视生死之事犹如家常便饭的人去谈恋爱未免诡异，需要探讨的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人足堪匹配掌死之智的画风，再直白一些，什么样的人能被藐烽云看上。
按照藐烽云一贯眼高于顶的做派，能被他看上的，怕得是天一样举世无双的人了吧。

八卦中另一位咎由自取的人士——岳云深——别号玉龙隐士，牺牲的不仅仅是清誉，他后来果然是为藐烽云所算计了，对方临时改变主意，表示不愿破例，岳云深平生首次因为被嫌弃松了口气，若借他人之手取命，玉龙自有后招，然而彼此后续的计划皆指向同一人，隐世多年的医者再入江湖，岳云深不知更多来龙去脉，这副身躯伤病之下早已不堪重负，得了机会便沉沉睡去，再次苏醒是许久之后了，度尽劫波，闲极无聊时他践行过往约定去找藐烽云，绕了不少弯路，在一处风光秀丽的偏远村落里再见故人，此地民俗多样，种族混居，举目一片和乐景象，岳云深想向挹天愈致谢，想让藐烽云回请一杯茶，但面对着打算天长地久等待下去的治玹天，这两件事到底都落空了。

河图论辩召开不止一届，留下许多叱咤风云的角色名号，只是以后大约不会再有新的成员加入，岳云深想，他生平所见种种，拥有不同身份的同一个人，摒弃往昔不再回头执意前行的人，重拾旧日不堪鼓起勇气活在当下的人，甚而，于无限光阴中茫然过去未来的人。
藐烽云又是哪一类？人心的塑造全凭一生淬炼，岳云深仍旧不够了解曾经的掌死之智，但今时的治玹天的确更容易相处，也是更多人所乐意看到的。

/

传闻中的藐烽云危险而神秘，病态一般钟爱着黑色曼陀罗，于暗夜盛放的植物迷离诡谲，沿途花瓣重迭铺落，是由生至死一路冷睨的无情，黑伞半遮面容，他凝目由自己引导送行的每一个生命退场，伞下一双眼，总是洞悉一切的冷静与漠然。

若以物比拟，相似的大约是猫，世间好狸奴者众，但鲜见豢养黑猫的，以为不详，这一类生物往往喜好月下出没，起落纵跃无声，倏忽融于夜色，它们居高临下，傲慢俯视着有别于白昼的一切，观察对象包括随时变化的环境，偶现行踪的猎物，无一略过，无一逃脱。

藐烽云同样乐于观察，并且细致入微，较之深寰地宇，苦境中原地大物博资源丰沛气候宜人物种多样，与此同时，入眼是众生百态浮世无常，诸多毫无意义却堂而皇之存在的人与事，令他感到可厌可憎。

异殃猂族惯经生死，性命起落原是地宇中最寻常的景况，部族间征战挞伐干戈满目，由来不可追溯，难论是非曲直，成王败寇以外的历史碎片鲜少有人在意，力量才是赢得生存空间的唯一出路，更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信仰，为万千族人追随。
物竞天择之下，为了生存穷竭心计情有可原，庸碌无为则不可取，上位者生杀予夺，开疆辟土，麾下臣子辅弼，鞠躬尽瘁，四脉因此得以延续，被血液浸润埋骨尘沙的战场上，无数生命之花开而复落，萎顿尘泥，但那绽放凋零之际惊心动魄的美丽，却是无可比拟的绚烂胜景。

苦境则截然相反。
如同人生的价值不需要被证明，无数被皮囊裹覆的魂魄苍白而单薄，他曾四方游历，在找到玄魁敕天以前，这片土地不断被有心人所觊觎，饱受战火洗礼、危机四伏，民众却永远如一盘散沙，三言两语便可蛊惑煽动，麻木不仁又充斥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蝇头小利之下趋之若鹜，甚而奉献分文不值的虔诚——譬如魅祸后狨于暗处经营的华胥村，其乐融融背后是深夜诡秘的献祭，质疑者受到惩戒，施救者反遭攻讦，世外桃源的美好愿景徒具其表，一如这村落得名，聚也散也，无尽虚空。

若蒙昧不是原罪，被利用亦无可厚非，蠢人哪里都有，此间尤其多。
藐烽云以为，不能以比较人口基数来批判自己的刻薄，毕竟和凤翥是以看待粮仓的眼光来审视苦境的，本质上更加粗残。
彼时明脉原皇为藐烽云所救，他即位不到一年，尚来不及随荒禘建功立业便在五巅之战中被削掉半条命，鬼门关趟过一遭后正在卧床养伤，顺便为昼夜啼哭无法哄睡的荒禘幼子焦头烂额，暂时没工夫搭理这位高深莫测的恩公，敷衍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呢。
等吧。
这两个字，是连敷衍也不如了。

藐烽云清楚，来日一旦真正涉入局中，与之对弈的会是更为狡诈的人心，更多复杂的算计，翻覆无情的江湖浪涛之下，刀光剑影不可惧，风波险恶无足道，他早已失去了功体，却比任何人都更加从容，也更有耐心。
时机未至，时限还长，时势可由人造，他所需专注的，是不可错失的时运。

和凤翥没说什么，他情绪低落，整个人处在心如死灰与死灰复燃微妙的交界点，荒禘被围攻时他不在同一处战场，隔着几十里地突然感应到赦虎令之力疯狂流泻，心血忽涌，回头只见远处高峰上四道光柱冲霄爆起，阴霾蔽日，竟是猂玦已不受控制，和凤翥如坠冰窟，禘首掌四玦，他那妹夫只怕要不好，眼见身后赶来的中原正道汹汹如潮，明脉兵败如山倒，原皇一口气上不来，这一刻竟分外怨念起那位不知去向的前战神大人。

和凤翥想，纵然理念有差，玄魁敕天不见得会坐视同胞被赶尽杀绝。
和凤翥与前战神不熟，他道听途说的对象乃是自己的妹夫，逼走玄魁后的某段时期明狴荒禘一直不大正常，失眠多疑兼健忘，偌大禘宫里气氛压抑沉闷，众侍从胆战心惊，没人敢去服侍醉倒在王座上的猂界守，原皇不放心他，偶尔前去照料，被拉住倾诉衷肠，有意无意听说了许多陈谷子烂芝麻。
如今，连荒禘本人也可一并扫入那堆陈谷子烂芝麻。

天边狂风卷雨，有茫茫白练倾倒人间，雨水砸向地面，如鞭挞，如惩戒，他听见云层深处滚雷隆隆将至，下一刻就要落在头顶，却有人站在窗前远眺，意态悠然，如同极为享受这样的画面，一霎电光撕裂苍穹，精致面孔隐在光影的交界处，半明半暗。

藐烽云低声道，你看，只有这样大雨，才能将战场上的血水全部冲刷掉。
那么人呢？人心里的恨，在生命停止之前，是否只能藉由他人的鲜血才能洗刷彻底？
……不够……远远不够。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颗心似被浸了毒药的刀刃剜去一半，酸苦作痛，再无处寄托安置。
和凤翥想，为何死的不是自己，荒禘若在，猂族终究还有希望。
或者往前推，为何死的不是其他人？为何一败涂地？为何走投无路？为何人心相悖？为何当初有的人就是可以那般任性不去负起责任？

千里之外某个疫情平复不久的村庄，正在煎茶的大夫打了个喷嚏。
寄尘寰奇道，又复发了？
不是。挹天愈皱眉，因为试药的缘故，他曾刻意染上瘟疫，身体虚弱过一阵，好在辛苦到底不曾白费，现下事了，待喝完这一盏茶他便启程上路。
寄尘寰一本正经的道，那就是有人在想你。
挹天愈没理会，我还有待办之事，这就告辞了。
寄尘寰拱手，但看他迈步方向，又问，何故你也往北？近日不太平，难道是为救人？恕我直言，现在去了怕是只能赶上收尸。
挹天愈道，能收尸也好。
寄尘寰打了个寒颤，这个笑话真冷。
挹天愈头也不回的道，我从不说笑话。

寄尘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始终好奇挹天愈真实身份，岳云深赶赴五巅之战前曾叮嘱他少说话多做事，至于那位陌路相逢的蓝衫医者，则需拖延他的行程。
寄尘寰便问，他究竟是什么人？
不确定。岳云深稍稍迟疑，不确定的意思就是可能存在的变数，他欣赏感佩挹天愈的医者仁心，但——
寄尘寰一拍腰间玉龙尺，笑道，你自放心去，若有不测，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岳云深眼神似含怜悯，我怕你打不过他。

藐烽云说，你不要捶床了，这也不是荒禘的棺材板。
他坐在和凤翥身边，手中九厄垂落流苏琳琅，一晃一晃吸引了不住啼哭的幼儿，听着咿呀呢喃，和凤翥心上难得涌出一丝柔情，随即被更多的焦灼淹没。
藐烽云道，你不为自己，也该为他打算，连接苦境地宇的通道已毁，未来如何，需从长计议。
我在想这孩子的伤，是否真正无药可医了。
藐烽云心中明了，却问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此时此刻，原皇所愿究竟为何？
究竟为何……
还能如何？！
他迎上和凤翥闪烁目光，毫无意外的，从中梳理出了讶异与警觉，又有狂喜与悲伤。
一室静谧中，和凤翥忽而轻笑，藐烽云，有话直说。

/

——以往我别有目的，你心中虽疑，信或不信，总有五五之分……

一水澈流波依旧，夜半寒凉，濛濛白雾自水面升起，薄如烟缕，缭绕弥漫，对坐之人肖似荒禘的轮廓若隐若现，和凤翥听他开口，一时煎熬憎恶，恨不能除之后快，一时如陷迷障，觊望这副身躯的旧主人还存留一丝意识，奈何大梦终有一觉，他将指甲用力抠入石桌缝隙，唯有疼痛方能教人清醒：事已至此，面目全非的何止这一个？是多年心血一朝穷竭，是殚思极虑无果而终，荒禘不能够复生第二次，在藐烽云面前，他甚至没有了重复被利用的机会。

当下不免自嘲，五五之分，一样的机关算尽，要人性命。
他本应满腔悲凉，却在接过那人推来的一盏茶后感到无边空寂，哀莫大于心死，人死亦次之，那茶水毫无温度，冰冷一线砾喉剐腹，藐烽云气定神闲，说道，若为猂族未来，痛心疾首大可不必，若为明狴荒禘，成王败寇他早有觉悟，又何须你来伤春悲秋？
师宸说的是。和凤翥语带讥诮，我不过恨自己无能，论计谋，论武力，皆非佼佼，自以为操纵一切，挹天愈却早知己知彼，自以为成竹在胸，不成想为人作嫁，只是——
他倏然起身，苍白已极的面容上因激动浮现潮红，只是你又得到了全部？我实在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你——们的下场。
凤凰儿，冷静。藐烽云竟不动怒，他站起来，手掌安抚般拍了拍和凤翥颤抖的肩膀。

便是双双一震。
一个旁人不可能知道的亲昵称呼。
附带荒禘对下属示以信任的惯用姿态。

——藐烽云！你欺人太甚！
眼见对方目眦欲裂，袖子一挽就要去抡凤和之杖，藐烽云无语，面前不过一条漏网之鱼，脑子里走马灯般不时涌现的小剧场却令人纠结，也是他今夜反常的原因之一，蚀灵蚩蛹作为杀手锏的效果毋庸置疑，但那天杀的缺德副作用为何从来没人提起？！

这一夜冷风一壶凉茶差不多够他化消荒禘记忆所带来的震撼，藐烽云脚下腾挪，随手化招，他欲要告诉和凤翥，非礼勿视，他实在也是不得已，又明白此话一旦出口，和凤翥的状态定要从怒不可遏升级到但求同归于尽。
难道你不会杀我？和凤翥冷笑，口是心非！
气息错乱之下他内伤加剧，仍一意孤行，木杖指处飞沙走石，四处乱窜的藤蔓破土而出，掀翻桌凳，抽碎嶙峋太湖石，又泄愤般的缠绞苗木，扫荡药圃，直到青清一水澈残花败柳遍地狼藉，和凤翥喘了口气，他终于累极不支，转身踉跄行至河畔，白日里明净无比的流水幽幽泛起涟漪，映照一张疲惫不堪的惨淡面容。

我不杀你。身后数步之遥，藐烽云又是一叹，今晚如斯月色，不宜见血。
和凤翥抬头看天，再看藐烽云，虽又气又恸，仍面露狐疑，提防他又要玩弄心机。
藐烽云道，可你如今再来见他，还有何意义？莫非和凤翥与明脉原皇能够立场分明？纵然他不介意，你又如何做得到？
你呢？和凤翥木然道，你又来做什么？
藐烽云道，我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靴底踏上临水石阶的青苔，他手中异彩流转，徐徐绽开一朵黑色曼陀罗，花瓣舒展至最后一刻，月光下河水如沸，翻腾的水波中央托起一只木盒，循着曼陀罗花渺若微尘的光亮，缓缓漂至两人身前。

和凤翥心中一动，这只盒子还是当初他替荒禘备下，自然知道其中承载何物，但藐烽云此刻无动于衷，竟辨不出半点情绪。
藐烽云道，既不同行，我与他终有一战。
和凤翥默然片刻，要杀玄魁敕天，你未必有这个实力。
前提是，我将见到力量完整的战神——他的决心够吗。藐烽云转向他，语气意味深长，挹天愈此刻正在无欲天养伤，决战在即，想必明日会带荒天尘回来，要见他，这是最后的机会。或许——你希望他去见你？
和凤翥定定瞧着他，不过数息，惊疑目光便自费解转作了然，凄凉之余，只感到荒谬绝伦，世上再没有一件事比他方才所闻更加狠毒，也更加可笑。
于是他真的笑出声来，我为何要如你所愿？
你会。藐烽云神情笃定，相识一场，我成全你们的情分，于我而言，这也是你最后的价值。

将死之人，难道就没有愿望？永远将真心遮挡在谎言背后，抱着遗憾去赴一场注定的死局？还是，你我终须再见一面，一生一次，或可坦然面对真实的自己，不留遗恨。
和凤翥笑到不能自已，藐烽云，我是穷途末路，你却已经疯魔。
不疯不成事，谁在乎。藐烽云负手而立，原皇，你我的战场，是在来日。
——来日过后，你与他，我亦与他，各作了断。
——有此一别，方算圆满。

平淡字句出口，声声不痛不痒，再斫去另一人心上，和凤翥长吁一口气，他挺直脊背，一点点掸净了白衣上的灰尘，重新执起手杖，便如来时那般，脚步最后一次踏过青清一水澈的小路，藐烽云不再看他，转身撩起战袍，随意坐在石阶一侧，不知何时，风中隐约传来木叶吹奏的古调，呜咽断续，他静静听了一回，又去看幽寂河面上水波浮映月华，溶溶淡淡好一脉流光，那木盒载浮载沉，只待术法的效力渐渐消失，便要重新沉没下去。
这归宿就很好。藐烽云想。一颗头颅而已，他不过想要再赏一回此地的月光。

[ 此帖被mist在2021-05-06 00: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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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5-05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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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坐无聊，可惜茶具尽被和凤翥砸了。
来日挹天愈回转，面对这已成废墟的院落，是要作何感想……
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见了，只会以为是自己杀上门来，虽然正主不在，也要将所见到的一切摧毁殆尽，耀武扬威，留下‘到此一游’的标记。
毫无格调可言。
藐烽云腹诽道，颢苍无蕲和凤翥，活像个土匪。

‘土匪’一词，是藐烽云到苦境之后学会的，他猂族出身，见多了地宇穷山恶水，为争夺寸土寸金的生存空间，部族间流血冲突实属常态，一场大战过后，勇士会将战败的敌人斩首，豪饮鲜血，田间地头林立戳着风干人头的木桩，吓跑了麻雀却又引来乌鸦，自古民风何止彪悍，苦境区区匪类，不配入眼。

生活习性逐渐向猫靠拢的藐烽云，白天在封云流眄补觉，黄昏时分出门，有时候是散步，有时候为办事，夜路走多难免撞见麻烦，试想，一个手执黑伞华服金饰的美人，夜半三更不走大道，专挑荒无人烟的山林小径，不是话本里择人而噬的妖魔，便是傻乎乎待宰的肥羊，而啸聚山林的草莽不惧鬼神，选择题落回藐烽云头上，被劫色或劫财，总要选一样。

事到临头，掌死之智万年不变的冷淡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为不知大限将至的蠢笨蝼蚁，更为某个外出看诊深夜晚归顺便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神秘医者，正好比晴天霹雳，藐烽云杵在原地一言不发，直到那医者以为他受惊过度魂不守舍，担忧之下伸手一探腕脉，不想被救之人连连后退——

挹天愈：……（难道方才过于暴力将他吓到？）
藐烽云：抱歉，我不惯与人亲密接触，会心跳加剧呼吸困难。（吾之主？！）
挹天愈：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好像听说过类似的病症，活体教学来了。）
藐烽云：多谢搭救。（不会错认！吾之主吾之主吾之主！！！）
挹天愈：小事，你可有受伤，我随身携有药箱。（虽然看起来精神不错的样子。）
藐烽云：不必麻烦，其实在下也略通岐黄。（新身份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挹天愈：你欲往何处，为免再遭歹人，可要我护送一程？（为何近来总是偶遇同行？）
藐烽云：啊……甚好！我是说，正有此意。（藐烽云！淡定！）
藐烽云/挹天愈：夜白风清，正好上路。（今晚月色真美。）

以上，为藐、挹双方重逢的不正经真实记录，括号内为笔者加注。

藐烽云在苦境的生涯，大致可分为以下几段：寻找玄魁敕天，结识挹天愈，游走各方势力，忽悠荒禘顺便对‘吾之主’苦口婆心，挹天愈是个外冷内热、心肠再柔软不过的人，连百重泉这样胡搅蛮缠的医闹分子都能感化，面对曾经的恩公兼当今唯一能够喘气的祇脉族人，却是严丝合缝铁板一块，任凭藐烽云软硬兼施，挹天愈岿然不动，逼急了便摔杯子，或一道气劲将其扫地出门——比这更严重的后果暂时没有发生，但在目睹过无数破烂茶杯的下场后，藐烽云想，继续这样下去，自己大概率将沦为杯具不如的下场，他不会游泳，不想被踹进河里去。

归根究底，藐烽云已是毫无功体的普通人，扛装草药的麻袋包都嫌费劲，挹天愈不忍下重手，何况那人看他的眼神一时炽烈如火，好比江南春信铸炉里的熊熊烈焰，一时柔若春水，胜似汤问梦泽浩渺无际的万里烟波，实在难以招架，假设将藐烽云明里暗里发出的箭头归束整理，化为实体，只怕挹天愈早被射成筛子，面对这样的攻势，即便他曾为战神所向披靡，却在感情的事上单纯至极，不懂得要如何在交锋中步步为营，立于不败之地。

原本也不是定要划出输赢之事。
他曾经意气风发，曾经骄傲，曾经觉得世间没有一件可以令自己真正为难之事，如今的藐烽云难道不是？他也看到他踽踽独行，漂泊多年为着一个无法舍弃的目的，又像是面对另一个自己。
关于地宇的回忆在无数个梦里崩解支离，不好的占了多数，庇佑一夕成了笑柄，情谊转眼不胜凉薄，真相无人追究，没有关系。接受现实是客观需要，麻烦总归在后头，同样没有关系。他打定了主意往前走，不论幻境深处传来谁的声音，或愤怒，或质疑，背后血色浓烈，脚下黏稠的附着感沿着小腿攀爬向上，牵拉扯拽，略停一步都要堕回最深的梦魇，身心俱疲。

但仍需要前行，就如他开解逆玺，重新开始不是一件坏事，端看你如何想，如何做。
草药的气味辛冽呛鼻，他们坐在一处清捡白日劳作的成果，逆玺随口问道，愈者也有这样的经历？
重要吗？
总有事不关己的人说，另一种人生同样充满了吸引力，只要理清困惑，找对方法无非时间问题。
时间。挹天愈想，可他的耐心并非为了天长地久去做准备。
逆玺截住他分拣草药的动作，没多说什么，将混杂其中的一茎野草择去，挹天愈不动声色，他洗了手，重新换过更明亮的灯盏，又翻出一套新的杯子。
泡茶吧，我有朋友送来很好的一些新茶。

苦境之人偏爱茶饮，逆玺却少碰，他说他阅尽历代剑主形形色色的人生，轰轰烈烈也好，浑浑噩噩也罢，到最后身败名裂者有，众叛亲离者有，孤家寡人者有——浮生既多苦楚，为何还要去喝同样苦涩的茶水？
挹天愈道，因为人生不可能一饮而尽，细细品味，仍有回甘。
逆玺再问，那生与死又作何解？生时懵懂，承载无限希望，所以是甘？死前遍惹尘埃，爱恨嗔痴拭之不尽，所以是苦？我的上一任剑主却非如此，我看她从容赴死，比生时倒更多欣悦。
我不知她毕生经历，但许多事情，非是旁人表面所见。挹天愈道，生死之说，也无法由甘苦二字简单概括，或许待你寻回记忆，会感触更多。
逆玺似懂非懂，暂且将心事按下，就此揭过不提，他现在是依附易木而生的‘人’，正在熟悉普通人类的作息规律，比如规划一日三餐，午间犯困需要小憩，早睡早起，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

逆玺道，这个时辰泡茶，你又要熬夜了？
挹天愈不好作答，平心而论，医者的确无法做出表率，他常年闭关，频繁时以天为单位，江湖盛传青清一水澈的名医性情怪诞难以相处，实际情有可原：一年到头被迫失眠，被迫熬夜，换作是谁，耐性与脾气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闭关的工夫或长或短，总在子时前后，起初万般艰难，过分压抑的欲望怂恿叫嚣着急需纾解，嗜血狂性却是与生俱来，千方百计按捺不住，睁眼只见铺天盖地的鲜红，肠胃痉挛，经脉躁动，血腥气紧扣舌根沿喉咙一路烧灼出饥肠辘辘的痛楚——可能他的确需要一点鲜血，可能他需要的其实是血光寓意背后一场痛快淋漓的杀戮——刽子手的专用名词，而玄魁敇天曾经是一名战士。

意识复苏每每已至凌晨，水歧坊的密室彻底隔绝风与光，蜡烛熄灭，于无尽黑暗中才能暂时拥有的宁静居然令人无所适从，喘息随了心跳的律动成倍放大，忽远忽近急似鼓点，汗如出浆，寻常镇静安神的药物在服用太多次后失了效用，反教肢体麻痹，思维迟钝，千回百转复又踏入同一道迷宫，他再次陷入幻觉，直到再难分辨幻觉与噩梦的区别，喃喃抱怨着自己清醒时不会出口的话，一瞬即是一夜，顷刻等同漫长。

再狼狈也不过如此了。挹天愈想，难以自控时他忍不住生出厌恶的情绪来，但这介意的目标仅仅指向自己，无关不知内情的其他人。

起初，也不包括藐烽云。
大概其的，所谓智者，往往兼具影帝人设，仅就河图十智而论，岳云深从来懒得去数自己有多少马甲，墨堪舆百无聊赖时会往岁月如楼弹两手琵琶，春困乍醒吟风弄月，一曲绕梁何止万金，计无谞更不必说，天晓得那张面具底下生作怎样一张脸，甚至到底有没有脸？画风稍微正常的勉强能拉出一只识沧海，泰川怀珠一副文质彬彬书生样貌，但自从小道流传其与魔罗血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没人敢再八卦什么了。

这一点上，藐烽云未能免俗，挹天愈同他结交后很长一段时期里，口口声声唤的是治者治玹天，藐烽云强迫症发作，每次都在心里默默订正一番，此治非彼智，这吹毛求疵的习惯许久之后才得到矫正，那个时候他更乐于被人称呼挹天愈最初认知中的那个名字，意义在于过去，在于未来，抑或不必深究，单纯作为怀念同样恰当，他试图颠倒因果，想象如若从头至尾存在的唯有治玹天，故事的结局会不会另有起色，回答他的是封云天恒久的寂静萧然，无有例外。

藐烽云说，你觉得我会介意？
落在挹天愈耳中的疑问，一而再再而三，莫名其妙就夹杂了一点郁闷与气忿，智者倨傲的一贯姿态源于对本尊实力的绝对自信，但挹天愈面前的藐烽云绝不会流露轻慢，坦诚身份的风波过后，藐烽云表示，他希望的不过是得到挹天愈彻底的信任，听取自己的意见，接受自己的关心，小至身体有任何不适，大到复兴族群种种计划，包括解决苦境与猂族水火不容的现状，简而言之，只要‘吾之主’乐意——
停。挹天愈单字出口，条件反射般再一抬手。

这拱手河山讨你欢的场景显见是拿错了剧本，挹天愈心情复杂，他手里的杯子已经不成套，不确定要不要砸出去这最后一只。
也许他该联系和凤翥一探究竟，虽然前几日战场相见，明脉原皇傲娇的甩出藤蔓当路拦截，但面对他那连眼镜都没打算摘的‘好友’，挹天愈心生无奈，相杀是没办法相杀的。

和凤翥耗费数十年心血，终于令荒禘凭借明珀异木得以复生，未知这出自明脉的术法是否同样副作用巨大，还是过程中出了什么纰漏，重新呼吸人间空气的猂界守执迷不悟，不仅沉溺于穷兵黩武的老路，并且新添了喜怒无常的毛病与惺惺作态的恶习，挹天愈无法想象重生的荒禘私底下与臣子是如何相处，以至于新任师宸赚着禘宫的丰厚薪水却念念不忘搞事造反，要将自己推上比猂界守地位更高，高至虚无缥缈，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神坛。

藐烽云纠正道，是天，不是神。
日常表白花样翻新，挹天愈已然麻木，这一回藐烽云无意解释自己的固执，前者是烙印于他少年时代无法磨灭的美好画面，是一生一念的起点，然而这两者的界限又并非壁垒分明，为祇脉之人崇拜信服的玄魁敕天高不可攀，为藐烽云所深深眷恋的挹天愈却近在咫尺，一个人要如何去拥抱自己信仰的神明？莫非要将自己拔高至同样的位置？最是情浓难抑之时他也不曾想要僭越，同样不允许他人僭越，遑论阻挡与伤害，这样的心境适用于任何情况之下，在藐烽云看来，荒禘的虚伪暴虐无异于走火入魔，他并不介意以战争的手段解决问题，掌死之智素来的作风——不闻但书，只闻成效，重点在于，这一场烽火旦夕将起，待硝烟燃尽，无论胜负，任何人都无法从中窥见属于猂族长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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挹天愈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你自便。
语带双敲。藐烽云想，他若当真‘自便’，过不了的先是挹天愈这一关。
藐烽云伸手，捉准了掠过身侧的一片湛蓝衣袖，只是他先不开口，也不看那人，微垂着眼帘一脸落寞，好似被人误会又辜负了一般，短暂的沉默过后，如愿听到挹天愈声线柔和了许多的解释。
我没有生气。挹天愈道，太晚了，今夜原是要打算闭关。
他示意藐烽云去瞧正在缓慢转红的河水，时辰将近，不能耽搁了。
有我在，闭关做什么。藐烽云抬头，他一味不肯放手，挹天愈抽不回袖子，想一想也的确如此，只得由他了。

就在这里？
唔。
推脉治疗之时需得专心，藐烽云站在身后，却不急着动作，挹天愈感到一双手穿过长发，万般仔细着慢慢理顺了，归拢到身前，他心中异样，肩膀有一点僵硬，直到发鬓被汗水浸的微微湿润，呼吸也急促起来。
藐烽云。挹天愈道，他极力克制着体内真气的鼓荡，语气已显得焦躁。
我喜欢这样。
什么？挹天愈不禁一怔。
喜欢你——需要我的样子。背后手指拂过灵台穴，气不归经，血不归心，需要耐心的疏理导顺，这件事藐烽云已经做的很熟练，像溃然决堤的江河湖泊，总有百川归海的一日，世上无数烦难不外如此，如果是他认定之事，如果是他想要看到的结局，藐烽云想，不会有任何疏漏。

猂族需要你，苦境需要你，而你需要我。藐烽云略略俯身，衣裳并不厚重，掌心清晰感知着属于对方的温度，肌理随了呼吸的频率起伏，渐趋平静，是被刻意压制过的缓慢，他看着挹天愈闭起的眼睛，低声笑了一笑，你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挹天愈心想，当初发现他的人，救赎他的人，彼此毫无知觉的任一生交错，别离再重逢，时光点滴流逝，他想从记忆里寻找出一个少年的影子，多年前的藐烽云是什么模样？依稀不似如今掌死之智总是显露人前的冷漠，虽然他从未对自己冷漠。

他不肯耽溺于回忆，便不再思虑更多，晚风和煦，但比风更暖的呼吸擦过脸侧，挹天愈睁开双眼，不由失笑，有凳子不坐，坐地上？
就坐地上。藐烽云答道，略微仰起头，挹天愈沿着他的视线望去，银河横贯苍穹，是一个星与月同样粲然的广袤天空，这样好的夜色，谁会不喜欢？
那人随意在身前坐下，以一个过于不拘的姿势，挹天愈正好作了支撑，饰着繁缛冠簪的长发落在膝上，凉意似水，不知不觉缠缚手指，纵然看似无心，可是——
是我自己。挹天愈叹了口气，他终归确认了一些事，藐烽云回头望他一眼，仿佛不解，他又在心里问了一回，难道要不喜欢？

藐烽云说，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挹天愈坦言，这的确不是感激。
藐烽云想，他的天不必说谢，每一个人也无需向对方道歉，为着已经发生的，或来日可以预见的更多冲突。但思绪兜兜转转过后他顿然醒悟这是某种姿态含蓄的回应，夜色下的青清一水澈有明月朗照，流萤逐光，挹天愈的目光仍旧平和，却又包含些许他从未见过的、比温柔更温柔、比坚定更坚定的情愫浮动，欲言又止。

九厄蓦地脱离掌控，坠地的这一记突兀声响打破沉寂，他慢慢捡起来，叹息几不可闻，你知道……我告诉荒禘前来此地的理由是什么。
牵制我？
藐烽云道，如今是反被你牵制了。
他清楚不能过分玩笑，认真起来的挹天愈可能不会将这一句当作是说笑，索性直白给予回应，药与茶都是苦的，但不能够作为停止的理由，他尝到这些滋味，摸索着继续将原属试探的亲吻加深，再更深的将这个人拥进怀里，光阴与水声悄然自身边淌过，流水有记忆——他想起挹天愈说过的话，再没有比这更恰当且浪漫的方式，无所谓来日发生什么，哪怕失去什么，已经得到的，永远都将被铭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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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烽决戏本的结局是：野心勃勃的侵略者一败涂地，正道再一次扬眉吐气，江湖纷扰不休，但侠义之气与不屈的斗志永不过时，传奇由后来人谱写，天下传颂怀缅，与此同时，一些固有的成见需要被反思，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譬如那最后在异殃夺天图下拯救了无数苦境人民的英雄，他的来历足堪在公开亭被津津乐道上一个月，只是青清一水澈自此离奇消失，无论求医者、好事者，皆止步于谷外，轰然倾泻的雪白瀑布背后，山壁间巨岩耸立，浑然天成，再也不见一条可供人通行的小路。

结局与真相之间的距离，则需要更多人去周全，亲身经历过的幸存者含糊其辞，哪怕差强人意，这仍是个关于救赎与成全的故事，或许还有续篇。

——我平生有此一愿。
是立于问鼎峰孤绝山巅之际，藐烽云脑中蓦然响起的声音。

徐徐清风流遍，伴随氤氲迷蒙的水汽，似要荡平心上尘埃，就此可望干戈载戢，无所忧虑，无所惊惧，那时他站在挹天愈身侧，问道，是弭争之风？
我初始只为自己。那人应了，随即却又摇头，后来不止于此，可恨力有未逮。
你该知道，有人的所在便有欲望，野心催生执念，这才有江湖。藐烽云轻吻他额头，说是宽慰，更像揭露现实残忍的一面：纷争不止，这才是人间。
许久之后，挹天愈道，我知道。
这是他唯一能给出的回应，此生不变的解释。藐烽云无奈一笑，一个固执的人要如何说服另一个更加固执的人？还是跟随他的步调，就此并肩行至漫长岁月的尽头，心中分明早有答案。

半山间云海翻卷如潮，瞬息万变，映在平静无比的一双眼内，藐烽云忽然微露笑意，极目尽处，惊涛狂澜乍然自天边涌起，白浪千叠，他终究等到这一刻，浩浩万里长风，将一天乱云吹散。
是挹天愈。是玄魁敕天。
仍是预料之中，他听见必然到来的一句质问，藐烽云，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
有何不可？
结界隔绝山下人声鼎沸，崖底水声滔天，万籁俱寂中，他在风沙与剑气的罅隙里走向那个人，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结局——走向他一世归宿，一生起点。

可知我平生亦有一愿。
捂住驭天锋穿胸而过的一道伤口，战局终时，藐烽云抬头望向对面，不远处冰冷带杀的一双眼睛不知何时被水汽模糊，嘴唇微微颤抖，似大梦方醒，进退两难。
藐烽云无声而笑，如今我但求一死。
挹天愈。你可愿成全？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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