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7 [御神风X号天穹/佛愆X号天穹]天风浩荡 6F更新篇二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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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山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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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4-13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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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7 [御神风X号天穹/佛愆X号天穹]天风浩荡 6F更新篇二下（完结）

幼年号天穹出没，有养成情节，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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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风浩荡

CP：御神风X号天穹/佛愆X号天穹

篇一苍原

　　他对自己的出身之地并无多少印象。自记事起，号天穹便只记得两个人。

　　一个是御神风。在北天海浩瀚茫茫的冰原上，有那么一座简陋至极的小屋，他和御神风两个人住在那里面，每天只有早晚两餐，上午练功，下午下海打渔，晚餐吃的是烤得很糟糕的死鱼肉，早餐则是前一晚剩下的仍旧烤得很糟糕的死鱼肉。

　　号天穹小时候是个乖得几乎有点呆的小孩，举目四顾皆是茫茫冰原，浩浩冰洋，御神风拿鱼骨搭架子、鱼皮蒙被的圆顶小屋就像一个屎坨子，日复一日蹲在渺无人烟的冰原上。

　　显得那样渺小而无趣。但号天穹也未曾觉得那屋子有多么难看，他从来没见过别种的房屋，从无对比，自然说不出好坏。也恰如他对御神风的感觉，从来说话能让他勉强听懂的，就只有御神风，没有对比，当然也不知御神风究竟是好是坏。

　　御神风说，小孩子要学会谦让礼让大人，于是公然拿走餐桌上唯一一块没有烤焦的鱼肉。小号天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吃力地用还没有褪掉的乳牙撕扯着干瘪焦糊的失败作品。

　　御神风说，要有善心，杀鱼时保证一击毙命，不要让那些无辜的生灵平白多遭受痛苦。号天穹仍似懂非懂点着头，然后继续以笨拙的手法戳破鱼肚膛，血淋淋的小手指抠挖着揪出那腔子里犹然不停收缩的心脏。再然后满眼羡慕地看御神风干脆利落地把活蹦乱跳的大鱼丢在坚硬的冰面上，头壳摔得粉碎。

　　御神风说，要尊敬别人的自主意愿，比如和尚不吃荤，所以我们吃鱼他吃海藻。所以小天你去捞海藻，回来记得烤干衣服再进屋。号天穹觉得困惑，但他从不多说从不多问，默默地去拖了一只茹素的鲸鱼回来，拨开鲸须从它的大嘴里面一把一把地捞出绿泥一样的海藻，摊开在大片的鱼骨上，鱼骨下面升着火，把绿泥烤成干干的酥脆的薄片。最后流着口水看御神风把攒成一兜的干烤海藻拎起来，轻快地呼唤一声：

　　“走了，去看底下的那个。”

　　“哦，要去给大佛送饭了吗？”

　　于是号天穹就抬袖子抹一把口水，小跑着追上御神风倏忽间远去的身影。

　　这就是号天穹既熟悉又不熟悉的第二个人，帝如来。但是他从不叫那个仿佛法相庄严的名字，只是隐隐地潜意识中的一种抵触，因而他始终以第一次见到那人时御神风提到的一个字来作为称呼。

　　棚屋是随随便便打桩固定在某块坚冰上的，屋后有个带盖子的地道，走下去，能进入一个冰气森森却四面都泛着海蓝光辉的小屋子，横十步，阔十步，屋中央一片冰凌子凝出的冰栅，将不大的小房间分割成内外两个空间。能够走出去的这一边空间窄小，只有成人一肩的宽度，对面则是一个封闭的小小房间，屋角一块皮垫子，一个冰案，一个鱼骨和鱼筋绞拧制成的胡凳。

　　穿着简陋的僧者端坐凳上，单手执了一根尖端磨圆的鱼骨，在那冰案上面，默书经文。

　　“大佛，开饭了！”

　　号天穹喊了一声，刚要把布兜子塞进冰栅的缝隙，手一抬东西便被御神风劈手夺去，看也不看道：“烫手，离远些。”

　　号天穹便讪讪缩了手，退后几步缩到后面的走道里，小手抹一抹梯级上面根本不存在的尘灰，坐上去，手捧着脸颊，看那边两个大人隔了冰栅在说话，心头仿佛一点点忧郁一点点失落，然而这一点点不愉快的情绪很快被睡意压倒，他便在佛者低低的萦绕不散的诵经声中昏昏然睡得不省人事。

　　御神风每日都去小间里同那僧者说话，一谈就是大半天，号天穹总是望着那萦绕鎏金光芒的冰栅好奇，屡屡碰运气般伸出手去，也日复一日被御神风将他手臂拨开，便假作不感兴趣地扁扁嘴撇开头。却在躲到远远坐着冰阶昏昏欲睡时满眼企盼地看那一边亮闪闪晶莹剔透的冰柱栏。

　　总是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想要的。即便在孩童小得只有一个棚屋大的心思里，这也是不变的一点。御神风似乎从来不曾了解或试图去了解过自己带在身边那孩子的想法，在他的认知当中一个小孩所需要的，不过是蔽体果腹，简单的学习技能与发掘出天赋才能的机会。他生活得粗糙而且放荡，待号天穹可说是相当粗心，但仅在佛者一事上，守得谨严，然而偏偏是这般的严防死守，却在号天穹心头划下深深一条痕迹。仿佛那扇总是被一把繁复闪亮的精铁锁禁锢起来的地道门的后面藏着一片未知的美妙仙境。

　　御神风不会多么认真地听一个孩子的话语，因而号天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懂得了安静，多听，多看，多做事，保持缄默。少言与外表上的木讷却不影响他暗暗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每一天，总是他去捞海藻，烤干苔，寸步不离地跟着御神风去看大佛，尽管僧者周身淡淡的金色辉光令他觉得十分刺眼，那却仍旧打消不掉他一探秘境的执拗与兴致。

　　孩子简单的心思很容易盯住一个单一目标不放。他等着，不知等待多少个月，多少个长夜轮回，终令他等到那天。那个下午，他仍是靠坐在石阶上半昏半醒听着那边喃喃的低语，却被忽然的一阵嘈杂喧闹吵得些许头疼，他揉着眼睛语声含糊地叫起御神风的名。

　　“神风，神风？”

　　同时僧者的声音悠然响起，霎时压住他细如蚊讷的呼唤。

　　“这般嘈杂。是否有人造访？”

　　御神风转过头淡淡瞥他一眼，虽是命他噤声的意思，眼角眉梢却如冰湖中荡起层层涟漪般漾开暖融融的笑容，是号天穹从记事起便从未见过的，不同于那些出于习惯或是礼貌或是片时愉悦而浮起的带着冷薄与讥讽的笑意。

　　“我想，我已知是谁了。”

　　“令水族如此躁动，难道是这北天海的主宰？”

　　“哈。”御神风短促地轻笑一声，眼波转动间已泛起迫不及待的蠢动意思。“改天，待时机合适便介绍你与他相识。今日吾暂且失约……小天，走了，要睡回屋睡，不要打扰吾友静修。”

　　言罢也等不得僧者口诵佛号一声道别，拖了号天穹的手一步三级冲出门去。他走得匆促，随脚踢落遮盖地道口的玄冰板，草草挂上锁便去了。待窜出一丈有余，又顿足回身对号天穹道：“小天你回屋去。”

　　听得号天穹乖乖应一声，又远远盯着那小小身形钻进棚屋落下门帘，方身影一闪，极欢欣地去见那许久未见的故友。

　　号天穹却没有真个乖乖留在屋内睡觉，而是小心将门帘扒一条缝子出来，悄悄地看着御神风不见了踪影，这才蹑手蹑脚从帘子侧边钻出来，弯身潜踪小心翼翼绕到屋后，压抑住呼吸细细地出着气，蹲下来翻看那道大锁。

　　果不其然，御神风走得急，那锁的卡扣没有对合严密，号天穹手指仍细小，掰了几下弄不动那被卡住的机簧，想来想去，扭着胳膊抽下御神风给他束发用的打磨光滑的鱼骨——御神风这人虽然入世极深，是个机灵伶俐人，某些方面却又极愚钝，比如寻常人家婚丧嫁娶养儿育子诸事，他是一窍不通，也不算计号天穹现今究竟是否已经到了冠礼的年纪，图省事早早就给孩子束起发来。号天穹拿着那根鱼骨在锁扣上找着容易受力的地方，这里撬一下那里撬一下，胡乱试着居然也被他开了锁。

　　大汗淋漓地弄开锁后，他又抬起头四下里乱看一番，觉不出御神风又回转过来的痕迹，方长吁口气，又费尽气力拽开那死沉的玄冰板，沿着梯级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分明是平日里天天都要踩过的梯级，号天穹却如首次行走般，每走一步都要在脚下踩的梯级上跺一跺，左右冰壁也要都看过一番，待踩得稳了再踏上下一级。这一程路，他走得紧张而疲累，却也莫名地兴奋着，直到那萦绕鎏金光芒的冰栅映入眼帘。

　　僧者早察觉他的到来，见了他充满好奇与欣悦的眼，便双掌合十俯首敛目，唱一声佛号，俯仰间一句叹息。

　　“你不该来此。”

　　号天穹抬起一只幼嫩手掌遮在眼前掩住那令他觉得刺目的金光，微微眯眼，小声小气道：

　　“我只想来看看你，大、大佛……”

　　僧者抬眼，目中霎时精光爆射。

　　“回去。”

　　号天穹扁了扁嘴，不再说话，只是执拗地伸出手，仿佛想要触碰那附着了封印力量的冰栅。僧者面色微变，伸手欲阻，却在指尖搭上孩童幼嫩手背时面容骤变。

　　号天穹没有摸上冰栅，而是被一只粗厚手掌攥住手，对方五指绞住他的手指，将仍然短小的手臂拖了过去。他想到挣扎时方觉浑身一丝气力都提不起来，仿佛先前数年被御神风催着训着练武所铸就的功体已然被对方凌人的气势尽数摧散。他惊疑抬眼，却见僧者不再，眼前俨然一副铁塔般身躯，壮硕身材从僧者平日惯穿的破旧僧衣中显露出来，衣襟被绽开了露着精健胸膛。粗壮却又比例合宜并不显得蠢笨的颈项上是一张美艳妖颜，精怪也似惑人的深紫瞳眸，额头一个细小的字纹。

　　“鬼……”

　　号天穹小心翼翼念出那个字。

　　“刚才，不是还写着帝？”

　　他同样小心而细声地发出疑问。对方瞄住他虽疑惑却无半点恐惧瑟缩的双目凝视片刻，唇边漾起一丝妖娆浅笑。

　　“吾乃佛愆。”

　　“明明写着鬼。”

　　号天穹却小小地撇了撇嘴，继而又道：

　　“叫你鬼鬼好吗？”

　　佛愆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对此问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垂头将面庞贴上他被禁锢的小小手掌，在他掌背上嗅闻着发出喃喃低语。

　　“血的味道……”

　　号天穹忽然一阵脸红。他午时去捉过鱼，回来之前却不曾仔细洗掉指缝间残留的血垢，若被御神风发觉，可是要训斥一顿，捉他去用小刀削指甲。他最怕便是这个，那小小的短短的刃在指尖上划来划去，原属于这身体的某一部分被切割滑落，心头晃过的失落感总是令他心生惶然，忍不住便要挣，若是御神风压得他不紧，被那小手溜开，刀尖便在细嫩指腹上留下一道沁血红痕。

　　每一次削指甲都是一场惨痛经历。因此被佛愆提起，号天穹便有些慌张，忍不住又要挣起来，肩膀刚有动作，对方便似知晓他心中所想，另一手在他掌背上轻拍了拍，透着磁性的嗓音低声道：

　　“不怕，吾什么都不会与他说。”

　　他仍旧惶然，面上昭彰显露的满是将信将疑、想要相信的期望与不敢相信的瑟缩。佛愆又对他笑了笑，深紫的瞳似有某种魔魅的吸引力，霎时间引走他所有心思，胸中顿时空荡下来，唯余浩瀚无边的平和安然。

　　而后，便见那与僧者有着相似面貌的人微微俯首，在他掌背上轻轻舔舐起来。

　　男人的手扶着他细瘦的腕子，指腹摩挲着孩童细小而精巧的腕骨，一分一分向上摸到手肘。他被男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所慑，只是呆怔怔站在那里，望着那人漂亮深邃的眸子，什么也想不到，又什么都不愿想。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虽然被握住被抚触的只是一节手肘，号天穹却觉得男人的目光早已透过衣衫慢慢扫视过他全身，不由得浑身燥热起来，脸上微微地发着烧，臂上细细的瘙痒感像是透入骨髓，直接痒到心里去。

　　那点细微而不可查的躁动，就像颗种子，在他没有知觉时深深埋入心底，沉潜在混沌茫然的冰洋深处，等那水渐温吞渐沸腾渐渐被火焰灼干，便是种子发芽出头之时。

　　佛愆对冰原上种种动静格外敏感，察觉御神风那友人离去，便速速催他回了。他单手攥着另一手腕上男人余下的掌温，仍有些不舍。对方唇挑轻笑对他招了招手，待他身子挪近，抽去他随手别在腰间的鱼骨簪，手指翻飞扭转教了他撬锁的法子。他想着这样一来以后就有多多的机会悄悄过来，这才一扫沮丧情绪，将佛愆递出来的骨簪紧紧攥在掌心里，犹豫一下，在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凝望中踏上梯级走出冰室。

　　回去之后御神风还没有出现，他还是扒开门帘缝子钻进棚屋，爬上平时睡觉的毡垫把自己裹在柔软绵密的皮毛中，深吸口气伸展开手脚，这才发觉手脚都紧张得打颤，一时半会缓解不下来。

　　不足一刻钟之后御神风便掀帘而入，看见屋角兽皮下面鼓鼓一团，立时放轻脚步，悄声凑上去，一点一点慢慢躬下身去。

　　他把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眼睛死死闭着唯恐被发现他狂躁的心跳。御神风似乎心情十分愉快，竟有心思蹲在那里仔细看他。也或许于御神风而言这本也是习惯了的行为，但男人总在他熟睡之后方小心显露的一点柔情，那时仍小而且傻傻像只幼犬的号天穹是无法察觉的。

　　他亦不知御神风究竟看出来过什么东西，温暖熟悉的被窝有着神奇的魔力令他放松下来，而后倦意上涌，很快就睡熟过去。隔日醒来时御神风竟还睡着，他在被子下面把松散得不成样子的小衣拽过肩头裹紧一些，便腰下缠着一袭小被，半爬过铺着薄薄织物仍显冷硬的地面，伸手去揪御神风从被子里散出来的一头白发。

　　“神风，神风，起床了！”

　　他又爬近一点，凑在男人耳边小声喊着，声音不大，气息细细柔柔拂过男人耳畔，御神风很快便受不得般扭开头去，一壁拿手捂住他对着的那边耳朵，一壁没好气地坐起身来，将他连人带被拎起，甩回角落里铺得厚厚的毡垫上。

　　“烦死了，叫魂啊！叫你个头啊叫……”

　　御神风最厌睡着好觉被人吵醒，号天穹本来很小心这事，奈何这个早晨心情太好，连御神风的恶声恶气也没能打断他的好兴致。他在自己那毡垫铺成的小床上坐着，没穿外衫，觉有些冷气侵身，便又把被子卷在身上，眼睛眨着，看着以懒散邋遢的动作随便往身上套衣服的御神风道：

　　“神风，神风你教我缠头发吧。”

　　“嗯？怎么想自己束发了。”

　　御神风衣服上颇多装饰带，也不知是哪年流行的样式，一身老旧衣服被他穿到如今，洗得颜色褪掉一半。御神风每每吵着恁多带子太乱，每天脱了衣卷成一团，穿衣时又要一根根抖开了顺齐了，烦死个人，却只是嚷，从没见他哪天气急了将带子裁掉。这早上他一如往常，花上一刻钟两刻钟摆弄那一身飘带绳带，正眼也不看号天穹一眼。

　　号天穹不敢多催，眨巴眨巴眼睛，细声慢慢答道：

　　“嗯……好玩嘛。神风你教我嘛。”

　　“好啊。”

　　御神风终是漫不经心瞥了瞥他，再又收回目光去倒腾自己衣衫。

　　“教你了就自己束，别再来烦。”

　　号天穹一再乖乖点头，看着御神风动作，笨手笨脚用那根鱼骨卷着自己垂落肩膀的蓬松灰发。他只是想御神风不再为他束发之后，他再散着头发或者歪扭着发髻回来就不会被追问因由。御神风只当他还是小时候告诉一句“坐着别动”就能在棚屋里从拂晓老实等到日落西山的那个呆小孩，倒是乐得少个麻烦，不疑有他。

　　号天穹趁着御神风出远海的时间用簪发的鱼骨尖端撬开锁，偷偷去探佛愆。男人似是等他许久，见他出现，便勾手将他招至近前。

　　后来佛愆也不再多碰触他，只是一大一小隔着冰栅对望，随便说些什么。号天穹但有疑问，男子都极好耐性细心解答，并不似御神风，只会不耐烦地丢下一句半句他怎生也听不懂的话来，却道日后你自会懂得，便转回去忙手头的事情。

　　他那时想破了头也弄不懂御神风究竟哪里来那么多需要忙碌的事情，以至于后来时而离岛外出，甚至有那么三两夜不能回来。御神风离开时总会丢下一本书，指着其中几页叫他一字不差背记下来，回来时是要考他这些书文的。号天穹自然不怕，把书卷掖在腰里去那冰室，佛愆自会为他解惑，又教他如何背记，又给他讲些从未听闻过的事情。

　　其实他真正需要的不过一个玩伴，或是一个温柔和蔼的成人，能够坐在那里听他讲述孩童那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奇异妙想。御神风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又或者其实只是他的心不够沉，飘在高天上，又怎是一个孩子能挨得上去的。

　　有时他也能察觉佛愆望着他的目光深沉，紫晶一样的瞳子深处闪烁暗昧森冷光芒。他亦会因此而瑟缩，可又总是很快被男子温蔼惑人的语调抹除心底潜藏的几分防备几分疑虑，满怀欣喜地享受短暂的相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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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rp山居士在2021-04-17 21:05重新編輯 ]

一个么的感情的刷剧情机器

頂端

fenghan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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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4-14 14: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哇！这个配对好棒的感觉！期待后续~

頂端

rp山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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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4-14 17: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他们的关系也这样延续下来。御神风不在的时候，号天穹总是十分急切地去与佛愆私会。在他经历过的短短十四个春秋间，仿佛只有这一刻是真正充实而满足，从不曾空虚寥落，从不曾因着御神风的脸色而时喜时郁，从不曾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号天穹因此而精神极好，连他平素最厌的背书之事，都做得及时而且高效。御神风又一次外出归来，见他眉宇间满溢而出的欢欣跃雀，一时迷惑，竟伸手往他额上探了一探。号天穹只是毫不在意将那只手拂开，而后继续背书，心无旁骛模样反而令御神风质疑起自己直觉中一晃而过的阴郁想法。
　　然而很快号天穹便又抑郁起来，因御神风的回归，使得他不得不暂停与佛愆的浓情幽会。不知怎的，这次回来之后御神风便安分下来，也不再如以往那般总躲得远远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疏离状态，却仿佛闲闲无事，无论号天穹去做什么，都站得不远不近却能仔细观察的地方细细看着他的行动。
　　号天穹因此而心情烦躁。他想要去见佛愆，和佛愆有了那样的关系之后御神风关注并关切的目光只令他觉得沉重，那种他曾经如此企盼的似乎深情似乎趣味的目光落在肩后，却是如芒在背，使他坐立不安。
　　“……神风！”
　　当他终于忍抑不下那份相思之苦与焦躁的折磨，握着手里胡乱扭挣跳动的鱼，一边破膛一边带着几分怨气地回头喊着那就盘坐在冰原上既不动手帮忙也不肯离开的男子。
　　男人便微微偏头，仿佛懵懂无知般淡淡道：
　　“何事？”
　　他看着那张纯粹如白纸的俊秀面庞，咬碎一口牙，扭回头来恨恨道一声“无事”，同时手上失去控制一下捏爆掌中犹在跳动的心脏。
　　他暗暗地拿手里的鱼发泄着怒气，殊不知那回首颦眉的淡淡忧郁、那转身扭腰的摇摆婀娜、还有那总脱不开孩子气的行径，看在男人眼中究竟是怎样折磨人的诱惑。
　　御神风的心里总是压着很多事情，脸上却一分也不表现出来，当旁人问起关键，一脸笑容一句玩笑含混过去。倘若遇上不吃这软招死缠烂打着追问的，也会霎时冷下脸去，转身甩开一众无谓闲人。
　　但号天穹从来没有领受过此种待遇，只因他心绪单纯，御神风说了什么便一心一意地信了，再不追究。也正是这份纯然，弄得御神风很多时候一句玩笑哽在喉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倒是号天穹，将御神风的话认作死理，以一种近于痴的执着，深深念在心上。
　　御神风自认阅人无数，并不是会轻易动容的人，却早在不知不觉间被自己随便拉拔长大的孩子扯住那一点神思，从此流连花丛间，再不能潇洒无谓。
　　号天穹不喜欢多想。御神风态度的变化，那落在他身上之眼光的灼烫，他姑且认为是御神风觉得他最近表现上佳，略为欣慰而已。再深层的关系他并不是想不到，而是在认定了佛愆之后不想再有多过牵扯，便打从心底里抗拒去考虑这种可能。
　　因此当晨起发现御神风就睡在他身后之时，他竟微微颤抖一下，便忙不迭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毡，却被男人一把揽住腰肢，狠狠拽得贴上那温热身躯，半梦半醒的嗓音凑近耳边低哑呢喃。
　　“我们好久没这样亲近了……小天乖，让神风再抱会儿……”
　　喑哑撩情的嗓音，听在号天穹耳中却如炸雷般惊得他毛发根根竖起。他更想要挣脱这含义暧昧不明的搂抱，御神风却臂上加力，他自来武艺不及对方，毫无反抗余地被禁锢其中。直至御神风自觉睡得足了，懒洋洋伸个懒腰，他才得隙从床上爬出来，姿态狼狈至极。
　　御神风看着他衣衫不整发丝散乱模样，脸上浮着让人捉摸不清的浅淡笑意，随便对他勾了勾手指。
　　“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这么文雅俊秀的人，莫不是比北海鲸还要吓人？”
　　号天穹圆睁着细长长天生自带媚色的金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御神风则笑意不变，很开心地弯身过去，牵住他里衣袖子将他往怀里扯。
　　“既然不是就别跑，乖乖坐下。我有东西给你。”
　　号天穹无奈，只得在男人身前盘膝坐好，紧张得气息都有些不畅，脊背却习惯性挺得笔直。御神风只是揉着他蓬乱的灰白脑顶，手指轻柔小心地将发丝捋起来，耳畔响着细微的窸窣声，他也心中生疑，只得耐着性子由得对方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摆弄他头发的手指停下动作，却听男人长吁口气，低道一声“好了”，这才不耐地伸手往头上一摸，惊疑地发现素来都是随便挽起的发竟被整整齐齐卷了童子髻，用发带仔细束了。
　　御神风的手覆上他略微僵滞的手指，一壁插入他指间摩挲一边轻声道：
　　“是我糊涂，都不知你根本不到束发的年纪。若不是沧浪提起，还要一直糊涂放任下去。虽然你年纪已经快过去了……最后绑得这么几天，也还是个念想。”
　　他心中一颤，鼻尖隐然一酸，眼前竟模糊起来。不禁觉得御神风捉着他的手掌过分灼烫，一时间忍不住挣了起来。不想睡袍本来就散乱，这一动，却从肩头整个滑落下去，露了大半的裸背出来。他亦不觉有碍，正要扯起衣襟将衣衫重套上身，却觉身后男人气息一变，一手压上他颈后，嗓音冷冷道：
　　“……慢着。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什、什么……”
　　他被那冷硬音色骇得一怔，紧接着猛力撕扯要将衣服穿上，御神风只是不允，不单如此，还撕开他衣衫，手指则向腰后滑去，指腹略微用力沿他背脊一路按压直至尾椎，便连裤子也扯了，手指径直探入股沟内深隐的幽穴中。
　　“……其他男人的气味。”
　　御神风淡淡道，声音平静并无起伏，却吓得他浑身发冷，软在毡上甚至撑不起身来。御神风的手指在他尾椎周围打着转绕着圈，温柔的抚触却似乎带着剑锋，割得肌肤生疼。
　　“……是他。”
　　御神风一味呢喃着，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或者辩驳一般，真相在男人眼中如此明晰，一分一毫一丝一缕展现出那些藏在暗处进行的事体。
　　“佛愆……你……我隐忍多年，想不到被你抢去……那我这数年苦痛，到底是为何……？”
　　他几乎忘却言语。手指在肌肤上拂过残留隐隐的冰寒，最隐秘之处被打开窥探甚至引起身体上的痛楚。他扭着腰从御神风掌下挣扎出来，侧倒在毡垫外面那只简单铺了废旧丝绒却不减严寒的冰层上，手忙脚乱地扯起衣裤。
　　最后看过浑身上下再无露肉的地方，他才敢小心撑起身子靠后面坐着，怯怯抬眼去看仍旧半倚在被褥堆里的男人。
　　御神风神色已归于平静，望着他道：
　　“别去找他了。过去的事情，我不追究，但佛愆不是你所能掌控的……”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眼里却灼灼地放着光，紧抿的唇角细微地抽动着。御神风自小被他喜怒无常骇得怕了，对此极为敏感，他望着御神风仿佛暗涌波澜的双眼，怯怯地又往后蹭了蹭。御神风微微偏头看他那般紧张怯懦模样，忽然冷冷一笑。
　　“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
　　“……什……什么？”
　　“离开这个岛，去热闹地方，带你见见世面。”
　　御神风慢慢离开被褥，站起，从脚边拾起他堆成一团纠结缠绕的衣服，一边慢慢拆解着拧转了打了无数个结的带子，一边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
　　“也是我的过错，从小到大你不曾见过其他人……出去走走，看得多了，你就知道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
　　号天穹咬着唇。御神风这句话，他虽仍然想要相信，却已打从心底里生出疑意来。他已有所成长，已不再是昔年懵懂稚童，佛愆让他认识到别样的世界，而今御神风终于得悟，也想要带他去看御神风所知道的世界，可他心中已没有余下足够的空间去容纳这些。
　　他想要知道御神风克制自己的缘由，然而直至男人迈出棚屋，抱臂靠在门边静静等他整衣出来，搭乘被倾波族驯化的巨鲸离开海岛踏足大陆边缘，也没能得到答案。
　　外面的世界确实精彩。北天海沿岸有海市，有镇子，虽然不是多么繁华的所在，但走在街上时不时便与数个路人擦肩，这样的景况于号天穹而言已经是从来没见过的热闹有趣。他见了什么都要凑上去看一看摸一摸，扯着御神风的袖子追问这个那个都是些什么物件。
　　御神风难得有耐心给他解答，虽然总是简略到不能再简略的一句话，比起以往的淡漠疏冷，却是大大的不同。
　　其实号天穹并非真正对手里的东西感兴趣。
　　在北天海的时候，衣食无虞，习武，读书，又有佛愆相伴，他便觉得这样已足够满足，并不觉得有必要再去拥有其他什么。或许是那些没有记忆的年月中发生的事情对他造成的影响，他的思维从不拘泥于物质的界限，而是天马行空，从来都说不准会飙到哪一个方向去。
　　真正有趣的，是御神风耐着性子强迫自己为他讲解时那种纠结矛盾又强压怒火的神色，近于抽搐却还要维持端正俊雅风流相的表情，看在号天穹眼里，那是说不出的有趣。
　　御神风从未如此纵容过他。以往的置之不问，是为放任，而非宠溺。在那有着袅袅炊烟凡尘烟火的镇子上，眼见着别家小他四五岁的幼童牵着母亲的手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而那些看上去便温柔可亲的主妇嘴里埋怨着手上却还是悄悄准备了孩子所要的玩意，他便想起自己那般年纪时，从来都是看着御神风脸色好的时候假作不在意地提起，若御神风不肯答应，也不敢再多催促。或许隔上个三五日十来天，男人会突然想起那件可有可无的小事，揪起他毫无温柔可言地去把那事情办了。
　　他并不愿回想幼年那些经历，但却时不时被勾起一丝忧郁惆怅，至此更要以御神风的纠结无奈作为调剂。号天穹就像是即将离家远行的少年，无节制地挥霍着周遭人对他的情谊，朝生暮死一般，丝毫不介意御神风被逼得铁青的脸色，当着那些挥着帕子招呼“御大爷”的美貌姑娘的面，紧紧挎着御神风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要靠进男人怀里去，旁若无人地对男人绽开纯然无杂质的笑颜。
　　御神风便纠紧了眉头，低低叹着气，嘴上与那些女子嬉笑怒骂，却暗暗伸手抱紧号天穹的腰。
　　外出半月余，他揣摩御神风的心思，不曾提及佛愆的名字，甚至似是将北天海的十几年统统抛之脑后，眼前只有身正处之的喧嚷红尘。御神风不分白天黑夜守在他身边，白日里显得虽不耐烦但也并无厌恶，至夜，则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昏黄灯光下看着他的眼神暗光烁烁，一旦察觉他在看，男人便借故扭头或寻些手头事情做来，遮掩住隐藏了无数秘密的眸光。
　　他将这些琐碎细节谨记在心。常常他夜里蓦然惊醒，半睁开眼就见房内仍然挑着一星灯火，男子仅着素色里衣坐在床边，手指轻柔卷弄他散落在外的灰白发丝，时而发出一声叹息。
　　号天穹被这样的场景弄得心下惴惴，看御神风为他苦恼伤神，便觉以往种种失落沉淀心底的苦涩当中也泛起了隐隐的甜，却又暗自惧怕着表面维系的平衡一朝打破。
　　他心心念念想着佛愆，即便有些被御神风难得一见的温柔关切有些软化，意识当中仍然固守着最初的那一丝情愫，不肯变移。
　　于是御神风悄悄叹气的时候便越来越多。号天穹表面上似乎任性妄为专以激怒御神风为乐，心底却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架在熊熊地火之上的冰层，已然越融越薄，再经不得一点压力刺激。
　　终有一晚，好像是御神风熬不住这种总要绷紧神经严防死守的日子，于黄昏日落时分，牵着他拐进一条晦暗崎岖的小巷子里，七拐八绕地寻到一家挂着酒幌子的小店面。
　　那馆子生意不佳，看样子就要打烊了，然而店主似乎和御神风相熟，便开后门将他们让进店里，上了酒上了菜，店主自去后厨收拾，留他们两个在空荡荡的堂子里。御神风像是酒虫闹起来一般，提起满满的坛子拍开封先灌一口，才拎了破旧缺口的瓷碗倒进去多半碗，推到号天穹面前。
　　“尝尝。”
　　男人语声轻柔，声音淡得似是自言自语。他看着面前碗里黄色的显得稠厚的液体，稍稍踌躇了一下。御神风见他犹豫，也不再说什么，只抬眼一瞥，轻笑一声便托着偌大的坛子豪饮起来。
　　而后他就像是被那仿佛含着轻蔑的目光刺到一般，一声不吭掂起碗就往喉咙里灌了进去。顿时火辣辣的液体呛得他呼吸一滞，入喉时先是冰冷，而后火灼一般从嘴里烧烫到心窝。他幼时被约束得严格，御神风也从不带酒回去，这是第一次尝试，就被那源自北地冰原出名的烈酒呛得险些背过气去。
　　御神风似乎也有些惊讶他会如此冲动，随后便笑了，伸手摸着他火烫的面颊轻声道：
　　“傻小天，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你说过什么吗？”
　　号天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御神风在左摇右晃，抬头看，脑袋顶上的屋顶房梁也在转，浑身轻飘飘好似就要飞上天去又好似倒在棉花堆里。他觉得有点想睡，闭起眼又被灯火晃得心烦意乱，尤其耳边响着御神风温软磁性似乎感慨万千的嗓音，那份温柔险些诱得他连自己都给忘了，晕乎乎地心里有什么就说了出来。
　　“好像是说过很多……我不记得了，你是不是还记得？”
　　“我不知道……”
　　他用手撑着脑袋，趴伏在桌上晕晕地嘟囔着。脑子里就想起小时候被御神风催着哄着去做这个做那个，似乎没有一件令他感觉愉快的事情，便不痛快地摇了摇头。
　　“你弄的房子难看死了，还骗我说那就是最好的了；你总是让我给和尚送饭，凿开冰让我下去捞鱼……水里好冷。明明是我烤的鱼，你总把最好的那块抢走……听你的话好像就没有过好事情，神风，你以前真是讨厌……”
　　“原来你有这么烦我是吗？”
　　“也说不准……就算你那么讨厌，其实我也不是很在乎那些。可你从来也不陪我，不愿意听我说话，没有耐心，脾气还那么糟糕……我想做什么都要猜着你心情好的时候才敢说，可……可我从来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觉得他比我好了？”
　　御神风叹着气，靠过来将他搂在怀里，手掌握着他的肩，灼热的温度烧得他心情越加烦乱，不高兴地伸手推着男人，那手臂却没有丝毫动摇。
　　御神风另一手仍抓着坛子，听他说几句，又是一口口烈酒入腹。男人身上散发出浓烈熏人的酒气，凑在他耳边的唇间呼出炙烫气息，这一切都令他想起佛愆曾经对他做过的种种，他不由得浑身发软，心底却泛出酸涩来。
　　见号天穹只是垂着头专心一意地挣扎，不肯说话，白皙面颊上因酒醉与激动泛起诱人红晕，微垂的睫毛上闪闪碎珠光泽，像是垂露的梨花一样，御神风目光又是一转，耐不住咽了咽口水，忽然贴近他耳边低声道：
　　“现在我整天都陪着你，也都乖乖听你说话，就别总想着他了好不好？”
　　号天穹闷闷地把脑袋垂在胸前，看着桌上横躺过来的碗盘与坛子，才意识到御神风已经喝完了不止一坛那样灼人的烈酒。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到底要怎样才好，这半个月来御神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满溢出来的温柔软暖包容着他，曾经那般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竟在他亲手弃去之后来得如此容易，然而又轻盈得如此缺乏实感，就像是一场随时都会醒来的梦。
　　似乎应该是梦醒的时候了。他想着，郁郁地摇了摇头。
　　御神风抓着他肩膀的手指顿时硬如铁钳，死死地捏着他仍显得薄削的肩骨，语声却还维系着之前的温柔轻巧。
　　“现在你该看到了，寻常的父母也是那样照顾孩子，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你怎么就总是对他念念不忘呢。”
　　“那你呢？”
　　似乎酒力所致，他也在那一刻轰然爆发，忘了平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仔细维护着的假象，瞬间燃起的怒火令他忘却所有一切，对着仍旧维持笑容的男子怒目而斥。
　　“你见识比我广，阅历比我多，那我、号天穹，又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让你御神风念念不忘？”
　　御神风顿时语塞，被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强撑着醉酒昏沉的身子，用力狠狠将男人推开，御神风也是半醉，不及闪躲，连人带凳一起仰倒过去摔得轰隆一声巨响。
　　满屋子的狼藉中，他撑着桌板借着胸中一股火气将压抑许久的郁愤全部宣泄出来。
　　“御神风，我承认是你把我养大，你做得再怎么糟糕，养育之恩我会回报你，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由不得你呼之即来、招之即去，也由不得你把我当成女人来用！你昨晚找的那个姑娘不是挺好，何必还用那种眼光来看我……御神风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说着说着，只觉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在一夜间潮涌上来，鼻子一酸，眼泪便止不住地从眶子里坠出来，之后便是连串的珠子，控制不住地涌出，砸在桌板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晰。
　　御神风愣愣看着他，面上仿佛恢复几分清明，哀哀叹了一声，起身便往门外去。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去找姑娘就是。你……你睡一下吧，明早我回来接你。”
　　他扯起衣襟抹了抹泪，眼看男人又要凑上来，满心不痛快，手托起桌板，毫不犹豫一把掀了桌子，酒水碗盘稀里哗啦砸了御神风一身。然而还是没能阻止男人靠过来，抬手十分轻巧地在他颈后拂过，号天穹便觉眼前一黑，毫无反抗余地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竟身在北天海，熟悉的毡垫铺就的床褥，熟悉的很少晒到太阳蓄着湿气的被子，熟悉的屋子中央点着的炉子，炉上烤着海苔。深翠色的苔片已经烤得酥脆，边缘泛起焦黑，御神风却没有回来的迹象。填着块状鲸脂的炉膛里火苗噼啪作响，时不时一抹火舌舔上刮平的鱼骨上面平摊着的焦苔，屋子里弥漫着烤海苔蕴着腥气的焦香味。他钻出被窝，发现衣服全都好端端穿在身上，只有下摆上残留的酒渍提醒了他那醉酒昏沉的一晚是真实存在过的，而非他冬寒嗜睡中发的一场幻梦。
　　御神风不在，附近也察觉不到男人的气息，这固然蹊跷，但在他眼里这已然不甚要紧。大概御神风又是去找那位名儿唤红柳的姑娘去了，他曾偷偷跟在后面从窗缝子往里看过，知道那女人好妖娆丰满的身段，胸前抓一把便是一满手白嫩软肉，看御神风的反应似乎喜欢得紧……号天穹才不在乎御神风喜欢怎样的女人，他只望那男人不要再来纠缠才好，否则闹得他百般动摇，那又不是个能轻易琢磨透的人，抓心挠肝有他的苦头吃。
　　他想着御神风什么的就忘掉算了。不是对男人从来都没存过念想，而是失望太多，渐渐心死而已。
　　于是号天穹简单整了整实则并不凌乱的衣，挑开帘子望外一看，白茫茫广袤冰原上空无一物，好得很，便从那帘子缝里闪身出来，径奔屋后而去。
　　行至屋后，却见冰板开着，他将身子探到地道上方，俯趴下来将耳朵贴上冰阶，便听里面隐约传出幽幽的语声，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御神风，另一个，熟悉的暗蕴磁性的嗓音，语气却是一派端庄严正。他想了许久，终于记起那是在佛愆出现之前被禁锢在里面的僧者，那时候他还每日下去给对方送去烤干的海苔作为饭食。
　　想一想下去了就要面对面看着御神风，他有些烦躁，转身便回了棚屋，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试图睡上一觉。最后到底是睡不着，他听着外面响起轻柔的脚步声，海浪拍岸的声音，深长低沉的鲸啸，过去之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他猜测着御神风应是离岛了，方又钻出棚屋，往屋后一看，冰板上锁已撤除，换用金光闪闪的符咒封印，看上去便很觉刺目。他耐不得抬手掩目退后数步，抬手间便见捏在掌中准备用来撬锁的鱼骨簪，顿时一股无名烈火旁逸邪升，指间不由得灌注内力，骨簪受不得他的力道，悄无声息从中央断掉了，两截断面圆滑，只散出少少骨屑。
　　“啪嗒”、“噗哒”两声，断骨坠落下去在冰面上敲击出清脆旋律。那脆如琉璃碎裂的响声停掉之后，便听得冰板下面隐隐穿出急促细碎的念经声，听在号天穹耳中，则无异于热油泼在火上。他怒意更甚，将身上大半功力聚于掌上，对准冰板与冰原的接缝处全力一击。
　　禁锢解开时几乎无声无息，只见冰板似风中飘絮被宏大气劲冲飞出去，他目送那冰板离得远了，冷哼一声掠身进入冰室。里面等待他的是僧者，一身单薄白衣，周遭金光涣涣，眉目分明祥和，眉间却簇起一沟丘壑。
　　“你不应来此。”
　　帝如来道。仍旧是许久之前见到他时的那一句。号天穹恍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他仍是童蒙年纪，第一次撬开锁步入这幽隐神秘的殿堂，僧者在他面前展现出从不暴露于外的那一面。
　　“愆……”
　　他只是走下去，靠近，手臂从冰栅的缝隙探入进去试图抓住僧者的手臂或是衣角。对方却不容他如此，默颂着佛号飘身退后，躲过那充满渴求的碰触。
　　“佛、愆，鬼如来。”
　　号天穹并不死心，一字一句继续唤着，不管不顾地合身贴上冰栅，拼命伸手去抓。帝如来退得后背紧贴冰壁，垂眉敛目，颂经声渐渐响亮。冰栅上盘绕的光晕在诵经声中渐趋明亮，如火般烧灼着他贴上去的肌肤。胸前臂上弥漫开火辣辣而后呈现麻木的灼痛，鼻端嗅到焦炭的味道，他却表现得好像那些伤害并不是刻印在他的肉体上，眼里凝聚着仿佛入魔的执着。
　　最终佛者轻叹一声“何苦”，却如放弃所有努力般，停了诵经，冰栅与光晕一并粉碎在云淡风轻的挥手之间，帝如来终是从那自我禁锢的冰牢中步出，轻轻托住他险些脱力跌倒的身子。
　　他犹在唤佛愆的名，僧者看他的眼神充满悲悯，隐隐地又似有愧。僧者伸出手来似是要抚上他的面颊，他却在那手指触及脸颊的瞬间头痛欲裂，眼前所见霎时蒙上一层血色，僧者宝相庄严的面孔，竟与脑海中突然浮现的狰狞恶魔面貌重叠在一处。
　　号天穹惊诧地瞪大双眼，望着帝如来低喝一声“你是谁”，正欲挣扎，身上却是一软，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昏沉仅有一瞬，在他的感觉当中却仿佛过去了约一炷香的时候，号天穹被透壁传来的嘈杂吵闹震得头疼欲裂，撑着头逐渐回复过来神智，勉强记起这种情状……却似上一次，御神风突然离去前，响彻冰原的水族朝贺之声。
　　对御神风的事情他已然失去任何兴趣，只是举目四顾，再不见鬼如来，顿时仓皇丧魂，一股怒气冲心，狂然间力发足下，地裂三尺，冰面下发出隆隆巨响。
　　或许这一块浮冰会承受不住连番摧残，将欲从此伤处开裂。号天穹略看那一眼，心下淡漠，足不点地飞奔而出，离开冰室暴露于日光之下时，却见眼前万年沉寂的冰洋中赫然一座高丘，竟是头罕见的巨鲸，白至透蓝的色彩，掩埋在皮质中的细鳞在阳光下涣散出柔软的五彩珠光。
　　那是条他毕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极美如梦幻的鲸鱼。而峭立起来的鱼脊上亦站着一人，一袭水蓝衣衫，浅水蓝色发丝随风摆动，整个人就像是一卷海中涌起的蓝色波涛，既柔软飘逸，却又博大深沉隐隐透出威严气势。
　　号天穹不由看得呆了，停下脚步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人从鱼脊上飘身而下，衣带扶风，一张秀逸俊雅面容却在见到他的瞬间爆出勃然怒气，抬手便是一道剑气带着风啸直击而来。
　　“孽障！”
　　来人厉声沉喝，见他下意识踏步移行避过万钧之击，眉头微皱，目中闪过精光厉色，另一手指拈剑诀，翻手挥袖间又是连番的力劲毫不保留得攻来。边打边冷声喝问：
　　“是你放他离开？”
　　“谁，你说佛愆？”
　　他心头一抖，所能想到的唯有冰室中莫名失踪的邪魔僧者，然而那样淡漠无谓的语气却似乎更激怒了那水色男子，登时横眉立目，甚而扬剑出鞘便要将他拿下。号天穹毕竟年岁尚浅，纵然天生奇才内功外功进展神速，终究敌不过那样先天人物，接了几招之后便觉力绌。眼看避之不及，剑光闪烁瞬息已至颈前，却听一声锵然，竟是从身后另涌过来一股剑气，将对方逼命一招弹了开去。
　　后发而至的招式他识得，便是十几年来苦等不得的那人罢了。号天穹冷哼一声，对此浑不在意，只道是有了援兵，更无后顾之忧，抬掌蓄力又要攻出。然而身后那人又是抢身靠近，抬臂锁住他攻势，却抬头冲着对方微微一笑。
　　“沧浪，且住手吧。是我的安排。”
　　“你放他走？”
　　男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皱着眉峰仍是停了手，冷哼一声道：
　　“好吧你总有自己的主张。既然那人原本是你囚禁在此，你放他走，我也无话可说。此来，不过是回来时被红柳姑娘喊住，托我送封信给你。”
　　言罢那人一甩手便抛出个尚且散发出胭脂浓香的浅绯色信封，御神风扬手接下，苦笑着看那人再多一句话也无，转身踏上鲸背便离了这孤岛。
　　号天穹耐不住抬手掩鼻，只觉那信笺上散出的香气如此刺鼻，熏得他头昏脑涨。再看御神风时，面色便又冷下来。
　　“你说谎。明明是他自己走的。”
　　“那又如何，难道要看我的好友将我的小天毙于掌下吗。”
　　御神风笑了笑，几分惆怅几分苦涩，几分无奈自嘲。垂首看看掌中捏着的信笺，忽然眉间厉色一闪，气劲吐出竟将那信笺碎为齑粉。号天穹仍旧冷眼看他，看散发脂香的纸张化为飞灰，一个小小的水蓝色香包掉出来，被御神风随意踩在脚下。
　　他想到红柳姑娘毕竟也是海边镇上罕有的绝色，那样温婉美艳的女子倾心相与，却被如此看也不看碾落尘土。御神风说这里不能再住，要他回去收拾行装，一刻后出发。他想了想，转身回到棚屋里，四处观视过，最终两手空空走出。
　　出来时御神风正坐在岸边看海。浪卷浪舒，水潮声声，以亘古不变的节律冷视人间世事变幻。他一低头，见那仔细绣着锦绣花纹的水蓝色香包孤零零滚落在冰面上，有些扁，却并没有脏污。冰面冷硬，不染尘泥，纵然有人想要碾污毁掉他不想留存的这片心意，却仿佛终有上苍垂怜。他想了想，悄悄捡起香包塞入怀中，和之前御神风给他的那套同样质料的发带缠一缠，贴心口仔细收了。

天风浩荡·篇一·苍原·完

[ 此帖被rp山居士在2021-04-17 21: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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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4-15 23: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本篇含少量端木燹龙X靖沧浪
篇二　　澜空

　　海民的居住地，是海底一些星罗棋布的独立空间，大者亦如陆上城镇规模，譬如倾波族之首府；小的，仅一室余，身处其中便令人心生逼仄难耐之感。海民形态各异，习性亦各有不同，有些喜水，便在海中自觅栖身之地；有些不喜水湿，就住在那些划分为村、镇的公共区域中。

　　雪谷是其中异地。占地数倾，论面积，堪当一村，足可居数十户人家，却被众海民视为魔鬼邪神之地，闻其名而胆寒，遑论进入一探。那地方却有个别种的好处，天顶上是巨大涡旋，周遭被海底山岩封闭，漩涡是唯一的出路入路。

　　实际上雪谷比起其他住地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里面有交换清气浊气的海藻与蕨类繁衍滋生，有防护外围的冰藤攀爬，有海底岛中常见的昆虫和小动物在其中生存，海民所畏惧的，便是覆盖笼罩其上空的巨大漩涡。漩涡隐藏在海层中，边缘地带极是危险，常有水族不慎被卷入其中，困进来无法脱出，便逐渐力竭而死。

　　所以雪谷漫天漫地的似雪银装，其实是积存数万年的累累白骨。偏巧有些花草嗜爱蚀骨，竟长得格外繁茂，花期时谷中银装为斑斓五彩所染，艳光流泻，耀目非凡。

　　御神风看好雪谷封闭之处，向倾波族现任族长将这块地借了来，仍是拿鱼骨搭建、鱼皮蒙被，随随便便造了几间方不方圆不圆、房顶跟梁柱看着都有些歪斜的小房子，带着号天穹住了进来。

　　对号天穹来说，便是御神风突然之间对他关切热情起来，早晨前来喊他起身、用餐，指导武艺，午时要找地方小憩片刻，号天穹起身时会有新鲜可爱的点心摆在手边，伴着一杯尚温的暖酒。下午御神风是不在的，留了书卷与他，天文地理、兵书战策、诗词经卷，各类书卷无所不包，随他心意选阅便是，时而还会多出两本文人自娱而作的话本，以供消遣。

　　雪谷是个好地方。绵密绚烂花海之下是堆叠一层又一层的累累白骨。许是从不曾真切了解生死之事，又许是血脉中隐藏的性情渐渐显露，号天穹对那些跳脱活物并没有太大兴趣，铺地骨骸却令他心中有了莫名的安全感归属感，只要是徜徉其中，所有烦忧困扰便渐渐散去。

　　雪谷里的花也是好东西。柔若无骨的茎上托着硕大花盘，或如铃铛，或如浅盘，或如莲台，或如绣球，形态各异，颜色也是赤绛金紫青，各色皆有，所类似的，唯有软细柔韧的茎，与沉沉坠落低下头去的娇花，风过之时花海起伏荡漾，便如海潮涌动，又泛着珠光般流淌的华彩，美不胜收。

　　号天穹最喜的便是搬了躺椅偎在花海之中，手边一卷述说方外奇事的杂书，一杯温酒，一碟花糕，书看得倦了，随手掐一片柔软半透明仅看得到浅浅青色脉络、色淡如玉的叶子夹在书里，搁置一旁，起身舒展舒展拳脚。

　　那些花的茎子也是柔淡似玉的浅青色，掐断了，里面却流出稠酽的深红色液体，搓在指上，嗅得到淡淡的腥气，又杂糅蜜似的甜腻。

　　那称不上是一个适合少年人成长的所在，号天穹只不过从小怪事见得多了，也不惊诧，且迅速适应了此地悠闲中略伴诡异的生活，但要他安分留下，却也不易。

　　御神风将他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所用的点心酒食，都是御神风穿越漩涡到繁华之地购置再带回。那道漩涡堪称险境，若非高深功力护体，岂有人在里面出入自如。

　　两人言谈之间仿佛往昔，彼此却别有一层顾忌，小心翼翼着避开某些话题，一旦不小心提起，便假作未觉，随意绕开去，眼神交接间却知其中玄妙，各自心知肚明。

　　号天穹从未打消过逃离此处的念头，一日复一日，他以双足丈量过雪原的每一分每一寸，哪里的花海下面白骨已然枯朽、哪里的花枝足下栖居着危险的毒虫、哪里的冰藤护得不够严密，海水从缝隙间漏入，蜿蜒流淌成溪。

　　冰藤是一种剔透如冰晶的植物，藤的周遭有气聚集，交织成网的冰藤架起的气墙尤其结实，便可撑起海底一片天空。若有人出入，需解开其中关窍，藤蔓自会弯曲盘旋着打开一道门来。

　　他甚至想过拆解一部分冰藤离开此处，沿外围的山岩攀爬而出。然而某次见一条误入的水蛇试图由此脱出却被漩涡席卷撕扯成碎片之后，他便不再考虑这样的主意。

　　一年，两年，三年。三年过去，号天穹已从纤弱少年成长得壮实许多，肩膀的骨架拉开，身架子就像展翅的蝴蝶一样撑了起来，筋肉薄薄覆盖在骨骼之上，看上去既清秀健美又不乏精悍力量。渡过了变声期，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浑厚，全然不同于少年时期的纤细清脆。

　　曾经他以为御神风对他的执着只是基于少年类似于少女的形体与声音容颜，待他长大成人，御神风便不会用那种暗藏着危险讯息的眼神对着一个堂堂男子。但随时间流逝，号天穹变了，御神风却似乎没有丝毫变化，眼角不曾多出一丝皱纹，面容不曾多涂抹上一层沧桑，那双一贯深沉得令人捉摸不透的眼，也不曾清澈半分。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感觉到隐匿于暗处窥视着的目光，冰冷徐缓地黏附在他的身躯上，仿佛巨乌贼的触角，冷冰冰地攀爬上肌肤，缓慢的有些酥痒的温柔摩挲，却始终掩饰不住猎食的目的。

　　就在他越发忍耐不下时，雪谷来了一位访客。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那是个惯常慵懒的午后。御神风依例外出，他在花原上架起躺椅，拾起看了一半的话本，刚刚翻过几页，忽听隆隆之声震耳欲聋，伴随巨大声响，头上涡旋骤然压低，仿佛在陆上时山雨欲来、乌云压顶之势。

　　这是漩涡吞食时的架势，隔三差五就要来上那么一回，号天穹早已见惯不怪，撇了撇嘴，看也不看那沉沉压下几乎触手可及的水墙，将手中书卷又翻过一页。

　　然而这一次显然架势太大了些，声音响了许久也未见有止息的意思，号天穹嫌那吵闹，终是将书卷往躺椅上一摔，抬眼一瞥，却在瞬间愣住。

　　平素离地约十几丈远的天顶此时压得极低，似乎仅两人身长之距，也因它压得低了，隔在水幕那一边向外张望的人脸也就格外明晰，那半张脸被灼伤成焦炭、半张脸仍清雅俊秀的面容几乎纤毫毕现，却是张着嘴鼓着眼似乎大声呼救般，看来如此惊悚。

　　这是号天穹迁居此地以来第一次见到有御神风之外的人出现，不过显然此人功力不及御神风，被卷入之后，已气竭力尽，甚至无法靠自身力量穿越水与空气的界限。

　　号天穹皱了皱眉，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他没有救人的喜好，但留下此人，也不过举手之劳，更可以丢个麻烦给御神风，他却乐得看个热闹。

　　如此想过，他便提气跃起，指尖搭住那人虚软无力的腕子，将对方从水幕中拖出，把那湿淋淋的身子抱在怀里救下。

　　抱入怀中时方觉此人肌肤灼烫，仿佛身体里着了火一般，外表看来不着痕迹，里面却是惊人高温透肤而过，瞬间便将他被海水湿透的衣襟蒸干。号天穹略微惊诧一下，指尖搭他脉门，真气进入一探，便被此人体内灼烈霸道真气轰然震出，亏他仅只试探，并未动用真元，若是心存救治之念，这一下烈火真气暴冲却要夺了人的性命去。

　　他不由得感叹一下好残毒狠辣的功夫，如此伤人却是要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炙炎生生烧灼至死。看那人的模样，也似乎三魂气魄早被烧得散了，已是嘴唇青紫，气若游丝，仿佛施尽全力抬起手臂，却只能轻轻揪住他袖口。

　　“救……救我……”

　　那人说话只有气声，他将耳朵凑近才听得清是在说些什么，不由想笑。

　　“你怕甚，这地方没人会来，尽管待着就是了。”

　　来人却恐惧地瞪大了眼，他半边脸被烧得焦黑如炭，那一侧的眼珠没了眼睑覆盖，只是白皎皎瓷色的一个球，中心漆着一点黑，目光里透出死气，看来颇是诡谲骇人，号天穹却当寻常人看他，面色没有丝毫变动，抱着那人就要往花田里丢。对方手指死死绞住他的袖口，嘴巴开开阖阖，断断续续地恳求。

　　“不……他、他已经、追来……求、求你……把、把我……藏、藏起来……求、求求、你……”

　　号天穹想要将他放下，却甩不开那手。正值此刻，却听天顶上又是一阵隆隆巨响，那人顿时惊惧至极，甚至伸出双手来抓他的衣襟。号天穹无奈，想着雪原上一片茫茫，这时节不是花期，举目只见遍地白骨上点缀青涩脉络，思忖片刻，忽然灵光一现，走回他摆放躺椅的地方，将那人搁置在旁，自己却趴下去在脚下的平整骨板旁边刨了起来。

　　那是块巨大龙骨，下面中空，号天穹拨开掩埋在周围的碎骨，便能看见植物扎下去的根系，刚刚好在他踏足的骨板下面辟出个小小的空间，虽不大，却能容那人躺在里面。他便把人拖进去，想一想又从躺椅上扯下毯子塞进去给对方垫在身下，一切安置好了，爬上去将刨开的碎骨再堆回去，顿时再看不出下面有藏物的痕迹。

　　号天穹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左右看看不曾露出瑕疵，便又合身倒回躺椅上，拈起书册继续看下去。结果连半页都未看完，却听“哗啦”一声响，又有人破水而出。

　　来人浑身散发出灼烈熔岩气息，落地瞬间便蒸干身上浸透的水。他落点在号天穹数丈之遥，远远地就对号天穹喝道：

　　“少年人，看见过一个脸被烤糊的怪物吗？”

　　他有着一把低沉磁魅的好嗓子，偏偏说起话来声调抑扬扭转，透着妖诡邪肆的味道。号天穹被那声音震得心神一荡，忙从躺椅上坐起，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个肤色略深、灰发散乱招摇的男人，远远地抬腿迈步，恍然间便至近前，男人伸出裹着黑鱼皮手套的单手一把钳住他的颈子将他拎起，邪佞帅气的面容霎时贴近，鼻尖抵上他的鼻尖，颜色浅淡的唇就在他眼前开阖，缓缓呼出炙烫气息，十分轻柔地低声说道：

　　“乖，说实话。敢骗我，就把你也烧掉。”

　　言罢仰天一阵狂然大笑，浓烈邪肆气息冲天而起。

　　号天穹冷冷看着他似挑非挑的唇角，看着他金绿色闪烁星点光芒的眼，看着他发间闪耀艳丽的额饰，慢慢匀了匀气息。

　　“你不是好人。”

　　“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不屑地嗤笑着，咧开嘴扯出一个妖异惑人的狂野笑容。他被那笑容一时间晃得有些目眩，几乎有些晕地轻声道：

　　“我们交易。你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男人却只是笑，一边笑一边随随便便把他推回躺椅上。

　　“小子要讹我的好处。好，好，看在你好胆的份上，不杀你，我自己找到他，跟你不相干。真找不着了再回来上你的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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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想到端木见了他会提起此事，正在思忖如何避过御神风与靖沧浪并确保对方能够带他离开，却见男人面色一变，仿佛点缀星光的金绿瞳眸转瞬间爆出凶煞厉光，未来得及说出的后半句话直接断掉吞了回去，只冷哼一声，甩手飞身后退躲过从号天穹身后蓦然击出的凌厉剑气。

　　号天穹这才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多了生人气息，从招式可知是御神风回来了，不由得暗暗庆幸端木警觉极强收声也够快，才没算是把他给卖出去。端木燹龙认出招式和来人，显然不欲纠缠，身形疾闪如电光，转瞬间便已突破天顶隐没在巨大漩涡当中。御神风脸上红白交错，飞身欲追，又硬生生缓下脚步，在号天穹身后停了下来。

　　他暗暗匀了匀气息，待面上已不显慌乱，才回身迎上御神风冷得发青的脸色。

　　“人呢？”

　　御神风道。声音冷涩得像是寒冬里汲出来的山泉水，一口饮下，冰得令人几近窒息。

　　他有许久未见过御神风这模样，懵了一下正要去把那人放出来，忽的回神想到御神风怎又似他幼年时那般又冷又凶地待他，顿时心里又烧起一股不明不白的冤火，憋得他又差点喘不过气来。

　　于是迈出两步他便回身冷瞪一眼，脚步一顿换了方向只道这事情与他无关，再懒得多伸手。御神风心急，出手如风要去钳他的肩，他旋身欲躲那只手却如灵蛇随之旋转纠缠过来。

　　号天穹心中恼怒，正欲还手，突地一道气劲闯入打开御神风正要叼上他肩头的手腕，力道霸烈竟是将御神风也击得倒退三步。

　　御神风脸上阵青阵白，最后是无奈一声苦笑，看着从屋后缓缓步出的靖沧浪道：

　　“这回倒是你更沉得住气。”

　　靖沧浪脸颊泛红，额顶鼻尖还挂着几点碎碎的汗珠，目光略带几分水色，更衬得容颜娇丽诱人。号天穹一见他这般模样就胡乱想起之前偷看到的画面，顿时脸红得抬不起来，靖沧浪却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慢慢走近，抬手拍在他肩头。

　　他垂着头，看到靖沧浪的腰带在袖子下面拧转了，下摆也不甚齐整，隐约看到里面。虽然穿着裤子，但股间的布料似乎湿了，显出深色的一块。

　　少年的心绪动得快，主意变得也快，他忽然间觉得面对这样的靖沧浪着实不容易拒绝对方的要求，那样一言不发却将所有希望寄托的沉重令他无从推脱，于是一声不吭拂开那只手，转身，找到平素摆放躺椅的地方，蹲下去徒手刨起那堆骨骸来。

　　等号天穹把人拖出来时那家伙已经焦黑了半边身子，另一半看起来尚且完好的身体则枯干萎败，似乎再过上几个时辰，这人就成了焦尸一具。被内火烧灼变形的部分坚硬如铁石，触手滚烫，敲上去隐有金属回响。

　　靖沧浪脸色铁青着从他怀里接过那人，顾不得内力护体，一接手掌心被烫得滚起一排水疱。号天穹心中有愧，不知何种面目面对那人，目光或是流连远方，或是萦转脚下。靖沧浪将那半边焦尸抱在怀中，步子迈开缓缓走近，又拍了拍他的肩。

　　“你帮了大忙。无论过去或者将来如何……靖沧浪欠你一桩人情。你可以选择在需要的时候向吾讨回。神风，吾事已了，当回了。”

　　说着话靖沧浪单手对御神风微微一揖，正是要告辞的模样，御神风却上前一步拖住他的手，眉梢略挑似笑非笑道：

　　“看你现在累得很，不如在舍下小歇一晚？这地方原本是你跟我推荐的，你自己再清楚不过，想来总该放心得下。”

　　至此靖沧浪方顿悟般颊面一红，稍稍压低声音点头应了。随后御神风又伸手将他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友人揽抱过来，靖沧浪亦没有反对，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屋中时，号天穹从后面看到只觉靖沧浪那向来傲气得很的颈子有些低垂，端平的肩也微微垮塌下来，似乎疲惫已极。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人霎时间萎顿的身形，忽然有种冲动靠过去劝慰几句，略安抚一番。但再细想想，他素来对生死都是不在意的，那么浅薄寡淡的几句话，惹毛对方的可能倒是更大些，便也作罢，装作混混沌沌不谙世事样子，自去仓库里拿出储备的食物来，准备饭食。

　　论起烹饪那向来是御神风的事情，诸般家事号天穹都是熟门熟路，唯独厨艺始终没什么长进。御神风也未见得做得有多好，不过是比他的手艺略强一点半点罢了。当晚靖沧浪几乎没有动过筷子，御神风脸上没什么变化，目光不停在号天穹身上打转，眼神深黯让人看不透他的心绪。号天穹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慌里慌张扒完一碗饭也推脱吃饱就逃了出去。

　　死者暂时安置在御神风的屋子里，同时那房间也出让了给靖沧浪暂住，御神风便只能到号天穹的屋子里挤着睡一晚。天色暗下来号天穹正脱了外衫准备休息，御神风施施然掀帘子走进来时他才恍然，内袍脱了一半不知是穿上好还是继续脱掉。御神风看着他尴尬样子，却是靠在门边悠然欣赏起来，号天穹脸颊微红，犹豫片刻还是把褪掉一半的内衫重搭上肩，捡了外袍随随便便披着，眼见着御神风饶有兴致仿佛要将他全身扒光的眼神，目不斜视夺门而出。

　　“吃撑了，出去遛遛。”

　　他胡乱找个理由准备着搪塞对方的问话，偏偏和御神风擦肩而过时腹中却是叽咕一声，闹了个红脸。御神风嗯了一声点点头侧身让路，仍是那样别有深意地笑着，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晚餐时受不住那气氛，吃得匆忙，到入寝有些饥饿倒是真的。号天穹走着走着就绕到了厨后去，捡了两张冷掉的烙饼，一张揣在怀里，一张拿在手里咬着，又信步转了出来。

一个么的感情的刷剧情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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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nghan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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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04-16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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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能看到端靖的肉，好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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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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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04-17 03: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竟然能在這對上看到年操和養成設定感覺好新鮮？！
作者的小火龍和鬼如來都讓我由衷感到妖邪的帥氣……好香T T
開始期待下一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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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山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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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04-17 20: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以下包含端木燹龙X号天穹内容
--------------------------------------------
　　雪谷地方不小，却大多是一望无余的荒原翠草，特殊点的场地寥寥可数。他遛到漏出的海水在西北角汇成的一洼咸水池子那里，敲了敲稳坐在池心不知几多年的老蚌，老蚌喷吐出几股透亮的海水，缓缓张开壳子，蚌心里捧着颗拳头大的明珠，兀自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号天穹便褪去鞋袜挽起裤脚，借着老珠辉光下水，从池底摸出几十个蛤蜊一并丢出来，捞妥当了则随性盘坐在池边碎骨堆上，用指力碾碎了蛤蜊壳子嘬出里面的嫩肉就着饼子填胃囊。
　　少年人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吃都觉着不够饱，对食料也无挑剔。有时候御神风犯懒了也捞些海物随便煮煮，号天穹却喜着活体柔软水嫩、腥里泛着甜的味道，有时半夜饿醒，就这样过来捞些生海物打打牙祭。御神风许是不知他这种没教育的野蛮行径，又许是明明知晓却懒得提说，号天穹乐得没人管束，一来二去竟成了习惯。
　　夜深时海底天光难抵，浓黑如墨，却并不枯寂，水流声无休无止是雪原上永远的配乐。号天穹听惯这样的声音，老蚌渐渐合上壳子，他便就着淅沥沥哗啦啦的流水声，在墨黑的夜里唧唧呱呱吃得欢畅。终于填饱肚子后他就着池水洗了洗手上残渣，水迹在衣襟上抹了，伸个懒腰方觉怠惰困乏，然想起御神风霸着他的屋子他的床，便觉宁可在外失眠一夜，也不想回去屋子里睡。
　　这样昏昏沉沉懒懒地转着，不知不觉行至北边寒泉边上。寒泉是从地底涌出的一汪淡水，涌泉喷出尺许高，落下来顺地势蜿蜒流淌，最后蓄在千万年粉碎沉积的骨泥凹陷形成的这么一个池子里，是平时取用淡水的来源，也是净身清洗的所在。
　　并且因有水源，此处植株也略繁茂些，有高大粗壮如树木的，遮掩了池中景致。号天穹走着走着忽然捕捉到池中水声淅沥，下意识屏息凝神，寻了枝叶缝隙往里看去，却见靖沧浪坐在岸边，手中执一布巾，从池中撩起水来正在身上擦拭。他身上几乎什么也没穿，只在腰间随便围了一幅月白巾子掩住要害，一副白如玉、线条优雅曼妙的裸背就这样展现在少年眼前。
　　号天穹便又想起下午所见景象。联系那时的记忆，方注意到靖沧浪腰间布了许多青青紫紫的指印，薄如蝶翼的肩骨上面也覆着点点落血的红痕，点在那洁净漂亮的背上，却如一幅白纸上点着几点胭脂梅印，印痕似有若无，却引起无尽旖旎遐想。
　　他想着，原来靖沧浪不光是脸生得秀美，连身子也有这么漂亮。虽然骨架嶙峋，无一处似女子的丰腴柔润，却是同样引得人移不开目光。端木燹龙会选择靖沧浪，或许自有他的理由……但那个被烧成焦尸的人，他在这两人之间，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海底无风。生于魔魇的花枝自会摇摆，且有些会在黑暗中放出淡淡辉光。号天穹慢慢将身子伏低更仔细地藏身花草之间，看着靖沧浪洗着洗着忽然叹息一声，布巾丢在骨骸上面，手指拈住身畔开着的一朵娇花，同样白皙的指尖细细摩挲花朵泛着珠光的柔瓣，百般温柔如抚慰情人，指节却在猝不及防间掐断花茎，白皙手指缠卷着丧失生命的花朵狠狠碾碎，空留粘稠的红色液体染了满手，却似杀死猎物时从那腔子里滴出来的血。
　　一滴一滴的，温热的，却在空气里渐渐冷却，终止失去温度。生命一朝消散，它曾经存在的痕迹也抹消得如此快速，脆弱得既令人怜惜，又惹起掌握它摧毁它的冲动。
　　他看着那朵残败成泥的花朵，心里想着的却是如果能把这个又美又冷、高远得像天上星辰的男子握在掌中，将那滚烫跳动的心捏碎看着血液散漫一地、逐渐冷却直至失去所有活着的声息……那该有多美好。
　　血液的腥甜，从未如此夜般诱人堕落。
　　号天穹忽然之间又觉得饥饿起来，却并非腹内空虚，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于心底那些混沌原始状态的情绪当中生发出来的匮乏感。他的人生已度过十几载春秋，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沉堕进深切的自我否定当中。他在那个瞬间蓦地觉察了一件事。
　　其他的人是怎么样的他并不知晓，但是他，号天穹，本性当中应是嗜血渴血的罢。这样静静地禁锢在海底终老，绝然不是他所期待的人生。虽尚且不知他所求为何，却已经感觉到这样被人豢养的生命是如此乏味而又无趣，已濒临忍无可忍的边缘。
　　他被突然爆发的情绪所苦，看着靖沧浪指上还染着斑斑红痕，又拈上旁边另一枝娇花，号天穹便期待着那纤细白皙的指尖滴下红汁的惊艳画面，然靖沧浪却身子一僵，紧接着动作轻巧地合身滑入水中，同时扬手一甩，布巾脱手砸进对面的花丛里。
　　变化极其迅速，号天穹还未及反应，正在疑虑是否自己藏身之处暴露，却见对面那同样高而且密的花丛里响起一声猫叫，上方枝杈摇了摇，竟无人出现。靖沧浪冷哼一声，扬声喝道：
　　“有话说就大大方方站出来说，没话说这个时间还不回屋睡觉，好端端的人偏要降格去当猫，还要脸不要。”
　　花丛里只闻“咪咪”两声叫唤，听是猫叫，却粗声粗嗓的，若说是伪装，也着实太过拙劣。靖沧浪微一扬头，手在腰间摸着干脆连围腰的月白巾子也解下来，拧了拧沥去水分，眼看又要丢过去，那边终是冒出个人来。
　　果然是御神风，弯腰弓背地从花丛里钻出，一边摆手一边赔笑：
　　“沧浪好大的火气。我也只是夜深难眠出来闲逛误闯进来，怕你见了尴尬这才躲着，你看你假装真是只猫放我溜出去这不就结了，何必偏要探个究竟……哎哎，那块布你还是围着吧，别扔，真扔可就要光着回去了。”
　　御神风仿佛是被瞪了，一脸讪笑地小心翼翼直起腰来活动活动腰骨，又是一阵干笑。靖沧浪又哼一声，倒是没真个把最后一块布也给砸出去，水声哗啦之中就给围回腰上，又一抬头对御神风道：
　　“真是路过就赶紧回去。黑灯瞎火有什么好看。”
　　御神风两手一摊，随意抱怨着转身去了。临走前又往靖沧浪身后深深看了一眼，号天穹觉得那双眼似乎是在寻找他的踪迹，坐立不安几乎就要藏不住时，御神风却又笑了笑，叮嘱一声小心色狼，被靖沧浪随手捡一块碎骨砸去，边躲着边退身，霎时就没了影踪。
　　待那人的气息彻底消散掉，靖沧浪方平静道：
　　“他走了，你也出来罢。”
　　他摸了摸脑袋，觉得以御神风的待遇类比，自己还是乖乖出去的好，便老老实实从掩身的花丛里钻了出来。鞋子踩踏在凸凹不平的碎骨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仿佛踏雪的声音。他走出来，靖沧浪一下子变得很近，似乎只有两臂之遥，赤裸着身子站在清澈而又显得深黑的池水里，白皙光润的皮肤上水珠一串串滑落。
　　面对号天穹，靖沧浪却似比在御神风面前坦然许多，纵使几乎不着村缕，却无半点避讳地从深水中走出，踩着垫在水里的几块巨骨走到岸边，又坐在原来那个地方。靖沧浪转身时看见少年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模样，便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他做这一切动作的时候脸上始终是极端的平静，更确切说来，应是一种万事都已无关紧要的淡漠。似乎当决裂成为必然之时，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就一直透露出这样的信息，似乎一切出自内心的渴求与情感都像是熄灭的火焰一样一点点冷却下去，而那躯壳里面存留下来的只不过是些被烧光了的灰烬而已。
　　号天穹迟疑着，然而靖沧浪又抬起头来看他，眼睛在植物发散出的微光中呈现出冷漠的灰蓝色。靖沧浪对他说，“这里，坐下。”他愣了愣，心底很多疑问泛滥上来，迟疑仍旧只是基于对男人身体的避讳。靖沧浪似乎了然他的疑虑，淡薄得几乎消散血色的唇弯微微勾起，又道：
　　“无妨。避讳他是因我们过去曾有过那种关系，如今不宜太过轻薄。你我之间彼此无意，就不必自找麻烦了。”
　　他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倒是被前面那句话震了一下。不过回头想想，御神风那种不甘寂寞的人，有这样一个丰神俊美的友人相伴左右之时，若没有打过什么心思，才是真有些奇。于是他便安下心在池边坐了下来，眼眸垂下来时正看见靖沧浪白皙的大腿，腿根那里被一幅月白巾子遮住羞处，从那条布缘往下，便是不干瘦也不显臃肿的腿，筋肉微微鼓凸划出流畅优雅的线条，既透露出暗藏的力量，又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刚才的布巾砸出去之后就在御神风手里，仓皇间御神风也没给丢回来。没了擦洗的工具倒也无妨，靖沧浪就直接用手撩起水来扬在身上。静夜中哗哗的水声衬着这样白皙诱人的肉体，竟暗暗延伸出旖旎绮思。号天穹看着看着就红了脸，闭上眼扭开头去。靖沧浪见他如此，唇缝中溢出一声轻微的嗤笑，而后道：
　　“想问什么，现在说罢。”
　　号天穹却蓦然沉寂下去，霎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靖沧浪淡淡看着他，忽然低低叹了一声。
　　“他对你的意思，就连我也看得出来。你……你年纪尚小，他的事情我却不好多加干预，趁现在，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不出格的，靖沧浪还可助你一臂。”
　　“我……”
　　他看着男人眉宇间浮起的嗟叹神色，怔了怔，又即刻垂眸，心中疑问吞吞吐吐着说出，却不敢多看那清丽脸孔上将会出现怎样的表情。
　　“我只有一个问题。那个人……那个端木燹龙，你恨不恨他？”
　　“此话怎讲？”
　　靖沧浪声音仍旧冷定，他听着总算心里略有些底气，续又道：
　　“我救下来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
　　“确是。”
　　“端木燹龙本是追着他来的。因四处都找不到，才来问我要人，幸而后来你和御神风都来了。你……本是不知道这些的罢，但晚上时应该是知道了，他……他伤了你的朋友之后又……你，开始恨他了吗？”
　　靖沧浪咯嘣一声险些捏断了指骨，紧接着森森冷笑道：
　　“恨啊，他这样分明是逼我与他恩断义绝。下午时的事情，看来你是全都知道了？”
　　号天穹忽然意识到靖沧浪意指为何，顿时有些发窘，又垂眉轻道：
　　“没、没有多少、我、我被声音吵醒的，真的没看见多少……”
　　正在尴尬不知所措，忽地肩头一沉，靖沧浪抬手在他肩上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声音蓦地低沉下来。
　　“不慌。不是你的错处。倒是我的失态，叫你看了笑话。”
　　“没……只是觉得你那时的样子，不像是被他勉强……”
　　“是啊，正是我心甘情愿……”
　　靖沧浪声音本自低沉轻柔，说到此却又蓦地咬了咬牙，收回手重重捶在地上。
　　“正是如此，我才恨他，但是更恨自己用错了情、无可自拔！这样的我……将来九泉之下，靖沧浪不知当以何种面目去见好友……号天穹。以你的出身，按我的意思就不应该留你活命。但御神风救了你便罢，他现在正在行差踏错的边缘，我不愿他做错，也不希望你们日后反目成仇，所以有心助你，你现在，可知晓我的意思了？”
　　他想起御神风此时应该是在房中等他回去，他躲着御神风躲了不知多久，隐约也觉表面上的平静越来越濒临崩溃。但，看靖沧浪如此，他却在瞬间迷惘起来。
　　“我想走。”
　　他抬起头看着靖沧浪道。
　　“带我离开这里，我会走得远远，再不回来。”
　　“这……”
　　靖沧浪面上却现出迟疑来。眉宇间细细皱起的纹路颇惹人怜，紧接着点了点头。他看那迟了半分的允诺，忽然展颜一笑。
　　“你看你也不想放我。让我要么从了他要么这样躲着推着，那还不如就杀了我算了。”
　　到最后靖沧浪也没真个下手杀掉他，却也没有真正允诺什么。比如带他离开雪原、离开北天海之类，靖沧浪的意思是可以在倾波族的领地里容纳他，然而这种打了折扣的交易号天穹已不屑一顾。
　　他想，端木燹龙早晚还会再来的。端木会带他出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终究能达到目的，便不再压低自己交易的底线。靖沧浪欲言又止，似藏了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声叹息，拍拍他的肩，起身披衣自回去休憩，留下号天穹，独对着静夜中乌漆漆的冰泉冷谭，一身落寞不知与谁诉说。
　　他没有敢于说出来，便正是怕自己恨着御神风又恨不彻底，日日夜夜与之相对会淡忘了曾经的伤痛，才这样疯狂地想要逃离。御神风教给了他忠厚守义，他却将这份坚定不移给了佛愆，因此反而将教育过他的男人拒之千里之外，不能不说是天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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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去叩门时靖沧浪竟披衣起身相迎，看着他狼狈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床上留了块地方给他令他安寝。至次日靖沧浪便离开了，将近午时的时候，也没有用午餐，带着他那个已经烧灼成镔铁人形的朋友离开。御神风看看心急如焚的靖沧浪，又看看从一早开始就对他不予理会的号天穹，叹息一声仍是选择护送靖沧浪回去。
　　号天穹看着他们两人带着端木燹龙想要的东西离开，漩涡在隆隆巨响之后重归平静，雪谷的安然静寂一如往昔。
　　他心中却清楚地了解到，一切都不同了。他将躺椅拖出来，架在平日最喜欢的地方，躺上去，看着平静中暗藏无数波涛的漩涡天顶，耐下性子开始等侯。
　　端木燹龙来的时候，一蓬炽烈火舌卷挟着波涛浪卷从漩涡中凭空爆出，火焰诚实地表达出他的怒气高涨，号天穹被那惊雷一声从睡梦中唤醒，揉揉眼的功夫男人便已踏上平地站在他的躺椅旁边，伸出手来揪住他的领子。
　　“你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他抢在男人开口之前说道。端木燹龙金绿色的双目当中燃着熊熊怒火，出手抬掌之间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焦灼的红光，这样喜怒无常反复不定的男子终是令他心中泛起一丝惶恐，但他本已是连死都不畏惧的，遂壮着胆子先把那话说了。
　　想来无非是御神风与靖沧浪携手，端木燹龙争抢未成，这会儿正在火头上，要找个倒霉鬼泄一泄邪火罢了。犹记得很小时御神风也有段时间时常如此，在外不如意，回来了便冷声冷气的，只消躲一躲避过风头便可一切如常，或者找别的事情转移掉对方的注意力。号天穹自小看人眼色过活，自然是深谙此道。
　　端木燹龙冷笑一声，手上使力硬是把他从躺椅上拎起，拖到自己眼前来盯着那双冷定的水色瞳孔，忽然冷声喝道：
　　“这样就把实话说了，不怕我杀你？”
　　号天穹颈部受制，既用不得力气也不敢违逆，头便被迫仰高了任由对方打量。男人紧盯着他的眼里点点闪烁着丝毫不含有感情的冷光，他喘息着，艰难地答着话。
　　“你杀不杀我，对我来说、已、已无分别……号天穹如今、脱不出这牢笼，唯求一死也罢！”
　　男人手上力量逐渐增加，手臂抬起将他拖离地面。他喘息着，脸色渐渐被憋闷地涨红。就在号天穹觉得眼前发黑以为端木大概是真想取他性命时，男人忽然冷哼一声松手任他瘫坐下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丢了的东西，我自有办法找回。倒是你，没能保住筹码，还要拿什么来与我交易呢，嗯？”
　　说着话端木跪坐下来，躬身凑到他面前伸手捏起他的下巴。另一手半抬在身侧，五指张开了掌心里闪烁着一团炽红炎光。他控制不住地看着那团刺得眼睛发疼的灼光，感觉炎流般的热气扑面席卷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其他我能够给你的东西，随你选择。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嗯？包括你的性命？”
　　男人冷笑着反手扣住他咽喉，他不躲不闪，仍旧凝视男人火焰跳跃的双眼。那双眼里的情绪似漩涡般杂乱，涌动不休反复不定，他看不穿端木的想法，本来笃定的心思也动摇了，但箭在弦上，只能抱着碰运气的想法便是。
　　号天穹既不说话，端木燹龙看着他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张开嘴急促地喘着，却没有挣扎反抗的意思，顿觉面对这样的猎物，简单的杀死倒似索然无味了，遂冷哼着转手扣住他的腰将人揽入怀中。
　　号天穹未及反应，便觉足下一空腾身而起，定睛瞧时天顶的漩涡竟已近在眼前，男人邪佞跳跃的嗓音低低响在耳畔。
　　“我带你出去。代价嘛出去再说，可不许反悔。”
　　他晕晕地点了点头，正要应声，戴着手套的手掌猛然覆上压住他的口鼻。
　　“闭气。”
　　端木燹龙道。并没有留给他准备的时间，转瞬间便蹿入浩瀚深水当中。
　　循着头顶上微薄泛着灰蓝的天空浮沉向上，号天穹看着身侧深而陡峭堪称不毛的海崖，低头是一团靛蓝几近黑色的巨大漩涡，乌漆漆的中心似乎饕餮巨口准备择人而噬，忽然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便离开了，蹉跎三年岁月的雪原。
　　他气息不足，渐渐感觉头晕眼花，手脚亦被海底泛起的森森寒气侵得冰冷。身侧男子怀中透出温暖灼热的温度，他已然头脑昏聩，循着本能便攀了上去缠着偎在对方怀中。男人似乎对此有所反感，抬手抵在他额上，欲推时却又改了方向，抬手将他揽得更紧。
　　慢慢身侧终于有了逶迤成群的鱼类，远一些泛着梦幻光辉的白色黄色的伞盖灯笼一样照在头顶。号天穹强自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这一切，眼前渐渐发黑。就在他气息断绝耐不住要张嘴的那一刻，唇却触到同样柔软但温热的肉质，清新的气流通过彼此相接的唇齿递送过来。
　　他脑子晕晕地也分辨不出对方是谁，只觉那灼热温度驱散体内寒意，便本能地贴靠着纠缠起来，手臂勾着男人后颈，腿也分开了缠在对方腰间。
　　冲出水面的瞬间重见天日的喜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端木燹龙停下度气的动作，任由他仰着头拼命喘息，手上却并无放松，寻到海岸的方向一路急冲而去。
　　号天穹眼前天旋地转晕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悬在空中唯恐坠落深海再归万劫不复，只能抓着端木的胳膊死命挂在男人身上，肢体相缠，头颈交叠。最后落地时端木直接将他按压在葱翠的草丛里合身覆着，张口咬住他颈侧闷声笑道：
　　“看你这模样，莫不是急着以身相许，那我是不是却之不恭了呢？”
　　“啊、到了？”
　　后背重重砸在坚实地面上时号天穹才重又回复了身在此地的实感，晃着脑袋左右看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以怎样暧昧的姿势纠缠着对方，霎时颊上浮起红云，吱唔一声，竟不知如何作答。
　　端木燹龙埋在他颈间吮着咬着留下一痕鲜艳玫红，抬头时看他一脸呆滞模样，在泛了红便如桃花般诱人的颊上拍了拍，耐下性子低声呼唤。
　　“哎，喂，害羞小鬼，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不要付账？”
　　“啊、啊？不是说不能赖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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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走了。你自寻出路便是。”
　　男人揉着他的肩头温言轻诉道。他不知怎样回应这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的一夕温情，仍只是闷闷点头不肯说话。
　　“哦，对了，”
　　端木燹龙转身正是要走，披衣时却想起什么，回转身来将自己那件缀着皮领皮肩的衣服给他披在身上，然后一边扣上扣子系好襟带，一边戏谑笑言：
　　“你这身架子可不能穿原来那衣服，撑不起来，平白叫人小看。这衣服你穿着，小心别让人占了便宜去。”
　　号天穹惊疑抬头，却被男人捧住脸在额间落下一吻。再要多道一声谢，端木燹龙却如他每一次出现又离开时那样，闪身便消失无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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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目前为止只此两篇，到这里就真没有了。

[ 此帖被rp山居士在2021-04-17 21:0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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