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03 【空俏/俏空】九区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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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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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樓主發表於: 2021-04-03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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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3 【空俏/俏空】九区实记

文/字缝君

“我不知道那是否真实发生过——
我们穿越沙漠，趟过河流，
走到星光的尽头。
终于，洪水洗去祷词和坟墓。
也是在这样的五彩玻璃下，
我叫你哥哥，
你称我爱人。”
——————

他把人放倒在地。
破窗漏进了一束阳光，灰尘弥漫四溢，飘扬着沾在雪白发丝上，鲜血不断从他指尖滴落，沾染了地上的白色兜帽。
伤口是在对方的剧烈挣扎中，被琉璃串绳勒出来的。他简单做了包扎，然后把尸体拖到耳室藏了起来。
这感觉有点古怪，他想，像杀死自己一样。
对方的易骨术很完美，可惜身手不佳。毕竟目前以他的身份在中原行走，需要的可能不是好身手。
这是一间废弃的教堂，耶稣像已经坍塌，战火让它失去了半个穹顶。没有人会进来，因为这里存在上千只老鼠，而城里正在流行鼠疫。
但那个影形却蹊跷地潜入这里，伪装成自己的模样。
俏如来所料不错，叛军的接头人不刻便到，只是他没有料到来人会是他——叛军第九战区总司令。

戮世摩罗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腐朽的味道混杂着尘埃涌进他的肺，他一阵猛咳。这感觉并不好受，但他感到心里好受了些。
咳嗽声在教堂里回响，披着宽大兜帽的背影却不为所动——这是当然，对方只是一个影形。
戮世摩罗在他后排落座，没了动静。
俏如来不知道接头暗号，甚至不知道有没有接头暗号。戮世摩罗不说话，单是坐着，莫非是在等自己开口？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冒出来，心跳声不绝于耳，再这样下去戮世摩罗会起疑心。
俏如来打算说点什么，却听身后一声低喝：
“闭嘴。”
戮世摩罗不希望他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一束阳光从破窗照进来，将他左侧的轮廓描成金色。他觉得这画面好极了，几乎还原了120%的俏如来，这令他脑子里闪过一些记忆，和夏天有关，还有黄昏，劣质贴纸，橘子冰棒。
——大哥。
他嘴唇蠕动，没有出声，不知是因为自持身份，还是因为鼻子发酸。

“C城的同盟军驻军半数病倒，西城门防御空虚，但不能确定是不是陷阱。”
俏如来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率先递出情报。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露馅。半晌，戮世摩罗将一项物什递到他耳边。
“蠢货。”同一时间，轻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饱含森然笑意，“居然中了自己投的毒。”
俏如来心一沉。
城里流行的不是鼠疫，是毒。他们只是查到水源出了问题，所以医生们误以为是鼠疫。怪不得驻扎在城南的叛军不受影响。
“有劳司令了。”俏如来接过那一小包粉剂，没有想通为什么戮世摩罗要亲自给一个影形送解药。
戮世摩罗捻了捻粘腻的手指，发现那里沾了对方手上的血迹，他含进嘴里，铁锈一样的味道刺激他的大脑，像罂粟，令他兴奋地颤抖。他终于一把握住对方行将收回的手指。
灼热的鼻息抵在俏如来后颈的发丝上。戮世摩罗用鼻尖缓慢用力地摩挲，闷声道：“你的易骨术更加精进了。”
俏如来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戮世摩罗要亲自给影形送解药了。他放松身体，脑袋被弟弟的动作按压得微微低垂。碎彩玻璃将他的白衣映得五光十色，一个影子投在他衣摆上，他认出是缚着基督的十字架。

“司令，属下认为后天是突袭的最佳时机……”
戮世摩罗动作顿住，半晌才缓缓松开了他，泄了气一般垂下脑袋。
俏如来不解风情地接着道：“……如果能排除黑水城的威胁的话。”
戮世摩罗忍无可忍道：“废话。如果不是你太废物，一个月都还没打探到黑水城的据点，C城早就攻下了。”
“属下该死。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
“闭嘴。”
俏如来噤了声。
戮世摩罗发现那束光移走了，影形的头发像水银一样洒落在前排的椅背上。他不清楚自己今天为什么如此失态，毕竟以前他从没对这个影形冒出过任何想法。他现在甚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朝那把水银伸手。
俏如来若有所感，想要回头。
“别回头。”
戮世摩罗并不想看他。他站了起来，把视线从他后脑勺上拔下来，两手握拳摁进裤兜，冷然吩咐道：“既然你觉得后天是最佳时机，那就在明天之前探出黑水城的所在。”

戮世摩罗留下下次碰头的时间，走了。
俏如来在原地坐了很久。教堂里的亡灵一定在看着他，因为他仿佛听见一声叹息，是在惋惜被战争污染了的一切。
战争让他的父亲与他失散，战争也让他的弟弟同他对立，战争让一切面目全非，包括故土，包括自己。
——你会在乎吗？你又不止我一个弟弟。
弟弟，会因为数量的不同而改变其份量吗？

“哥……大哥……咳，我好难受……咳咳……”
俏如来条件反射地掏药瓶，但捞了个空，他慌里慌张地转身，看到墙角素不相识的小孩，衣衫褴褛，被哥哥护在怀里。
不是鼠疫或中毒，是肺结核。在这种医疗条件下几乎只有等死的命运。
俏如来静静看着兄弟二人。弟弟在安抚之下睡着，嘴里不时溢出两声按捺不住的咳嗽。
——哥哥绝对不会丢下你。
小空听了，半张脸埋在他胸口，伸手去揪他的鬓发。曾经掌烛的师父看他的面相说他很有福分，他想分给弟弟们，反正他留之无用。
——你会在乎吗？你又不止我一个弟弟。
小空拔出插在父亲身上的剑，走向他，半张脸溅了红，像浴血新生的恶魔。
是不是像墙角这对兄弟才好？相拥着死去，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一切都来不及改变。

戮世摩罗比他先到。
他走到后一排，看见孤单的身影被烟雾笼罩，在教堂肃穆的光线下虚无又遥远。他手里夹着手卷烟，烟丝是叛军高层特供。叛军攻占了西南最好的烟草产区，不久便垄断侵占区的烟草产业，从前二十元一包的香烟现在千金难求。
俏如来多走两步，在戮世摩罗身边坐了下来。夹烟的手不可查觉地僵硬了。
“这地方太难闻了。”戮世摩罗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于是狠狠地掐灭烟头掩饰尴尬，“是他妈谁选的地方。”
俏如来不搭腔，他不知道是谁选的。
“哦，是我选的。”戮世摩罗道，“我那个哥哥信佛祖，不会来上帝的地盘。”
“你呢？”
“我？我现在信这个。”戮世摩罗拿烟头点了点腿上的枪套。
俏如来露出了然的神情。他不是来寒暄的，于是木然地开口说正事：“黑水城——”
“不谈那些。”戮世摩罗打断他，“跟我讲讲话。”
俏如来心中有些雀跃，他质问自己为什么。十字架的影子投在他身上，将将比着脑袋和双肩，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过得好吗？
——身体怎样？
——孤单吗？
他只是像个哑巴一样坐在原地，脊背僵硬，因为小空握了他的手。俏如来很白，小空比他还要苍白，他五指冰凉，像小时候一样。
“我想回家。”小空说。
俏如来心脏狂跳，他想说好，回来吧，我一定会保护你。而他只是呆坐，他还没有达成此行的目的。
“我在L城待了两年。西南的空气太潮湿，我每天都要把螺旋桨用机油擦一遍，累得满头大汗去洗澡。睡觉的时候头发常常干不了。我想回家。”戮世摩罗说，“银燕不是问我加入义军的理由么？理由是我想回家——因为我想回家，所以我让上千万人无家可归。”
俏如来心脏冰凉。
“这里离我家还有197公里。”戮世摩罗说，“很近了，我要做的只是夺回一栋房子而已。美中不足是我以这种方式回去，代价是失去家人，我哥哥，我弟弟，我爸爸……”小空说，“离家四年再次打开家门，没有人会对我说欢迎回家，没有人帮我安置行李，给我牙刷毛巾，”小空说，“没有人安排我睡哪里，和银燕住还是单独一个房间，我不介意睡沙发。”小空说，“我只是想回家，不是回一栋房子，”小空说，“我做得对吗？”小空说，“大哥。”
俏如来缓慢而克制地吸气，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水浸透的海绵，稍一用力就要渗出潮湿来。
“很多东西我得不到。”小空说，“雪人只能隔着窗户触摸，父亲生活在电视里，我喜欢橘子味的冰棍，但我不知道它没化的时候是什么滋味——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想要得到哥哥的关注得要发病了才行。你说，谁会陪一个病人玩呢？”
小空抬眼去看身边人的侧脸，五彩玻璃的倒影没有夺去他的圣洁，反而增添了基督受难一样的神性，不可亵渎。
但神性和人性是矛盾的。
“很多东西我得不到。思念你时，可以摸到替代品，但是这样可以吗？你会感到冒犯吗？”
他半张脸埋在面具下，伸手去揪俏如来的鬓发。
“一直以来，阻拦我的究竟是什么，我的原罪吗？”

他的嘴唇凉得像哭过，封住俏如来的嘴，这是神降下的水刑，冰透了两个人的灵魂。一个灵魂的原罪是仁慈，另一个灵魂的原罪是降生。他们的惩罚是一个错误相逢的吻，重过一生一世不相见。
俏如来瞥见摇摇欲坠的耶稣像，摧枯拉朽般向自己倾塌。他藏不住逃避和绝望之下的莫名心动，一点点温度就让它发了芽一样刺破重重壁障。
腥甜味弥漫开来。
“你的易骨术更加精进了。”戮世摩罗含混地说道。
俏如来心内顿时一片清明。
戮世摩罗席卷他的口腔，舌尖探过了情色的底线。不是他先动的手，而是对方天生身具某种成瘾性，他吞了吞将要溢出的涎水，心里还想要咬他，让他出血，看他哭泣，听他呜咽。
——留下他。
他听见心底一个声音在哀求。
他放慢了动作，温柔地吮吸。
他想伤害他，又想爱他。
——留下他。
他哀求，因为做不到。
他无计可施。

俏如来被扼住了喉咙，嘴角濡湿。
戮世摩罗颤抖着喘息，神情晦暗不明：“你……你凭什么？”凭什么如此令人癫狂，像俏如来本人一样。
俏如来明确知晓，掐住他咽喉的五指是想要他的命。
——这样可以吗？你会感到冒犯吗？
其实感到冒犯的人只有戮世摩罗而已。
“我只是个……影形而已。”俏如来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来。
戮世摩罗一把搡开他，森然笑道：“你的易骨术更加精进了。”
俏如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抬头看戮世摩罗背后的光，看到那里并没有什么基督像——这个教堂的基督像，连同十字架一起，早已坍塌。
戮世摩罗指着他：“之前嘴角这里始终不像，现在几乎一模一样。反倒是眼神不同了，”他捏起俏如来的下巴，“俏如来不会露出这种眼神。”
戮世摩罗同他对视，被定了身一样不动了。
整个教堂都是静止的，只有光线和尘埃在缓慢移动。随着日头西落，他们沉进了黑暗里。

戮世摩罗从肺里呛出几声咳嗽来。
很多东西他得不到。
但很多人得不到的东西他却可以挥霍无度，比如珍贵的上品烟草。再没人会给他递药，也再没人敢阻拦他。
点烟的声音响起，一缕明灭不定的幽光亮在他嘴边。
“黑水城的老巢找到了吗？”
“西山森林公园，有一个防空洞。”
戮世摩罗笑着用指尖蹭了蹭下巴，翘起二郎腿来：“之前花了一个月都没打探到的地方，怎么一天就成了？”
“司令在怀疑我？我可以带路。”
“我怎么会怀疑你？”戮世摩罗偏着头，温柔地看他，“你去过？”
“是的。”
“那太好了，我的人会追踪你身上玲珑髓和夜云母调和的异香，你就不必带路了，留在这里，陪我等消息。”
俏如来僵了僵：“什么时候？”
“昨天，我亲自放的，”戮世摩罗满意地打量俏如来的神态，又吞了一口烟，“你在想什么心思？别忘了，你只是玄之玄送给我的一条狗。”戮世摩罗的视线掠过他的嘴角，在他瓷白的颈项间逡巡。
“你早就……”
“嘘——不要自暴身份。让我猜一下。”戮世摩罗说，“假如你是俏如来——你不惜冒充影形色诱我，想必是有什么计划……咦？我的安排岂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不等俏如来回应，戮世摩罗又道，“不过——”他话锋一转，“我那个大哥一肚子坏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我猜中？所以你是影形。”他一口气吸完小半截烟卷，将二手烟吐在俏如来头发上，“既然你是影形，现在一定在为主人的怀疑忐忑不安。”
俏如来躲了一下呛人的烟气，手里不停拨动琉璃佛珠。
戮世摩罗捉住他的手腕，接着探进宽大的衣袖里，依依不舍地摩挲。
“影形，你会背叛我吗？”
“小空，”俏如来说，“我们一定要这样相处吗？”
戮世摩罗手被甩开，眼神变得复杂。
“小空……”
俏如来知道戮世摩罗自始至终是清醒而理智的。他的弟弟非常优秀，如果不是命运的作弄，也不会沦为一个反复无常的异端，将生命视如草芥，为一己私欲率军侵踏故土。
“大哥，”戮世摩罗不再装蒜，直接摊牌，“这次我赢过你了。一包解药换黑水城的位置，义军扫平了C城最大的障碍，就算你们复制出解药也无济于事，明天我就可以拿下C城。”
“解药并不关乎输赢，而是关乎人命。你也不想占据一座座死城吧？”
“这么说我什么都没损失？”
“你也没有赢。”
戮世摩罗笑意消失。
“你以为我的计划和黑水城有关，所以通过直接追踪我找到黑水城的位置。先发制人，不给我们布置陷阱或是撤退的时间，而你只要扣住我，我就没办法通风报信。”
“……”
“你不奇怪你的影形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我的情报吗？”
“你们并不在同一片区域活动。”
“对。他的目的是找出黑水城，而我的目的是打开佛国。只要佛国参战，叛军就断了退路。”俏如来说，“我昨天并没有去过黑水城，而是去了一履岩。”
“佛国的入口？”
“没错。如果你的人确实循着我的路线追过去，现在想必已经替我打开了佛国。”
“你——”
“多谢。”
戮世摩罗气笑了：“不愧是你啊俏如来。”
俏如来想要把他抓起来，大声说跟我回去，但还没碰到他，就被打开了手。
“你还不滚。”他捂着口鼻咳嗽不止。
俏如来连忙掏出药瓶，递到他嘴边。
他挥开瓶子：“滚！”
俏如来后退一步，见他又掏出了铁皮烟盒。
“小空……”
“你又不止我一个弟弟。”

小空试了好几次，才点燃那支烟。
他好似身中诅咒，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使彼此的距离愈来愈远。今天在这个废弃教堂，掉漆的松木椅上，那个长吻，是他们今生距离最近的一次，他只能当梦过一场，或者他可以肆意修饰成一场美梦。
他看俏如来离去的背影，在破败不堪的教堂中，像降世的神女，身负他无法干预的使命。
——你又不止我一个弟弟。
俏如来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一句：
——我却只有你一个哥哥。

end

——————
注：玲珑髓和夜云母调和的异香不是我编的，原剧中它曾经被用来找出胜邪封盾的据点。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