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24 【双邪】破禅关（2021双邪情人节活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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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2-24 10:5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24 【双邪】破禅关（2021双邪情人节活动文）

是给2021双邪情人节活动写的文章。

双邪命运改写，原剧向。有一丢丢双帽剧情，无吞佛童子出场。

　　不知是这漫长岁月之中的哪一段，神州大地循着千百年来的生死与枯荣，人民代代繁衍，时有太平，多有灾祸。
在某处不知名的村镇上，村民起居，婚丧嫁娶，生活皆与他处一般，无甚稀奇。要硬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只能提起这地方出了一个奇怪的和尚。
　　话说从头。小村之中有一条清澈小溪，从远远的一处山涧发源出来，沿着村落边缘蜿蜒流淌，尽头便是一座清净庙宇，名曰莲溪寺。这寺庙不甚雅观，不知能否竞选上天下第一破败。一间不知道哪户落魄人家住过的小小院落，洒扫倒是整洁。正堂上端正地摆放了一个粗糙石塑的如来像，香炉里几柱细香，案台上两支弱烛，便是寺中僧人的礼佛之所。

　　那奇怪的和尚本不是和尚，他是一个冬天来到寺庙中的，
莲溪寺人丁寥落，除一位老迈的住持之外还有三四个七八岁上下的小孩子，住持看着苍老，但其年龄不过四十岁，他原是据此往东一两百里的一个商人，家里世代礼佛，因生意上的变故倾家荡产，潦倒至此。这几名孩子都是他在逃难路上捡来的，索性在小村落里自立门户，打算这样终了此生。
某年冬天，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来到庙中。他并非有意来游览，更无意礼佛，他甚至只是偶然走到这里，忽然就跟住持说，我要出家。
那住持是个看破了红尘的，对此并不以为意，只当世态炎凉，总有万般不如意，自己尚且割断三千烦恼丝逃避现实，又何故管别人。
　　此后，这年轻人便与这寺中老幼共同生活。他沉默寡言，修行极为认真。住持认为他极有佛慧，将所知所学倾囊相授，两人俨然师徒，因此，他虽然最晚入寺，众弟子依然对他以师兄相称。年轻人并不告知众人名姓，只说自己来自极北之地，可唤他封禅。
　　众人虽知道这是个全然的假名，但都认为他这名字极与他相配。因为这位封禅师兄非常喜欢将自己关起来参悟佛法。谁要寻他，若是寺内遍寻不见，往他的禅房内去寻，他必然在房中看书。封禅平日待寺里众人礼貌有加，却少有言笑。师弟们敬他，畏他，亦对他充满好奇。于是，当某一天连禅房里都寻不到封禅时，师弟们以为他们师兄坐化升天驾鹤西去了，忙去住持那里道喜。
　　住持哭笑不得，“你们师兄还在人间呢，未去西天。”
　　师弟们闻言颇为失望，又问，师兄哪里去了？
住持道，“他往源头处去了。”弄得众弟子云里雾里。再逼问，住持只是微笑，不愿再说。
就此，封禅六年未归。
　　封禅确实往源头去了。他顺着那溪流的走势走了很久，在山涧里兜兜转转，终于在林木最茂密处找到了那溪流的水源——那也不过是一束细小的山泉罢了。封禅在那附近找了个山洞，住了进去。
封禅年近三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一头闯入了莽莽白雾似的迷茫。他身上有些武功，也有才气，他曾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也曾信手笔墨，挥斥方遒。但他迷茫了。他经历了人生的高潮低谷，见过人性丑恶良善，走过大漠与冰原，却总也想不通，人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他救过一些人，但那些人更宁愿去死；他杀过一些人，但这些人死去更比活着让人憎恶。他在江湖中行走很多年，却依旧如刚入江湖时一样想不通。他心中有一些不平之处，却也不知道为何不平；他鲜少欢乐，毕竟他并不知道欢乐是什么滋味。
　　他是一个被思考所苦的人。
　　他想要依求佛法，窥见那指引世代俗民前行的道路，但他低估了其中关巧离奇，总是越悟越迷惑，越参越懵懂。他把这些归于人世嘈杂。于是找到这个地方，想要在这方清净之地获得真理。
随性而至，随性而往，但不放下心中执念，这是封禅的佛。
他拿起一把砍刀，运起尚未退化的内力，手臂挥舞，在山洞墙壁上刻下一个大大的禅字。此后，他就在此地住下，这一住，就是六载寒暑。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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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樓發表於: 2021-02-24 16: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一 · 去时雪满天山路

　　一年冬天，特别寒冷。
　　这从不下雪的地方夜里竟飘起雪花来。山涧里高大的乔木四季常青，为封禅围出一块遮蔽的天地来。而他在洞中修行无论晨昏四季，并未注意到这奇妙的天气变化。
　　“请问兄台…”
　　封禅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名穿着深色便装的年轻人，外面的天光从洞外照进来，在他身上打出深深浅浅的阴影，无法看出面目。
　　“外面路滑寒冷，不知在下可否在此避一阵风雪？”一道温和而疏离的声音。
　　静默。
　　来人见封禅并未回应，也不进来，静静地等在洞外。封禅对外面的风雪有所感知，平静已久的心中没来由生出一股奇妙：如此一个冷僻的地方，如此一个冷僻的天气，如此一个冷僻的人。　　
　　封禅开口道，“请进入吧。”
　　那年轻人应了一声，小心地踏过洞外泥泞路面，来至洞中。这山洞并不非常封闭，只是外面林木极高，将此处围了起来，因此明亮的天光也能透一些进来，于是，年轻人模模糊糊看清了在石台上打坐的封禅，山洞周遭的环境，以及那个及其醒目的“禅”字。
　　山洞东北角的一处地方被山里的生灵钻了洞，与外面的空气连接起来，送进了一束明亮的日光，正好照在封禅肩头。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和他刀刻般的眉眼都在年轻人眼中投下阴影，年轻人忽然颇有兴味地观察起封禅来。
　　封禅早已又闭目打坐，仿佛不知道那目光在他身上打转。那年轻人也颇有耐性，与他相对而坐，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暗了，那年轻人看看这天色，踱出山洞去。不一会儿，抱了好大一捆木柴回来，放在靠近封禅的地方，又从身上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起了一个火堆。少时，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封禅逐渐睁开眼来。
　　这人不知在野外过生过多少篝火，在这种风雪交加的天气，他挑选的木柴竟都很干燥，没有半点湿气，火焰健康地跳跃起来。封禅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那年轻人席地而坐，把随身的东西都放在一边，封禅发现他带了一柄剑。那剑极其朴实，大概是寻常侠客防身所用，特别的是，剑柄上缠着一条翠色与白色交织的丝绦。这大概是这位年轻的剑客全身上下最有活力的地方。又或者，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少年人的眼睛总是灵动的，经历了一些事情过后，会掺进一些聪明和世故，逐渐的，灵动的部分就被吞噬了，剩下些干枯的精明。但是这位年轻剑客，他眼中既没有世故，也看不出灵动，反倒像是有一些深深的智慧在他眼中聚集，蒸发了水分，凝成最发人深省的哲理，沁入他的瞳孔里。封禅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的长相，他已经许久没有照过镜子。但他对这年轻人无来由生出一种羡慕，对他眼睛的羡慕。
　　如果一个人拥有这样一双眼睛，那他的脑海中，会是如何一片广阔无垠的境界？
　　剑客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褐色陶罐，放在篝火旁。不一会儿，那罐子里散发出馥郁的酒香，其中参杂着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味。封禅平生没有闻见过这种味道，盯着那小罐子出神。
　　剑客见他不说话，也不说话，拨弄火焰根部的柴火，让它烧的更旺。
　　良久，封禅只觉这诱人的香气已经渗入到自己每一个毛孔中，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这酒，何以有梅香？”
　　剑客正靠在山洞的石壁上闭目养神，听到他问话，睁开眼道，“寻常米酒。因在梅花树下埋了六个月，而有梅香。”封禅也不问为何这米酒会在他身上，为何要在梅花树底下埋一罐寻常的米酒。好奇心是一种欲望，它会致使人类走向最黑暗的深渊。
　　“酒乃五谷之精华，世人喜爱在美酒中加入其它材料，使它有独特之价值，实乃画蛇添足。”封禅道。
　　剑客看了他一眼，问，“这梅香如何呢？”
　　封禅道，“不同。”
　　剑客道，“有何不同？”
　　封禅道，“这酒，乃酒依赖着梅，而非梅依赖着酒。”
　　剑客似是颇为赞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大师想是多年不曾饮酒。”
　　封禅沉寂已久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他早年学过一些辟谷之术，在山中更是一心思考，无欲无求，只不过少许饮些溪水。
　　剑客接着道，“不妨一试。”
　　封禅心中闪现过多条教规，想到佛经所记载不遵守规矩时内心的痛苦和来世的报应。封禅自诩是个苦行僧，他出家之前狂放不羁烟酒无忌，但是出家以后清心寡欲，再没有碰过这些俗物。思忖间，那剑客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此时，一阵斜风不知道什么地方吹进来，险些把有些飘摇的火吹熄。那剑客拿出一个火折子，不紧不慢地又点起了火。
　　封禅看他从容的模样，问他，“你有不少火折子？”
　　那剑客淡淡地道，“无。”
　　封禅忍不住说道，“你若无烧火原料，若这火熄了，又当如何？”
　　剑客白皙的脸庞被新燃起的火光照得明亮，只听他悠悠道：“生而不息，生之谓也。”
　　封禅道：“火是死物。”
　　剑客说：“其焰熊熊，其势灼灼，如何言死？”
　　封禅道：“其焰生于死物之上，其势造成生灵毁灭。”
　　侠客道：“大师或许看多死别之火，却不知此时当下，在下正靠这火求生。”
　　封禅愣了愣，忽然觉得这朴实的话里有自己正在追寻的东西。
　　年轻剑客道：“大师，酒已温好，不妨一试?”这是他第二次开口。不知为何，封禅从他平静的声调中听出几分诱惑之意。
　　“世上多有酒肉先贤，持戒愚人。”那剑客认真地说。
　　第三次了。
　　封禅想。这酒非喝不可。
　　封禅接过他手上温热的酒坛，仰脖灌下。不料小巧的坛子竟有如此容量，封禅一口吞之不尽，喝得急了，不由得呛咳起来。
　　那剑客关切地问“如何了？”封禅却没错过他眼里盈满了笑，那眼神，看得他仿佛初次背着长辈喝酒的小孩子，当下有些困窘。好在剑客颇善解人意，敛住了笑意，犹自收拾火堆去了。封禅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慢慢啜饮起手中的酒。他不禁想到刚才与剑客的对话，细细品着其中意味。那剑客也不说话，他像是早已习惯一个人静静独处。如今两人相对，又一次和谐地无言。
　　火焰深处犹自“噼剥”作响，这火堆点得极有技巧，长久不见疲势，封禅盯着火堆，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以外，他心里想的不是佛法，而是“这剑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封禅在这久违的温暖环境中逐渐会起周公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平淡而温柔，
“雪停了。”
　　封禅猛得惊醒，见身边人的目光直直看着山洞外。这地方本不常下雪，今年却连下了整整一旬。纵是如此，此处位置特殊，有些顽强植被在风雪交织的山地上长出嫩绿草苗。昨晚一夜只是风作，雪却渐渐弱了。如今雪霁，倒显示出勃勃的生机来。
　　封禅喃喃道，“好无常的一阵雪。”
　　那剑客恍若未闻，忽得站起身来。“吾该动身了。”他边说边拿起随身行李——要说行李，确实也不算，它到底只是一把剑，几坛酒。剑客利落地把这些大大小小的物件打包起来，便要离开。
　　封禅忙问，“贫僧尚不知阁下名姓。”那剑客住了脚步，想想，道，“在下以剑行侠仗义，乡民称吾‘剑侠’。”封禅道，“这世间用剑的侠客浩如烟海，岂非个个皆可自称剑侠？”那剑客忽得笑了一笑，走了。
　　封禅目送他背影离去，默然不语。少时，封禅站起身来，往前一步，他看见毫无遮蔽的广阔雪景。
　　突然地，他又往后退了一步，一转身，看见洞壁上苍劲的“禅”字。
　　仿若观音净瓶点水眉间，他脑中霎时神思清明。双手合十，他深深地向石壁上的字行了一个鞠躬礼，尔后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山洞。

　　那剑客未再出现。封禅回到了莲溪寺。莲溪寺对他有恩，他心里一直掂念着。与先前大为不同，莲溪寺接纳了许多僧侣，庙宇也全部翻新了。封禅此番回来，心性与早先大为不同，于佛法自有领悟。他与住持深谈一夜，第二天住持宣布将寺庙交予封禅打理，自己不再过问。众人都道封禅大师兄在洞中打坐多年悟出真理，果然封而有禅，实在捷径。于是纷纷暗中苦坐，尤其正殿世尊脚下蒲团，破旧速度一马当先。后来老住持先得知此事，颇为光火，好好整治了一番，这风气逐渐压下。

　　说回封禅。封禅因受住持重用，虽无多少俸禄，却可自由进出寺院，自那日与剑客一番遭遇，他深以为自己故步自封境界尚浅，又珍惜那位难得小友。于是，每每封禅出寺办事，定要打听一番是否有剑客的下落。谁知这人仿若一阵轻风，似是吹过，却半点痕迹也无。
　　前后打听了足有大半年，终于有一天让他寻到了线索。
　　酒铺的某位一位老翁，听他描述，摸着下巴上稀疏毛发回忆道，“啊，仿佛是有这样一个人，一身深色行头，背上背着一柄剑...”老人家迷迷糊糊，经过封禅反复询问，终于回忆起那日这年轻人来到他店门前，不知怎么晓得他门后那棵白梅底下有一坛酒，本是老翁偷偷埋起来不让老伴儿发现的。那剑客极礼貌，又极其聪明，愣是半哄骗半威胁地要走了一小坛。他要的虽然不多，却给了几倍于酒钱的大价钱，几乎把身上盘缠都掏光，塞给老人家，愉快地走了。老翁谈起这事，仿佛又忆起那日走运，欢喜起来，滔滔不绝说个不住。他身边的封禅却早已出神。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人。
　　他在想那剑客哄骗这老人时的机灵模样，又想他没了盘缠要如何赶路。千头万绪，竟一时全涌上心头，不知其味。
　　老人见封禅定定的，懒得去猜测他们出家人心思，侃了一会儿也没了兴致，自己做事去了。封禅抬脚正要走，忽然问了一句，“老伯，那梅花树下剩的酒是否还有？”老翁乐得满脸是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笑语，“哈哈，哪还有剩的？当天我就挖出来和老伴儿一起喝了。那年轻人给了那么多钱，还用我藏着省着喝酒吗？”
　　他笑得欢，封禅却没有再说一句话，合掌与老人行了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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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02-24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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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潇潇暮雨子规啼
       再三年，神州大旱，自此整整五年未下一滴雨水。
       民生凋敝，各处寺庙香火无以为继，更何况封禅所在的小小庙宇。老住持将所有僧人全数遣散，让封禅带着师弟们逃亡，自己于禅房内默然圆寂。说是遣散，众人却也无处可去。传闻中南府之国有良田万顷，山花遍野，甘霖无数。许多人为着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在往梦中桃源跋涉的路上咽气。封禅不信传言，他知晓天灾无所不至，五年大旱乃是百年未有之劫难，除本心外，无处所依归。但他也不得不走在向南的路上，他的伙伴，都在这条路上丧生，他除了不断走下去，再无其他选择。
       若是世尊慈目可见众生之苦，为何他又将其紧闭？究竟人性之丑恶难以宽恕，又或是遭遇之悲惨，连我佛也难以救赎？
       封禅望着头顶烈烈红日，神思恍惚，白茫茫中眼前晃动着一点温暖粗糙的暗色，那是一只小巧的褐色酒坛，晶莹的液体盛在里头，灵巧地打转。他仿佛感受到那味道清淡的酒液滑入喉间，旁边一人淡淡说道，“生而不息，生之谓也。”那酒液无比醉人，那声音又无比熨帖，他在这舒适的幻境中，慢慢倒下了身躯。       封禅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梦见自己躺在一处梅花园林里，漫天都是白色、红色交杂的花丛。他本是个苦行僧，修行以来没过过几天奢侈日子，但在这个梦里，他身下是极其柔软的花瓣铺成的床，耳边吹过甜甜的轻柔风，有一个人给他手里塞了一个小坛子，笑着说，“大师，不妨一试？”封禅心情愉悦，一口灌下，入喉却是辛辣苦涩的滋味，他一下子惊醒了。


       他居然还活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端着药碗，笑盈盈地看着他，“醒啦？年轻人就是恢复快。”封禅浑身都是痛楚，但他尚有余力分清，眼前的这位老人家慈眉善目，对他并无敌意。封禅口里说着，“多谢”，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那药实在不好喝，但封禅仿佛喝着世间最甜蜜的甘露。他太久没有喝到水了，喝完之后，一时间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这老人哪里来的神通，竟还有水煎药。
       封禅脑子“嗡”地一下，抓住老人干瘦的手，问，“老人家，难道旱灾过去了吗？”那老人苦笑，“还没呢。”封禅默默把老人的手松开，不说话了。
       老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这场旱灾持续得太久，太久。他们都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
       但是，生活依旧要继续。
       封禅在老人家里休养了整整一个月。一路上照顾师弟们，封禅的精神和身体都虚耗太多。那段时间，封禅发现老人也是一位信佛的人。他十分虔诚地跪拜佛堂里的佛像——是的，虽然生活艰辛，老人还是舍出了一间专门的房屋供奉佛龛。奇怪的是，老人像是独居，居所却从来不缺柴火与清水。每每将要用尽时，隔天又在厨房里多出补给。封禅对他十分尊敬，却也想弄清楚，在这场天灾底下老人是如何获得庇荫。
       终于，有一日，封禅估算着柴火将要用尽，入夜后并未休息，在房间里打坐，静静聆听外面的动静。忽然，他听见后门的木栅响动了。
       封禅走了出去。
       月光下，一个人将身上担着的柴木放下，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转过身来。

       两两相对，是长久分离之后的再相逢，亦是红尘中偶遇之后的再偶遇。

       封禅道，“好久不见。”
       年轻剑客忽而一笑，“好久不见。”

       月色下，两人在荒芜的郊野信步而行。
       封禅道，“可否知晓，阁下与老人家是何关系？”
       剑客道，“师徒。吾名剑雪。”
       封禅接着道，“可唤吾封禅。”
       这是怎样奇妙的缘分，又是怎样美妙的一个名字。剑雪，剑雪。封禅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们的初遇，那无常的一阵风雪，带来了他，风雪走了，他亦去无踪。“剑雪…”他心里想着这个名字，口中不小心也念了出来。
       “封禅大师，有何指教？”剑雪道。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愈发显得透彻而明亮。
       封禅掩饰道，“贫僧想知晓，剑雪施主如何寻得清水？”剑雪道，“极北之处有冰雪，运到此处即为清水。”
       封禅愣了。他当然知道极北之处有冰雪，但极北离中原足有百里之遥，如何运送？如何赶到？
       剑雪看出他的疑惑，道
       “北方极南之际有一处朝南雪山，南面青而北面白。内中有一处溪流，隐于地下，世人不知。吾暗中将地下水脉联通，其水脉断断续续，汇到师傅所住的村庄外围。”
       剩下便不用再多说，一条隐秘的水脉使剑雪看到了拯救旱灾的希望。他初步尝试，若可推广，将能拯救更多的人。
封禅默默听着剑雪以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事情，仿佛那些探索时的艰辛都只是谈笑之间的小事。封禅又觉得内疚。他修佛那么多年，心中有救世人出苦海的大愿，却无实际作为。在山中苦思多年，却不及剑雪几句点拨。
       剑雪看出他的困惑，淡淡道，“有心无力，人之常情，有力无心，人之不齿，无力无心，才是蒙昧。”封禅静静听着，忽然问，“所求为何？”
       剑雪反问，“封禅大师，所求为何？”
       封禅道，“贫僧所求，乃心灵归处，人生真谛。”
       剑雪问，“何为归处？”
       封禅道，“心之安置，即为归处。”
       剑雪问，“何以安置？”
       封禅道，“大约…无所挂碍吧。”
       剑雪道，“无所挂碍之心，又归于何处？”
       封禅叹道，“无。”
       剑雪道，“然也。”
       两人安静地并行了一会儿，随意闲聊。每每皆是封禅提问，剑雪反问。封禅觉得这种交谈方式实在是有意思，换其他人与剑雪交谈，恐怕要被他不厌其烦的反诘搞得恼火，封禅本质上虽然也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面对剑雪却非常有耐心。他总觉得这一来一往之间，他的心灵逐渐被打开了，同样的，剑雪也是。
       他们披着月光，无目的地走，仿佛要一直走到天涯海角。
       封禅道，“剑雪，吾意欲还俗。”剑雪似是不甚意外，“出家入家，本无区别。”封禅有话在嘴边，又并未出口，他从怀中拿出一片竹叶，那竹叶不知用了什么工艺，虽年岁已久却并未褪色，触之甚至有温润之感。封禅问，“剑雪，可愿听一首吾家乡的小调？”剑雪道，“有何不可。”封禅靠着一棵枯木坐下，把竹叶放在唇边。剑雪从善如流地也坐下，与他隔着树干相依。封禅吹起一首简单的小调，那叶笛音色呜咽如哭泣，又如情人低语般缠绵。剑雪想起幼年时听过这调子，多年后再听，仿若楚地兵士再闻四面楚歌，又如梦梅书生恍入游园惊梦，个中滋味，五味陈杂，只觉得一点愁思，无限愁情，皆被封禅勾起。封禅似乎也有感于这调子带出的情思，曲声更添哀婉。
       月光下，夜风中，两人虽背隔着一棵枯树，心灵却仿佛印印发烫。

       后续之事多有传奇，封禅帮助剑雪完成了他的工程，这一带的居民得以解决饮水。比之沉默寡言的剑雪，封禅更懂得世故，两人一个决策，一个行动，乡民们都觉得这两人的搭配实在有趣。不久之后，有更多的民众慕名而来，将此地视为桃花源一般。然而丝缕泉水如何解决这许多人口，正当封禅与剑雪头疼不已之时，天上忽然下起雨来。
       没人知道这雨因何而来，正如没人知晓这场致命干旱有何而起。然而，灾情总算是减缓了。连绵不绝的雨水慷慨地灌溉着这片贫瘠的土地，生机再次浮现了。
       “生而不息，生之谓也。”封禅咀嚼着这句话，越发为剑雪的哲思所折服。
       两人相处多了，话自然也多了起来。剑雪谦逊而博广，封禅勤学而巧思，两人日常交流，也有些教学相长之意。久而久之，封禅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剑雪不见了。
       那天夜里下着滂沱大雨，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十三个雨夜，封禅去镇上打了酒，路上遇到一个卖茶叶的小姑娘在街边避雨，她挑着的担子里放了一小袋白色的干花，是去年摘下的白梅，晾干以后泡茶用的。封禅莫名想到了那个梦，漫天飘飞的洁白花瓣，空气中满是梅香，就仿佛那夜山洞里的滚烫的酒，身边的人。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回家一进门就找剑雪，想要跟他一起分享。
       但是剑雪却不在了。
       封禅转而要找剑雪的师傅，却连老人家的影子也寻不见。他四处打听，终于问到晚饭时分老人往西边走去了，封禅就往西边去寻，遍寻不见。入夜了，山路湿滑难行，封禅打着伞，手上的灯笼逐渐暗淡下来，他的心也越来越凉。
       他还是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逐渐停了，天光亮起来。封禅走了一夜，只知道往西，往西就能找到老人家，就能知道剑雪去哪里。多年前，剑雪走到大雪里，给封禅心里留下了白茫茫的一片思索；今天他走到大雨里，封禅心中却只剩下火辣辣的一处痕迹。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他是修行路上的恩师，是漫长岁月里能可交心的知己，还是走过坎坷，历经种种困难的挚友。更何况这个人的师傅，是赐予自己新生的救命恩人。
       怎能失去？怎可失去？
       他很累，思维和身体都疲倦了，但是他不愿意停下来。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棵树。
       一棵梅花树。
       现在本不是冬季，这梅花树却繁盛开放，满目都是白茫茫。
       这时，封禅背后升起了太阳。
       这漫长雨季中初升的太阳如火。它照耀大地，金色的光芒铺撒在眼前的梅花树上。封禅忽然醒了。
       现在本不是冬季，哪里来的梅花？封禅醒了。他一场大梦做了半生，见到了他人，认清了自己，却总是不肯醒来。如今，他应该醒来了。

       封禅转身踏上归途，义无反顾，不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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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02-24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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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荷才露尖尖角

       剑雪觉得自己又被一莲托生摆了一道。
       无论是作为一名高僧或者是一位师尊，一莲托生都非常不靠谱。修行了近百年，戒不掉酒肉人情，对什么都特别执着，嘴里告诉剑雪勿要着相，忌贪嗔喜怒大爱大悲，左手拿起徒弟给买的酒，右手拿起朋友们的烂摊子和世人的丑恶，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佛法。他修为虽然高深，但像所有常规和尚一样爱说教，剑雪有时怀疑高僧们的修行与他们的唠叨程度成正比，毕竟师尊的朋友一步莲华大师也是如此脾气。
       所以，这师徒二人在江湖中行走，寻常侠客能一刻钟能解决的问题，一莲托生得用两顿饭的时间，他说话又慢，一段话下来能把人心理年龄都拖老十多岁。不仅把施害者说得不耐烦，受害者也被说得没脾气。一开始剑雪还认真听着，一两次以后剑雪宁愿在不远处靠着树看书，等他教育结束了，再跟着他离开。剑雪本来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徒弟，常常提问，一莲托生也总是耐心地解答。但后来剑雪渐渐不问了，选择先自己思考，查阅资料，实在想不通，再问一莲托生。为的是自己耳根子能多些清净。
       实际上，并非每个人都如剑雪这样好耐性，两个人行走途中，总会遇到有人不愿意听一莲托生的说教，这时如何解决？
       只能是好徒弟剑雪出手解决。他的解决方法是，把对方解决到能洗耳恭听他师尊说教的程度：人不能打昏，昏着听不见东西；更不能打死，死人没有教育的价值。因此，剑雪的功夫实在是练得扎实而准确。一莲托生当然是会武功的，但是有让师尊帮徒弟出手教训别人的道理吗？显然一莲托生没有这个道理。
       但是跟着一莲托生又确实能学到东西。一莲托生不愧是与圣尊者一步莲华同地位的高僧，他唠叨之中，总是会说一两句剑雪听不懂但是想要懂的话。每当这个时候，剑雪就会竖着耳朵远远地听。一莲托生把道理讲得很详尽——或者说过于详尽，剑雪理解之后，在独自思考时把所有教义融会贯通，逐渐积累。虽然一莲托生从未夸赞过剑雪的天分，但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跟在一莲托生大师身边的这位年轻人虽然与他师傅相比过于沉默寡言，但是那双眼睛显示出他的智慧和神思。有时他低声与大师交谈，温柔清淡的声音偶然传到耳边，是雪中的北风一样寒冷而轻柔。
       一莲托生的不靠谱，体现在各个方面，包括多次让十多岁的小徒弟去制服一个手上拿着刀的壮汉以供教育，也包括一走就是三个月杳无音讯。一莲托生虽然到处游走，但一般会带上剑雪，如果没带他，那不久也会回来。这次离开却长达三个月，剑雪不免担心。他已经快二十岁了，对一莲托生有了很深的了解。一莲托生不可能离开那么久，他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剑雪打听之后，获知一莲托生往西方而去，于是一路探寻，路遇风雪，躲了一夜。结果风雪引起了山体滑落，把通往西边的路途全部堵住。绕过这座大山，需要花费不知道多长时间。面对这重重阻隔，剑雪感觉到了一种宿命的注定，似乎一莲托生这一走，是真的走到了西天极乐世界，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烦人的、忽而庄重又忽然顽皮的老人家，不会再回来了吗？
       剑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往哪里走，也没想过一莲托生会离开。他本来是没有家的人，出生就在寺庙里，难道找个寺庙回归原本？或者是继续走一莲托生走过的路？
       剑雪思来想去，还是抬步向不可知的一莲托生的道路走去了，虽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样做的意义。
       这一走就走了很长的路。他没有停留过，他看见了更多的灾难与幸福，常常及时出手以增加这些本来就少的幸福。他的剑从不出鞘，剑锋利又冰冷，剑出鞘了，仿佛有些底线就失去了。
       一莲托生走了，没有人再管教他。一切的提升只能靠自己领悟，他的话更少了。

       剑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把封禅救下来。他明明已经快死了，脸上却浮现了那种满足的微笑。剑雪一把把他从布满尘沙的官道上拉起来，飞奔地送回了临时安置灾民的地方。从旱灾开始以来，他就一直这样工作。与封禅同时被救起来的人都死了，但封禅康复得很快。照顾他期间，剑雪留意到他手上有很厚的茧。这时剑雪才发现，他是那天雪夜山洞中打坐的年轻人。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封禅身后的那个“禅”字，深刻地印在剑雪心灵深处。
       剑雪不觉得自己是个修行的人。他虽然与一莲托生外在表现不一样，但是走的是同一个路数。不能期待剑雪或者一莲托生在山洞里坐六年只为了悟出一个简单的问题，也不能期待他们戒色戒酒。所谓随心禅，便是无处不随心，无处不自在。剑雪理解苦行僧，却无法与他们形成共识。但是封禅不一样。封禅是个非典型的出家人，他前半生尘世漂泊，后半生才皈依佛理。因此封禅有远远大于剑雪的迷惑，也有远远高于剑雪的勇气。不破则不立，剑雪做不了太多积极的事情。在旱灾时期，他为人世付出了过度的热情，这个期间，他曾与封禅并肩共行。剑雪发现，封禅身上有太多奇妙的东西，在他单方面还俗以后更是如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封禅会尝试清淡的梅花酒，也会在野外杀掉一只野兔解决晚饭。他从不松懈做功课，但也会在放下经文之后与刚来的长工们吆五喝六地吃一顿开工宴。剑雪一步一步地踏在他的脚印里，觉得辛辣又艰涩。
       剑雪决定离开，但是犹豫了很久。他从未陷入如此寡断的境地。这样离开了，与封禅还能再见面吗？村民们灾后重建还需要他们人手，封禅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他的“禅”是否思考得透彻？自己走后，他还会再用他的叶笛吹奏一曲家乡的小调吗？
       一个人的日子，封禅会孤独吗？剑雪会孤独吗？
       他实在踌躇，一拖再拖。忽然有一天，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来跟剑雪说自己要回去了。剑雪问，“师…前辈，您为何忽然要回转？”老人家道，“吾之天命将至，善体无法再压制恶体，必须马上回万圣岩襄请协助。”一步莲华是个慢性子，但是此时的他神色忧虑，说完这句话抬腿就要走。剑雪觉得此去山高路远，虽然一步莲华前辈确实是得道的高僧，但此时他精神状态极差，内力仿佛也有波动，于是自请送他一程。一步莲华拒绝得很坚决，“剑雪小友，汝有汝之道路。吾此去必然安全，请放心。汝且做好准备，迎接汝之天命吧。”剑雪莫名其妙，不知一步莲华所说之天命为何，正待问时，一步莲华早已离开。
       剑雪竟有一丝恐慌。他从未相信过天命，但一步莲华是师尊的朋友，自一莲托生消失之后，就一直在他身边关心照顾他，并教授以精深佛学，对剑雪来说，一步莲华已然是他的师傅。因此，在照顾伤者的时候，剑雪总是解释一步莲华乃自己的师傅，他人也无不信。此时一步莲华忽然断言剑雪的天命，让他原本已经坚定的心有了一丝犹豫。这直接导致了一步莲华走的那天剑雪也离开了村落，但他心内踌躇，并没有走很远。
       瓢泼大雨足以洗去很多痕迹。封禅因此整夜一无所获。

       剑雪在某处村落上溜达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买乐器的店铺前。他本不通乐理，一莲托生生前——这个便宜师傅权当他早登极乐了——喜欢唱些乡野歌谣，十分上口，却总有很多粗鄙之词，剑雪往往以其下里巴人，敬谢不敏。他对音乐的浅薄知识全部来自封禅。这位半路出家又半路回家的人，总是有许多莫名的精彩经历。封禅会笛也会萧，他甚至不经意间透露过自己会琵琶。但在剑雪面前，他只吹他的叶笛。剑雪有时想，寻常叶子要是被他这样吹，早就只剩些经脉了。
       剑雪思忖了一会儿，用身上的一半盘缠买下了一口短笛。封禅曾经教过他一些吹笛子的方法，但剑雪从未实践过。很奇怪的，剑雪虽然漂泊惯了，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想着一个人去漂泊。
       他一边游荡着，时不时想起来封禅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他走路的时候总是喜欢挺胸抬头的，很英气，比如他如果走到一棵茂密的大树下，会向剑雪提议休息一会儿。
       剑雪看着旁边的大树，不自觉地走到了树下。
       “走到大树旁，可以休息。”剑雪觉得莫名有一种信念在指引着他的行动。他觉得莫名其妙，却不得不依从。
       剑雪此时还不知道，这是一种特别的，带有别人印迹的习惯。他从未从另一个人获取那么多专属的习惯。他师傅和一步莲华都对他非常放养，他从未让他们在他身上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迹。
       但是封禅做到了。或许是相处时间太久，或许是交谈之中封禅总有办法让剑雪敞开心扉，哪怕这种坦诚非常迂回，但是封禅能懂剑雪的意思。封禅甚至能感受到剑雪内心深处的寂寞，高傲，乃至不满足。剑雪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谈心时候的对话，
       “无所挂碍之心，又归于何处？”
       “无。”

       封禅觉得自己此生的幸运都交付在了这一趟寻找剑雪的旅程。他那日看到白梅花树，心中已经对于剑雪的去处有了一定的认知，他知道剑雪的离开是一种自我调控的防备行为。他也曾想过，尊重剑雪的选择，是否更好。他本是如此孤高而深邃的一个人，何必要拖住他的脚步。然而封禅说服了自己的头脑，却说服不了自己的行动。他的手总是去酿那个人爱喝的梅花酒，他的眼睛总是徘徊在西边地平线上，他的双脚，每次经过剑雪房间的时候都会走不动，非得在里面逗留一会儿，才可罢休。
       封禅觉得自己实在是莫名其妙，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舍？本来以为出家时已经足够迂腐，没想到受了那个人那么多启迪，依然过不了自己的一关。封禅把手里的柴刀一摔，抬腿就离开了村落。这一念之间，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剑雪第三十六次吹错了家乡的小调。他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对封禅教导的印象，成功地找到了发音方式，但他在一次又一次得尝试不跑调中失败了。剑雪并不恼火，只是一次次地试，又试了上百次。

       封禅感叹人无聊的时候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比如想要自学成才的剑雪，比如围观剑雪自学成才的自己。封禅的耐性实在没有剑雪好，他看剑雪毫无烦躁之意，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不由得出声提醒，“你买错笛子了。”
       剑雪惊讶地转过身来。继而，一个灵动的身影在封禅眼中活跃起来，它从浓郁的树荫底下站起来，不忘拍拍裤子上的草屑，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了。
       剑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兴奋，看见封禅，他的步子不由得越来越快，走到封禅面前时，剑雪的眼里眉间都是笑。因为坐太久，走得又急，到封禅身边时险些跌倒。
       封禅伸手把剑雪扶住，道，“剑雪。”
       剑雪道，“嗯。”
       封禅道，“何事如此欢乐？”
       剑雪只是笑。
       封禅道，“你为何在此？”
       剑雪道，“汝为何在此？”
       封禅道，“寻你累了，找棵树休息。”
       剑雪道，“吾亦同。”
       封禅道，“我是寻你，你又寻谁呢？”
       剑雪道，“寻一个良师，一个益友，一个指点迷津之人。”
       封禅道，“哦？不知剑雪小友有何困惑？”
       剑雪道，“吾之疑惑，在汝。”
       封禅道，“何事呢？”
       剑雪道，“汝到底何时带吾挑选笛子。”
       封禅大笑，剑雪亦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封禅道，“在下也有一疑惑，不知剑雪大师能否解惑。”
       剑雪道，“请说。”
       封禅道，“有所挂碍之心，归于何处？”
       剑雪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道，“归于你我。”

       万圣岩，大日殿。
       一步莲华正在自己禅房中闭目凝神，经受魔考。他本不应当提前出关，目前恶体反噬的力度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但，剑雪是一莲托生圆寂之前的托付，他无法漠视，更何况，他也非常在意那位叫做封禅的年轻人。以他的测算，此人佛慧极佳，却极容易堕入最黑暗的魔道，这样一个人，却是一莲托生爱徒之命数所系，叫他如何不亲身出关。
       一名罗汉匆匆跑到禅房外，求见圣尊者。为他护法的罗汉问道，“何事？”房外的罗汉一边匀着气一边道，“圣尊者要查的人有消息了。”一步莲华睁眼，问，“如何？”
       罗汉道，“他们三日前先后拜访了莲溪寺与九峰莲滫，两日前，他们更换了马匹干粮，后一直往北，似是要去北方边塞。”
       圣尊者长久地沉默，外面的罗汉一声不吭，静静地等着。
       忽然房内传出一声，“吾已知晓，多谢。”罗汉连忙对着房门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房内，不苟言笑的圣尊者忽然一声轻笑，身上恶体似有减弱之势。
       “一莲托生，好友，汝之遗愿已完成了。吾等之证道，将会获得应有的答案。”

       塞北与中原交界处的一个驿站，封禅与剑雪正在其中喝茶。他们高强度地赶了三天，此时确实有些疲累了。封禅向店外扫了两眼，道，“我们可以不用那么赶了，多余的人已经离开。”剑雪不置可否，道，“汝因何知晓他们多余？”封禅道，“鬼鬼祟祟，窥人行踪，难道还不是多余？”剑雪呷了一口茶，“执着牵挂，人也。”封禅一下子明白过来，看来这些跟踪者并非歹意，他隐约也猜到了是谁派来的人，几日来的警戒顿时放下了。封禅看剑雪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得想捉弄他，道，“不知剑雪大师觉得，你我算不算人呢？”
       剑雪放下手中的茶碗，看他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不来气，目光反倒温柔下来。
       “汝半生漂泊，一只脚在红尘中，一只脚却在须弥座下；吾半生流落，半颗心随师傅西去了，半颗心却还在汝身上。如今，汝在江湖中，吾亦然。”
       封禅没想到他忽然真情倾诉，顿时不知道如何应招，再看剑雪，果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封禅心想都是老中医你还给我开偏方？一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精致地放了一条项链。吊坠处，赫然是一枚叶笛。封禅将项链挂在剑雪脖颈上，翠色叶笛悬在剑雪胸口，煞是好看。封禅逮住机会冲着懵住的剑雪一笑，道，
       “曾经它在我手里，你在我心里，现在它在你心上，你在我手中啰。

       后注：“破禅关”这三字是从金光布袋戏的一首曲子《禅关豁然破（神蛊温皇意识世界勘破迷障，绝招合一）》的标题化来的。

       后记：第一次在这里发作品，居然没有发现这个首行缩进是时缩时不缩，第一段的排版很糟糕。。请大家见谅。       这篇文我几乎没卡文过，我把我心中对于双邪的理解尽归于此了，当然不深入，也不周延。在写作的时候有些部分写得比较魔幻现实，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这是一个互相救赎的故事。我处理不好吞佛这个角色，所以就直接没带吞佛。就单纯以一剑封禅与剑雪无名28集剧情作为基础，我希望在脱离了剧情、人设之后，他们能够完整地走完对方的人生。两位都是对世界有了了解、心中有所迷惑、仍然不断探索的这样一个状态遇到彼此的，他们虽然没有经历什么太过于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在有限的人生里有限地发现了彼此，近而从中获得一些感悟。其实是朋友和知己，比如一莲托生与一步莲华。最后一个部分写得有点暧昧，可以自由心证。      （有没有道友发现“剑侠”的彩蛋呢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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