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06 【吞莲】挖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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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6)

樓主發表於: 2021-02-06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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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吞莲】挖个坑

其实是很久以前的脑洞，但是仿佛要坑。
随缘发发

——

一步莲华回到公寓前，在楼下夜市买了两份包子、烧麦和豆浆。他是常客，老板和他相熟，笑问最近总是多要一份，给谁的。一步莲华说家里来了客人。老板其实好奇，这警察一贯独居，除了几个同事，平常少见与人往来。不过个人私事不方便打探。
一步莲华拎着夜宵上电梯，到顶楼，叮一声，门徐徐打开。脚步迈出前，空间一片黑暗。一步莲华一眼扫到隐于暗中的人影。果然，下一秒感应照明灯亮，门口靠着客人的身影。
客人——吞佛童子——有一头很刺目的红发，苍白冷峻的面孔。这种面相令人一眼难忘。客人露出一丝笑，做出邀请的手势，仿佛他才是公寓的主人。
“我下班时间不定，怕你饿了。”一步莲华将夜宵递过去，“不够把两份都吃了吧。”
吞佛童子说：“一起吃。”
一步莲华刚执勤归来，打算洗洗。进浴室发现热水已经放好，温度正合适。他好奇地伸出脑袋，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回来？”
吞佛童子神秘地说：“心灵感应。”
一步莲华虽然是个每天与大量细菌及污秽证物接触的警察，偶尔还要见见血，私下却极爱干净，每回都要里里外外搓干净，头发丝和指甲缝都是洗涤剂香才罢休。
吞佛童子来此不到一周就摸清了公寓主人的习性，他白吃白住，偶尔顺手做点贴心事，一步莲华很受用。
一步莲华说，这段时间由他照顾他，实则谈不上照顾。警察忙起来三天两头加班甚至通宵，对比起来吞佛童子跟无业游民没两样。一步莲华不在，吞佛童子就在公寓里捣鼓些有的没的。
吞佛童子吃包子也跟切牛排时一样优雅。一步莲华自觉比不过他体面。客人与公寓主人面面相觑，发现那双彩虹眼一直在观察他。
彩虹眼是吞佛童子暗地里的叫法。不同角度能看到眸色变化，由红至翠，奇妙无比。一步莲华这双眼睛并非天生，而是人工合成。
“我小时候遭遇意外，眼睛看不见，后来有机构找上我安了一双合成眼。”他轻描淡写，笑，“算因祸得福，因为它，我当上警察。”
这个年代义体改造及修复技术已经成熟，天生残障或后天致残人士不仅能够恢复正常生活，往往还能因此获得一些非常人的能力。
一步莲华对吞佛童子说，这双眼睛不属于他自己。
它能窥探一切秘密，身高体重、虹膜、DNA，一切细微末节无所遁形。吞佛童子在他眼里，也不过碳水化合物的结合体。
“这么活着不累？”吞佛童子问。
“习惯就好。”一步莲华说，“信息可以选择性吸收。”
吞佛童子是一个意外。他的身份、虹膜、DNA，在数据库里登记的信息没有一丝一毫一剑封禅的痕迹，这也是为什么一莲托生苦苦搜寻却如同大海捞针。
然而，在看到他第一眼一步莲华就确认，这就是一莲托生死前嘱托他寻找的那名卧底，一剑封禅。隐约相似的骨相只能作为辅助判断，吞佛童子与3D照片里的一剑封禅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最终判定还要依靠藏在人体里无法作伪的东西。尽管戴着修改虹膜信息的隐形眼镜，全身外皮、毛发都如同脱胎换骨被植入了数据库里属于“吞佛童子”的DNA信息，当他们指尖相触，汗液里泄露的真实仍逃不过一步莲华的眼睛。
对吞佛童子来说，这也是一个意外。没人预料到不起眼的警局里会藏着一步莲华这么个具有特异功能的眼盲复明人士，而这名警察正在追查一剑封禅的踪迹。
初遇的夜晚很浪漫，千年一遇的彩色流星雨划过夜空，像一场为着某件盛世而绽放的天外烟花。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们不约而同抬头仰望，拍照，祈愿。
夜风微凉，吞佛童子靠在天桥栏杆边，随手掷下一枚月球纪念币。
银币从天桥弧线飞落下水道沟槽边，长长划了半圈。一步莲华恰好捕捉到这抹银光，拾起银币。
吞佛童子没有留意，转而继续弹拨怀里的电吉他，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他伪装成一名每日在天桥边卖艺的音乐人，等待约定时间到，通过暗号与顾客对接。这是他在异度的工作之一。
几缕流星划过天际，桥上桥下哗然起声。紧接着，越来越多五彩斑斓的光芒闪逝，彩色流星雨奇观正式开幕，惊呼此起彼伏，整条街沸腾起来。
只有吞佛童子毫不在意，淡淡瞥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曲子弹奏半晌，天桥的阶梯上忽然出现一道月光。吞佛童子抬眼，原来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人。
月光缓缓移近，一对神秘的眸中映入璀璨的流星雨，虹膜红与翠流转，显得凝视很认真。
一步莲华递过银币，说：“月球纪念币。”
吞佛童子说：“你知道？”
一步莲华笑说：“我也有一枚。”
一步莲华摸口袋，拿出一物。五指贴上掌心，吞佛童子手里又多了一枚相同的银币。
吞佛童子略动容。星球纪念币原为三百年前为纪念跃迁技术最终试验成功由星际公司限量发行，绝版后成为收藏币种，现在地下黑市流通，一般人接触不到。能知晓星球纪念币存在的人，若不是混迹黑市的人员，那就是混迹黑市的警方卧底。
譬如以伪造身份业务做大的异度公司，通常会指定某种星球纪念币与顾客接洽。而后，由接待员将顾客领进藏匿在城市隐秘角落里的分点，为他们办理不同级别的身份伪造业务。
一步莲华事先没有联系异度，看起来也实在不像顾客，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吞佛童子没有立刻明示身份。
一步莲华说：“我知道你是谁。”
吞佛童子有点兴趣，说：“我是谁？”
一步莲华说：“你是我要找的人。”
吞佛童子眨了眨眼，心念电转，轻笑：“是么。”
一步莲华靠近，附耳轻声说：“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沉默半晌，说：“一莲托生的人？”
“你消失很久，他一直在找你。”
“怎么是你来？”
一步莲华低声说：“他死了。”
不速来客带走了吞佛童子。吞佛童子似乎默认了自己一剑封禅的身份，但从未亲口承认。
后来回想，那夜之所以鬼使神差顺水推舟跟着一步莲华走，并非百分百因为别有用心。当这未知名的白发警察靠近时，他嗅到对方身上一种蛊惑人的味道。不是香水或者其他什么，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场。它由一个人的外貌、言谈、举止勾织而成，将另一个不曾相识、没有过去、也未曾思考未来的人吸引过去。而他并不排斥被吸引。
一步莲华将像是存在于平行世界里的一剑封禅相关历史资料搬到给吞佛童子准备的临时房间。它们堆成山高，一剑封禅经历之丰富远超吞佛童子从异度得知的笼统信息。他的外貌与一剑封禅相仿，异度曾告诉他，或许某天警方会找上你，不是一莲托生就是其他人。他将一剑封禅的档案大略了解了一遍，异度让他见机行事。
对于不了解的事情，吞佛童子给公寓主人的借口：受过一次重伤，醒来后遗失了部分记忆。
——却还记得自己是一剑封禅，也记得与接头人一莲托生见面时以月球纪念币作为暗号。
谎言敷衍得一眼能看穿，一步莲华却轻易相信了。
除了与一剑封禅有些神似的外形，吞佛童子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那个“过去自己”的半点痕迹。如果他真是一剑封禅，那么属于一剑封禅的人生已经彻底死在过去，灰都不剩。
一步莲华既没让他立刻回警局报到，也没做任何要求，好像就只是单纯给他提供一个住处，一天拖一天这么照看着。
吞佛童子对这警察的态度很是稀奇，但既来之则安之，从异度员工一下化身无业游民，总不能真什么也不做。
一步莲华想必存了点给客人打发时间的心思，否则不会连整份档案里“一剑封禅”只出现一次名字的鸡毛蒜皮小案子也要找来。
吞佛童子每天无事就翻看那些档案，一剑封禅在他脑海里逐渐构成一个隐晦的影子，理智却清楚这并不是他。
吞佛童子是谁，这个问题连吞佛童子也无法回答。异度说，他原本就是异度的一员，无故失踪几年，醒来后记忆全无。吞佛童子从未相信，却也不曾质疑，只是接受。异度给他新生，抹除一切过往，全新的躯壳、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吞佛童子。失忆前是什么人，更遥远过往的吞佛童子又是怎样，与他再无关系。
“遗失过去，人会活得没有真实感。”
吞佛童子不愿承认，这话却戳中某些痛处。自他醒来后继续为异度效力，工作有条不紊，生活仍在继续，内心却空茫茫漂浮。阎魔旱魃、银锽朱武、九祸、螣邪郎、黥武、赦生，异度这些本该最熟悉的人像浮光掠影，轻轻就滑过去，了无痕迹。反过来说，没有痕迹的该是吞佛童子。某天他死或消失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帮助一莲托生嘱托照顾的小弟找回活着的真实感，一步莲华坚持每天给他讲故事。
吞佛童子看他嘴皮子动，实则没听进几个字。原因无他，一步莲华根本就是把那堆资料里的琐碎事无巨细不厌其烦从头讲到尾。吞佛童子都看过，自然没兴致把信息再重复吸收一遍。
他之所以还耐下心听一步莲华废话，是看出对方花了不少心思。此外，一步莲华的故事具有催眠功效，他在这间公寓没做过噩梦，睡眠质量良好。
一步莲华不仅从警方档案库里搜集出所有有关一剑封禅的资料并烂熟于心，私底下也曾暗访黑市，寻找可能追踪到一剑封禅的蛛丝马迹。
今天故事讲到一莲托生的意外身亡。
“一年前，他死于一场车祸。肇事车主逃逸，事后被灭口，车牌号也是伪造。”
“所以你怀疑，这不是意外。”
“就在这前不久，他曾留下短讯，让我帮忙寻找你。”一步莲华说，“你是他一手培养的卧底，无故消失，直到警方找到死亡证据，所有人都认为剑邪已死。”
档案里翻出一张染满血的衣裳照片。这是由另一名卧底异度的警员带回的消息，一剑封禅卧底身份暴露，已被异度秘密处决。
“这上面血液鉴定属于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看过这张照片，对血衣没什么确切印象。
一步莲华用针尖扎破他指头，蘸了一点血，判断道：“也属于你。”
吞佛童子咂摸出公寓主人一点原则。与满口谎言的客人相反，主人从不说谎。对一步莲华所说的话，吞佛童子生出几分奇异的信任。他取来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净指上的血，顺便也擦了擦对方的指头。
“警方宣布了一剑封禅的死亡，一莲托生却认为你还活着，一直没有放弃。”一步莲华说，“只有他一个人为寻找一剑封禅的下落奔波，在死前，他找到我。”
尽管已经能冷静提及友人的死亡，一步莲华语气仍带着淡淡自责。
拥有一双洞穿人信息的眼睛，在同事眼里，他是身具特异功能，机器般精准的伙伴；在常人眼里，他始终是异类。一莲托生同为卧底的接头人，两人工作相近，交流颇多，他是为数不多能理解一步莲华的知交。只是卧底身份绝对保密，若非察觉到死亡威胁，一莲托生不会将一剑封禅的存在告知任何人。如果他能尽早发现这点，保护友人，或许能扭转一莲托生的命运。
找到吞佛童子算好运碰上的偶然，背后付出的时间精力并不少。为完成友人遗愿，一步莲华执行任务之余，每日在一剑封禅卧底异度时常出现的地点探访，这么坚持将近一年，天桥的硬币才巧合地落入他手中。
寻回吞佛童子那夜，一步莲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难得睡了长长一个好觉。
对友人嘱托照顾的卧底小弟，公寓主人看起来不太设防，以至于对方大半夜推开半掩的房门都没察觉。
吞佛童子幽灵似的入侵私人领地，坐在床边打量公寓主人许久，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比如掏枪把碍事的警察当场解决，又或把一步莲华绑走交换警方手里异度的人质，再或者，一步莲华这双眼睛说不定对异度有点用处。
他是异度的人，只会从异度的立场考量。
但最终，他决定把这场戏演下去。
他很顺手地给公寓主人掖了掖被角。他离开，门掩上。一步莲华若有所觉眨了眨眼，随即又很快睡着。
一步莲华很好懂。热水澡喜欢高一些的温度。吃素多于吃肉。爱干净。轻微洁癖间歇发作。一天要滴两次眼药水。剪过一次短发，头发长得太快，最后放弃治疗任生长，每天都得花点时间打理。爱笑，脾气好，聪明圆滑。
吞佛童子除了回顾过去的“自己”，就是在观察一个异类的日常生活。接着他发现，异类活得像正常人，而他才活得像个异类。
假如一步莲华所言为真，吞佛童子曾有一段名为一剑封禅的过去。然而，一剑封禅空白的过去，却无从追寻。
一莲托生秘密笔记里，一剑封禅在重伤濒死的时候被他救回。观察伤势，应是被人动刑折磨过。醒来后，一剑封禅遗失了过往一切记忆，连身份也忘却。一剑封禅是新身份，一莲托生给他起的名。一莲托生给他做了一次体检，发现体内注射过大量刺激脑部的药物，这导致了他的失忆。遭遇残忍的私刑，一剑封禅却顽强地活下来。他始终沉默寡言，却积极配合复健。一莲托生看中一剑封禅身上的特质，培养他成为一名优秀的警方卧底。
一剑封禅五年间一共执行过八次卧底任务，每回使用不同的代号。一莲托生是他唯一的接头人，只有一莲托生知晓他的卧底身份。直到一剑封禅在针对异度的调查中突然失去联系，代号“剑邪”的真实身份才逐渐在调查组里公开。为寻找一剑封禅，另一名蛰伏异度已久的卧底冒着暴露风险潜入异度处理叛徒的地牢中，但迟了一步。
卧底在地牢找到一件染满一剑封禅血液的残破外衣，而后探出风声，叛徒、警方卧底一剑封禅已经被处理干净，尸骨无存。从此，世间再无一剑封禅任何消息。
半年后，吞佛童子以新人身份现身异度，全身数据都在异度操作下更换了一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无名小卒，除了那名追查过他的警方卧底。
卧底最终没能把吞佛童子的存在可能与一剑封禅有所关联的消息带出去，他死在了吞佛童子手里。
吞佛童子杀叛徒毫不犹豫，却犹记得他死前的眼神。决然明亮，没有后悔。
吞佛童子无法读懂他眼底的悲意，只记住这个人名叫剑雪无名。
后来他反向调查剑雪无名，发现此人保密工作同样滴水不漏，过滤所有无用信息，只剩下一个代号“人邪”。
剑雪无名代号“人邪”，一剑封禅代号“剑邪”，他们过往是否曾有交集甚至合作？接头人是否都是一莲托生？失落记忆的吞佛童子无数次午夜梦回，也不曾在潜意识映射中找到有关一剑封禅的任何痕迹。噩梦不过是重复地飘浮在深幽的黑暗，他拨不开迷雾，永远困在混沌。
一剑封禅被抹杀得太干净，吞佛童子打心底里不认为那是他的过去。
没有过去意味着任何过往都可以套用在他身上。目前所有判断都基于一步莲华掌握的信息，一步莲华不是绝对不可能说谎，而吞佛童子不可能配合他去正规机构验证身份。这是个死局。一步莲华似乎也明白，因此从未催他去恢复身份。
故事在只言片语里断断续续连载，没讲完，豆浆包子已经消灭干净。
一步莲华嘴上说着让他吃完两份夜宵，却自然而然把吞佛童子那份都吃了一半，吃完还使唤他收拾。吞佛童子对这种自来熟颇无言以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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