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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1 [玄宗粮食] 续貂 全
1
01,封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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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云后山,数间草舍,吱呀一响,柴扉轻开,墨尘音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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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入定之时,还是严冬,虽然封云山地气偏暖,也是满山萧索景象,眼下却已是初夏,满山浓荫,黄鸟嘤鸣,花香遥递,一派生机盎然。游目四顾,墨尘音洒然一笑,顺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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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了两个弯,前方悉怂碎响,转出数个人来,领头人迎面含笑道:“原来尘音你这次结丹已成,修行圆满,恭喜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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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想要答话却顿了一顿,闭关半年参透前生因果,再见斯人深蓝道袍,端庄举止,音容如旧四字在心头一滚,说不清何等滋味:“是。翠师兄,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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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山行微感讶异,直觉墨尘音这声久见格外郑重,沉吟间又听墨尘音如常笑道:“宗主呢?可在天波阁?”,释了疑惑答道:“可不你听,正是午时,不在天波阁又能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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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果然听到山顶隐隐琴音,颌首别过翠山行,直向山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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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云山峰顶孤高千仞,原有个旧阁正对云海,风起云涌与苦境天波浩渺正相对照,不知道算是哪边像了哪边。玄宗宗主苍百年前自苦境历劫归来,于此伫立良久,袍袖一挥,旧阁改名天波。彼时苍孤身一人,重建宗派事务繁杂,虽然如此,每日子午两个时辰却是雷打不动,必在天波阁抚琴。如今玄宗渐复旧观,最早收入的几个小道子翠山行墨尘音等人都早已成人,各各挑了份担子去,苍空闲多了,这抚琴的习惯更加理直气壮。每日琴音铮铮,新入门的小道子常有在峰下看呆听呆的,也算玄宗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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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高百尺,上有紫衣仙。举手接日月,垂腕拨五弦。香沉云似染,音动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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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依墨尘音此时所见,全不是如此。以苍所坐的天波阁为中心,云海隐隐围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印,缓缓转动,东南西北四方极远处各有一道灵光射来,十二道紫电绕封云山穿梭急转,受琴音所控,将四股灵光冲折引导,自封云山顶直贯而下,冲入山根庞大丰厚的地气之中,融为一体,再顺着山脉走势,发散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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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闭目静听,直到琴音最后一响,余音袅袅,睁眼云中太极消散,才踏上台阶,尚未开口,已先听见一声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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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音好友...久见了。”语声本如平常淡然,末尾却终显一丝颤动,常年低阖的眼波一闪,满是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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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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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从容神气,胸中却是千百年时光流转而过,悠悠同修岁月,并肩抗魔血战,尔后惨变流离,弦断人亡两不知,再见时已是苍携赭杉遗骸碎灵归葬岩池,人鬼殊途了。再世为人,重修仙道,参悟前生,虽说命运诡谲惨厉,终究是人情一线牵连,再得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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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风轻拂,这一瞬,那一生。弦音再响,惊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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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转目四顾:“五行经天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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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苍推琴而起,与墨尘音并肩而立:“道魔大战,致使地脉毁坏,天时也因此牵连失序,虽然魔祸已平,但仍是灾祸频频,民不聊生。吾自苦境归来,就在四处地眼设下金木水火阵势,再以中央封云戊土为总阵引导,希望能让天地气脉归位,还人间太平。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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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脉邪炽,水脉散乱,木脉衰微,金脉滞涩”墨尘音向来爽直:“苍,吾恐怕你这阵势,还见不到三成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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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颌首道:“设阵已是仓促,时日长久更生变化。只是吾每日运行阵势,离不得封云山,已无力兼顾其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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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好友,让你一人撑持百年,已足够辛苦,这其余四阵的打理,呵,该是吾墨尘音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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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须多说,彼此的志向能为都熟知于心,互相依靠着度过道魔大战的艰难岁月,也可放心的托付眼下重建的重担:“那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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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是理当。另外,混沌岩池中赭杉可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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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闻言微笑,“呵,正要和你说这个,赭杉复原竟比吾等预计更快,数年前怒沧自鸣,吾感应到岩池阵法中赭杉灵识苏醒,前往助他转世,他临去前说必回玄宗,吾每夜观望天机,昨夜星芒突现,不想恰好你今日出关,可见机缘成熟。寻访赭杉之事一并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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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当真喜出望外。哈!这也是份内之事,吾承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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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四奇先后陨命,赭杉军落到最惨,灵识被伏婴师搜魂术重创,不得不在岩池阵法中休养再行转世。墨尘音虽然放心不下,但金紫两人都无意再归玄宗,奇部长期无人总是不妥,再说,若有什么变动导致苍都护不住赭杉,墨尘音却还是一缕幽魂,又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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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本是洒脱之人,断定苦境蜀地将有长久太平后当即安顿了非妙,再入轮回——然而终究挂心,现在听说赭杉无恙,打从心里欢喜,自然性情何必掩饰,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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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垂首莞尔,虽然性情不同,但为挚友喜悦之情却是一样,微笑间想起一事,拂尘一抖,化出一物送到墨尘音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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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墨曲?”入手如此熟悉,墨尘音解开琴囊,古朴斑驳的琴身,正是自身精血所练,心神交通的护身宝器,当日碎于矗理原上,后来被赭杉收集碎片沉入岩池中,没想到又被苍修补了起来,只是墨尘音手掌轻抚,道力运处,琴身晦暗如故——宝物有灵,苍能修补的只是形骸。但墨曲既回己手,复原便是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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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力探查下墨尘音已发觉琴腹中不止墨曲剑,琴首一开,天鸣笛跳了出来,当即会意,墨曲收肩,天鸣入怀:“苍,事不宜迟,吾这便动身,一去或许一年半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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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事,虽然小翠修成闭关将近,也还有黄商子九方墀相助,宗门事务无需你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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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若是有事,思芒传信,吾便即回来。暂且别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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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目送墨尘音离去,聚散如此匆匆,才刚从生死轮回的迷障中挣脱,又要为天下奔忙,然而这一次,真的可以期待未来长久祥和的团聚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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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流火坑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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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离了封云山,捻诀缩土成寸,一路南下,数日间便抵达朱雀离火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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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原名卧龙平原,相传是一条乌龙骨血所化,水土丰足,百姓安居乐业。道魔大战中却是魔火最为肆虐之地,不但平地烧成一片赤土,又有数万颗火流星从天而降,硬生生将个鱼米之乡砸得千疮百孔,这些魔火坑多数深达数十丈,有不少仍在燃烧,热力烘透地表,数百丈内寸草难生。朱雀离火阵阵心就在流火原主坑内,地陷千尺,岩浆涌动,魔焰吞吐不定,毒烟竟是掩蔽了半片天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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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一片焦土,扑面而来尽是炽热腥臭之气,墨尘音心中沉重,外围已经如此,不知阵中如何?思忖间却听到远远有人大喝:“那个探头探脑的贼骨头,与俺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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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墨尘音抬头望去,却是个疤脸庄汉拎着把砍刀冲过来。那汉子眼力远不及墨尘音,冲到近前才看清墨尘音打扮,呆了一呆,砍刀落在地下也不觉得,只叫道:“哎呀,是位道爷!俺...俺失礼咧!你、你、你可算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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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拖住墨尘音:“道爷,这里热,你跟俺来凉棚里喝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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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莫名所以,收回手道:“好,吾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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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凉棚里坐下,汉子从墙上摘了个葫芦下来,倒了碗清水出来,将葫芦塞好,犹豫了一回,抱着葫芦小心问:“道爷,你要水擦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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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失笑道:“不必了,你先坐下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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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松口气,把葫芦挂好,搓着手道:“不坐,不坐,道爷您喝水,这天太热,连茶都放不住,这水是从东边三百里外和乐集那边拉过来的,是好水呢,道爷您别嫌怠慢,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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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果然品了一口,沉吟道:“水味虽苦,倒没什么浊气...大叔,我看这里不像能有什么营生,你搭了这个凉棚守着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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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却先问墨尘音:“道长,敢问您老高姓大名啊?打哪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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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是玄宗拨弦道曲墨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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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一拍大腿:“俺就知道,玄宗的神仙总要回来的。道爷,您既然是打玄宗来的,该是知道这块地面的邪乎,听长辈讲,俺们这片老早前是块好地方,世世代代的水米养人。可惜打仗叫魔人给糟蹋了,地也干了,土也毒了,种不得粮食,养不住鸟兽,人还活着的,都逃了。亏得百年前,你们玄宗来了位道长,在这设了个什么灭火阵的,说要把这些毒烟毒火都镇住了消磨掉。这阵设起来,还真灵,这地界慢慢也能住人了,都说是故土难离啊,大伙陆续搬回来,又成了村落,虽然日子苦点,心里有盼头。可惜啊,唉!总怪俺们贪心,生出祸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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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那汉子满脸通红,从怀里摸出个东西,珍重递过:“道长你看,这个东西你老认得罢?当年那位高人就是从地里掘出许多这种石块来布阵的,俺们管这叫血玉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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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小小物事,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极深的血色,细看却是透明的,入手沉重冰冷。饱含道气的血浸透了土地,虽然魔火熔炼也不曾焚化,凝成精华,倚之为阵,调理阴阳,转化地火魔气,玄宗道子,生,战于斯,死,护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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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拈着这琉璃,神色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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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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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啊...这琉璃看着好看,拿在手里也觉得贵重,布阵前有人偶尔捡到过,到集上去真能卖个好价钱。大家都知道阵势要紧,不能碰,可也总有人觉得几万个石子少了几个没什么关系,偷偷去挖。”老汉唉声叹气,本地人偷也罢了,还知道点轻重,可坑里产贵重琉璃的消息却因此传了出去,引来了流寇。流寇的贪婪与凶狠远不是几颗小琉璃能满足的,抓住了村里的妇孺,逼着村民去主坑里取阵心更大更好的琉璃赎人。结果阵势破了一角,魔焰暴涨,去的人几乎都烧死在里面。一村人进退无门,逼得简直要集体寻死,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一对游侠夫妻恰好经过,激起了侠义心肠,扮成交琉璃的村民,出手击杀了匪首,又领着村民们狠拼了一场,才打退了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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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流寇暂时退去了,流火坑原却再不可能回复昔日安宁,对于阵势的损坏,朴实的村民们心怀愧疚,不愿意离开另寻安居之地,安顿了老幼在附近和乐集上,青壮年却是自发轮流来这阵势一带看守,更难得那对小夫妻,舍了自由快意的游侠生涯,留下来主持大局,与村民患难相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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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也有快六十年啦,俺爹跟着白大侠夫妇在这守了一辈子,跟来来去去的贼人打过多少场硬架,拼到底也没吃了亏,轮到到俺这一辈是消停多了,可每年也总逮着几个不死心的。俺远远看您老眼生,还以为...嘿嘿,这可得罪了。嗳?道爷...?”汉子见墨尘音面沉似水,还想道歉,却见墨尘音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就往外走,赶紧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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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探看阵势,稍晚即回。”话音刚落,人却已去的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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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稍晚,转回已是次日卯时,凉棚中不见那庄汉,墨尘音自顾自踱步沉吟,一日夜间他已将整座阵势全部看过,情势明了,补阵也有方案,却是利害权衡,计议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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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脚步声响,那庄汉领着两人进来,瞧在墨尘音眼里,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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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男一女,均上了年纪,但身正目清,满头银发越显得精神矍铄,男子一拱手自我介绍道:“墨道长,鄙人白雪飘,此是拙荆赤云染。我们来得冒昧,还请道长恕罪,只是敢问道长可是为这流火坑原上的朱雀离火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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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稽首回礼:“不错。想不到白居士识得此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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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是臆测。只是这阵势与我在书上所学有些变化,因此不敢妄动,只是尽力维护原状让它不至崩毁,道长来到,想必有所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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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内阵只是坎宫被破,修补并不为难,但有两点窒碍,一是缺少阵石,吾尚可设法弥补,另一事么...正像白居士所说,这个朱雀阵暗藏玄机,目的在于借火势消长将全道境的邪魔之气吸引收敛至阵中再行转化消解,乃是个开放之阵,若是勉强外加护阵,收敛魔气之效就会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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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赤两人心中明悟,相视一笑,赤云染先开口道:“道长不必担忧,我和雪飘定居流火坑原数十年,并没有一天后悔。如果像道长所说,这个阵势能消解全道境邪魔之气,白家就世代守护下去又有何不可,承担守护天下的责任,其实也很骄傲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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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飘先向怀中掏出一个小小包裹,也道:“我曾安排这处的村民前往其他地方安居乐业,他们却宁愿留下,大家有志一同,道长不必顾虑。事关重大,就是道长设法将阵势掩蔽,我们也没办法放心离开的了。另外,道长所说阵石短缺的事,我们早有预料,一直设法从市上回购琉璃,也得了许多,今日带来交给道长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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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轻叹一声,接过琉璃:“...唉,两位心意吾知了,今夜子时,吾即设法补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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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坐整日,墨尘音自觉精备神足,消除魔火这种事在他算驾轻就熟,没有墨曲,也不担忧。子时将至,墨尘音整点装束,怀中摸出天鸣笛来,羽音袅袅开道,随吹随走,虽然火焰蒸腾,只当闲庭信步,不多时便到了流火主坑边缘。笛音稍缓,拂尘挥洒:“道尘十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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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他拂尘道力逼迫,火焰毒烟都被远远隔开,墨尘音虚空蹈步,跃至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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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中情形,他早一日已看得清楚,朱雀阵是由一大一小两个幻方交叠而成,内心是九宫图,外围则多达十九阶。每宫琉璃数目不同,邪魔之气引入,折射往复,但纵横变化,总不出周天之数,魔焰便无法逃脱,只能在血玉琉璃道气和地脉灵力双重作用下消去戾气转为凡火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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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内阵中数十颗拳头大小,玲珑剔透的血玉琉璃悬浮半空,折射无数光华,竟能压住火光,唯有阵势北角一片黯淡,火焰毒烟舞成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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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九履一,左三右七...,果然是缺了正北一颗,只是白雪飘找回的琉璃品质都当不起此位,恩...”墨尘音左手中早握了十余颗琉璃,此时右手并指在左腕一划,鲜血淋漓而下,琉璃尽染,同时玄功急运,右手拂尘挥出:“天地玄黄·阴阳妙法·真极刚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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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火魔焰一撞,各自弹开,就中分出一道空隙,墨尘音左掌急推,掌中琉璃早化成一体,顺掌力飞出,华光一闪,已正正嵌住坎宫位置。九宫阵势一满,光华大张,将魔火镇住,毒烟失了根源,飘飘荡荡,要向阵外散去,墨尘音一声清叱,怀中剩余琉璃飞起,在他十指连弹间或近或远的飞出,将外围阵势缺失一一补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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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诸神·应吾勒令·离坎激动·水火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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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势应声而动,数十年间满蓄于阵中的炽烈魔气终于开始缓缓消散。补阵功成,墨尘音长出一口气,顺手治愈了腕上伤口,一步步走出阵外,这才发觉一身沉重,却是汗透重衫了,夜风吹来,也有几分凉意,索性坐下来歇息,闲闲无事,顺手又抽出天鸣笛,就口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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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S4E?
笛声轻柔似梦,墨尘音随意吹着,不由得就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跟赭杉军互相教学琴笛的时候,学吹笛只是一时兴起,但是教的人认真,于是几只短短的曲子竟然在近千年后还能被自己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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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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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几只曲子很快便吹完了,最后一个音送出,墨尘音松开手指,让天鸣笛滚落掌心,看着通体莹白的笛身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转身道:“白居士,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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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突然清朗,就知道是道长功成,真不知道我们该说恭喜呢,还是多谢?”回答的是赤云染,白雪飘牵着两匹马跟随在后,两人都是劲装打扮,墨尘音看在眼里,笑道:“幸不辱命,倒是两位守候整夜,墨尘音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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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云染笑道:“有缘听到道长的好曲子,等一夜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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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法粗疏,白夫人这是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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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真心话,音为心声,道长的技艺或者平常,但情感却是真实流露,怀念追远,哀而不伤,道长是在想念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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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想起了一位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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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的人心中也会有思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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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人浮云富贵,超脱生死,但太上忘情,非是无情啊。”墨尘音看看白发苍苍却眼中含笑的白雪飘和赤云染,“吾昔日同修,也有放弃仙道,与意中人携手红尘,白头到老,共享天伦之乐者。吾只为他们由衷高兴,并不认为他们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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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飘和我,年轻时也曾想出家修道,到了道观还是放不下情字,连夜开溜,今日听了道长这么说,看来不是我痴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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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有一世的缘法,不能强求。心安之处,即是道。吾这么说,夫人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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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墨两人边走边谈,白雪飘只默默牵马跟在后面,赤云染突然回头,两人目光一对,不觉都住了脚。赤云染轻轻道:“两情若是久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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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羡鸳鸯不羡仙。”白雪飘喃喃接道,听到这歪接的下句,赤云染却脸上一热,依稀重现小儿女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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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痴了半晌,突然听到墨尘音笑道:“哈哈,原来是此处。”这才一惊回神,白雪飘牵起赤云染的手,两人并肩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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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拂尘指地:“魔火已消,灼干的水脉不日会自然接续,两个月后庄主可叫人于此处打井,应有水源。此间事了,吾尚有他事,若是有缘,日后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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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作别,墨尘音化光而去,半空中微微俯首,尚可见白赤二人相依相偎,两情若是久长时...就让吾祝你们生生世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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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青松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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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尘音记忆中,道境小凉山极美,地数东南第一峰,山形秀美灵动,有苍松翠柏迎客,飞瀑流泉涤尘,青霭浮动,鹤唳鹰鸣,是不下于封云山的洞天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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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 j.
现在么...其实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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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是相对而言的,离开流火坑原后墨尘音不再施用轻功术法,如常人一般赶路,寻访赭杉未果,逶迤来到木阵所在的小凉山青松岭,沿途各地虽然都是复兴气象,总能看出满目疮痍的底色来。相形而下,几乎没受到战火波及的小凉山只是干枯憔悴,却没伤到根本,算是极为幸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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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按地表,盛夏多日未雨地面有些干裂,但是仍然能感觉到地下潜藏的勃勃生机,气息纯正绵长,连续探了十二个方位都是如此,墨尘音料知阵法无恙,只是五行相生相克,水火夹攻才导致木脉衰弱,放下心来,回身去拿放在树荫下的琴囊,打算离开了。
o8 q@rwu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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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指尖略沾琴囊,墨尘音心中一奇,湿的?时值正午,阳光自松叶间直射,当真是落地生烟,又没有溪泉流经,却是哪里来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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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止一点,琴囊半满,一汪清冽,浸透了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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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LoJmOi;L7
墨尘音抬头上望,一点水光恰恰从松针尖处落下,跌进他的掌中,一滴而已,已觉清凉沁心,再转头凝目细看,满山隐隐浮动一层青气:“哎呀?倾全山草木之力,送吾这半囊清露,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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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寂寂,却有几簇松针落下,根根指北,墨尘音转眼看去,十步外又有几根松针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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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眉一轩,墨尘音拎着琴囊踱出十步,果然又有松针在前方落下,如此顺着指引稳稳行去,脚下越走越高,到了一处断崖上,却见崖边极大一株银杏,径围过丈,枝干繁茂,不知哪年哪月被天雷所击,不但焦了半边,而且轻重失衡,竟是逐渐向崖下歪过去了,看那根系已经翻出露土了一大半,大约早该吃不住力栽下崖去的,却是一株古藤拦腰横过,另一头绞在一株参天翠柏上,双木合力将银杏截住了。周围还有若干小树,都一反常理的横斜生长,伸长了枝丫去托那株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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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看得明白,感叹道:“这便是你们对吾之期待么?唉,都说人非草木,却不知道草木有灵,也是情深意重呢。放心吧,你们的请求,吾应承啰。”上前左掌扶住银杏,右手拂尘指地,喝道:“神依形生,精依炁盈。不凋不残,松柏青青。咄!”道力所至,黄土扑簌簌从下翻上,覆盖住银杏根茎,左掌借势一推,已将银杏位置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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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后数步,墨尘音再将银杏上下打量一番,可怜那老树根系断裂出土已久,叶片凋零,只怕终究积重难返,沉吟间想起道书上记载的一门枯木逢春之术,笑道:“虽然麻烦,谁叫吾心软应承了呢?帮人帮到底,医树医到绿,墨尘音一肩担到底咯。”弯腰从琴囊中鞠出一捧清露,又指着银杏道:“这是你同生好友们的心意,你可要好好领受。”骈指在水中画出咒符,足踏禹步,绕树细细将露水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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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树二十八匝,露水浇遍,墨尘音坐下歇息,一番吐纳后想起木脉清露极为难得,对千年桐木所制的墨曲大是有益,难得的机缘不可浪费,捉过墨曲,默运玄功,助其吸收露水中的灵气,待到灵气尽皆炼化,已是金乌西斜,一日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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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墨尘音便在崖顶打坐吐纳,山间灵气茵霭,金风玉露相伴,次日倒更显精神,一摸琴囊,早又是一囊清露。墨尘音依前施为,行术之余仍然是保养自家墨曲。如此过了月余,这日作法完毕,墨尘音抬头见银杏树上发出新芽,掐指一算恰是第四十九日,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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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同气连枝,古藤早生感应,数日前便长出无数花骨朵来,这一瞬群芳怒放,异香扑鼻。翠柏也是摇动枝叶,如舞如蹈。墨尘音也受感染,手扶墨曲欣然道:“嗳,快意良辰,不能无乐,蒙你们殷勤照顾这些时日,吾这墨曲竟也可勉强发声了,就让吾一曲还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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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景,心中情,舒指轻拨,琴音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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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琴音还有些暗哑低沉,如水流冰下,滞涩梗阻,属万物生发之初,渐渐坚冰消融,春光明媚,一派轻快流畅。乐声远远传开,山间青气上浮,随乐声波动翻滚,琴声再转高昂,青气也越发旋动得厉害,竟是一团团旋上天去,顿时遮得天都暗了。墨尘音闭目不理,指下随性挥洒,快急铿锵,阳春已过,山雨欲来风满楼,催到极处突然一声大响,却是一道霹雳伴着羽弦高音,电光闪得天地尽白,豆大的雨点哗啦啦泼下,穿林打叶,伴着琴音,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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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积势泄尽,渐缓渐收,铮然一声,云散雨歇。墨尘音抱琴独立崖边,俯看新雨空山,一泼翠色,至于自己浑身湿透,全未在意,却不自见麾袖一振间,水珠四散,点点折射天边彩虹,明艳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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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乎道者贪看山色,却更贪行程,一礼辞别树木精灵,墨尘音匆匆步履,又向着道海之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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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昙华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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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宁江改了道,十年倒有九年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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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古道,一辆大车缓缓行来,驾车的小伙子边扬鞭驱打辕马,边随口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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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大毛,别唱你那凤阳调了,当着俺在,你也好意思说灾荒,哪次不是俺们昙华淹成个满满的泡菜坛子,水才漏到你们凤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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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阿昌你太小气,这是墨道长说想知道各地年景灾情,你们昙华都讲了一路了,怎么我唱了才两句凤阳你就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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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你耳朵长反了吧?墨道长想听的可不止是灾情,还有怎么治水!治水我们昙华郡的人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可不就该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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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就缠着墨道长吧,看再缠个十年,墨道长也不会收你上山做徒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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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就会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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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抱琴车中稳坐,听得好笑。月前他在道海之滨潜入海底探看坎水之阵,却被这两人当做溺水援救,因此相识。道境敬重道士,两人听说墨尘音要前往月华之乡,恰好同路,热情相邀。一来盛情难却,二来两人身份阅历,触动墨尘音心事。须知坎水之阵,在五行经天阵中极为特殊,以阵为目江河为纲,墨尘音探明海底阵势完好,雨水云气循环无误,却无奈道境山林崩毁河流改道,混乱了水脉,以致旱涝成灾。症结分明,依旧束手无策,实在是“治水”两字,墨尘音一窍不通。毕竟道魔大战之前,道境山川各得其位,原无治水之需,战后玄宗凋零,好容易恢复生机,修行科目哪里顾得到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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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境水患以昙华郡最苦,一条宁江,可怜吞下去多少人命,但也因此治水经验最为丰富,更有现任郡守是个能人,精通苦境文字,调了苦境若干典籍参看斟酌,结合当地地势谋划,亲担土石在前,鼓舞乡民修整水利。如此十年辛苦,竟渐渐把昙华郡内疏导有序起来。王昌正是昙华郡官差,当差日久,有学有用,说起这何时堵何时疏,怎么修渠怎么分流头头是道。刘大毛则是凤阳郡车马行把式,走南闯北,对各地时务极熟。墨尘音是豁达之人,也不会觉得听王昌刘大毛说叨有失身份,三人谈谈说说,一路颇不寂寞。就是王昌刘大毛之间每日拌嘴无数,相爱相杀,墨尘音也不以为奇,偶尔还会插上一嘴打趣,像此时便开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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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阿昌是家中独子,有父母高堂,本门门规不能收他,要是大毛你放得下娇妻幼子,吾倒可以考虑收你为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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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这个...”刘大毛立时苦脸闭嘴,惹来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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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笑了半晌,伸手指道:“墨道长,转了这个弯,就到了我家,您今晚在我家歇一宿,明天我带您进城去见金大人,我呢销差,顺便就把您想看的那几本治水的典籍向金大人借出来,您看如何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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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一转,现出一进瓦房,门前白幡纸钱高悬,王昌一眼看到,惊得声音都变了,呼一声爹娘硬生生往车下跳,幸好墨尘音眼疾手快,一托一带间,王昌没栽到车下,反而被稳稳送到了房前,他也顾不得道谢,砰一声闯进门去,惊得屋子里两位老人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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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见着爹娘无恙,王昌一口气松下来埋怨道:“爹,娘,你们这是干什么?好端端在家挂丧也不怕沾晦气。可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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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父叹道:“昌儿,金大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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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大惊:“没了?怎么可能?我上月走时大人还好端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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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父摇头道:“半月前连日暴雨,金大人担心折燕矶溃堤去看,夜里路滑,失道坠江,捞了多日也没捞着,都说是凶多吉少,已是举了丧了,明日就做法事出殡,昌儿啊,你既然回来,明日代我们全家去致祭吧。啊,这位道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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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已是懵了,胡乱介绍了几句,木着脸向墨尘音道:“道长,您先歇歇吧,我,我,我还有事要做,失陪了。明日,明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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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做事无妨,明日祭礼吾还陪你去,或可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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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毛安顿好车马在后进来,也道:“我也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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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点头道:“好。好。”神不守舍的飘去房里。墨尘音和刘大毛不再多言,自在王家老夫妇招待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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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三人同赶往府衙,却没想到衙门口人头攒动,竟有不少百姓赶来吊丧。王昌排开人群挤到门前,被人拦住:“李师爷?为何不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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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爷一脸憔悴,叹道:“你不见这么多人么?若是都进去站也站不下了,法事还怎么办?谁进谁不进?索性大家都在外面行个礼尽了心意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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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急道:“我还有差事要销,你让我当面跟大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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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只是摆手:“人都没了,棺里就一身衣服,你还交什么待?里头出乱子了呢,你别再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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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里面隐隐传来喧哗吵闹,墨尘音听了一听,神色微动,拉住还想跟师爷交涉的王昌,向那师爷道:“贫道玄宗墨尘音,曾与金紫两位有些故旧交情,可容吾进去送金鎏影一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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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墨尘音一番,不敢造次,拱手道:“原来是玄宗的道长,失礼了。既然道长是故人,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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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点点头举步要进,王昌急忙将手中纸钱元宝塞进他手中,又从怀里摸了个墨迹俨然的册子:“墨道长,这是金大人要我测绘的宁江下游水文地志,我连夜誊抄了一份,请你同纸钱一起在大人灵前烧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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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接过应了,不想附近百姓见了,竟纷纷涌来将手中祭品托付。墨尘音收了一会,源源不绝,当下大袖一挥,众人手中尽空,再看墨尘音,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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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身法一动,早入了内院,只见满堂素缟中一抹蓝色分外打眼,正手持长剑,掀翻了香案大马金刀的与众人对恃,心叹道:荆衣好友,你果然还是一点未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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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中群情激奋,一个武官领头嚷道:“紫荆衣!你不要欺人太甚,之前你总找我们大人麻烦,是大人心好当你是客供起来,你不知道好歹就算了,现在大人去了,你大闹灵堂,对亡者不敬,以为我们不敢打你?不过是个京里流落出来的破落户,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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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衣脸色冰寒,脚下一挑,烧化纸钱的火盆呼的一声横飞,砸得那武官头破血流,当场晕去,口中更怒道:“你们睁开了眼睛看看,哪来的亡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尸首还没找着呢,你们就急着哭丧出殡了?金鎏影要真死了,让他自己诈尸回来跟我磕,轮不到你们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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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手凶狠,又占了几分道理,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老成些的管事站出来道:“紫公子,我们何尝不希望金大人没事呢?只是事实摆在眼前,宁江水急,以往落了水一日夜打捞不到的,确确实都是没了,如今打捞了十余日,半点消息也无,只怕尸首被水冲得远了,未必还能找到。难道一日不见尸首,便一日不超度,白白让游魂无依?日后若侥天之幸,金大人安然回来,知道我们用意也不会介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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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衣不肯道:“呸呸呸,他不介怀我介怀,晦气!总之今日这灵堂我闹定了。你们有力气来抬个空棺材,还不赶紧再给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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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底找到几时,紫荆衣终究说不出来,眼看原定吉时将过,众人又鼓噪起来,掳袖出拳,要和他厮打,只惹得紫荆衣长剑划动,冷笑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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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片剑拔弩张,墨尘音拂尘一挥:“无量天尊,有礼了。”声音不大,却将一众喧哗都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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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才看到门口的墨尘音,管事的过去询问,墨尘音举袖道:“吾是金鎏影故交,今日特来拜祭,可容吾先烧化了这袖中祭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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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见他道家打扮,不敢怠慢,点头应了,紫荆衣哼一声,一动不动。墨尘音不以为意,自去拾了火盆,自袖中取出一挂纸钱元宝,就着余火烧了。众人原想一袖之容,能有多少,哪知看墨尘音烧了一挂又一挂,那袖中取之不尽,纷纷傻了。紫荆衣也咦了一声:“看不出,你倒真是个有道行的,莫不是把整个扎马店都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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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祭礼并非吾有意带来,却是满城百姓在门外所托,送来灵前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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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有心的话在哪里烧不是一样,当面的礼仪只是平添彼此推让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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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必定推让不受,收到心意的人也会偷偷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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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那个木头,你说的倒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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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是因为有共同的观点还是因为墨尘音本身不温不火的气质,紫荆衣持续数日的敌意与焦躁消失了不少,收了长剑坐下,静静看着火焰跳动,纸灰摇摆飘散,强自压抑的伤痛蓦然上涌,眼前一黑,向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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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去醒来,天色已暮,紫荆衣抬眼急急去看,棺木尚在,心中一松——虽然明知毫无关系,仍觉得既然仪式未举,便还不是定局,第二眼才看到道人关切的神色,更感觉到背上绵绵不绝传来温厚醇和的力量,刚想坐起,已被墨尘音按住:“你有先天心疾,不该大喜大怒,现下让吾助你调息,休息静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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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衣大笑:“心疾要静养,如果喜怒随性,活不过二十五岁。大夫这么说,姓金的这么说,连你也这么说——可是怎么我这要死的没死,那小心谨慎的先挂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不能率性过活,又与行尸走肉何异?一日倏忽身死,再去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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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承担不只自己。死,也未必万般尽空。所谓因果承负,原本超出生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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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口才不差。”紫荆衣似不为意,抬手取下香案上多出的一个小小酒坛:“这可是我家人送来?我差人星夜回京城去取,也该到了。”随手拍开酒封,馥郁酒香喷薄而出,熏人欲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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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烛光冷,幡影憧憧,一杯琥珀,倾落尘埃:“金鎏影,记得你与我约定,要我等到你治水功成,请你去我家老宅,饮这二十年前埋下的状元红。想不到...你竟然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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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衣再斟一杯在手:“哈,纵然今生结下因果,来世你又还会记得你欠我的诺言吗?我不高兴欠人东西,更不高兴被人亏欠,这酒你我今日对饮已过,约定就此作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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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原本默默静听,此时突然插口:“荆衣,吾以为因果如此不能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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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要如何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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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其自然而已。天道变易,初识友人之你,不是今日伤情之你,明日孑然之你又非今日之你。然而昔日,今日,明日,有哪一日的心情是你可以忘却,抛弃的呢?今日承昨日而来,明日因今日而生,如果因果是一杯酒,一句话所能斩断,何来这生生世世,万物众生的纠葛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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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衣垂目凝视手中酒杯,“既然明日之我不是今日之我,道人所说之明日因果,又能消解我此刻的伤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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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才能消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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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饮完这坛中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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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坛酒,三人分,能有几何?可海量的紫荆衣却醉了,却不知是墨尘音的安神术法太灵,还是他自己太想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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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召来府衙管事,先送了紫荆衣去厢房歇息,再对管事交代:“吾观星象,金鎏影命星未灭,该是尚有转机,丧事先缓,还请哪位带吾往折燕矶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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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引着墨尘音到了折燕矶头,于路又将昙华水务一一细讲了一遍,道境江河,以宁江为首,源出高山,流经七郡,总揽四湖五川之水,自西向北一路跌宕入海,激流浩荡,可惜战火中燕山倾塌,半个山头栽进了旧有河道,高崖壁立,堵得江水回旋冲折不得过,另从低处改道,一泻千里,尽淹了大好良田。虽然金鎏影命人挖山迁土,希望疏通河道,奈何辛苦扒到最后,中心数百丈的石崖完整一块,除非天兵天将降临,否则如何能挪得动这样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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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墨尘音抬头观望,两人立足所在,正是石崖背面,如此贴近仰观,越觉山石巍峨,叩之铿然如叩金铁,比青埂冷峰岩石更硬几倍,地面隐隐震动,是另一面水势冲击所致,却不能令岩石动摇半分。看看王昌隐含期待的眼神,墨尘音心中颇感歉意:“吾功体偏柔,也是有心无力...若是赭杉在此...唉,不可能之事,多说无益。眼下先寻金鎏影要紧。你安心在此处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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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诀分水,墨尘音一步步踏入江中,江水虽然凶猛,却也奈他不何。不多时行至江底,江流更为湍急,水流夹杂沙石残木,浑浊不清,目力难及三尺之外。好在这情形墨尘音早有预料,取出府衙中金鎏影旧衣,伸指画出追踪符咒,喝一声疾,那衣袍摇摇摆摆,人立而起,转了几转,向着下流方向飘去。看方向原是意料之中,墨尘音点点头,紧紧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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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留在岸边,伸长了脖子等墨尘音消息,眼看清晨至午,再到红日西下玉兔东升,全无动静,正等得心焦,突然人声鼎沸,无数火把绵延而来,领头人被火光照得分明,蓝衣蓝发,一身俾睨,不是紫荆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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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衣打马近前,看王昌一眼,伸手一指:“你,也来帮忙,把柴火堆起来!”王昌一片茫然,不由自主的加入众人忙乱的队列中,在紫荆衣呼喝指使中将数十车柴草依着石崖背面堆起,又是几大瓮牛油泼上。紫荆衣手一扬,数支火把扔上,呼的一声,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炙人火浪逼得众人退避三舍,紫荆衣却一动不动,只紧紧盯着火舌舔烤石壁,王昌上前拉他,反被他不耐烦的推开:“别管我,所有人去那面打水来,听我号令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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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草燃烧泰半,石壁也已烧红了一大块,轻轻发出毕剥声响,紫荆衣右手一举:“动手!”近百桶江水齐齐泼上,呲一声白烟弥漫,紧接着就是咔咔爆响,无数散碎石片炸开,众人纷纷躲避不迭,等了好一会儿王昌才敢从地上爬起来探头张望,浓厚的白烟已经散去不少,隐约可以看到石壁上多出了一个数丈大小的坑洞,王昌大喜:“成了,成了!啊!紫公子,你!”前方伏在地上的人影一动,王昌这才看出紫荆衣站得最近,竟是被飞石伤得不轻,正大惊要扑上去搀扶,紫荆衣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抹一把满脸血污,喝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离炸开还早呢,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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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担心的看看紫荆衣,但是这位客卿的脾气全府衙的人都是知道的,正觉得无可奈何,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回头一看:“墨道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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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对他点点头:“吾远远看到火光,就急忙赶回来了。”转头对紫荆衣道:“好友,你伤势不轻,此处让吾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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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紫荆衣眉头一皱,墨尘音又道:“你可有想到,若是石崖炸薄后突然崩裂,众人会如何吗?”紫荆衣一窒,他数日未眠未休,直到昨夜沉醉,深眠中突然顿悟出这个开山方法,一跃而起,没有细加推敲就率人赶来尝试,如果石崖真的承受不住两面夹击,突然崩裂,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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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先设法将江水引开,也是要细细筹划,耗时良久的大工程,紫荆衣此刻满心的忧烦怒火,顿时又失了宣泄,心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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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拂尘一摆,将紫荆衣并众人远远送开,再次道:“好友,此处交吾啰。”足下一顿,浮至半空:“天地玄黄·阴阳妙法·真极刚焰!”青焰翻腾,远胜凡火,墨尘音道力源源不绝送出,片刻功夫,石崖不仅烧红,正中更烧出一道白痕。火候既到,墨尘音右手一牵一引,江中分出一道水龙,屈空夭矫,扑上石崖。这次白烟更加浓厚,咔咔声不断,石崖颤抖不停,却没有碎石飞溅。众人远远望去正觉得失望,轰然一声巨响,石崖一分为二,如门扇双分,宁江巨龙咆哮一声,从中汹涌冲出,原归旧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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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心愿,一朝达成,身后众人欢声雷动,紫荆衣眼中朦胧,一则以喜,一则以悲,为此付出最多的那个人为何不能见此一日?悲伤正盛,突然衣袖被人抓住大力摇晃,王昌喜极而泣:“有消息过来,金大人在下游被墨道长找到了,活的,活的,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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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中紫荆衣猛然抬头,只来得及见到空中道者衣袂飘飘,挥手示别,御龙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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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墨尘音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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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墨尘音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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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苦苦思索已经进行了快两个时辰,主人家已经做好了素斋,摆好了碗筷,泡好了热茶,齐齐坐好等着墨道长也上桌就好开饭了,墨尘音依然对庚金阵中地气流失一事没想出个眉目来。他在月华之乡探访已有三日,阵势范围内一草一木都已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为何积蓄下来的地气会莫名消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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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想了,用过饭后再去查访一遍。墨尘音打定主意,在桌边坐下。借宿的猎户人家极其热情,堆得小山一样满满一碗饭菜立刻端上,墨尘音推辞不过,只得努力战斗,只是辟谷许久,吃得便有些艰难,猎户一家子都吃完了,墨尘音才刚刚平了碗沿,正努力咽下第十块香菇,窗外传来一阵虎啸,声震山谷,风云激荡,墨尘音心中一动,放下筷子:“这山中有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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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猎户笑道:“道长莫要在意,山中确实有只大虫,我与它打过几次照面,似乎有些灵气,是从不伤人的。只是不知如何,这几年暴躁了些,常听它叫啊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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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颌首,心中已有计较。待到月上中宵,墨尘音步下飘然,重临山巅阵势。月华之下,阵中金色灵气如滚水一般翻动,一只数丈长短的白虎蹲踞阵中,吞吐金光,每一次呼吸,金光便淡去不少。墨尘音掩在树下看得分明,长笑出声:“果然是你这孽畜,将金脉灵气偷食不少,倒叫吾好一番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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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受惊,身躯一拧要转身窜走,哪知墨尘音五指一勾,阵法生变,任它左冲右突,处处碰壁。白虎不能遁走,又被阵法弹得生痛,顿时激出凶性来,咆哮一声,龇出一口利牙,冲墨尘音直扑过来。墨尘音脚下疾转,任它扑掀剪咬,悉数避过。只是那白虎久润灵气,招招落空,也不气馁,仍是张牙舞爪,游斗愈久,愈见凶猛,墨尘音见此,足下一定,等那老虎扑来,气运右掌,正正拍中白虎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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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墨尘音察觉那白虎果然成了气候,脑门坚硬胜铁,竟能反震得自己掌心隐隐生痛,那白虎却是被墨尘音这一掌拍得整个脑壳栽进地里,砸得地面生出一个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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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倚古树,看那白虎终于从晕乎乎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还想和自己纠缠,墨尘音笑道:“孽畜,大祸临头还不自知,庚金之气是血肉之躯能长期吞食的吗?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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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虎扑在半空,肚腹中蓦地一沉,直直坠下,片刻工夫,就在地下又扭又蹭,哀叫连连。墨尘音指着道:“你这便是贪多食不烂,养成的消化不良。哎呀,吾若是晚来个十年,你四肢百骸都化作了铁石,倒是正好拖回玄宗,与那守门的石狮子配成一对,非常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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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通灵,听了墨尘音的话,哀哀切切,四肢贴地爬过来,咬着墨尘音衣角,呜呜连声求助。墨尘音扭脸道:“之前捉贼捉赃,就恼羞成怒开打,如今再来卖萌讨饶,怕是迟啰,迟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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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如此说,调侃白虎一通后墨尘音还是伸手贴上白虎肚腹,道力潜运一周天,将白虎腹中铁块再度虚化为气,轻喝一声,白虎打出一个极大的嗝儿来。墨尘音眼疾手快,庚金精气甫被逼出,已被他再次凝化接住,果然是好一块精铁,墨尘音顺手收好,又教育了白虎一番,命它不可再偷食阵中灵气,白虎伏在地上,垂头丧气,显见得是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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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阵之事已完,惦记着仍无下落的赭杉,墨尘音转身离去,走了几步,查觉不对,一回头,白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恩?你这是想跟从于吾么?”白虎连连点头,墨尘音微微沉吟,想起能熊,笑道:“也好,封云山总还养得起你。既是跟随于吾,总要与你起个名字,恩,就叫贪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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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如遭雷击,倒退一步,低下头,委委屈屈呜了一声,墨尘音大笑,摸了摸虎头以示抚慰,无论如何,贪虎这个名字就算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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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之乡自从遭魔人屠灭之后,幸存者心有余悸,多数迁入山林定居,墨尘音向借宿的猎户人家打听清楚路途,便更入深山寻访赭杉。如此边问边行,一人一虎,踏遍青山,又过了十余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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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下了入冬第一场雪。细雪飞扬,行人鬓角染霜,寒风扑面,依稀冷峰岁月。共赏风雪,共聊佳事的愿望,看似切近,却每每于最后关头失之交臂,如今这场希冀,可还会落空?算来离了封云山已有半年,墨尘音眉间不觉流露一丝忧色,倚树横吹玉笛,一曲阳关呜咽,故人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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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山风吹来,穿过墨尘音手中天鸣,一抹蓝色转瞬即逝,却已落入道者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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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大喜,一跃而起,辨明山风来向,拍一拍贪虎,襟袖迎风,疾驰而去。转过两个山头,见满山火光点点,山谷回响,传来声声呼唤:“赭杉——,赭杉——,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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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墨尘音心中讶异,迎上一个村民询问。村人见他仙风道骨,还有白虎为伴,纷纷见了救星般围过来,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讲了。原来是村中的孩童山上惊动了刚刚入眠的棕熊,危急中最大的孩子赭杉军挺身而出,引开棕熊,掩护了其他孩子逃走。等孩子们回村告知大人们再上山来找时,只有满地狼藉,人与熊都不知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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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杉军的姑姑已经哭得几乎晕去,拉着墨尘音哭道:“要不是家里实在穷苦,怎么也不会让他这样小就上山砍柴,万幸是还没见到什么血迹,想来这孩子一向善良懂事,老天也是庇佑的,只是天寒地冻,野外又凶险,他一个孩子流落在外,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哥哥嫂子?道长能伏虎一定是有本事的人,千万求您慈悲搭救,要是能让他安全回来,就是舍他出家我也千肯万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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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柔声安慰了妇人,擎出天鸣笛,见笛身大半都已转为蓝色,心知人不在远,依然画出追踪符咒,跟随天鸣指引,不多时,已行到一处陡崖边,崖边野草凌乱覆倒,留有些许血迹,似是有人失足落崖。墨尘音按下心中焦虑,运出太极光印踏上,自崖顶缓缓降下,双目细细扫视崖壁上丛生的灌木植株,不放过任何可疑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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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降数十丈,一枝苍松横斜,茂密枝叶间露出大红衣衫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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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踏光虚空,静静的看着酣眠的童子,朱颜丹唇,一团稚气中却别有一分安详宁和,不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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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清光自墨尘音手中飞出,轻轻的擦过赭杉军擦伤的手臂腿脚,伤口随即愈合。大约是被这清凉的感觉惊动,赭杉军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来,清澈无波的眼神,看着突然出现的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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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音微笑不变,伸出手来:“赭杉,吾来带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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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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