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1 【云州大儒侠有声书】all史，主藏史|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31 【云州大儒侠有声书】all史，主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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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n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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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0樓發表於: 2023-04-02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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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76-179，且试天下-黄泉未央】

299.史艳文举起那杯茶，一饮而尽，压在舌尖的是回味悠久的苦涩，不由挑眉。“哎呀，敬亭兄啊，你竟然用冷茶待客呀。”

狄敬亭大笑，“嗯？呵呵呵，你这呆子。这是好酒，不是茶。”

史艳文一惊，连忙放下手中杯，但是不知道为何，手指却没能从杯壁上松开，仍是颇为留恋的摩挲着。“那你实在很过分啊，自己还是病患，居然蛊惑其他病患陪你一起偷偷喝酒。”

狄敬亭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在这装了啊，我看得出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茶，而是酒。何况你那些汤汤水水的根本就不对症，喝了你也好不了，还不如啊，喝两口酒，赶紧给我振作起来啊。”说罢，他自个提着酒杯便饮了下去，更是强行给史艳文又住满了一整杯。

史艳文苦笑了，“不过现在觉得那些太医们真是蒙冤不浅，你这样的病人，谁敢治你啊？”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300.史艳文叹息一声，伸手在他肩头缓缓拍了拍。不出所料，被别扭的四公子一把甩掉，“哎呀，你！说正事。”

301.“哎？那你是怎么打听到这么多的？哦，我明白了。”史艳文促狭一笑。狄敬亭无奈自嘲，“唉，谁让我是大少爷，有钱能使鬼推磨懂不懂。”

302.英文但笑不语，只是静静凝视的迪进亭。李敬亭感到背上一阵发毛，啊喂喂，你光看着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303.狄敬亭点头，但不知为何，看着史艳文的微笑有点发憷，没敢去拿回酒壶，咳嗽两声，装得一本正经道，“那很好，既然你明白了，那我们就讨论一下该怎么逃跑吧。”

史艳文冷声笑道。“呵呵，不用讨论，我猜到了。背后为你出谋划策的人想让我先去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上表请求着置办老师葬仪，然后你们好趁机混出宫去，对不对。”

狄敬亭点了点头，“嗯，没错。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史艳文叹了口气，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这问题就在于，敬亭兄，你不该骗我的。”

“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狄敬亭像是被冒犯了一般，猛然起身。

史艳文直视着他的眼睛，不仅不慢的继续说下去。口中的冷酒淡了，苦味愈发的浓郁。“靖海公能屹立武林如此之久，果真名不虚传，即使是对着能信得过的人，也要千方百计盘算一番。四公子，你们的苦心可当真不浅。”

狄敬亭面容僵硬，拳头紧攥，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史艳文继续道，“打从我一醒来你便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定是有人看透了我的个性，知道我关心你们这些友人，便做第一个吸引我注意力的，你一定等了很久。如果我找一个口风不严的小内侍问问，你恐怕每天都会来看我。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你和我兄弟情深呢。”

狄敬亭不语了，史艳文失笑，自己一定是说对了。他仰头引下了一口酒，道，“我得知你平安无恙，心中欣喜，你对我说什么我都能听得进去。此时你在对我灌输你那一套圈禁的危言耸。我伤势未愈，刚刚苏醒，哪里能知道太医们用的药到底有用没有，自然是惶惶不安的信你了。

其实要真是一点用都没有，我也不可能刚起来就能与你把酒言笑。给你支招的人把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猜的很准，但是你在细节上做的不够好，我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吧。而那所谓的闹鬼，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鬼市之人虽然在未央宫一战中受伤惨重，但还不至于无人可用，老师一定在发动计划之前便做好了后续安排。那便是尽可能研究蛊人暗凶，所以那位御前红人被带走之时一定是悄无声息的，宫女内侍们不仅不会惊恐，说不定动手的，便是他们。

这枚令符的确是个证据，不管他是为了留下令符求救，还是真的在挣扎时遗失，其中确有蹊跷，但是散布闹鬼的消息，不过是你们靖海公让旁人知道你们心里有数，别来打你四公子的主意，还能避免别人搬进来，破坏出逃的计划，何乐而不为呢？”

史艳文每多说一句，狄敬亭的面色便泛红一分。史艳文笑盈盈的看着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僵硬的背过身去。史艳文却还是不肯轻易放过他，仍旧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其实你也算是努力了，还特地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我还想，靖海公的护卫精明到能入宫扮成内侍，又怎么会鲁莽的被我发现。原来，你只是为了说出那句，‘我信你啊。’”史艳文说到这摇头道。“唉，可惜啊，你要是不说的那么耸人听闻，我或许就能帮你这一次。”

狄敬亭颓然无言地长叹了口气。“你居然看出来了。罢了罢了，我早就该回绝他们的计划，我实在不是演戏的块料。”

史艳文平静的看着他，“敬亭兄啊，我倒是的确很信任你的。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只不过我还要考量你们的计划会不会误伤旁人。抱歉。”史艳文放下手中杯。“这酒很好。”说完了转身欲走。

狄敬亭却是忽然拉住了他，狄敬亭似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抉择一般，挣扎地承认。“你等等，你说的没错，我，我道歉。”

史艳文故作惊讶，“四公子居然道歉了，还是对我道歉。”

狄敬亭瞪了他一眼，“喂，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史艳文从善如流，重又坐下。

狄敬亭道，“虽然，虽然你大概自己也猜出来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他们之所以建议我骗你上钩，一方面是因为我父亲身体不太好，又为了我的事连番忧心，他现在只想让我尽快回去。”

史艳文想了一想家中的母亲，心头也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愧疚。轻叹道，“是啊，父母至亲，可以理解。”

狄敬亭双手紧攥，手指纠结的互相交抵着，显然心情复杂。“不，我也明白了。老头子身体康健的很，单手揍我都没问题，怎么我出门一趟就立刻跟垂危了一样。我看他们就是想诓骗我回去的。”

史艳文习惯性安慰道，“这招只对你这样的重情重义意之人才有用啊。”

狄敬亭不服气，“难道对你就没用吗？”

史艳文无奈的耸了耸肩。“只要我做了自己的决定，我母亲是不会轻易插手的。如果有人告诉我她病重，我一定会忧心，但也会想想其中潜藏的意图。”

狄敬亭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拐弯抹角的说我傻了。”

“我可没这个意思啊。”

304.史艳文大感无奈地摇摇头，“唉，我现在相信靖海公真的只是不想惹麻烦上身了，你们哄诱欺骗的招数连兰摩教都不如呢。”

狄敬亭又白了他一眼。“哼，这谎话必须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皇帝的确因为你没能杀了藏镜人而对你有所忌惮。呐，你不要再问我哪里来的消息啊，你是神机妙算的史艳文，你得自己判断可不可靠。你要是能不留恋富贵功名，早点抽身才是上策。”

305.“唉，如果靖海公四公子是你，家臣们也就不用每天在我耳边啰啰嗦嗦了。他们一定觉得你才是他们理想的少主呢。”狄敬亭话中带着嘲讽。自然，不冷嘲热讽几句就不是他。但是史艳文仍能听得出其中隐藏的一点失落以及对自己的认可，他也不再多说了，就当是四公子补偿方才对自己的欺骗，偶尔让这位大少爷吃瘪也是一件趣事。史艳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我先回去了。”

【章节180-188，且试天下-相见时难别亦难】

306.“小姐，我们这么做一样是为了帮史艳文呀。如果不跟我们一起离开，他那一身内伤，难道要去苗疆自投藏镜人的罗网吗？我可是听说了，藏镜人已经回到了苗疆，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很快就能复原了。”

307.夜。一灯如斗，倒影在华贵床账之前，晃得人昏昏欲眠。

史艳文手中捧着一本书，飞快地翻着书页。往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今天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哪怕手中的书是汉陵院收藏的珍贵孤本。

照顾他的人还真的是了解他，怕他无聊，投他所好，送来的净是一些地理图志，志怪奇谈。若在往日里，史艳文只怕流连忘返，住在宫中不愿离开。有人照料饮食，还能习文念武，岂不快哉。

但如今，手中捧着万里河山画卷，眼前却只能见方寸的天地，这是何其的苦闷。反而令他更想逃出樊笼。

308.史艳文听闻，心生警惕，现在自己浑身无力，随便什么人都能偷袭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攥紧手中书。

309.眼见这名奇怪的宫女越走越近，史艳文不断地向后退去。四下打量着，搜索逃生的可能。

310.那名宫女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他紧攥的书一抽，姿态暧昧地靠在了他的身上，甚至挑起了他的下颌。

311.史艳文一怔，飞快的向后退去。奈何身有重伤，根本逃不开对方不怀好意的调戏。只见这名举止奇异的宫女非但没有如他所愿的放开，反而凑得更近，就势挑起了他的下颌，口中还发出了感叹声。

312.史艳文尴尬不已，丢了手中书，不管向左还是向右，冷心总能先他一步，将他的去路牢牢堵住。

313.史艳文这个时候却是满头大汗，进退两难。一时声东击西，举手求饶，“救命之恩不敢忘记，那个，我，我去给你拿杯茶吧。”说罢，他便试图向屋外跑去，谁料对方早有准备，轻巧的哼着歌，绊了他一脚，摔得史艳文直接趴在地上。

314.“怎么好劳你一个伤患给我倒茶呢？你呀，还是安安稳稳的坐着吧。我来扶持你如何？”

史艳文哭笑不得，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被冷心提着衣领放了回去，犹如她手中珍爱的玩偶一般，随她心意摆弄。

315.史艳文低笑一声，嗅了嗅手中的茶。怎么他遇到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脾性？冷心如是，罗碧亦如是。好意偏要伪装成凶恶，知交偏要背道向末路。又或者一张皮囊，万千假象。掩住真情长，本就是行走江湖求生的必要方式，而他，史艳文，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316.可史艳文虽然看着不温不火，当真倔强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他的韧性是一块百炼不化的金刚石，非如此心性，不配担当一身纯阳真力。

317.狄敬亭忽视了史艳文礼貌得体的送客请求，反而变本加厉，从屋顶翻了下来，落到地面上时，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他懊恼的哼了一声，着陆时，不得不双手撑地以保持平衡。史艳文看着他如学步小兽一般的姿势，不禁被逗笑了。“看来你们练刀的这轻身功夫都不怎样啊。”

狄敬亭本来是要开口安慰史艳文，但靖海公儿郎怎么能容忍如此挑衅。他立刻反唇相机，“不是，不是，只有我而已，我父兄的轻身功夫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史艳文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微笑。“哦，那也就是说你承认你的轻身功夫不怎么样咯。”

狄敬亭这才反应过来又中了他的套，指着史艳文无语地瞪大眼睛。

318.“我自罚一杯，算是跟你赔罪了。”说着狄敬亭举起冷茶一饮而尽。史艳文怀疑他是故意在引导自己释怀。即使是这种失意的时刻，史艳文也不愿意辜负友人的好意，所以打起精神配合这位夜闯宫禁的四公子。笑道，“这是冷茶，不是冷酒。你要是赔罪啊，等出去了以后再痛饮。”

319.靖海公里跟随而来的侍卫许多人认为史艳文不可信。狄敬亭先前也多次心有疑虑，但经此一夜，他只觉得心虚愧疚。他不安的揉了一下手腕，最终决定还是警示史艳文几句，哪怕能帮到他一丝半点也罢，江湖中的情谊委实是无以为报。

320.狄敬亭道，“我父亲在辽东，为国守卫万里边城，抵御羽国骚扰侵犯，每年临冬时开仓赈粮，收留的难民只怕不比白莲较少。”

321.“前面的那一大段警告是你临时编的吧。我说敬亭兄啊，你还真好意思呀你。”

狄敬亭被看穿意图了，一时语塞，恼羞成怒的攀上屋顶，面红耳赤。“不是编的，你这个榆木脑袋！行了，不跟你说了，总之你自己多加小心就是了。我走了。”说完这话，又想了一下，这辽东无冕小王爷还是又从房梁上探出了脑袋，试探着问史艳文道。“哎，那明天我们出逃的计划...”

史艳文连忙捂住了耳朵，“哎别别别，你别跟我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回头被盘查起来啊，我就越安全。”

狄敬亭又说。“唉，这次你私放了我，保不齐皇帝一怒，把你发配辽东去了，但不管怎么着吧，到时候我一定照顾你，没有人敢在辽东地面上得罪小爷了。”

史艳文笑道。“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会不会被牵连，端看你明天的表演够不够精彩了。你最好能逃的无声无息啊，让我根本注意不到。”

临走之前狄敬亭又是别扭道，“喂，实验文，多谢了啊，我...”

史艳文对他原话奉还。“哎，你要再多说一个谢字，我就封了你的口你信不信。”

322.翌日，迎接史艳文的车马一早便备下。史艳文朦胧中被宫女内监们请了起来，起身梳洗，换上了一身银鳞铠甲，白玉束发，玉簪挽冠。一身的寒霜素色既不失礼，又显得气度非凡。

323.车马齐备衣冠楚楚，史艳文却在临行前长叹了一口气。“希望师母还能撑得住。”

他身侧的一名护卫安慰他，“她可是洪崇青的夫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呀，今日之事应当早有准备，嫁给洪崇青这样的人，便该接受他为国取身的结局。放心吧。”

史艳文因为熟稔口吻而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这护卫对他眨了眨眼睛。史艳文哭笑不得道。“你怎么在这儿啊？”史艳文定睛一看，身边离他最近的护卫不是旁人，正是本该销声匿迹的靖海公四公子大少爷狄敬亭。“你也太招摇了，连人皮面具都不带，他们居然同意放你出来。”

狄敬亭轻咳了一声，面上摆出一派无所畏惧的神情，眼睛却紧张的转了一转，“咳，跟你说，我在你身边护卫是有原因的。所谓大隐隐于市，他们一定猜不到我敢伪装成近身护卫。他们盘查其他护卫的时候，我便可以从中逃脱了。”

听到这史艳文眯起了眼睛，反手关上了门。此刻室内只有两个人，他必须做机密行动前最后的确认准备。“敬亭兄，你没有跟我说实话吧，虽然我不想知道你计划的全部细节。但是我宁可你隐瞒，也不想发现你说谎欺瞒我。”

史艳文沉下脸来，虽然年少面嫩，但是天生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沉稳气势。此刻变作威仪，的确结结实实的震慑了狄敬亭。他有点心虚，但是又绝不肯在史艳文面前示弱，所以挺直了腰杆，高声道。

324.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思礼内监小心翼翼催促的声音。

史艳文应和了一声，转头将狄敬亭抵在了门边。狄敬亭用力去推门，然而史艳文整个人靠在了身边，不肯放行，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狄敬亭固然可以直接粗暴地推开史艳文，毕竟史艳文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可他又不是恃强凌弱的人，硬是被史艳文逼出了满心纠结。“你要是再不走的话，误了时辰我可就逃不出去了啊。”

史艳文耸了耸肩道，“那不是正好。你留下来，我们做一对难兄难弟，怎么样？”

狄敬亭赢不过他只得调转事情，不情不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可能会出事了，我得盯着你。”

史艳文还欲再问，狄敬亭一把推开了他，欠身做了个恭请的姿势。嗓音沙哑，语气危险，“别再玩了，我只能说这么多，行吧，少将军。”

史艳文摇摇头，在心底腹诽了一句，明明就是出于友善的关切，偏偏要伪装得像个恶人。就这点而言，这四公子倒是让他想起罗碧了。

他依言而行，出宫以后驾马而去。

325.“你呀头脑清醒就好，我跟你说，待会不管发生什么，千万控制住你自己啊。”史艳文回道。“嘿，这个话还用不着敬亭兄你来教我。”

狄敬亭狠狠地盯着他的侧脸，似乎随时要扑上来给他一拳，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章节189-193，且试天下-桃花依旧笑春风】

326.狄敬亭紧追在了在了史艳文的背后，顺势欲行。洪夫人冷眼一瞥，“洪府不是龙潭虎穴，用不到护卫。”

狄敬亭刚预反驳，便被一团披风遮挡了视线。史艳文飞快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甩到了狄敬亭手中，将他推出了洪府门外，借着披风的遮蔽，迅速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快走。”

狄敬亭未及反抗，便眼见着洪府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和上，而他身后之人连忙扶了他一把，狄敬亭惊怒不已，还欲再闯，却被身后和他一班混入侍卫队伍的属下死死摁住。那些属下焦急地附耳劝道，“公子切莫冲动，你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是我们脱身的好机会啊。”

狄敬亭咬牙，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靖海公传回的消息，是朝廷有意孤立史艳文，使他和洪崇青旧党反目。洪夫人虽然看起来是孤寡之身，但是洪崇青那些忠心的旧部下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一脉事。他们在暗中联系甚密，只待洪夫人决定史艳文是否值得信任，便会以史艳文马首是瞻。这绝对是朝廷所不乐见的。皇帝要用史艳文，却不想将他扶持为下一个安吉谋（权臣，反贼），连下一个洪崇青（艳文恩师，忠臣）看起来也太过危险，他最好只做一颗听话的棋子，四面楚歌，只能做俯首帖耳的孤臣吧。这真是齐心可诛。

327.史艳文此时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湿润。一声老师喊出，人也重重的扣了下去。额尖刻在地面上，瞬间便砸出了一个血坑。洪夫人本强撑着无动于衷，但是听到身后响动越来越沉，一下下如乱鼓垒在心头，她也难以保持镇定，脊背颤抖，双手纠结的绞紧了手中的素帕，直到史艳文恍恍惚惚地磕下了第十个响头时，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洪夫人猛然回身，搀住史艳文，拉着他的肩头，试图将他拽起来。史艳文不知不觉已是满面泪痕，执拗的不肯起身。

328.史艳文无法为自己辩解，眼圈泛红，几欲坠泪。

329.史艳文再也忍不住，背身无助地捂住嘴唇，肩头翕动。

330.洪夫人目送着史艳文离去，分明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白衣银甲，风流当世无双，然而他的身影却过早染上了尘世风霜。洪夫人不由喃喃道，“相公，你教他以天下为己任，置私情于无物，究竟是成就他，还是害了这孩子的一生啊，唉。”叹息声随落叶飘离，无人能答。

史艳文自洪府离开以后，留神观察了一番身边的护卫，仍有一名和狄敬亭身量相仿的侍卫留在他的身边，但他试探着搭话，对方反应十分生疏，显然并非狄敬亭本人。史艳文心知狄敬亭已经逃出升天，不由微微地勾起了一抹笑。至少有一件事进行的顺利。

331.史艳文心头怒气，一甩马鞭。“嗯？放肆！”当真有了几分骄纵王孙的模样，这还是他从狄敬亭的身上学来的。

332.史艳文这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这也是狄敬亭塞给他的，让他手头宽泛一些，行动也方便。

【章节194-197，且试天下-芳华逐尘去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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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1樓發表於: 2023-04-03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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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98-202，天下侠名-世间多歧路】

333.说到这儿，史艳文自嘲地笑了一下，又想起了狄敬亭曾经夸口说，“你若被发放辽东，小爷我一定照顾你。”那个乌鸦嘴大少爷看来是要一语成谶了。

334.十日后。

越靠近辽东，寒风便越凛冽。应是接壤羽国之故，辽东境内修筑了无数的防御工事，黑云低旋，被围困在高山和堡垒之间，导致靖海宫附近终年积雪，雪没膝盖，那是常识。来往的行人都持着一根长杖探路，以免一不小心便会失足跌落积雪覆盖的山崖之下。

在这样的境地，被装在囚笼里运送可不是一件美事，尤其是当你坐卧不安，四肢难以伸展之时，肌肉僵硬的酸痛和寒冷一并袭来，更会令人痛苦不堪。

史艳文轻叹了一口气，双手攥紧木质囚笼，在押送他的士卒骂声中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雪茫茫，江山无垠，不见故人，正是他亲手为自己择定的一条绝路。

越靠近靖海公的势力范围，纷纷扬扬的大雪便愈加的模糊了视线。押送史艳文的活计算是苦差，但给的赏钱倒是不少，因此还是有公差愿意来走上一回。

史艳文现在正是半坐半卧在牢笼里，一动不动，任由雪花浇了他一头一身，看上去如同死了一般。

335.但是这可是靖海公势力范围之内，来往刀客甚多，修习这一派武学者大多性情豪阔疏朗，任性而为，就譬如狄敬亭便是这般。

史艳文一路上看着这两名差人胡作非为骗吃骗喝，却每次都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着实好笑，算是枯燥痛苦的流放途中难得的消遣。

差人们押送犯人时，虽然明知山穷水恶，还要跟着犯人一路步行，担负着累赘的囚车，但仍然为了抢夺名额而打破了头，尤其是对于史艳文。

史艳文的囚笼融铸了铁水，缝隙极其狭窄，他刚钻进去的时候便感觉呼吸困难。这都是为了防止有人劫囚。这些差人们的想法倒是不难理解，这样的一位声名鹊起的江湖少侠，且是史丰洲的后人，为了让自己在途中舒坦一点，还不是要掏出大把的银子贿赂他们。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史艳文手脚上沉重的铁枷便一直没取下来，一开始是痛，而后是酸麻，再然后就是生疮的，奇痒难耐，直到现在他已经彻底没了感觉。任由蚊虫萦绕在他手腕上，被磨损的几处可见骨的伤口处，粘结成麻毡一般的头发挡住了视线，仿佛傀儡般的任人凌虐。

336.拿酒的那个差人露出了一口焦黑的牙齿，一边走着，一边愤愤地踢着脚下的雪泥，“早知道就不该来押运这小子，因为他，咱们哥几个连马都没得骑，上头还说什么，宁可慢些，道也要小心稳重。我呸！他们倒是亲自来这鬼地方走一遭试试。”

另外一名差人接口道，“哎，可不是。我还以为他身上能榨出一点什么油水呢，没想到是穷光蛋一个，我呸！”他眼中流露出了怨愤。一路上的江湖人对他曾经的名号嗤之以鼻，他爆出了名号，还是被照打不误，但是对史艳文倒是有人尊敬惋惜得很，还送了盘缠衣物，不过都饱了公拆的私囊了。

这钱镖头说着说着，便朝史艳文脸上吐了一口浓黄的老痰。史艳文艰难地抬起锁链拍去。锁链上凝结的冰凌划破了他的脸颊，不过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一道，也不会有人注意。他仍然是面目默然，像是已经放弃了全部的希望。

几日以来，这些差人们对他一开始还阿谀奉承，待他平静的说在下属实身无分文，也并没有一掷千金的朋友之后，便开始对他极尽凌虐之能事。

领头的差人性冷，为人倒是很严肃，一路上并不曾有饮酒误事、勒索欺人等行为，但是对史艳文也是极致厌恶，他虽然会管束行为不当的手下，但并不限制他们在史艳文身上肆意发泄。

史艳文想了一想倒也能理解。他是为了让这些差人有一个出气筒，免得惹出大祸。如果是他自己来做这琐碎龌龊的工作，他可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吗？

差人们时常笑话他，朝登天子堂，暮为阶下囚。昨天还是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史小将军，今日变成了忤逆圣义的逆臣贼子。皇帝金口玉言下旨，说史艳文永不续用，他还连累了恩师洪崇青一脉，也被逐出京城，发还原籍，三代不得入仕。要论到倒霉啊，普天之下他当属第一。这个名头比他靠半瓶运气得来的金殿论武榜首之名还要牢靠得多。

史艳文被发配苦寒之地的原因很少有人真正清楚，有人说一定是因为他与藏镜人曾有私交，曾在刘三酒家投宿，而且还有参与了金殿论武的武林人中有人指认出曾见过身形仿佛藏镜人的男子与史艳文饮酒，状甚亲密。而洪崇青为了扳倒安吉谋，说不准也联络了苗疆势力。否则，只凭史艳文怎么可能战胜蛊人呢？这也是一种颇被认可的猜测。另外一种则是史艳文完全成为了一场争权夺利中的牺牲者，洪崇青去后。没有身在朝中的门生能撑起他的门楣，史艳文虽有武勇，但却没有立身的根基，也还没来得及订上一门门阀高贵的亲事，那水氏夫人早早的便远离家族。否则的话，史艳文便可以娶到一名父亲身居要职的远亲，以此来获取支持。

可惜啊，到底还是年轻，行动慢了一些，盯着兵部尚书位置的大有人在，可不是人人都容得下一位洪崇青的门生来碍手碍脚。史艳文沦落到如此境地，究竟是一朝错，满盘皆输，还是时运不济呢？

其实这些都已无关紧要。一句永不续用便将他从此以后仕途斩断，而史丰洲之子的传奇便戛然而止。这其中，有惋惜者，有不屑者，但是终归是醒木拍案，一段他人笑谈罢了。

而现在落到他本人身上就只有真真切切的满天飞雪。

337.史艳文抬了抬眼皮，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公差，只见他径直走到牢笼前，高声训斥两名属下，“我说过要时刻掩埋雪痕，不准留下任何一道车辙！你们自己回头好好看看！”

大雪漫漫，人的足迹很快就会被掩埋，但是沉重的囚车车辙却仍然是有迹可循的。同情史艳文的江湖人很容易就能尾随而来。若有人出手劫囚，那便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史艳文身边两人偷懒耍滑，忙不迭的求饶，拿酒的差人讨好的送上了酒。“这可是最够劲的烧刀子，您暖和暖和。”

史艳文眯起了眼。暗中观察这性冷的公差。在心里史艳文总觉得此人更像是一名刀客，他便也称其为刀客。刀客的反应明显比其他两人要快很多，处事也更加的细致，但是其中总有一些事让史艳文想不通，譬如现下。

那刀客冷哼一声，一把夺过属下献媚递上的酒，走到了史艳文的面前，拽住他的锁链，将他向拖一条死狗般的拖了过来。那力道可一点也不小，史艳文看清楚了他手上的老茧，从分布的位置来看，和狄敬亭手上的一般无二。各家刀法的持刀方式都会有细微不同，所以这刀茧分布的指关节位置也不会相同。这是靖海公的道路，刀客公差，这还真是有趣的很。

史艳文咬牙忍住了疼痛，一言不发，安静地注视着那个刀客。刀刻捏着他的脖颈，逼迫他张开大嘴，而后将剩下的整整半壶烧刀子通通的灌到了史艳文嘴里。“快喝！”

“呃咳咳咳咳咳咳！”史艳文生平没喝过这么厉害的酒，被呛得快要咳出五脏六腑了。“他怀疑这人是想直接杀了他。另外两个人看傻眼了。“哎哟您这是做什么呢？这好酒可不能浪费在他身上啊。你个臭贼囚，交不出打点好的银两，还好意思喝老子酒啊你！”

这刀客将酒灌给了史艳文之后，随手便抛丢酒壶。他并不打算回答下属的问题。那两名差人气不过，恶狠狠地瞪着史艳文。

史艳文打了个寒噤。他们曾把夜里面的烫脚水都泼在他身上，先是烫伤疼痛，而后是飞快结冰以后冻疮的难耐，他得艰难的用手把冰片和自己的皮肤一起血淋淋地揭下来，不能干坐着等它们化掉，否则他绝对会被冻死。

虽然史艳文现在没有十成的纯阳功力护体，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神色大变，也没有怨愤丝毫。他不会让这些凌虐者得到他们想要的。他们无非是想看自己痛苦挣扎而已，他偏要用一张岿然不动的冷漠面具来应对。看是谁先把谁给逼到悬崖。洪崇青先生教过他，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忍人所不能忍，方是君子所持之道。

而这一次，刀客意外的地顿住了脚步，回身皱眉看着两名下属。他们似乎正在谋划着要揍史艳文一顿。一般的，他们总是揪住史艳文身上的锁链，往他受伤的肋骨等脆弱的部位砸去，口中还嘲讽不休，说什么你不是武功盖世吗？怕是欺世盗名吧？有种就还手啊之类。

史艳文没有期待领头的公差会阻止这等恶行，哪怕他看起来更像一名江湖刀客。但他既然穿上了这身公袍，未必还有几分侠义情怀。谁知这次刀客却直接握住两名下属的手臂，陈生道。“都给我住手。”他手上逐渐施力，那两名差人面色骤然惨白。史艳文听到骨头咔哧咔哧作响的声音，不由得好奇看去。

差人们忙不迭的讨饶道，“小的们只是想跟他寻个乐子，寻个乐子而已呀！哎呦呦呦！”刀客冷笑，“这一路上，你们寻的乐子还不够多吗？再往前走，可就是靖海宫了，史艳文和靖海公四公子素有交情，前面的路你们怎么找乐子我不管，但若被靖海宫的人看出你们虐待囚犯的话。”说到这，他瞥了史艳文一眼。

史艳文心中一惊。自己和狄敬亭什么时候能称得上是素有交情了。

两名差人欺软怕硬惯了，那位靖海公四公子在宫廷之中来去自如，圣上也是青眼有家，他们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脸色顿时吓得更加苍白。

338.刀客冷笑一声，松开二人，二人踉跄退去。刀客道，“给他灌点酒是免得他冻死在路上。你们两个已经穿得像两头狗熊一样。快去，一人脱一件给他。”两人犹疑地互相对视，不肯行动。公差们臊眉耷眼地脱起了衣服，而这个时候史艳文看到他们唇形翕动，好像是暗骂着晦气。

没过一会儿，两件油腻腻的破棉袄夹杂着风雪气息向他兜头袭来，史艳文只能是凑合着用这两件不停露着棉絮的破棉袄遮住了自己冻得青紫的膝盖。而刀客也没再看他一眼。史艳文这时更觉得奇怪，这一路上，刀客不曾克扣过他的口粮，所以史艳文到现在还能活着。他究竟只是忠于职守呢，还是别有用意。

那两名公差脱了外面的破袄之后，面面相觑，只见对方身上的第二层衣服竟是是半旧不新的皮袄，比破棉絮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史艳文隐约地从他们的衣襟里看清了一缕缕出了极好的凤毛。原来这是财不露白，越往里头看，越是精彩。史艳文沉下眉目。小吏公差都能如此中饱私囊偷奸耍滑，可见这中原人士冗杂官场混沌到了何等程度。

339.师母如愿以偿带着恩师的尸骨回了乡里。史艳文被发配离开金陵时，只有师母前来送。倒是好过他入城时只身一人。可他入城时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现在恩师与宿敌一同逝去，徒留他一人于天地间，前路混沌，不见天日。

340.史艳文展开手中一卷恩师手书，是熟悉的字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史艳文悄悄地将那卷手书珍藏起来，恩师谆谆教导犹在耳畔，就算此去朔漠双刀冰雪摧，他，也绝不会烧去却这心香一半。

341.史艳文一面细想，一面在风雪中渐渐昏睡的过去。

342.史艳文咬牙，发了狠地钻井双拳怒砸囚牢。手骨变形弯折，形如屠户用来吊猪肉的倒钩一般，但他却浑然不觉得痛。冰晶簇簇融化在他眼睫之下，刺激得他的双眼剧痛，但是也顾不上擦拭。他眼中视线渐渐摸糊，唯一能够看见只有越来越弯曲的囚笼围栏。

343.二人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打开了囚笼门。恨声地伸手来捉住史艳文，直接拽住了他歪曲的手骨，将他拖拽到了雪地中。

344.蒙面人便眉头一皱，身影一闪，逼近二人。史艳文本能的挺身而出，挡在他身前。

那蒙面人似是觉得有趣，连自己头上的血痕也顾不得擦拭。偏头问道，“他如此折磨你，你竟然还肯护他？”

史艳文抿抿嘴唇。天下性命无贵贱之分，以德报怨是痴人说梦，但他一向会选择最艰苦的路。“你们要劫的人是我，放其他人走吧。”

蒙面人悠然一笑，史艳文发觉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那可不行。”

345.他扬眉出手，史艳文只来得及挺身一护，便见一枚银标冷光急闪，直直地切入了自己的胸膛，熟悉的凉意与剧痛在五脏六腑内爆裂开，汩汩热血湿润了脚下的冰土冰原。

346.史艳文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终于到了忘川黄泉。算上出入江湖的时候在擂台一战中受到的暗算，他已经欺骗过阎罗王至少三次。生死簿上艳文这一个名字，短短三个字，承载了太多的凶险的笔画，何时那一道血红的朱批才会真正落下呢。

347.他坐起身子，还没想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便被自己还能坐起身这个事实本身给震撼住。连忙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自己的胸膛，才惊讶的发现竟然毫无伤口痕迹。方才雪地中的剧痛，如梦似幻一般。

他的衣服也被换了下来，不再是破旧褴褛的囚服，而是一件箭袖立领的皮袍。北地贵胄公子们的猎装多是如此，不过少了一些金玉点缀罢了，使得衣服显得更加舒适修身。

有人为他清洗上药之后，又替他改头换面了一番。史艳文以手掌来回摸索着自己的下颌，果不其然，这些日子生出的胡茬也无影无踪。他不禁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难道孟婆会有这么好心吗，还替我缝补衣裳。”

一名长身玉立的公子哥掀开了门边的毡帐，走入房内。一道傲然声线传来，“你想得倒美，这里可没什么姑娘。”

史艳文一惊，抬头看去，半张熟悉的眉目映入眼帘。来人还带着覆面的面具，想来是出于谨慎，怕被人得知真面目。而他的面罩之下又带了一层面具，史艳文猜他定是第一次执行这样藏头漏尾的任务，不由笑出声来，顿觉得他也有几分傻气。

公子哥一挑眉，故意恶狠狠地陈声问道，“怎么，你难道还没有认出我是谁吗？”

史艳文笑道，“当然认出来了，你就是白莲教的高手吧。”

对方轻哼两声。“哼，不错，要不是我心软饶你一命，你现在就得在那雪地里和那两具尸体作伴了。”

史艳文像模像样的行礼，“大恩不言谢。”

348.“我这一路上都在怀疑那位领队的公差，他比起宫门中人更像是刀客，尤其像靖海公的刀客，你一出现我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啧啧，你的轻身功夫还不足以伪装成白莲教的人呢，他们的身法可是分外轻灵飘逸。”

狄敬亭抱着臂，冷哼。“说的好听，刚才你还不是被我吓个半死吗。”

史艳文苦笑，“我也是在赌啊。哎对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狄敬亭闻言不由自主地擦了擦额头，仿佛额头上还有血迹没擦干净似的。“也没什么，一点障眼法而已，这辽东可是我们的地盘，就算大多数的药与蛊在冰天雪地里难以施展，但我们还是能够找到办法，我们一路上经过的可都是靖海公属下的驿站和旅店啊。”说着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史艳文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一路上的饭食酒水都有玄机呀，我说怎么都那么难吃呢。哎不对，那我怎么也中招了？”

狄敬亭道，“这演技当然要做真了。不瞒你说呀，这一路上替你筹谋，我都快累死，回头啊，你得勒紧裤腰带，还本少有这份人情啊。”

史艳文嘴上调笑，心里却知道此事之不易，大为感念。

348.“那位刀客身在何处，我想亲自谢过他。”

狄敬亭一拍手，又走入一名俊朗青年，显然已经卸去了面上的伪装。青年笑意和煦，目光清澈，恭敬道，“公子可是叫我吗？”

狄敬亭一指史艳文。“那，你的囚犯还在等着感念你这位青天大老爷呢。”

青年大笑，“史公子大可不必，能营救史公子是在下的幸事。”

史艳文走下了床，长揖了一礼。“多谢冷霜子兄台救命之恩，一路艰险，多得兄台照拂，艳文感念不尽。”

冷霜子一怔，快步上前搀扶史艳文，“没想到史公子还记得在下的名号。”

史艳文微笑道，“能追随在敬亭兄身边的自然也是不凡之人。过目必然不敢忘。你施展由暮阳刀演化花而来的刀法时，我便猜出了几分端倪。不过，不敢确定而已。”

冷霜子和狄敬亭对视了一眼，均笑了起来。狄敬亭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把钱拿来吧。你啊，终于赌输了一次。”

冷霜子摸了摸鼻子，解下腰间钱袋交给狄敬亭。“我还真没有想到他能猜出来。”

狄敬亭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说道，“看来父王让你们盯着我，给的犒赏不少啊，我就这么难缠吗，啊？”

三人为之大笑。

【章节203-206，天下侠名-三条岔路】

349.狄敬亭担忧地看着史艳文，恐怕他会被这件事情打击太重了。“唉，今晚你得赶紧振作起来。先不说别的，你体内重伤还没愈合呢。”

“敬亭兄。”史艳文沉沉地开口，伸手捂住了额头，“能否劳烦你先暂避一会，只要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他明白狄敬亭不可能冒险将他藏匿在这里很久。他们必须尽快动身，不管是回靖海公亦或去白莲教，他都得做出决定。

350.史艳文攥紧了拳头，不知不觉他便沉思了一柱香的时间。

狄敬亭一直在门外徘徊，焦躁地踱来踱去。冷霜子则是从牙关里发出了嘶的一声，揉搓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胳膊，苦心地劝解，“公子您大可不必这么担心。我看史公子是个明白人，他早晚能放下来。”

狄敬亭瞥了他一眼。“去去，你懂什么，史艳文这个人呢，哎，史艳文这个人他是够心宽的，对仇人的恩怨也能放得下，儿女情长自然更不在话下。”

冷霜子若有所思。“嗯，你说的没错，刚才他居然还会回护一路凌辱他的那个公差。我纵容他们欺凌于他，他居然也肯对我道谢，足见其胸襟广博呀。”

狄敬亭接口道。“怕就是怕这点，你们总说，我性子急睚眦必报，但是本公子出够了气，心中自然畅快。可他不一样，什么都压在心里面，早晚有一天的要积不住的。”

冷霜子笑了。“哈，公子和史公子相交不久，倒有几分知己之谊啊。”

狄敬亭摇摇头。“哎，眼下乱世动荡，他活着就能救更多的人，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说着他又看了眼毡帐。

比起经殿论武时那位骄纵的辽东小王爷，如今的狄敬亭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狄敬亭说道，“唉，我真的希望他能大吼大闹一场，也好过现在这样静悄悄的。”

尽快成长的代价原来不过是血与泪。

一炷香的时间到，史艳文掀开毡帐门走了出来，面带淡淡的笑意，衣着端整，举止从容，丝毫看不出半点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样。

狄敬亭看着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史艳文反过来安慰他，“敬亭兄，你再这么叹下去，可就要多几条皱纹了，你也不想让未来夫人早早嫌弃你吧啊。”

狄敬亭听他这么一说，白了他一眼。明知史艳文心中难受，却还是要故意的开关于婚嫁的玩笑来显示自己的不在意。“唉，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再这么活下去，早晚得被你自己憋死。”

史艳文掸了掸衣袍上的风雪，眼神顿了顿，听到狄敬亭这么一说，他唇边却是缓缓的凝出了一抹苦笑，“尽我所能罢了。”

他说的话与方才狄敬亭所言如出一辙。冷霜子也不禁在心中惊叹。

狄敬亭甩开两人，愤怒地走在了前面。“行了，行了，不说了，先用饭啊，喂饱了人和马我们就出发了。”

351.客栈的老板为了款待四公子，可谓是用尽了毕生绝学。这冬天不比秋天易捕猎，虽然上等的野味难以寻找，但此时的猎物却是最为肥美的。

史艳文原本以为自己会无心用膳，可没想到只夹了一筷子，便鲜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狄敬亭面有得色，亲自为他斟酒。史艳文推去，狄敬亭又是不由分说地按着他的头灌了下去。“你给本公子喝了它！你今天非得大醉一场不可，知不知道！”

烈酒入喉，史艳文也准备好了承受烧刀子一般热辣辣剖开喉咙的刺激。但是没想到的是，入口的感觉却是清澈如山巅白雪一般，刺激固然是刺激，但是绵长悠远的余味却在胸臆间大开大阖，荡出神经气爽。

他不禁赞叹，“哎呀，原来北地也有这样醇厚的美酒啊。”

狄敬亭和冷霜子均是大笑起来。“这北地的好东西还多着呢。春水秋山两季为例，英豪儿郎一展长才。大刀会上，慷慨共饮，那才叫痛快。你若是留在这，我们有的是好酒招待你。”

352.史艳文不知为何被他滑稽的动作给逗笑了。狄敬亭气急败坏地对史艳文道，“你别听他的，这老头子最会偷懒耍滑，答应的事情十次又九次喝醉就忘了，唯一擅长的就是脚底抹油，今天我要是不能留住他，你这内伤就真无人可医了！”

年少斗马五灵东，红影酒庐，春色浮寒翁，西海垂冈。

353.史艳文恍然开眼，如大梦初醒一般。而狄敬亭却是急切不已地摇晃着他，“喂，史艳文！你醒醒！这老头的琴不是随便听的，你可别找了他的道啊！”

354.怪老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不错不错，你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眼光和悟性啊，无怪乎黄天忌急着想把你招入麾下，就连靖海公的刺头小子都能和你一块喝酒了，嘿嘿嘿。”

史艳文谦逊而略显羞涩的笑了一下，一副讨长辈欢心的小书生模样。

355.怪老子啧啧连声，指着史艳文对狄敬亭教训。“哎呦，小子，你学学人家。”

狄敬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这么说，他的内伤你能治了？”

谁想怪老子却大幅度的摇头，摇得头顶的三缕小辫子晃来晃去。“不能不能，不仅我不能啊，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名医能根治，除非是用龙血果来压制你体内的阴寒内力，否则的话你这一辈子只有两个选择。”说着伸出了手指头，“一，我替你续命，但是你得化消全身功力，并且绝对不能再修炼了，从此做一个平凡人，回到家里，定上一门好亲事，含含饴弄孙，别瞎想什么济人救世了。”

这个选择显然不可接受。史艳文还没来得及说话，狄敬亭便一拳砸在了桌上。“要是这样，我们还来这里找你做什么呀！第二条呢。”

怪老子好饮了一口酒，这才徐然道，“第二条路，老头子我可以替你延长一段时间的寿命，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你可以尽可能的去做你想做的事，说不定啊，阴阳内力同体，你反而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呢。不过，时限一到，你便会爆体而亡，而且余生生活着的每一日你都要忍受体内烈火寒冰双重的煎熬。在这样的痛苦之下，你还能去做什么大事呢。”

史艳文陷入了沉思，而狄敬亭却是怒不可遏，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随时会扑到怪老子身上挠得他满脸开花的小狮子，全身的毛都炸得蓬起来。

怪老子躲远了一些，口中咕哝，“是你们让我说实话的，老头我从来不骗人。”

史艳文忽然开口，“前辈，其实你没有说错，还有第三条，对吧。”

356.史艳文示意狄敬亭稍安勿躁，继续说了下去。

357.史艳文道，“晚辈也略通医术，医术与武道有所不同，武人可以追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方，但是医者终究不是神，没有一位称职的医者会狂妄到相信自己能可以通神，我想你也不例外吧。”

358.史艳文走近了他的身边，又说道，“被流放之前，宫中御医设法稳定了我体内的两股内力，否则我走不到辽东就该没命了。您就算以琴弦诊脉，一时也是判断不出我体内伤势轻重。所以，您一定是从晚辈的故友那里听说了我的病情啊。”

狄敬亭见怪老子被史艳文曼条斯里怼得满脸通红，颇觉得解气。他从小便被怪老子逗弄，但这老头偏会无理取闹，他还从来没讲道理说赢过他呢，现下便忍不住为史艳文鼓起掌来。“哎，嘿嘿，说的对，我之前可是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哎，老头你就认了吧。”

史艳文十分谦恭地对怪老子请求道，“晚辈相信您一定是明理之人，晚辈只是心系故有，想知道他们的安危，还有，若您诊治了他夫人的病程，就该知道世上还有第三条路。”

狄敬亭被他们说的一头雾水，他说，“哎我说，既然能治好，那就赶紧开始啊。犹豫什么呢。”

怪老子终于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史艳文一眼，“哎呀，你说的却是一条邪路。”

357.史艳文听到这恍然了，“晚辈在黑水城中时有一名唤燕驼龙的前辈，他便是魔门世家长老，他与大匠师交好，我也从他那里听说了不少异界其闻，不过儿时并没有当真。”

358.狄敬亭嗤笑，“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怪老头啊。”史艳文赶紧拉了他一把。“哎，敬亭兄，哎，前辈，您别在意，请您继续说吧。”

359.“我看呢，等你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你那刀法或许才能追上你脑子，还有你那些哥哥们呢。”

“你！”狄敬亭眉头一皱，面有怒色。史艳文连忙再次拉住了他，狄敬亭又是转进一想，现在若是跟着老头吵起来，那更加证明自己是他口中的顽劣小儿，所以只得隐忍不发。“好好好，我就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360.史艳文恍然道，“燕驼龙前辈给我讲过这个故事。烛龙乃是始祖之龙，其后有蛟龙、螭龙、虬龙，应龙。蛟龙有行云布雨之力，应龙则能起死回生了。”

361.怪老子道，“蛟龙一脉更是早已绝迹于海境之中，而海境又被无根之水重重包围，寻常人入内内力便减三成，更别提留在海境探寻蛟龙了，还有就是那些臭鱼人排外的很，说起来就晦气。”

362.“龙血果世上仅存三枚，据说其中蕴含了五种古龙的血脉，融合为至刚至纯的阳炎之力。你体内的纯阴内力世所未见，而你本人的内力也是一样，要化消二者的矛盾非得借助龙血果不可。如果你去了白莲教，投入黄天忌麾下，他手上应该还有半颗龙血果，以黄天忌的内力加上龙血果稳定，你这伤势绝无问题，但这仍然是一条邪路。。”

363.“那黄天忌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他就快扛不住咯，到时候他会挟恩命令你做什么，我可说不出。”指了指史艳文和狄敬亭道，“至少你们两个，免不了反目成仇，兵刃相见呐。”（黄天忌的白莲教和狄敬亭所在的靖海公是死仇）

364.史艳文抚摸心口，感受自己胸膛中生机勃勃的跃动，有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鲜明起来。他不想死。乱世将至，天命在身，他还不能死。“但龙血果存世不止的半颗。皇宫大内有一颗，甚至不止一颗，甚至奢侈到能够拿出来用在我这贼囚身上。临行前皇帝特命人赐我一味奇药，想来便是此物。”史艳文满怀期待。看向怪老子。

365.南宫世家与东方世家世代联姻，家中多出商贾巨富，收集奇珍异宝无数。以数代人之力才共养出了如今万教十二封的庞大势力。

366.“龙血果不能多使，就譬如你，你这内伤可以靠龙血果延命，五勺足够你五十年的，你可能在此之前把这死在江湖风波里。可若一次饮下半颗，便会成瘾，其瘾发作之后足以煎熬得人神智癫狂，同蛊毒一样狠辣。”

367.怪老子又警告史艳文，“你也千万别有什么侥幸心理，等你服下的这一勺龙血果药力退散以后，你便会感受到那股瘾头的威力了，但如果你还继续的向黄天忌求药的话，他便能将你揉圆搓扁咯。”（流放前，皇帝给艳文服过一勺龙血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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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3-04-04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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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207-211，天下侠名-千山雪满经行处】

368.冷霜子捂住受伤的肩膀，冲了进来。他面上有血迹，浑身狼狈，能把他伤成这样，可知来敌绝非一般。他急切地呼着狄敬亭，“公子！他们找来了！”

狄敬亭一咬牙道，“什么？居然这么快！”

他一把拉起了史艳文。

369.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史艳文瞳孔骤然放大，他纵身而起，扑倒了狄敬亭，一把按住了他的头，裹挟着他就地侧身一滚，躲入桌椅之下，“别乱动。”

狄敬亭本能地伸手摸向腰间长刀，怒气勃发的准备回击，却被史艳文压制，死死动弹不得。含怒道。“你干什么？”

史艳文咬牙，忽然腰侧传来一点凉意，心下大惊，但现在也顾不上去检查有没有受伤，二人藏身在最厚重的柜面之后，能在辽东艰苦天气中屹立这么多年不倒，至少说明这是一块结实的木头，还能抵挡一阵。

冷霜子等人交战的声音越来越激烈，狄敬亭挣扎得更加用力。“你放手啊，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别想着逞英雄了！”

史艳文被他一提起，才发现自己方才纵身而出的举动有多么愚蠢。他还以为万一箭矢挡无可挡，自己至少能运起内力抵挡，浑然忘了现在需要保护的人是他，而不是狄敬亭。稍不留神他的鲁莽举动便会让他变成狄敬亭的累赘。

史艳文苦笑，“现在别跟我争了，你刚才看到那射来的箭了吗。”

就如在经殿论武时狄敬亭骄傲承认的一样，他也是精于骑射，目力极佳。能见飞莺于林泽，暮鸦于暗夜，箭出必不落空，但是方才他满心都是升腾的怒气，这不像经殿论武的时候面对安吉谋，现在他可是在自家的地盘上，无论是白莲教亦或万教十二封，只要胆敢进犯，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于是狄敬亭只好没好气的承认。“好吧，我没有看见。”

接着，史艳文飞快地附耳低语道。“我跟你说啊，此箭外侧的铜壳没有被腐蚀，颜色清凉，我猜应当是无毒的。真正的杀招是其中的细针，这种箭藏于囊中不过是普通的箭，但一经射出的话，箭杆内的机关便会爆裂开来，千百银针齐射，若射手控制精准，角度刁钻，你能有多大把握确定自己能不被射成一头豪猪呢？”

370.史艳文抬头看了一眼，见冷霜子等人快要抵御不住，再次飞快地对狄敬亭道，“你抓紧时机逃跑吧。”

狄敬亭大惊，“我可不是每种的怂货，我不会逃的！我...”

史艳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焦灼道，“没说是你，他们很可能是冲着你来的，否则不必特地穿上靖海公的服饰。”

“唔！什么？他们还敢冒充我？”

“唉，总之就是，你不想再被人当成威胁老王爷的筹码了吧，你先逃出去找援兵，如果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那更好，我把自己交出去，他们就会停战了。就算不是，我这个天字第一号通缉犯，总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吧。”

狄敬亭勃然大怒，恨恨地揪住了史艳文的衣领子，说道，“史艳文！老子辛辛苦苦地过来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送死的。滚开！“

说罢他一手撑地，翻身跃起，直接将史艳文从自己身上扶了下去。史艳文牙关中溢出了一声痛楚的呻吟。

狄敬亭皱眉回头，却见到史艳文腰侧汩汩流出了鲜血。他颤抖的手掀开了史艳文的衣袍，才发现那处创口中聚集着一大片的银针。放眼一扫，少说也有二十余枚，它们犹如不死不息的原上草一般，生机勃勃的跃动着，汲取着史艳文的血肉。

狄敬亭再也忍不住放声怒骂。从史艳文的角度听来，却更像是惶恐的惊呼。“ 史艳文你！你真是混账啊你！”

史艳文虚弱地抬了抬手指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被我救了一命的人转头这么骂我，不用谢不用谢。”

狄敬亭手忙脚乱的试图为他止血，然而伤口还在不断的扩大撕裂。靖海公因与白莲教龃龉，从来不会购置千机山庄的机巧武器。狄敬亭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势，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史艳文还在不断的推他。“快走吧。你走了我就出去投降，他们至少不会让我死的，快啊。”

狄敬亭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自从他在金陵受了伤回家之后，母亲和兄长恨不得每天把他用药膏封起来，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关爱，所以偷偷的倒掉了大半。

但是现在他无比庆幸，冷霜子偷偷的又往他身上藏了一瓶。这价值千金的伤药正在被他不要钱似的往外泼着，然而史艳文的伤口出了血，却流得更急了。

狄敬亭的口中不断的飙出辽东方言。史艳文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也猜得出他一定是在问候自己的祖宗十八代。

“别以为只有你是英雄，别人都是孬种！大不了要死一起死！”

371.小小的一间客栈，如今桌椅倒塌，酒缸破碎，墙上满是飞溅的血迹和酒渍。桌上的大菜也早是零落一地，浓香的汤汁渗入到了地砖间隙，残破的深绿菜叶也粘在了这些杀手们的厚绒靴靴底上。

被怪老子这么一打断，史艳文便发觉这场景有点滑稽，他甚至想笑。

372.狄敬亭方要出言提醒，却被史艳文给拉住了，史艳文竖起了一指立在唇边，虚弱地对他笑了一笑。“嘘，你听啊。”

373.怪老子伸手搀扶起了史艳文，并指连环，为他点穴理气，止血调息。“哎呦，这么年轻身子就虚成这样。”

狄敬亭瞪了他一眼。“他都伤成这样了！你少说几句吧！”

怪老子不满地捋了捋胡子，咕哝道，“哎呀，今天老头子我可是出人出力，这顿酒哪里够，我真算是做白工咯，难道还不让人找点乐子吗？”

史艳文无奈道，“谢过前辈。前辈要怎么帮我取针啊。”

怪老子的视线在他的伤口处流连。

史艳文肃然起敬，“难道前辈能用琴音逼出这些银针吗？”

这一次轮到怪老子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即从衣兜里混不吝地摸出了一包随身携带的银针，药撵以及金刀等物。“想什么呢。当然是用手了。”

史艳文讪讪地笑了笑。

怪老子出手飞快地替他挑出了创口中的银针，史艳文身无内力护体，此刻和普通人一样脆弱，但却咬紧牙关，忍住了，一声不吭。怪老子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374.诊治病人的时候他显然十分专心，更是易怒，一时间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一直等到他替史艳文清理缝合完毕才敢继续同他搭话。

375.听到这儿，狄敬亭在桌上重重一拍，“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史艳文捂着伤口，踉跄地走到狄敬亭的身边站定，一手按在他的肩头，示意他冷静。

376.而就在这个时候，史艳文听到怪老子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唉，早这样多好，此间掌柜温得一手好酒，他这一去，我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咯。”

江湖纷争，两界交兵。遭殃受害的总是无辜百姓。不会武，便要受人宰割，但一旦习武的话，又免不了卷入名利争夺，难道这就是红尘中人的宿命。

史艳文口中泛起了苦涩，他死死攥紧了拳头，忽然灵光洞开，心地轻灵，领悟了一线着想神功的真意。

万般色相皆是空，但持一念坐言中。无论事世如何艰难残酷，旁人如何利用算计于他，只要他仍然坚守本心做出抉择，总有一天能为这世间做出些许改变，让死去的人变得更少一些。

他绝对不可能忽然间靠自己开悟。史艳文恍然瞥向怪老子，对方向他回以灿然一笑，手中琴声未停，但史艳文环顾四周，别人皆是一脸漠然，看来这琴声只有他能听，专为他一人而奏。

377.白莲教使者此刻正单膝跪地，抱拳低首，对史艳文行礼，语气中的愧疚与沉痛诚恳地吓了史艳文一跳。“史小将军见谅，我们本是受命来迎您回去的，没想到在路途中发现了有人假冒身份劫囚栽赃。兄弟们一时气不过，才做出了方才这般鲁莽举动。全是我辖制无方之过，您要怪就怪我一人吧，千万莫要怀疑主上待您之用心。他对您极为重视，如果您能亲自与主上一晤，”他轻蔑的瞥了眼狄敬亭。“便会明白主上目光远大，心怀天下，绝非是池鱼井蛙之辈所能污蔑。”

这位白莲教使者讲起话来的态度是如此的理直气壮，毫不惭愧，仿佛方才想趁乱杀死狄敬亭的人不是他们一样。尽管已经见识过兰摩教法王的假仁假义，安吉谋的深沉城府，惜花君的巧舌如簧，但史艳文还是被他变脸的速度有所震惊，更加令他心中隐隐难过的是，这位使者说的话完全是发自内心，他不过是做出了一名忠诚的教徒所应该做的选择。

378.史艳文捂着额头，头疼不已。“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如果方才怪老子前辈没有出手阻止，你们一定会趁乱杀死敬亭兄，这让我很难相信你们呀。”

白莲教使者不服，“若他们发现主上或圣女在此，定然也会趁机出手。不奢求史小将军能理解，只求将此前事一笔揭过。若要赔罪，留我一条命可够啊。”

379.“不必了。我今天见过的死人已经快比活人还多了。而且别叫我史小将军。我是朝廷钦犯，当不起。”他回身看了狄敬亭，拍了拍友人的肩头。“还有，我相信敬亭兄不是那样的人。”

380.狄敬亭则是焦虑的负手踱步，猛然冲到史艳文身前不停的摇晃他。“喂，你真的要去啊。哎呀，不是我说你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呀。我才刚把你救出来，你就要去自投罗网啊，你怎么想的呀，啊？”

史艳文知道和狄敬亭讲理也没用，只得在被他晃晕之前挣扎的吐出了一句。“哎，其实我是想要去见她最后一面的。”

对迪进亭，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这句话果然瞬间的击中了狄敬亭。他懊丧的松开了史艳文的领口，一拳重重的砸在桌上。“可恶，他们居然用这种方式避免可恶啊。”

381.冷霜子等人心中腹诽，史艳文未免太英雄气短，但见四公子不予置评，他们便也不敢开口。只是心中难免怨怼。

为了救史艳文出来，折损人力和物力不说，这一转头，他却要投奔白莲教去了。

382.“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被误解也是无妨吗？”

史艳文洒然笑了。“这还要多谢前辈。刚才以琴音助我领悟，只要坚守本心，细枝末节我并不在意。我此去白莲教，说来可笑，我还是想要试一试能不能阻止武林动荡，天下交兵。如果白莲教主黄天忌真像敬亭兄所言那般居心叵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揭穿他的阴谋。”

他说的是豪言壮语，做的却是痴人说梦。若是旁人这样侃侃而谈的话，都难免显得愚蠢自大，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伤患。但史艳文话语中却有一种不惜命的诚恳，让听者无端的便会相信他是真的会赌上性命去坚守他所承诺的这一切。

383.史艳文还天真地抱着一丝幻想。他说道，“若来日天下安定，或许能从苗疆蛊师处得到解法。既然顾兄不愿放弃，我也会尽可能相助的。”

怪老子则是说道。“唉，你想的太简单了，中原苗疆绝不可能亲如一家。要想毫无隔阂，必然侵略，吞并天下。安定，什么是安定？芸芸百姓认为如今就算是天下太平，只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太平，你却要拿命去拼。”

史艳文报以一笑。有您这样的前辈恩师同道而行，我认为值得。

“嘿，你这小子，打蛇随棍上啊，你占便宜还没够啊，我跟你说，我可不收徒弟。”怪老子口中抱怨，面上确实笑了起来。

二人对坐把酒，琴声幽远，竟浑忘俗世峰烟。

384.狄敬亭直接走到史艳文的面前，气势汹汹。史艳文还以为他要揍自己，连忙说道，“别打脸。”

出乎他意料的是，狄敬亭一把却是拥抱住了他，结结实实地在他肩上擂了一拳，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唉，史艳文，希望我们来日不会兵刃相见。”

史艳文拍了拍他的脊背，也说道。“我向你保证肯定不会的，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肯定是我赢。”

听史艳文这么一说，狄敬亭终于面露一丝笑意。“你想的倒美。”随后他从冷霜子手中接过了一个包裹，不由分说的就塞到史艳文的怀里。“啊，这些人要是再虐待你，我可救不了你了。行走江湖不能无钱傍身，我手边也就只剩下这些了，你就老是拿着吧，啊。”

史艳文知道这是友人的关切，不好拒绝，只得收下。

狄敬亭长嘘了口气，把他往门边一推，自己转过身去，再也不看他。“行了，你走吧，不要回头啊。”

史艳文如他所愿，坚定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听到门扉合上，雪地上数行脚步声离去。狄敬亭苦笑道，“唉，哈，不知道我日后会不会后悔放他走啊？”

冷霜子忧虑道，“史公子是天纵奇才，哪怕如今功力全失也不可小觑，如果他站在靖海公的对立，那我们今日无异于纵虎归山呐。”

还有一句暗含的指责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四公子您太感情用事。

怪老子无言，只是轻抚一曲，似高山巍峨，流水潺潺，为知音者送别。这琴声，伴随着寂静落雪，陪着史艳文走出了很远，很远。

385.自辽东前往白莲教的路上，史艳文时常的会做一个梦。这是一个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的噩梦。他时常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一头冷汗也已在风雪中结成了细小的冰棱。

梦中，他自洪府归来，皇帝很有耐心，等他自己请求觐见时，才召见了他，绝口不提狄敬亭私自逃离皇宫的事。面上一派大度宽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史艳文却是通体冰凉，他请求和皇帝单独说话，皇帝大笑着看了一眼立于身侧的水银花。

皇帝对史艳文道，“不必顾忌。二位皆是朕器重的卿家，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言不讳。”

史艳文只得硬着头皮，“还请陛下发还洪尚书的遗体与其家人。”

水银花都是因为他的话而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他这么大胆。皇帝更是面色一沉，但随即便笑了起来，递给水银花一个眼神。水银花会意，便转身退了出去。皇帝这才沉沉的看定了史艳文，语气喜怒莫测。“好大的胆子啊。”

史艳文一撩衣摆，单膝跪地，拱手道。“史某只有这一个愿望，洪家从此会隐退乡野，不涉庙堂纷争，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却是慢悠悠的说道，“爱卿，怕不是病糊涂了。洪崇青的尸体早就该下葬，其夫人固执的不肯举行葬仪。又与朕有何干系呢，朕着实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皇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只要史艳文矢口否认，就还能继续粉饰太平，即使在这梦中，史艳文依然感觉得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他攥紧手掌，掌心一片粘腻的冷汗，但他还是倔强的不肯退。“只求陛下能发还恩师的尸身，无论要微臣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皇帝眉头一皱，阴云集聚，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了手中扇。对于九五至尊这样城府极深的人来说，这便是动得真怒的表情。“你是从何得知的？”

史艳文深深低下头，“微臣只知道师母因不能安葬恩师而忧心，其他的微臣不该知道的事情，微臣一概不知。”

“你倒是乖觉呀。”皇帝怒极反笑。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史艳文听得到噩梦中自己额头冷汗滑落的声音。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你如果真的够聪明，就该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洪崇青的尸身，你该协助朕劝说你的师母，而不是反过来质疑你的君王。你们这些江湖人到底还是脱不去草莽义气，不堪大用。”皇帝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失望，“洪卿家对你寄予厚望，可他还是棋错一招，任由你染上了一身江湖气。若果他见你今日之举，只怕会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学生。”

史艳文喉头干涩，眼眶湿润。自小他便梦想着如父亲一般。而现在，来自中原之主的嘲讽，无疑是对他的一记重击。他用力摇着头，想从噩梦中醒来。但是梦中的自己还是那样的坚定，咬牙重复了第三次。“求陛下发还恩师尸身吧。”

皇帝见他愚钝得像块木头，也不再耗费口舌与他多言。位于幕后的水银花再次翩然走出，手中端着一只瓷瓶，瓶颈白瓷，通体纯白，如牛乳一般，却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冷光。

水银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史艳文，面上闪过了一瞬忧心。皇帝则是指着史艳文冷笑。“好，你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朕就圆了你这个愿望。你的恩师如今只是剩下了一抔灰，为国尽忠，不论生前死后，他是死得其所。如果你要硬要换回这一抔灰的话，就把这瓶药喝下去。”

史艳文眼睛通红，心中第一时间涌起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愤怒。恩师死后的身体被和其他的牺牲者一同当作蛊人来切割研究，这就是他呕心沥血一生的下场吗。这股熊熊的怒火和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完全支配了史艳文。对自己的生死他反倒可以置之度外，而皇帝的意图也很明显，既然他不愿遵守朝堂的规则，揭破了上位者不可说的计划，他便只能以一死谢罪。

史艳文没有丝毫犹豫，紧攥住了瓷瓶，反而是水银花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好了再做决定。你还这么年轻，陛下又这么器重你，作为洪尚书唯一的弟子，你不必如此。”

史艳文被她的话刺痛，“正是因为我是恩师唯一的弟子。我才不得不如此。”

他抬眼望着皇帝，梦中紧攥着毒药的手指在发抖，面上却是挤出了一抹笑容，他不想死的太狼狈失态。“陛下。君无戏言。”

“自然。你若是喝下此药。朕便还你师母那抔灰。端看你自己决定值不值得。”

到底值不值得，这句话已经无需多问。史艳文从来不会选择世人眼中值得的那条路，他的路从来都是千山雪漫，荆棘遍布。

他一仰头，饮进了瓶中药。水银花在身侧发出了一声惋惜的惊叹。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心口剧痛，浑身如遭火焚一般。藏镜人的纯阴内力和这些日子里被温养药材强行压制的纯阳内力在体内交融不息，要将他从内而外活生生的撕裂开来。史艳文用尽了毕生的意志力咬紧牙关才没有失态地在地上哀嚎翻滚。

梦中，他苦苦压抑着自己，不禁要问自己一句，为何自找苦吃？为何不肯放自己一条生路？

死亡的感觉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他不是不害怕，他甚至想尖叫出声，他还没能和母亲道别，没能告别心心，自己会一生一世的记着她。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但他叫喊不出来，哪怕是在这沉沦的噩梦中也是不行的。

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将他死死地锁在了这具苦行者的躯壳里。他姓史，名艳文，是以身殉国的史丰洲将军的亲生儿子。
他最终还是狼狈的倒在了地上。这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他宁可自己昏迷过去，这样的话还会好受一些。可他不仅神志清醒的忍受着五脏如焚的痛苦，还清清楚楚的地听到了皇帝与水银花的对答。

皇帝在笑，笑得很是冰冷。“呵呵呵，真是个痴儿啊。”

史艳文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服下的是御赐的毒药。一个小小瓷瓶便了结了他的生命，哪怕在时时回溯的无解的噩梦中，他也能确定那是毒药，不是解药。

然而，事实是，他活了下来，活得好好的，甚至因为那瓶药而额外得到了更久的时间。

皇帝笑意冰冷，语带叹息，说不出其中有几分赞赏，几分惋惜。水银花小心翼翼地在皇帝身边进言。他们以为史艳文听不到，但是疼痛到了极致，人竟然会出奇的清醒。

史艳文将他们的对答听的是一清二楚。水银花劝皇帝饶过史艳文。“毕竟是年轻气盛，若没有这份一心回顾恩师的忠心，岂非成了不择手段之人，陛下又岂敢用呢。”

皇帝回答道。“恩，爱卿之意朕明白，但此子非同常人。金鳞不是池中物，勉强把他禁锢在朝堂中，早晚有一天，朕不得不杀了他，那样就太可惜了。”

水银花听出皇帝话中有话。“那陛下的意思是...”

“他惹恼了朕，不懂分寸。朕不会让他有紫绶加身的机会。他这辈子不能再踏入朝中一步。朕会流放他，下旨永不启复。”

这短短的一句话竟和穿肠利刃一般的疼。史艳文深切地听到了恩师的叹息声。他对自己失望了。但是不知为何史艳文却也有了一丝如释重负。

“此子乃是痴人，痴人倒也有痴人的用处，天下间不能少了他的存在。”皇帝似乎已经看穿了史艳文，笃信他不会因今日之事而心生怨恨，来日抛头颅洒热血，他也不会退却。“的确是一个好将军的苗子。但是，可惜啊。”

史艳文敢喝下绝命毒药，足以证明他的性情。皇帝命水银花为他施针治疗，水银花在他耳边传音入密。“且打坐调息。这并不是毒药，而是能暂且救你一命的解药。”

水银花向皇帝出言询问。“陛下，你将他流放，可史艳文在江湖上还是有不少友人的，经此经殿论武一事，更是为他博得声名，万一有人劫囚又该如何。”

皇帝捋须大笑，“哈哈哈哈，朕本就有意纵精灵归于湖海，他能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成与不成都是他的本事。朕只不过是推他一把，就算念在他父亲和老师的情面上，放他一马吧。”

自然，若史艳文没能绝处逢生，那么这一小瓶稀释以后的龙血果为他延长生命，也不过是让他多体会几日沦为阶下囚的痛苦罢了，算是他冒犯君主的惩戒。

龙血果入体，周身鲜血如沸，史艳文的确无暇分神去分辨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在流放路上，他日日夜夜梦到这场景的时候，终于在梦中，算是听了一个清楚分明。

他紧攥双拳，满头冷汗，自噩梦里骤然苏醒。

还未饮冰十年，热血竟已凉透。

他的执着在掌生握死的高位者眼中，不过是可以被随意操纵的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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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3樓發表於: 2023-04-04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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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212-216，天下侠名-两情若是久长时】

386.借着歇脚的功夫，史艳文留神观察着白莲教的使者。上路前，他的确想对方会不会如朝廷公差一般羞辱于他。但是黄天忌乃是一世枭雄，且正在建功立业的关键时期，应当不会派来这么蠢的手下，还没能笼络到他，倒先得罪了人。而事实证明这些使者也算得上勤勉。昼夜赶路不停歇，时常在雪地中一守便是一夜。对史艳文虽然不曾多话，但也是客客气气留神照料。

387.史艳文连忙举手道，“啊，我绝对没有非议的意图。我只是有点好奇，中原人士与苗疆之民的结合很少见，尤其是在那场大战之后。”

388.但是他必须得正视自己，一路走到今天，一样是血债累累，偌大的江湖，没有人是无辜者。六骨僧的低语如同诅咒一般在他的耳旁响起。“你会杀进你不想杀的人，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这，便是你的宿命。”

史艳文浑身激灵，打了个冷战。他不敢再想。

389.老妪也是摆了摆手道。“小公子，不必担心，那参须呀，我们还是买得起的。”

史艳文恍然。苗疆的山参可比中原便宜许多，虽然不一定比得上辽东，但是白莲教内苗疆山民众多，手中一定会有存货，不由得羞涩地垂下了眼睛。

【章节217-220，天下侠名-又岂在暮暮朝朝】

390.夜阑人散，史艳文还没醉倒十分。他晃了晃脑袋，极力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黄教主，有一句话，晚辈不知，呃...”

“想问就问，不必多言。”黄天忌深邃的眼睛将他完全洞彻。

史艳文鼓起勇气说道。“您特意将我介绍给各门各派，是为了宣告我已经投入您的麾下了吗。”

黄天忌坦坦荡荡，“正是。你是白莲教的座上宾。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否认，就连你自己，也不能。”

史艳文叹了口气。“唉，可是，晚辈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您能否允许我...”

黄天忌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391.黄天忌冷眼看着他们词不达意，刚说了一句便又各自转开视线，确定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因为史艳文的目光里只有惊艳，没有狎昵。可这份纯然深情是比色欲更可怕的东西，它能令英雄销魂，美人断肠，枭雄斩首。

【章节221-225，天下侠名-只缘身在此山中】

392.而今叙过风花雪月，便该谈谈正事。

史艳文有一种被黄天忌完全操纵于掌心的感觉。他竭力压下心中的异样。

393.黄天忌似乎已经笃定自己的功业能够千秋万代。

史艳文则皱眉道，“您的意思是，我不仅有可能发疯，还有可能会死。而您一定会修习这门武学并且利用它。”

“放肆。”黄天忌忽然挥袖一扫，顿时澎湃气劲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直接浇在了史艳文的身上，将他逼退数步，心口一片冰凉。

史艳文勉强压下，肺腑间翻涌血气，单膝跪地，竟是再也动弹不得。

黄天忌阔步向他走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这本就是我白莲教主继承的哲学，谈何利用？本座给你这个机会，是你的荣幸。本座还会赐你龙血果，延长你的性命。你可以继续在本座麾下，实现你济世安民的理想。”

史艳文不屈地抬头直视黄天忌。“龙血果会致人上瘾。如果我没有死，你打算用龙血果强行控制我，对吗？”

黄天忌瞳孔骤然收缩，反手对史艳文当胸就是一击。史艳文顿时被击飞了出去，只觉得自己的胸骨错位，五脏成泥。剧痛在四肢百骸内爆裂开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史艳文疑心自己已经死了。但随即他便睁开了眼睛，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天灵，手指微微颤抖，纯阳内劲流转全身，没有遇到丝毫阴寒内伤的阻碍，竟是久违的通体舒畅。

黄天忌只用了一掌便做到了怪老子以琴疗伤佐以大内御赐龙血果都做不到的事情，令他暂时恢复了功体。

史艳文不可置信地看着黄天忌。他面前的黄天忌彻底退去了谦恭温和的书生面具，倨傲而霸气的俯视着他，说道，“你们这些初入江湖的少年，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我倒是要叫你知道，就算不使用龙血果，本座一样能让你俯首帖耳！先前对你以礼相待，倒是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敢对本作口出狂言。”

394.“本座要你修补数反真经并非是为本座，而是为庇佑天下众生的，为了这些死在边境的万千亡魂。你愿意吗？”

史艳文深深地吸了口气，任命似地捂住了额头。“若这真的是天命所负，晚辈愿意。”

黄天忌所行之道乃是阳谋，他将他的野心毫无遮掩的袒露出来，但是他的野心的确庇护了许多人。

史艳文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黄天忌微笑，从容颔首，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你且养精蓄锐，我每日为你调理内息，驱除你体内的阴寒内劲。待大典礼成之后，你便有足够的能为破解数反真经。到时候很可能会因此大彻大悟，将阴阳之道融会贯通，自行化解内伤，这真是机缘难逢啊。”

史艳文沉重地点了点头。

黄天忌引他走出了金光塔的核心。而这个时候，史艳文却是听到身后的齿轮轰然合上的声音。

也许，这是他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入这片承载这世间最大野心的所在。那野心名为天下太平，而史艳文也再没有回过头去。

【章节226-229，天下侠名-花凋】

395.黄天忌早已派人潜入宫内，不仅盗取了蛊人遗骨，还救出了与藏镜人素来不合的司空知命。康城沙玉林密切监视苗疆动向。据她所说，司空知命怀恨在心，为一雪前耻，极力煽动出兵。而藏镜人较为冷静，认为不可孤注一掷和金光塔硬碰硬，但他不像司空知命一样长于朝中阴谋算计，康城也暗中散布藏镜人败战怯战的传言。苗江狼王对于他已经颇为不满，绝对不会采纳他的谏言。

【章节230-234，天下侠名-生死决】

396.史艳文一边接过他手中的信件一边致歉。“啊，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他正要摸索身上还有没有狄敬亭给他留下的银两。小厮却连连摆手，“哎，不必，不必，能帮您做事，我们心里都乐意的很。来送信的姑娘怕不是也偷偷的...嘿嘿，您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史艳文失笑。他没想到自己在白莲教徒心目中竟有如此之大的魅力。

小厮告知他，他在江湖上早有了盛名。此次落难，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蒙冤，替他打抱不平呢。“您单挑兰摩教三大法王，经殿论武大胜的事情早就传到我们这儿来了！”

史艳文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只是虚名而已。”

【章节235-238，天下侠名-瞬息万变】

397.然而还没待他验证，黄天忌便石破天惊地道出了一句话。“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的好，你与你的骨肉至亲也免不了生死相见，他还是害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元凶。”

史艳文震惊不已，“你在说谁？”

“我在说谁，你心里真的一无所知吗？先前谋师的推算受暗凶出世时死气影响，出了差错。我以为你的同胞兄弟死于母腹，但没想到你们不愧是史丰洲将军的血脉，在大凶战场仓促降生都能顽强地存活，还活得如此精彩，为世人上演一出出骨肉相残的好戏。”

史艳文如遭雷击。即使心底隐约已有预感，还是忍不住踉跄，拳势瞬间不稳。

黄天忌却完全没有趁机偷袭的意图。他嗤笑一声，像是连动一动手指碾死史艳文这样的小事都不屑于做。

“多亏了你，才激出他全力的一击，才让本座见证了他的纯阴功体。还有，你们二人共同抗衡暗凶时的默契。虽说一个是史丰洲的儿子，一个是无头将军的儿子，血海深仇累累白骨，没人敢认定你们就是双胞胎，可有的时候，越不可能就会越接近真相。本座原本也不敢笃定，可是本座最近得知藏镜人那张从不取下的面具背后，竟然生着一张同你一般无二的脸。”

史艳文眉目沉肃。“原来如此。母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但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冥冥中我便有感应。命数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他抬头直视黄天忌，“你这番话已经暴露太多了。堂堂白莲教教主如何亲眼见证藏镜人在经殿论武当日的表现呢？又为何如此在意史丰洲的家事？”

黄天忌闻言微不可查的一动袍袖，将手臂在背后藏得更深，却没有逃过史艳文的眼睛，一双自幼习练弓马骑射、拳脚刀枪，敢于直视烈日、直视世间一切不平事的眼睛。

398.史艳文本来可以突然袭击的，但出招前必须要支会对手。这是武人的尊严，也是君子的自傲，尤其对面是这样一位令史艳文心绪复杂、明知该恨、却只有深沉唉气的敌人。

这拳脚功夫发力的时候，讲究的是处处对齐，膝肘相对，头手相对，动中有静，造化圆润。

史艳文出拳时便是如此。他整个人犹如一棵直挺挺的青松，又如一只被打磨得无比锋锐的箭矢。飞速发力时，直弓最狠。几曾有人见过弯曲的箭矢呢。

饶是黄天忌也不得不喝一声，“来的好。”

可惜，还是太年轻。直弓固然犀利，配合史艳文天生纯阳功体，更是能如金乌西沉般的将敌手击沉。但发动攻势时，绝不可以让人看出来，要化直为屈，化整为散，交错回旋，不留痕迹。每一次起手，每一个微小动作，哪怕是指关节的一次弯曲，都要仔细斟酌，免得让敌人判断出自己准备在何时发动直袭。

史艳文偏不。他年轻气盛，他箭无虚发。哪怕现在的黄天忌杀他易如反掌，他仍然是直来直往，大开大阖。

黄天忌本是游刃有余地负手躲避，侧肩游移，间或还傲慢地指点几句。不够快、抖肘不用肘而用臂谁教你练的基本功、肩垮松足可致命等等的话语。

然而，随着史艳文的攻势越来越密，越来越快，他也不得不伸手格挡。最让他疑惑的是，他说的话不仅没有打击到史艳文的战意，反而让对方战意愈发高昂。

史艳文看向黄天忌的眼神复杂得许多。随着他投入战斗的精神越来越集中，用在伪装上的精神也就越来越分散。每一道嗓音都更加耳熟。这也是他本应该拥有的恩师挚友，父亲生前的死忠战友啊。（这个是六骨僧伪装的黄天忌）

399.“如你亲眼所见，连他的亲生女儿都意识到我说的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放弃他的教诲吧，来到我的身边，成为你命中注定要成为之人。”六骨僧眼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史艳文深切地意识到，比起昭庆寺内那些兰摩教的酒肉之徒，他才是真正信仰坚定的魔教中人。

400.“放下？我苦心孤诣筹谋半生，以累累尸骨铺出血路，尔等黄口小儿，竟敢叫我放下？”六骨僧鬓发纷乱，衣襟大敞，这不世的狂僧之态尽显无疑。他继续道，“命运，何尝给过凡人放下的机会呢？就算今日你胜过了我，也阻止不了黄天忌和背后那个人的野心了，更加阻止不了来日的兄弟相残，还不如你跟我联手重新划定这天下大局吧。”

401.谁知六骨僧手臂肌肉贲张，以史艳文精纯内力加持的拳势竟也不能撼动他分豪。史艳文只闻铜鼓声震，自己手指酥麻，手臂瘫软，如同徒手敲击金刚罗汉一般。六骨僧将他一条手臂一托一拉一卸，快到史艳文甚至感觉不到自己骨节已经开裂。

“可惜你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想拖延时间让冷心心逃脱吗，可以，但若你执意鱼死网破，我相信藏镜人会比你更值得培养。”

“为了复仇，你竟然可与世仇苗疆联手，你所做一切究竟是为了大义，还是早已陷入魔障。”

“哈哈哈，若藏镜人助我，天下将再无苗疆中原之分，我会辅佐他独霸一方的，就像将军当年错过的机遇那般。到了那个时候，史丰洲将军的威名将会响彻神州，神鬼妖魔叩首来拜！这才是我报效将军和弟兄们的方式。”

史艳文强忍一臂脱落的剧痛，缓缓摇头。“我没能和父亲见过一面，但我一定比你更了解他。他绝不愿自己的名字被苍生恐惧。你也看错了藏镜人，就算你以泼天权势引诱，他也会对苗疆忠心耿耿的。”

被六骨僧卸下的一臂犹如银鱼归水，瞬间化作清泥一团一般消失在了衣袖中，不管史艳文如何试着度入内力，都如泥牛入海。他也腾不出另一只手百忙中为自己接骨。

402.六骨僧盘坐入定，冒着神识和功体全部被史艳文在主场武境中击溃的风险，全心进入，近乎疯狂地与史艳文对峙。

史艳文顿时鬓发纷乱，额头轻轻暴起，脑海中如有千军万马硝烟炸裂，痛苦地嘶吼出声。周边环境也随着二人对峙开始剧烈变化，显然武境不稳定，将要溃散。

然而，史艳文坚持的比六骨僧想象的更久，他明明已经连跪都跪不稳，狼狈得只能趴在地上，如同一条虫蚁，但是眼神里却是不输任何高手的坚定。

【章节239-241，天下侠名-悼寒梅】

403.自藏镜人归来后，苗疆国内局势亦是动荡不已。苗王野心勃勃，虽不好轻易发落前途无量的藏镜人，但对于他失败的不满却已梗在心头。

藏镜人认为司空知命是他的麾下，他可以杀，但如死在中原人手中便是丢人，故而回城时还是带回了他。没想到这骄傲之举却是招来了反噬的蛇。

司空知命大举散布关于他怯战并与中原人交好的谣言。若是史艳文从此生死，这谣言可能也就不攻自破，但史艳文这个名字偏偏一日比日还要响亮，在白莲教的推波助澜之下，史艳文真正成为了史丰洲的继承人。

眼看着两界争端愈演愈烈，武林中不少人都期待史艳文此次能够力挽狂澜。苗疆本欲以藏镜人应战，谁料藏进人竟反对出兵直击金光塔，和从前的他比起来，真的是判若两人。莫非他是真的怯战了不成？

只有藏镜人自己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更危险的则是姚明月提起的那个秘密。回到苗疆以后，他试探着询问过大祭司自己到底是谁。但是得到的只有大祭司毫不留情的训斥，并将他锁入父亲无头将军的寝陵内闭门思过。

不管他怀疑自己可能是谁，他都只能是无头将军的儿子，苗疆的将军，史艳文的死敌。然而，金銮殿前交手时那令人心悸的默契却骗不了人。再加上对镜双生一般面容，他无论如何也欺骗不了自己。

大祭司不愿明示，而藏镜人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按照星象卜算，当日确实应该有两名婴孩降世。史丰洲夫人认同了史艳文的存在，代表史艳文必是她亲生的，那既然如此，若自己真的认贼作父，夹在苗疆与中原之间，又该何去何从？

他不能如史艳文那样惬意，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认准自己的道理，认准生养自己的苗疆，为之抛头颅撒热血而已。但是要说对史艳文没有丝毫嫉恨，那是假的。

404.藏镜人面无表情地凝视镜面，抬手摘下了面具。

405.与史艳文一般无二的俊逸绝伦，然而比起史艳文，他更是多出了三分狂傲，七分邪魅。

【章节242-252，天下侠名-终局上】

406.史艳文沉下心来，将所有的痛苦都含笑咽下，他品味咀嚼着自己的恐惧，直到心境空明，清无一物。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有人在笑，小童拍手，老者开怀，像是鼓励他继续在这十八层地狱中下坠。如果他睁开眼来，他可以现在就醒过来，远离梦中的一切，但史艳文却只是微微一笑，肩承罪业，松开了佛陀自净土中垂下的那一线蛛丝，他义无反顾的向阿鼻炼狱中坠去。

史艳文的神识犹如天穹破裂后，女娲放入其中的第一块五彩石一般，于空无中炼化万物，承受着生命分崩离析的痛苦，悟道于九重天之外，他历经了无数的梦。无数个本可能发生在他人生中的地狱。（后面是艳文的梦境）

407.念及此，史艳文忽然不再恐惧，而是倔强地抬起了伤痕斑驳的脸颊，直视来人。

408.然而史艳文只觉得心头含了一捧清明雪，能兼万事万物。动若观火中，他淡笑他，“我既然决定了相信罗碧兄，便不会怀疑他，更何况说不定他还要叫我一声兄长呢。更何况以藏镜人的骄傲，他若要杀我，也不会留你，你不过是我对失败和牺牲的恐惧而已，正如先前他在幻像中所见的。”

409.关键时刻，史艳文不惜自爆功体与黄天忌同归于尽。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倒也干净，但是他并没有成功地死去，而是一息残喘。本与他并肩作战的藏镜人忽然反水，趁他虚弱无力的时候，将他交给了万教之父。苗疆与万教之父达成协议，瓜分白莲教势力，对外声称白莲教主黄天忌是被史艳文刺杀而死。史艳文做出此事则完全是出于贪图数返真经，希望借此拯救自己的性命。天下动荡，皆由史艳文始，从此他成为了天下人恨之入骨的败类。万教之父将他囚禁起来，逼迫他补全数返真经。

410.又在某一个梦。他与藏镜人联手挫败了黄天忌与万教之父，可暂时的联手并不能延缓注定到来的决裂，藏镜人要与他分道扬镳，在他面前亲手将母亲一剑割喉，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却不能阻止，而后便是兄弟阋墙双生血孽。

411.无边无际的血海将他淹没，一浪一浪冲刷出他在红尘中历经艰险塑出的金身。

412.他在无数本可能会发生的悲惨结局里洞见了自己的一生，原来这人生处处皆是相。

413.但他不能一味痛悔，那样他只会深陷心魔，而此刻，虽然他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幻，但他的本心仍然未变，只要还有一人能救，那便再多救一人。

414.这是你的道，不可与人言，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是不可能的，这便是英雄的宿命。

（梦境结束，成功参悟数返真经）

415.面前的这个人，头戴一顶殷红高帽，手持蒲扇，宽目阔口，鼻头红亮，胸前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细看之下，每一颗都雕刻着骷髅白骨。这宽袍大袖的装束不僧不道不伦不类，再加上他说话的时候眼珠咕噜噜的转，显得像是一个滑稽的丑角。

416.如峨眉金丝猴般灵敏地从高高的岩石上蹦了下来，以史艳文现在的眼力，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身法，便见他已经是窜到自己的面前，这才发现真假仙身材矮小，灵活狡诈，如同一颗红通通的滚地桃，着实里有几分滑稽。

417.真假仙唉声叹气，“死老头子，话说不清楚，留我苦思冥想这么多年，你看看看看我这光鉴可人的头皮顶，我都熬脱相了，唉，曾经我也像你这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

418.“他拿绝世武功吊着我，指望我会规规矩矩的按照他画下的路走。我呸！”真假仙插腰向地上唾了一口，犹不解恨，继续又道，“如果参悟了真经就得像你这么倒霉，灾星附体，看上谁谁就死，那我也算是想开了，只要我那该死的师弟能完蛋，死老头子留下的金光塔也该塌的塌，该散的散，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419.就连靖海公都在战中负伤。狄敬亭的三个哥哥分管着宫内军械、民生贸易和药物，一刻也抽不得身。

420.战报上写明，如今苗疆发精兵十万，藏镜人因极力反对而被剥夺领军之权。

421.金光塔中白莲教主黄天忌大肆屠戮武林门派，引得苗疆蛊人入金陵，状若癫狂，天下共伐。

如今战事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但一如所料，大军还没有真正的越过金光塔阵前交锋，沿路的百姓便已经是惨遭波及，哀鸿遍野。

422.（246章）黄天忌彻底放开了所有过去，也灭却了他守护教众的本心，下令抵死守塔，直到苗疆败中原亡。

血流漂杵，天地肃杀。这悲壮而惨烈的杀戮究竟能给何人带来愉悦呢。

史艳文颤抖着手合上了战报。他的心里始终牢记着儒家悲怜天下的训导。他既不是什么武人，也不是儒生，他是一位儒侠。无论他看透了多少沧桑世事，仍然会忍不住出手匡扶这歪邪的天地。

眼见他神情哀痛，真假仙似是觉得有趣，“嘿嘿嘿你可真是有意思。既然我现在决定不杀你了，那你也可以走了呀，哎，不对，你还有个小伙伴等着见你了，你们可以手拉手一起去找死。”说罢真假仙推开一整块石壁，石壁后的密室轰然开裂，露出其中端坐着的黑衣人。

那双墨蓝色的双瞳猛然睁开，雪亮如箭矢，赫然便是如今失意被贬的藏镜人。藏镜人显然不习惯被人拘束，看向真假仙的时候眼神不善。真假仙捂着心口，做了个怕怕的表情，连连退后，面上却是带着恶劣的笑容。

他特意等着史艳文在幻境里杀了藏镜人无数次，也被藏镜人所杀无数次之后安排两人见面，事先呢，还没有一点提示，他这么做用意很明显，就是要看二人掐的你死我活。

只见二人四目相对，毫无防备。

上次见面藏镜人还在史艳文身体里留了致命的伤，若不是因此，冷心心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可然。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史艳文的心中一瞬即逝。

同样的，若史艳文真的是自己的双生镜影，那么这错妙的命运就根本不该存在于世的念头也在藏镜人的心里匆匆掠过。

二人对视着，各有杀意，但是立刻便达成了共识。他们收敛了杀意，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天下间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分享。

阴阳双生，血脉相契。

藏镜人幽幽抬眸，只问了一句话，“我要阻止苗疆精锐和中原废物们同归于尽。你来不来。”

史艳文点头道，“我要的更多。我还要召集很多人，你必须暂时放下成见跟我合作。”

藏镜人嗤笑一声，但并没有断然否认。

史艳文便当他是同意了，干脆利落地一点头，“这样也好。走吧，时间不等人呢。”

说吧，二人如同竞赛一般，全身自绝崖峭壁中凌云而去，踏石而上。

真假仙目瞪口呆道。“这这就完了？哎！你们不先打一架吗？不互相对骂两句吗？啊？”

423.战，靖海宫的儿郎女杰们是不怕的。但只要是人，就必然要承受战争带来的后果。

收到史艳文的加急传书以后，狄敬亭低笑一声，指间轻抚过信件下方绘制的一幅嫦娥奔月的小像。“这小子，亏我还以为他死了，居然能和明月美人朝的人扯上关系。”而后他将传书藏于怀中，提起早就磨得雪亮的大刀，扣上腕间护甲，走向父亲的寝宫。

424.靖海公被新一任暗凶所伤，虽然不至于被其同化，但至今仍是缠绵病榻，每日咯血不止，一身功力几乎付诸东流。

现下靖海宫全凭狄敬亭的大哥撑持门面，更不敢对外公布靖海公受重伤的消息，生怕会惹的本就因接连败阵而人心惶惶的江湖更加不安。

狄敬亭一身兵戈之气，与苦涩幽远的药气格格不入。靖海公强撑着喝退了侍从伸出消瘦枯槁不少的手指向幼子发出召唤。“来。”

狄敬亭这些日子是第一次意识到，父亲老了，鬓发苍苍，廉颇已衰。他眼眶酸涩，在父亲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了父亲颤抖的手。

老王爷一生戎马，早已将事情看透，虽在病中，一双眼也如淬冰雪一般。“你是铁了心的非要让我和你母亲提心吊胆呢。”

狄敬亭垂手不语。

老王爷看出幼子一意孤行，显然是不会听劝。一方面为他的成长而骄傲，一方面又着实不忍这最疼爱的幼子远赴战场。“唉，千辛万苦给你择定的婚事你也不肯完婚，若你完婚之后再走...”

“父王。”狄敬亭抬起头来决然道。“若我战死沙场，岂是要让人家姑娘守活寡吗？”

“你，你。”老王也怒目圆睁，“混账！”

狄敬亭咬牙道，“今天不管您说什么，哪怕母亲哭着求我，我也得走。您看看如今的形势，靖海宫如何能独善其身呢。兄长们都已经成家立业，肩上各有责任（419.狄敬亭的三个哥哥分管着宫内军械、民生贸易和药物，一刻也抽不得身），不能离了辽东，只有我可以前往白莲教，让天下人知道靖海公的立场，也证明我自己的实力！”

靖海公深深凝视着幼子，目光中似有无限的疲惫，“你都想的这么周全，为父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狄敬亭双手合拢握住父亲的手臂。“在金陵的时候，我有幸结交了史艳文，那家伙比我倒霉多了，总是卷到麻烦事里，近来我又听闻...”

狄敬亭不忍再说，“但是他还是给我送来了邀请。他能先天下之忧而忧，我就算做不到，至少也要为靖海公出一份力，让黄天忌和东方甲乙明白，狄家的金刀一旦开封，便是他们的死期。”

靖海公缓缓点头，长叹一声。“你的确是长大了。可为人父母，总是放心不下。在为父的心里，你始终还是个刚会学拿刀的小娃娃。”

425.狄敬亭利落地行了礼，转身便走，再不回望。

目送幼子远去，老王爷心知。烈阳三刀再次于天下人面前出鞘，必将光华珏烁，威震四方。

426.史艳文的急信已寄到，了无牵挂的三缺浪人决定再度出山。

怪老子看着眼前的痴人、怪人、浪人，长叹了一声，“哎，怎么，你打算去赴史艳文的约啦，你可想好啦，如今金光塔是天下必争之地，一入险境，生死难料啊。”

三缺浪人只答，“我相信史艳文。我遇到的好人不多，他算是一个。”

说罢，他对怪老子长揖一礼道，“我走之后，就劳烦前辈时不时来这里看看，替桃花浇浇水。”

谁料怪老子将手一推，摇晃着酒壶，得意道，“嘿嘿，我不干。”

三缺浪人一愣，却听怪老子又道，“老头子我也跟你去凑一趟热闹。天下间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

“前辈，您...”三缺浪人知道怪老子一向是闲云野鹤，不爱参与纷争的。

而怪老子却不容他的气象，直接一推他。“嘿嘿，快走吧，快走吧，路上你拿包裹啊，我可嫌沉。哦，对了，把我那几坛子酒也带上，打群架怎么能没酒呢？”

三缺浪人若是独身上路，便是一片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然而如今添了一个吵吵闹闹的怪老子，变成了一次踏青远足。

前路命运莫测，但凭本心，笑傲今朝。

427.中原与苗疆卯足了积攒18年的仇恨，要尽数地倾泻在对方的鲜血之中。而现下挡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障碍有且只有这座碍眼的金光塔。

428.苗疆方面，由于藏镜人遭贬，苗王与大祭司都认为他还年轻，心高气傲，多磨磨他的性子不是坏事，便由司空知命和康城王女沙玉玲、爵子巴士克领军。

429.双方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来打探金光塔内的机关。第一层乃是坎水镇，第二层为离火镇，第三层为五行变换之阵，未入阵前无法确定，第四层便是五雷天音大阵所在之处，而第五层则是可以彻底毁灭金光塔的机关核心。

虽然有传闻说若无数返真经指引，就算能攀登到第五层，强行毁坏金光塔，也会导致生灵涂炭同归于尽。但人们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更何况中苗双方都打得让对方先送死的主意，若实在不能强迫，将金光塔据为己有也是不错的买卖。

天下间每一双眼都紧密注视着金光塔的动向。

430.低调行事，狄敬亭扮作寻常游侠，一路向南。金光塔周边的战况随着他的旅程推移也愈加的紧张激烈，还没有抵达金光塔下，狄敬亭便听闻中苗两方联手进攻第一层坎水之塔，大败。

431.两方很快便面对面相遇。开战之前，先进行了一场骂战。走南行北的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苗疆嘲笑中原人无将可用，让外人领兵，史丰洲后裔还不明不白被下了狱，果然内斗比对敌强一百倍。

而中原武林人士也怒气上涌，提刀出剑，反唇相击道，“你们的无头战神当年大败于史丰洲将军，如今他的孽种被你们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不是说人间战神吗？人呢？怎么就派了一个藏头露面的家伙来会你爷爷呢？（司空知命）”

432.越是野心勃勃满怀怨愤之人，就越容易被五雷大阵撼动神智。每一滴水都在对他窃窃私语，每一面光滑的冰镜都倒映出他的死状，司空知命竭力控制了自己不去看，不去想，直到他匆匆一瞥，在凝结的冰面中看到藏镜人满脸的嘲讽，像对丧家之犬一般将自己垫坐在胯下，而自己却是满脸谄媚，奴颜婢膝。司空知命勃然大怒，心神一晃，镜面中的画面也随之一变。只见不管他怎么讨好藏镜人，藏镜人还是拳风一震，穿胸击碎了他的心脏。

433.最终，仅仅是第一关，苗疆便损失了一员大将，而中原则损失精兵无数。苗王大怒，想起藏镜人曾建议不要冒然发兵，然而骑虎难下，现在只有坚持到底。

434.最终苗疆损兵三万人，中原折将五万人，战线被越拉越长，沿途难民流离无数。因而，当狄敬亭满面风尘的背着自己的一口金刀到达太华山下时，仍没有人敢去挑战金光塔的第二层离火之塔。

狄敬亭到了之后，先和史艳文等人会合。如今战线被拖长，各路散兵游勇都四处分散。史艳文等人仗着史艳文对白莲教地形更加了解，寻到了一处隐蔽的聚集点。虽然不知为何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奔，但是大体还算是安全。

投奔而来的人有仰慕史艳文的、笃信史丰洲之后能带领他们攻破金光塔的游侠，有对朝廷和苗疆政局都失望的浪人，甚至还有白莲教内拖家带口叛逃的机关师和普通百姓，他们不愿在白莲教为黄天忌的理想奋战至死。本来，最初他们入教也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然而，这样能被策反的教徒少之又少。哪怕老弱妇孺也多是崇拜黄天忌，一来是因为史艳文也亲眼所见，黄天忌多年来处处施恩，二来则是因为黄天忌在金光塔下只是一人一刀，便击退了近万名的中苗将兵。一个人，还是白莲教教主，北极老祖衣钵传人，黄天忌一刀，风云龙虎刀，破口宝刀，没有靖海金刀那样厚重，也不似短刀轻利，但在黄天忌的手里，这把乍看之下十分普通，隐约泛着青铜锈色的刀变成了杀人如麻的神器。

那天，黄天忌傲然尽屠中苗先锋，并且放言，哪怕金光塔破，他也能让双方有来无回。虽然黄天忌立威鼓舞教众之后便遁入塔内，坐镇指挥大局，但他宣战的姿态俨然已不是为了维系和平，他在教内向教众提出，“天下人负我，唯有白莲教可匡扶正义，且随教主血战到底。”

他多年谋划本就是为了这个，令他好战的意图显得出师有名，而白莲教徒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苦心，纷纷表示誓死追随。极少数因黄天忌的举动惶惶不安的叛逃者也不敢随意逃向中苗两方，他们多是曾经的中原叛军，苗疆战败部落子民，而最终，只有史艳文统御之下的这一小块所在才能令他们安心。

中苗双方僵持，既不敢轻易去闯金光塔，也因为金光塔阻拦而无法对敌方大规模发动攻击，也是因为五雷之音催动，阵中军心浮动，还有不少癫狂之下自相残杀的惨剧。在此情形之下，史艳文凭借一人之声势建立起的前线庇护所，便成了一个缓冲的绝佳地带。

435.狄敬亭见到史艳文的时候，他也是满面尘灰，显然好几日没合眼，但仍然是精神奕奕。

一见到狄敬亭，史艳文二话不说直接揽着他就走。“哎呀，你可算是来了，我们马上就要去闯第二层离火塔了。”

狄敬亭见一行流民千恩万谢地涌到史艳文的面前，手里还拿着行囊，史艳文笑着祝他们一路平安。狄敬亭心头却是有千万疑虑，“这么快就要冲啦？等一下等一下，你现在还能找到安全的地方让他们藏匿吗？”

“哈哈哈，这都要多谢各方兄弟啊。”史艳文大笑，拉开主帐的帐幔。和数返真经展现给他的噩梦一样，他也开始向黑水城输送难民。但与梦中不同的是，他得到了多方援助。这一路江湖，他终究是大道不孤。

狄敬亭被帐中满满当当的人头给震住。怪老子和刘三一见如故，一边赌酒一边侃大山，而三缺浪人则是孤傲地抱着剑站在阴影中。而那些修锅补瓦的，鸡鸣狗盗的，练拳耍剑的，贩卖消息的，三教九流的都汇聚在此。

人人都在高声说着什么，见到史艳文来了，人人都为他让路，更有甚者，纷纷对他倾身行礼。此处简直就是一个微缩的江湖。而他们聚集在此，全靠着史艳文凭己身之力，多方救援伤者，无偿收留流民，更身先士卒决定闯塔。

史艳文原本是想着自己的使命一路狂奔，但他忍不住在路上尽力而为，能救一名伤员算一名，藏镜人一开始对此十分鄙夷，认为死在战场是勇士光荣的归宿。

现在到处混战，到也没有人顾得上追究史艳文的逃犯罪名，因为他自称来自云州，气质又文质彬彬，因而大家只以云州儒侠呼之。

这消息传到黑水城，刘三等人立刻带着人手和物资赶来援助，三缺浪人和怪老子这位神医也随后而至，连杭城的丐帮子弟都提着打狗棍来了，讲话十分爽朗，掷地有声道，“你是我们铁长老看中的人，甭管你是要闯塔还是救人，帮你，就是帮自家兄弟！”

于是藏镜人在不能轻易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再也难以阻止史艳文声势浩大的行动。

狄敬亭认为史艳文行动速度太快，孰不知藏镜人已经等得相当不耐烦了。

狄敬亭与旧友新交，匆匆见过礼之后，便被史艳文拖到私密处，商议破塔之事。

狄敬亭口中调侃，“哎呀，你怎么连口酒都不让我喝呀。”心中却是欣慰于史艳文意气风发，愈挫愈强，并没有被心魔击倒。三缺浪人也在场，一言不发，像是一切听从史艳文的安排。

狄敬亭还见到一名玄铁面具覆面的神秘人，虽然他遮头盖脸，但高手之间的感应令狄敬亭立刻便反应过来——这个人正是藏镜人。

狄敬亭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揪着史艳文的领子质问，“你疯了？！你怎么把他给放进来了？！”

“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我不管他是什么情况！你忘了是谁差点害死你了！你这是与虎谋皮呀！保不齐他就跟苗王演了一场周瑜打黄盖的戏了。哎呀，气死我了你。”

藏镜人不语，只是冷笑。这更加激发了狄敬亭的愤怒。

史艳文连忙拉住狄敬亭道，“哎，我跟你说，破塔绝对少不了他，他也是冒着必死的危险的。”史艳文很想解释，虽然立场不同，但他了解藏镜人，有的时候就如了解自己一般，但二人的身世之错综复杂，就算说了，旁人也未必会信。

“哼，有我就够了。”狄敬亭傲然宣言道，“难道我会吝惜我这条命吗？”

史艳文叹了口气，“哎呀，你先坐下听我说好不好，你不能死，你是我们联络中原武林和朝廷的关键人物，如果金光塔破，白莲教毁，中原双方趁势发起死战又当如何？我们的目的是尽可能阻止战争啊。”

藏镜人冷冷道，“如果他们听了这么久五雷音，到时候还有战役的话，那才是奇迹。只要金光塔一破，中原朝廷一定会宣告胜利，首恶黄天忌已死，然后为了保存兵力，来日再战。他们会立刻借坡下驴，打道回府的。”

史艳文接口道，“没错，苗疆也是一样，但是苗疆还有你这样一位一定会卷土重来的大将呢。”没等狄敬亭反应，史艳文便指着藏镜人理直气壮道，“所以我们需要你尽可能的活着，破塔后稳定民心，借助靖海公的力量重建太华山，收留难民，与朝廷协商休兵养息，而我们两个是可以去送死的。你可以想想嘛，如果他死在了金光塔里，我们岂不是少了一大害吗。”

藏镜人这些日子似乎已经忍受史艳文忍得没脾气了，尽管此刻额头轻轻跳动，但也只是吼了一句，“哼。我是你毕生的宿敌。”

狄敬亭被史艳文这顿诈听十分有理的诡辩讲得哭笑不得了。“哎你，那光靠靖海宫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呀。你也知道，之前我从金陵逃回家，朝廷早就怀疑我们有不臣之心了，按照那位多疑的性格，不趁机打压我们才怪呢。”

史艳文又道，“我们在朝廷里还有人呢。”说着他指了一下藏镜人，“也多亏了他替我们联络，否则你以为我怎么能全区全委的活到现在呢？”

狄大少爷也当然不蠢，略一思索便明白。

436.“水银花倒像是有几分善念，但还有个惜花君，你们该怎么对付啊？”

藏镜人说，“他吗，他只能是自取灭亡了。”

史艳文连忙解释道，“啊，他的意思是这惜花君很快就要报应临头了，不用我们操心了。”

437.“中原可以保证撤兵，那苗疆呢。他们这么帮你，不会收取成倍的利息才怪了。”

藏镜人已经彻底懒得解释了，瞥了一眼史艳文，史艳文立刻便明白他想说什么。

于是史艳文又对狄敬亭道。“啊，是这样的，苗疆现在呢，已经发现了损失惨重，一旦有个台阶下，孤鸣王族能统御苗疆大大小小七十二个部落，靠的绝对不只是武勇，他会见好就收的。至于东方甲乙吧，我们现在也只能利用手头的一切走一步看一步了。”

狄敬亭不语，仍然是面有怒色，但好歹在帐中坐了下来。所以这才长出了口气，铺展开桌上的堪舆图，为众人讲解起了金光塔后四层的机关。

听罢，狄敬亭久久沉吟，“哎呀，这也就是久死一生的买卖啊。”

一直沉默的三缺浪人忽然抬起头来，对史艳文道，“我们可以死在前四层为你开道，第五层需要你，只有你才能让金光塔无恙解体。到时候如果我让你们走，你们就立刻走。”

史艳文还没有来得及反驳，便听到狄敬亭大笑道，“嘿嘿嘿，爽快，真是爽快。虽然我不甘心给你这家伙做配角，但是他说的对，该走的时候立刻走。”

“可是，我没法和老王爷交代啊。”

“嘿，你也太小看我家老头了吧？我走之前，他连我的衣冠冢都准备好了。”

史艳文也心知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只得长叹了一口气，接下了同伴们沉甸甸的托付。

为了让远道而来的三缺浪人和狄敬亭养精蓄锐，史艳文安排他们单独居住。其他协同闯塔的侠士也各自来交换过情报之后，账中只剩下了镜影二人。

史艳文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事情的进展比他预想的顺利许多，尽管对困龙岛主一心从命，但是水银花心中毕竟还有一点不忍，再加上困龙岛主本人在万教十二封和白莲教之间左右犹豫，便指使她不妨多留一条退路。她现在是皇帝身边最受宠的人。皇帝愈发痴迷于缓老精修之术，凡她所请，几乎无不应。发落了安吉谋，罢黜了史艳文，似乎这位帝王体内最后的一丝睿智精明也随之远去。

只是苗疆这边还有些麻烦。史艳文回身看向了藏镜人，只听了他抱臂道，“你，没有告诉他们吗。”

“告诉什么呀。”

“告诉他们，光明磊落的云州儒侠史艳文，有个苗疆贼子做兄弟。”藏镜人无比尖锐地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尖刺一语道破。

史艳文也唯独只有叹气的份，他明白不想承认这点的应该是藏镜人而不是他。

如果藏镜人愿意，他早就不顾一切带着他回去见母亲了，但藏镜人时不时冷嘲热讽，他也能理解。

世上的母亲是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的，再加上史艳文早已将六骨僧告诉自己的禁术告知给了藏镜人，如今他身怀数返真经，藏镜人这段时日也未懈怠休息，二人渐渐发现，越是功力精深，他们纯阴纯阳的功体便越是殊途同归，相容相洽。就算是没有任何人来点明，他们也能明白对方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身份。

藏镜人竭力的将所有的悲遇都咽下去了。史艳文为母亲辩解，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罗天纵的遗孤，她以为当年被劫走的另一个孩子已经夭亡，仅仅是抚养史艳文长大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心力。

如今大战在即，然而两人割裂的身份，错置的命运，早晚会带来毁灭性的结局，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藏镜人抬眼直视史艳文，“别死在黄天忌或者东方甲乙的手里。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

史艳文走到他的面前，一撩衣摆，盘膝坐下。这些时日来，他们都在反复习练曾在对战暗凶时使用过的阴阳并流之术。尽管他们谁都有可能随时被反噬，但他们一日也未曾停歇。

史艳文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同样的话，我也送还给你，不过，我是要亲自带你回家的。”

藏镜人低首，掩饰住眼神中一丝血色的阴翳，伸出双掌，与史艳文掌心相贴。

一时间，二人精深功力飞快流转，金光银碧交映成辉，恰似双生一对。

437.没有人掉泪，更没有人不舍，史艳文等人轻装简行，由他和藏镜人、狄敬亭、三缺浪人领队，踏上了闯破金光塔的路。

他们就驻扎在太华山脚下，巍峨的金光塔，很快的便静在眼前。

史艳文昂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壮丽高塔时的心情，只觉得恍如隔世。身在五雷阵中，人人都慑于这肃穆高塔的威仪，一时间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只有藏镜人冷笑一声，抬头看向金光塔最高处。“哼。黄天忌等候多时了，他殒命之日，就在今天。”说罢，他飞身前行，惊醒了沉思中的史艳文。

史艳文一笑，也利落地跟上了他，向后招呼了一声，“走！”直闯天下第一机关大阵，五雷金光塔。

438.惜花君冷笑一声，早已对这注定的一战有所准备，挥手命精锐在身后待命。他如今是一军之将，不能总靠阴损手段，那样无法立威，只会如苗疆的司空知命，在军中声望远逊于藏镜人。

439.踏上这趟九死一生旅途的人，没有弱者，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饶是坚强如狄敬亭，在走向第二层的时候也忍不住回头，站在冰冻的甬道中向后回望了一眼。

只见甬道尽头，曾经的生门之处，无数拥堵着的狰狞尸体永久被封冻，明知逃生无望。可他们还是绝望的向着出口狂奔。

史艳文低声提醒一句，“入得此门，最好清空杂念，越是执念深重，越容易被金光塔的机关迷惑，飞蛾扑火。”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呢。狄敬亭也不是擅长打机锋的人，只将金刀一挎，勾唇笑道，“嘿嘿，懂了。兵来降挡，水来土掩。”

440.史艳文四处环顾，“无论如何，一定会有一个生门，这是机关术的要诣所在，要创造一物，必然同时创造可以毁灭它之物，如此乃应天道循环，越是老练的机关师越不会打破这个准则。”

史艳文话音刚落，仿佛有人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一般，为了奖励他的机敏，凤凰、朱雀、毕方，三神鸟均是翩翩舞动起来，凤鸣雀唳，火焰争腾。

深坑如蒸笼一般升起了雾气，瞬间便将停留在周围的轻功高手吞没。众人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惨叫，随即便是皮肉烧焦的糊味，只见深坑顿时化为了阎罗火海，三面环火。

而他们，已是无路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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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3-04-04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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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藏镜人的至阴功体在此时大有用处。他先是互助了离自己最近的史艳文，史艳文根本不敢在此运功。本来就已经够热，一旦运起纯阳功体，那就好像从里至外被活活炙烤一般。

然而，此关的解法却正是要他们孤注一掷。

史艳文说，“这一关没有生门陷阱，西北讯位没有任收图画，而讯位乃是风向之卦，流通片动，就是我们要去的生门。”

藏镜人忍无可忍的大声喊道，“如何开道啊！火势正在加强了！”

史艳文说，“不能让你来开道，金光塔每一层机关都是卦中生变的，第一层滴水凝冰，第二层的火也绝对不能用常理揣度。”

史艳文满头大汗，飞快地心算着，“与生门正相对的东北方坤位是地象之卦，柔生万物，我们只能以火破火。破阵以后，只怕这层还会崩塌，地陷火熄，阵转风生。”

话音一落，史艳文飞身从藏镜人身边退开。“你们先走，我来开路。”

谁料他还没来得及忍着剧痛运功，一把金刀便横在眼前。

狄敬亭高声傲笑道，“嘿嘿，你难道忘了我们狄家的家传刀法叫什么吗？给我一字一句的记牢了，烈阳刀！”

烈阳三刀，刀刀纯阳志刚。狄敬亭毫无犹豫挺身而上，甚至冲在藏镜人之前。

第一刀，朝阳刀。刀舞天火，以他身周为限，一丛丛惊鸿火焰拔地而起。周围蒸腾的烟雾和毒火似乎深感畏惧，如同一头猛兽被另一头斗败吞噬一般，慢慢地转为了狄敬亭脚下天火的颜色。

狄敬亭大喊道，“过来！”

众人连忙进入刀舞天火的火轮之中。然而仅凭狄敬亭一个人也支持不了多久，他们仅剩人数不到十人，能留到现在的都是内力精准、铜筋铁骨之人。众人心知今日九死一生，咬牙围在一起，运功支持狄敬亭。

狄敬亭横刀劈火，劈出了一条火中生路，护着众人缓缓前行。

三缺浪人立刻做出决定，“我和你们上第三层，如果第三层就是风，我的快剑能为你们劈出一条生路。”

他是最高效的杀手。众人皆点头认可。有意护送史艳文、藏镜人和三缺浪人离开。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火光中隐隐闪现耀目的紫电青辉。

果然，如史艳文所料，火中生雷，阵中生电了，那深坑中的机关也在缓缓的升起，原来是一朵玉白无瑕的莲花，转瞬便在火光中化为了嗜血的红莲。

白莲红莲本一体，妖冶双生，索命追魂。莲花每展开一瓣，空气中的雷电和烈火便愈加猛烈，如果要等到莲花完全开放，他们必将尽数葬身于此。

史艳文看着狄敬亭满眼的不忍，狄敬亭却大声喊道，“喂！愣着干什么呀！快跑啊！”

史艳文心知此时再婆婆妈妈只能浪费友人豁命换来的机会，于是大声吼道，“牵制住那朵莲花机关，我们才能趁机开门！”

狄敬亭长笑了一声。“哈哈，没问题！”又向身后看去，见众人面上皆是誓死如归的样子，朗声道，“我乃靖海金刀传人狄敬亭，请各位英雄助我！”

说罢，狄敬亭极招上手，烈阳三刀中剩下的两招也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众人紧随他的身后，齐声怒喝，“万死不辞！”

惊雷密布，如神降天罚，狄敬亭如涅槃凤凰一般在火雨雷中穿梭，就算他的功法以刚猛见长，寻常人也早该在离火阵中被烧焦了。狄敬亭巧妙地利用了艳阳之刀修罗刀影，无数道刀影迷惑了不断引爆的闪雷。这种雷依附人体而生，越是移动得飞快，雷暴便越是接踵而来。狄敬亭一边支持着刀舞天火的火轮，一边分身化作修罗倒影，哪怕有周围高手们为他护法，也是在超越透支自己。

那莲花一瓣瓣展开，又一瓣瓣合拢，史艳文等人已经冲到生门面前，三缺浪人以快剑斩断门上的禁制，就在禁制符文落下的那一瞬间，莲花尽数开放。

“就是现在！”史艳文向狄敬亭大喊了一声，狄敬亭收回刀势，火轮震息，修罗影散。他身上留下的是血，是汗，是火一般燃烧的生命。

而后他和其他誓死如归的闯阵者一同运使出了烈阳三刀最后一刀，暮阳刀。

刀沉千古，只见金刀如金龙出海一般，狄敬亭踩着其他人为他架起的臂膀。跨越飞跳，直直地劈砍向火莲花的蕊心，刹那间长刀画龙，业火化凤凰。龙凤拍击，争鸣厮杀，这是火与火的对决，以命相搏的执着。

史艳文在一瞬间被生门吞没，只来得及见狄敬亭对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而后便被滔天火舌吞没，似是在火舌中骄傲的涅槃。

如此三刀，不负靖海公金刀威名，不负天下，不负襄娘。

442.史艳文甚至来不及呐喊一声，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不稳，忽上忽下。他连忙紧紧攥住三缺浪人和藏镜人道，“这是金光塔又在自我变化了。抓紧，别走散了！”

果不其然，第二层离火大阵辉煌地爆炸、陨落、倾塌。金光塔内部如螺旋般飞速地改变着构造，直到通往第三层的陡斜坡道在他们面前展开，此刻已经来不及去向狄敬亭等人能否幸存。三缺浪人依然紧握冷不防在手，沉声道，“不好，这一层有暗凶的尸臭味。”

443.三缺浪人终于展现出了他的全部实力。不为权贵走狗，不为复仇蒙蔽，此刻他只是一名心无旁骛的剑客。手中名为冷不妨的快剑舞出残影，削金震玉，裂风鸣冰，竟以一人之力牢牢护住了身后的史艳文和藏镜人。三人衣角都没被擦破一片。

【章节253-258，天下侠名-终局下】

444.现在的史艳文正运起纯阳功体，艰难地抵御着风刃与蛊毒，飞快地移动到藏镜人和三缺浪人身边道，“守阵的机关师一定被他所伤，此刻第三层无主。”

闻言，藏镜人和三缺浪人眼前一亮，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第三层机关生变，机关师们又被熟知金光塔的沈行乞出于报复和嫉妒之心杀害，此刻黄天忌定然在思考下一步如何举措，第三层也不会衍生出更多的卦象变化。若要闯塔直上第四层面对黄天忌的话，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445.随着史艳文喊声落下，峭壁两侧席卷而下的狂风形成了一股沛然巨力，漩涡旋舞，将三人抛上甩下，犹如湍急的千重卷浪一般。显然此阵的正确解法便是化风刃为助力，风生两肋，直上穹顶。

以史艳文和藏镜人的功力，强忍风刃侵袭，登上穹顶，不是难事。但如果同时还有防备沈行乞，则是难于登天。蛊虫借助狂风的加持更加肆无忌惮，饶是史艳文和藏镜人已经用上了十成内力，还是满身擦伤，鬓发散乱，前所未有的狼狈。淤血压在心肺里，只是不敢轻易吐出来，一旦嗅到了血腥味，可想而知这些蛊虫会有多么的疯狂。

藏镜人此生还没被人当作玩偶般得如此抛上抛下过，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爆裂。

三缺浪人思忖道，“你们二人不能在这里损耗过大，否则对上黄天忌更是毫无胜算，下一波龙卷风刮过来的时候你们就走吧。”

眼看三缺浪人已经打定主意舍己断后，史艳文如遭雷击，然而这是入塔前便早已做下的觉悟，就算死剩最后一个人，他们也必须背负着同伴的性命，鲜血淋漓地继续前行。

沈行乞勃然大怒。“想走？没那么容易！”说罢，他为阻拦二人离去，竟也深入龙卷漩涡。双臂一伸，竟自小臂萎缩的骨肉中弹出两条由蛊虫组成的血红长舌。

长满尖刺的口器直直舔向三人，一旦被缠住，必定如蟒蛇怀中困兽一般惨遭蚕食。

三缺浪人唇边忽然勾起了一抹弧度，那是一抹温柔的微笑。他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剑，轻叹了一声，“这些年来，辛苦你了。”而后他望着眼前弥天血物，狰狞如索命无常的长舌，猛然划开自己胸膛，心头血飞溅而出，悲壮高喊，“桃花！我终不负你！”

三缺浪人内力深厚，这香醇的血液立刻便吸引了蛊虫调转方向，疯狂地向他身边聚集。沈行乞对蛊虫的掌控力远不如暗凶，原本安眠的蛊王自出世以来，还从未吞噬过这个级别的高手的血液，所以它也是蠢蠢欲动地苏醒，并且在沈行乞胸前的琥珀结晶里不安的扭动起来。

沈行乞面容扭曲，满头血汗，拼命地试图控制蛊虫追击史艳文和藏镜人，然而，这些蛊虫可不如昔日的血鸦好控制，它们只听从贪婪的蛊王。于是三缺浪人便瞬间被这些蛊虫淹没。

史艳文和藏镜人心无旁骛，只看上方，足下发力，双生阴阳之力演化为一金一蓝两道虹光，顷刻间便消失在了惊雷密布的云层之上。

沈行乞目眦欲裂，“不！！！”

闻得他悲愤的喊声，三缺浪人便知道二人已经脱离险境。尽管身上被密密麻麻的蛊虫覆盖，他仍然是放声大笑，仿佛正在被敲骨吸髓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仅如此，眼见沈行乞急于将自己吸食以后追击二人，三缺浪人横剑在手，原话奉还道，“嘿，想走？没那么容易！”说罢了以后，冷不妨剑起如惊鸿一般，来如雷霆收震怒，霸如江海凝青光，直接逼向了沈行乞胸膛上镶嵌着的那个蛊王之种。

因为三缺浪人已经舍身饲蛊，故而蛊虫追随着他的移动，他反而能在蛊虫阵中极为融洽地来去自如，充分发挥他快剑的优势。

三缺浪人身为一流的杀手，为安吉谋效命多年，论实战经验远非纸上谈兵的沈行乞可比。近身比拼，沈行乞很快便落到下风，眼前的剑快到他甚至来不及眨眼。

沈行乞惊怒道，“你、你竟然还没有死？你怎么就是不肯去死！”

三缺浪人的身上也不剩下几块完好的骨头了，只因为他内力深厚，蛊王须得慢慢的消化，所以他才没有立时毙命，但这种剧痛绝对不是常人能忍的，更别提什么急中生智，反过来迷惑沉迷于进食的蛊虫失去进攻方向了。

沈行乞手上可操纵的蛊虫大减，他便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豁命连环的快剑。他可不是上一任暗凶西北狼那样的刀法大家呀。

直到被一剑捅穿胸膛，那蛊王狰狞嘶吼着爆裂，琥珀中血浆四溢，洒了两人一头一脸。

沈行乞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忍着这种剧痛继续战斗。

三缺浪人握着剑冷笑，“你不过是双腿残废，我可是挨过宫刑的。”

若是论到奇耻大辱，早在那天起，他便不再把自己当人看。二人同为残缺之身，但是三缺浪人的心里却始终有一瓣桃花指引他归家的方向，而沈行乞的心里却是空空荡荡，惟余仇恨。

说罢，也不给沈行乞任何反应的机会，三缺浪人抽身回剑，剑光清冽，而身上的蛊虫也终于啃光了他最后一根手指上的皮肉。

蛊虫们被受伤的蛊王吸引，更加疯狂的聚集而来，想要成为新的蛊王。

血雾弥散，瞬间便将哀鸣的沈行乞和三缺浪人一同吞没。

闭上眼的一刻，三缺浪人仿佛在这滔天的血海中得见一株灼灼的桃花。

他微笑着，任万蛊噬身，似拥吻情人一般。“桃花，我来寻你了。”

一声轻叹后，冷不防坠地。天地，归于沉寂。

446.静。静得甚至能够听清楚自己越来越紧张的心跳声。这便是史艳文和藏镜人登上金光塔倒数第二层五雷大阵所在之塔时的感觉。犹如古人羽化登仙，仙界寂寞，情形不足对凡人言一般。

二人背对而立，互为防御。待能睁开眼的时候，便立刻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447.黄天忌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地站起身子。二人还未看清楚他如何移动，便见他已经袖手站在了自己面前。“呵呵，本座知道你们终会走到这。为了你们，此处的武五雷大阵已经催动至极限，就连本座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啊。”

史艳文和藏镜人对视，心下皆惊。藏镜人咬牙怒道，“我要你枉死的苗疆将士付出代价！”史艳文则道，“五雷天音催至极限，没有内力傍身的平民百姓轻则耳孔出血，头晕目眩，重则七窍流血，癫狂而死。黄教主莫非不考虑守塔的教徒了吗。”

448.藏镜人冷笑道，“我对白莲教了解不深。但据我所知，北极老组教出来的机关师，绝对不可能人人都同意用这种玉石俱焚牺牲教众的方法来反击。”

史艳文和他一唱一和到，“恐怕这些机关师并不全是被沈行乞所杀吧。”

黄天忌眼神有一瞬阴冷，随即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错，不愧是能走到这里的人，只是到了第四层，可没有同伴能让你们尽情踩踏了，你们真以为能在本座手下全身而退吗。”

藏镜人道，“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史艳文道，“我们只在意破塔。黄教主，我劝你还是收手吧，此时回头尚有一线生机。”

藏镜人瞪了史艳文一眼，显然是嫌他多话。

史艳文说得十足诚恳。黄天忌却是收敛了所有笑容，丝毫不为所动。细看之下，他眼底还有恨。“好一个重情重义的云州儒侠史艳文，到了现在还在惺惺作态。我女心心不正是相信了你这套说辞才会忤逆于我，涉险生死吗！所有接近你的人必定会遭受厄运。若要为天下除害的话，你该先杀了你自己才对！！”

五雷阵，雷音将人心中一切激烈情感都成倍放大，饶是三人这样的当世高手也不能幸免。

449.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昔日白莲教教主黄天忌已经不存于世，他彻底辜负了北极老祖希望他传承的使命，如今他们面对的是不择手段的一名疯子，武功绝世的疯子。

450.二人旋身而上，急如雷霆，一上手便是极招。

“飞瀑怒潮！”“纯阳贯地！”

他们深知面对黄天忌，每多拖一刻，胜算便少一分。故而毫无保留，一金一蓝两道清透绚烂至极的光芒携带着万钧之力砸向了黄天忌。

然而黄天忌却是不闪不避，竟是硬生生的吃下了这阴阳相悖的两招。

只见黄天忌背转过身面对二人。

二人修炼阴阳合招的时候，都是飞瀑行左，纯阳走右。黄天忌克其道而行之，以右手化巨盾抵挡飞瀑怒浪，以左手应对纯阳炽日。同时，风云龙虎刀赫然出鞘。

史艳文和藏镜人攻势已出，无法收回，只得咬牙坚持到底。二人跃起的时机并不是随意挑选的，是史艳文所能感应到的最佳时机。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黄天忌的才能。

虽然最终没能参悟数反真经，但黄天忌在金光塔中经营如此之久，显然对阵法并非一无所知。史艳文能够进行占卜，他也能进行某种程度的预感，虽然没有史艳文的占卜结果来得精准，但他的临阵经验可是多过他们好几十年，足够他急中生智绝地反击。

乍看之下平平无奇的风云龙虎刀在黄天忌的手里便犹如领悟了通天大道的一头瑞兽一般，演化出无穷卦象，人莫能御。

黄天忌右手一挡，掌出龙拳，仿照蛟龙出海时的体态，收下颌倾上身，尾椎发力，四两拨千金。黄天忌左手一刀，刀入猛虎，刚猛凶狠的刀势被他练化得收发自如。之前的史艳文根本没能预料到他会从哪个角度出刀，他将杀气全部蕴藏了起来，直到此刻才尽情宣泄，这才是真正的神兵，冷不防使他人瞬间落败。

被黄天忌傲慢地抬手击向左右两侧，仰卧瘫倒，藏镜人先起身，一侧头，便吐出了一口淤血，眼中的不甘和斗志却愈加强烈。而史艳文紧跟着忍痛站起。

黄天忌此时挑眉对藏镜人道。“你倒是个这个可造之才，但可惜了，是垓下霸王的命数，就算你越战越勇，一世万人敌，又能如何呢？最终还不是一样会自取灭亡。”

这一话如果对别人说，或许能够造成心神动摇，再加上此刻有耳边轰鸣的五雷音加持，让人对自身存在的意义产生怀疑，进而精神崩溃，陷入幻境都有可能。

然而藏镜人根本听都懒得听，运转内力再度袭来。“怒潮袭天！”

史艳文还来不及阻止，只得勉强聚集内力，紧随而上，“辟邪烈日！”

对战暗凶的时候，辟邪烈日的确是很有用的一招，但史艳文心知此刻对黄天忌是没用的。因为他自信他代表着绝对的正义，此时金光塔又由他来控制，以他强烈的执念主宰了五雷大阵，自然不会被辟邪烈日这样的刚正的招数所伤，除非能让他显出破绽。

史艳文果然立刻被黄天忌一袖甩开，而藏镜人的攻势也落了空。但藏镜人眼中兴致更浓，快拳连环，黄天忌则是以刀相抵。二人往来之间，拆档刺勾挑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人目不暇接。

藏镜人虽无兵器，却将拳脚发挥出了七十二般兵刃的攻势，他本人便是一柄行走的神兵。无论黄天忌一刀劈入他的肩膀，还是一拳击向他丹田气海之处，无论他吐出了几口淤血，身上添了多少新伤，他仿佛铜人一般，根本不知痛，只是狂傲的呐喊着。“再来！再来呀！”

饶是黄天忌自信再有百招便能活活打死藏镜人也不由得为之震撼，这样豁命的战斗精神的确是像极了无头将军，此子今日若是不除，来日必成大患。

451.黄天忌挑眉，明白了方才藏镜人纠缠他的时候，史艳文便是在集中精神想象着家乡的样子。

他们成功了。史艳文的武镜秉持着史艳文的意志，趁着黄天忌分神的时候保护了藏镜人。

藏镜人喘了口气，向四周一望。

他不像史艳文一样受过六骨僧的指点，但居然眨眼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史艳文担忧地扶住他，“你没事吧。”却被藏镜人一把推开。“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说罢，他竟强行将史艳文的武镜景象撕裂，不管不顾的将自己融入。

眼前景象顿时一分为二。一半是黑水城祥和的景象，一半是苗疆的峭壁悬崖，无头将军墓碑高耸，这也是少年藏镜人闭关习武的所在。

452.面对强敌，二人前所未有的默契配合，二人的心意似乎随着武境的交融也融为了一体，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言语便能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

453.二人默契地互换方位，时间上配合的不差毫厘。一人收招毕，正好为另外一人让出发招的空间，以次生气卦，依次破之。犹如一块碧玉，曾破碎成两半，但终于合二为一，得大圆满。

454.黄天忌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们二人怎么能够做到？你们为何还不崩溃了？你们的内心的愧疚呢！？”

他指向了藏镜人，“你！你杀过的那些冤魂就在你耳边索命！”又指向了史艳文，“还有你！心心因你而死，天下多少生灵因你无能阻止而消逝，你午夜梦回时可有一刻的安心吗？！”

他的声音极具蛊惑力。二人身形都踉跄了一刹，然而瞬间便稳住。

藏镜人不屑道，“藏镜人生来无愧，杀人无愧，与天下为敌无愧，哪怕来日成为千夫所指的万恶罪魁，我行我路，无愧！”

史艳文亦道，“我有愧，但若我现在倒下，让一路送我们到此的兄弟们枉死，那我才是真正的罪人。”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联手并肩，冰火交融，阴阳双生，再次极招上手。

“辟邪烈日！”“飞瀑怒潮！”

烈日当空，照亮世间的一切污秽。飞瀑倒悬，洗净世间的一切虚伪。

双生极招，震荡着整座金光塔。

455.二人不得不迅速做出决断，以旁人看不懂的眼神交流着。

藏镜人眨了眨眼。咱们现在就用那招吗？

史艳文却摇头。就算杀了黄天忌，也只能让五雷阵的效力大大削弱。若想在第五层顺利破塔，我们还需要保存体力，毕竟很可能会遇上万教之父。

藏进人不耐地握拳，又指了指黄天忌。意思是，如果现在不用，我们都会死在黄天忌手里。他已经开始恢复了，而且恢复的比我们更快。

史艳文咬牙，终于点了点头。三人都在艰难的积蓄力量，飞快地调息，尽可能的压下体内沸腾的伤口。

456.五雷大阵崩溃。藏镜人咬牙强忍翻腾的心头血。史艳文一把将他拽到身旁，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拥抱，伸手按住他背后裂开的伤口，那是方才他牵制黄天忌时被獬豸所伤。

当时他只消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史艳文的意思，现在就轮到史艳文来保护他。

同舟共济，一对兄弟。

藏镜人的骄傲让他忍不住想要挣扎，但周围景物迅速转换，飞沙走石，狂雷轰鸣，也容不得他们任性。

趁他听不见，史艳文悄悄的在藏镜人耳边说道，“我绝对是你哥哥，你是小弟。”

457.史艳文兀自心情复杂，藏镜人却早已警惕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关注着真假仙的一举一动。

458.史艳文忽然道，“我父乃是苗疆战神，我绝不会认你作父。”

东方甲乙宽仁地说道，“当然，你想称呼我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平辈论交，我相信你的表现也不会让我失望。”

话音未落，便见藏镜人旋身飞跃，凝寒一掌直袭向万教之父。

459.东方甲乙不躲不避。只在半空里平平一扶，藏镜人先是身形凝滞，而后直接被击飞坠地。史艳文连忙搀扶住藏镜人，东方甲乙丝毫不在意他们是否会偷袭，自顾自转过身去。

460.史艳文为藏镜人调理气息，冷冷盯着东方甲乙道。“怎么，你不接着劝降我们了吗？”

461.“本座的生命比常人要漫长的多，，因而本尊也时常感觉无聊。本尊可以恩赐你们时间，但你们必须证明自己值得。”他说的越是和蔼，二人便越是警惕。

藏镜人一抹唇边血迹，二人对视点头，在东方甲乙身侧布下阵势，龙行虎步，至阳至阴，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的空隙，便是配合无比精妙默契的一击。

史艳文攻右侧，藏镜人攻左侧，然而纯阳贯地和怒潮袭天还没有来得及发招，二人便受到重创。

史艳文只觉得一股韧劲从头顶到足尖，活生生的将自己撕成了血淋淋的两片肉。而这韧劲的发招起势便是方才东方甲乙在众生轮前的那一挥手。同时藏镜人深受两股巨力压身，犹如佛陀掌心的石猴，虽然嘶吼着不甘不愿，却还是被凶狠震压，按趴在地。

462.史艳文和藏镜人默契至极地同时跃起，趁东方甲乙转身欣赏众生轮的构造之际，飞身直袭。

东方甲乙方欲阻挡，却发现他们这次没有用上极招，反而把他的头当成是一颗西瓜那般连番踢打了起来。

史艳文一双腿如蹬风火轮，快踢连环，而藏镜人则是夺首回踢，大开大阖，削金切玉。

别说是寻常人的头了，就是金光塔第二层的那朵火莲花，被他们这么野蛮的攻击，也早该凋谢。二人左右夹击，如冰火双龙，攻势密密杂杂，绝不留下任何空隙。

463.进攻的节奏全被打乱，时而刚强，时而绵柔，纵使二人合二为一，默契至极，犹如哪吒般的三头六臂，用尽世上所知的一切拳脚套路，也难以招架于万一。

464.叹息落下，众生轮转。东方甲乙长纳吐息，收拳撤步。

二人再次踉跄倒地，满身伤痕。败了，而且还是惨败。

东方甲乙一曲尽，眼看二人再无生路，史艳文苦笑道，“是我拖累了你啊。”

藏镜人倔强道，“少胡说八道，你的命只能我来收。”

若非史艳文一直尽力预知东方甲乙的出招方式和发招时间，他们两个都挺不到现在。藏镜人心知肚明，只是难改嘴上的刻薄罢了。

眼看史艳文被额上的鲜血护住了眼睛，眼睫缓缓落下，藏镜人一拳打在了他的心口上。“你还欠我一条命呢！给我醒醒，站起来！”

史艳文心知他们最终还是只能赌在阴阳并流的那一招上。缓缓的笑道，“呼，呼，这一次，我们还有那么好运吗。”

藏镜人冷笑道，“我从来不信运气，更不信命，也不信天地，不信鬼神。若眼前没有路，我便杀出一条血路。”

东方甲乙眼见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虽然气喘吁吁满身狼狈，眼神里的战意却仍然是熊熊燃烧，不由激赏，谁料藏镜人指着他说道，“本来没打算今天就杀了你，但既然你送上门来，只好留下你的命。”

他抢了本该由东方甲乙来说的话，饶是以东方甲乙的涵养，也不由得讽刺了一笑，“哈哈，好大的口气。便让你们自己的心魔教教你们何谓谦逊吧。”

465.二人被这澎湃的内力逼得不断后退。然而。“飞瀑行左！”“纯阳走右！”

二人在营地时便日夜练习。此刻二人同时抬起手臂，任由对方的功体在自身体内激烈游走。

这次不仅是史艳文一个人在赌命，藏镜人也与他并肩。完全不同的功体相克亦相生，最初体内剧烈的灼烧与冰寒之痛散去以后，二人只觉得浑身畅意功法圆融。似是体内有了一个太极般自生自息的完整的阴阳循环，这也让他们有了无限的力量来源。

冰寒灿烂，夺目的光芒之中，二人意气风发，对视一眼，双拳交握，双掌齐发。

466.东方甲乙的声音如背后冷箭一般直袭心底而来。“你们是亲生兄弟，被无头将军出于复仇而分开，从此一个是苗疆战神。一个是云州儒侠。一个在苗疆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在中原吃力不讨好。世人畏凶神而爱侠客，将军有实权，而侠客只有虚名。难道你们就不悔吗？就不恨对方吗？难道就没有想过，若你是他，换他来承受你的痛苦又会如何呢？”

“你废话太多了。”藏镜人手下不停，史艳文同样毫无动摇，二人一起趁着东方甲乙分神蛊惑时，将他逼到了众生轮的边缘。

东方甲乙脸上头一次显露出震惊神色，显然是因为他们毫无动摇。他谋算人心，还从来没有失策过。就算二人已经拼凑出了身世真相，但在这五雷阵中，他们怎么可能压抑得住对彼此的恨意？就算史艳文可以，以藏镜人之暴戾，也绝对不可能。

二人疯狂攻击东方甲乙，赌上性命与他一同焚烧。

众生轮缓缓转动，在机械的响声中，藏镜人高傲地大喊道，“你的理念没错，但我不会屈就任何人之下，不管我父亲是谁，我便是藏镜人，天下独霸的藏镜人！”

史艳文则道，“你的理念或许没错，但你错判了我们。我乃云州史丰洲之子，史艳文，誓要荡尽天下不平事。”

话音落下，二人没有对视，却莫名知道对方一定在微笑。

“阴阳并流，天地一气！”“阴阳并流，天地一气！”

刹那间，凝泉解冻，金乌出生，纯阳旭日之辉光与纯阴飞瀑之波光融为一体。

467.“也只有你们两个的降生，才是我难以亏破的命数。”北极老祖温和地注视着二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梭巡。“如果没有阳光背后的影子一路扶持，烈日是不会照耀这座众生轮的，而如果没有纯阳照耀，寒泉也将毕生凝冻，最终作茧自缚。你是他的心魔，你是他的劫数。你们方才那一招已然灵犀相通，解开了你们生命中最大的夙愿。”

藏镜人嘴角向下撇了撇，不以为然。

北极老祖宽仁地继续道，“当然啦，你们未来的命运仍是未知，哪怕你们二人联手抗敌只有一刹，哪怕此后你们逃不过决战的宿命，但正如我当年建成金光塔那一刻的想法一般。‘我不会，我坚信。’多谢你们了却了老朽百年心事，这天下从此便托付于你们了。”话音落，北极老祖深揖一礼，史艳文欠身回礼。

东方甲乙眼中满是讥诮神色，藏镜人则是沉默以对，神情复杂。

随即北极老祖便消散于金光塔之中。千轮转尽，万法溃散，塔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那一剑，终于将剑意尽数发散，向着被压制的东方甲乙眉心直刺而来。似一点寒露滴上梅花一般，东方甲乙不闪不避，是因为心知闪躲无用。这就是北极老祖最终留下用于克制他的机关，由纯阴纯阳一对双生子开启。若这便是因果的话，那么他输的的确不冤。

剑意过，东方甲乙攥紧双拳，面色惨白，牙关打颤，额头滴下涔涔冷汗。紧缚着他的环锁随之落地。

二人探身向外看去，只见万里云霄，晴空雨霁。二人满身狼狈，但并肩立在晴好阳光下，史艳文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藏镜人静静地看着他，虽然没有摘下面具，但史艳文知道，他一定也在微笑。

高不可攀的金光塔顶，随着大战的落幕，升起了一道漪艳的天虹。

此一战，破而后立，天地一气，必将名扬天下，万代争传。

【章节259，天下侠名-尾声】

468.三年后，金光塔一战仍被天下说书人传唱。史丰洲将军的后人史艳文大破金光塔，拯救众生于危难之际。

金光塔中大阵已除，留下的空塔已经对人无害，但中苗双方在第四层五雷天音阵爆炸时损失惨重，兵士们都已陷入无法作战的恐慌状态，在史艳文等人斡旋之下，双方将领都决定暂且退兵。中原皇帝要养精蓄锐，苗江狼王也要重新审视以史艳文为首渐渐崛起的中原武林新一代对着天下局势的影响，而万教之父东方甲乙则是蛰伏养伤，这倒是换来了难得的几年太平。

可是少有人知的是，行踪神秘的苗疆战神藏镜人也参与了攻破金光塔的行动。

藏镜人要求史艳文不必提及自己。史艳文请他留下，母亲想见见他。藏进人闻言肩头一抖，随即冷硬的开口道，“不要以为这能改变任何事。从一开始，错了就是错了。我是苗疆藏镜人，永远不会是你的兄弟。”他留下了这一句话之后便返回苗疆，徒留史艳文心结难解。

但让史艳文感到宽慰的是，狄敬亭未死，尽管全身烧伤，英俊的相貌有了瑕疵，但他是靖海公四公子，脸颊有疤更增了几分男儿英气。

狄敬亭第一时间集结了所有尚且能动的人手，闯入金光塔支援史艳文，后来又在太华山留了大半年，一直到大匠师和水夫人接到了史艳文的来信，暗中将黑水城驱动至太华山附近地下，靖海公也亲自来信催他回家成亲，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史艳文告别。

469.比起神出鬼没的敌人，他更怕面对自己的母亲。水夫人态度极豁达。藏镜人不肯来，她从此便不再史艳文面前提及此事。她知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如果我强求的话，你为了我反而和他起争执，让你们两败俱伤，那我这个做母亲才是...”她渐渐的说不下去，侧身以手帕擦拭眼角。

470.白莲教留下的遗产既未被瓜分，也未被弃置。史艳文留在了太华山，如今机关已解，水脉可用，田地可耕，于是便以此为据点收留难民，支援四面八方的江湖客。渐渐地此地便成为了中苗两方贸易重启的关口。只要有个地方能做生意，商人们才不在乎风险，而史艳文也开始解决江湖纠纷，收容投靠他的浪人。

刘三在此地重开了酒馆，一语倒破天机，“嘿嘿嘿，我倒是觉得这就像是个武林盟，你就是盟主嘛。”

史艳文如今的确有了势力和声望。黄天忌和东方甲乙接连销声匿迹，困龙岛岛主立刻见风转舵，示意水银花继续留在皇帝身边从中斡旋，朝廷遂对史艳文的逃犯罪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丝毫不影响他在江湖上的名望，反而让他更受不待见朝廷的桀骜的侠客们的欢迎。

471.史艳文要做的事越来越多，天下永远不会真正的太平，他也开始学着利用江湖人的情报网，学着和各方势力打交道、做生意。

472.史艳文苦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们在商议如何联手对付我。”

刘三惊诧，“好大的口气。你有那么重要吗？”

“任何和这天下太平过不去的人，都是在对付我。”史艳文平静而答，虽然还未及而立，但是言谈举止中却已有一股威严气度。

473.除非他们能让冷心心起死回生为他们所用。否则，目前最能打击史艳文的便是向全天下公布藏镜人的身世，而后质疑二人是否有意背叛己方，联手谋夺大权。这样一来，藏镜人和他之间势必要有一战，这是命中无法避免之事。

474.史艳文沉思着，饮进一杯酒。名为精忠的小狐狸闻到酒香，跳到史艳文膝头打了个滚儿，撒娇讨酒喝。史艳文摸了摸它柔顺的皮毛，只觉得狐狸还是那只天真纯白的狐狸，自己却不再是初至杭城的少年，不由得清叹一声。

475.第二日。史艳文登坛祭天地，祭往圣先师，正式成为中原武林自中苗大战后的第一任武林盟主。

476.史艳文正式成为武林盟主的那一日，靖海公四公子不远千里携夫人亲自来贺喜。二人酩酊大醉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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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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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