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31 【云州大儒侠有声书】all史，主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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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3-31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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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1 【云州大儒侠有声书】all史，主藏史

注：有声书只有声音没有文本，我听书手动输入，可能和原句有出入。
注：没有全打，只摘选了嗑到的all史糖部分，主要是藏史。

1.（简介）史丰洲遗孤于小小村落中悄然成长，心地纯善，饱学诗书，有君子之风，史艳文独身出山，一入江湖岁月深，一见如故的知己竟成宿敌，两情相悦的美人又能否同归？

【第一卷-潜龙在渊】

【章节1-2，潜龙在渊-无头将军】

2.兄弟俩生的玉雪可爱，面容相同。

3.双生子降生之夜，一时有火光冲天，一时怒涛卷云。火与浪在夜幕下翻滚，为人所未见的意象。

4.灭亡之日已经到来。

水夫人在浅绵中被吵醒，帐外一片喧闹，她立刻警觉的去抱双生子，然而双生子一个睡的正香，另一个却不安的扑腾的手脚像是要睁开眼睛。

水夫人慌张的将安静睡着的儿子藏在床下，还来不及哄好闹脾气的儿子，便觉得眼前一阵腥风，眼目刺痛。提着枪的无头尸体出现在了面前，水夫人面色惨白，迅速背过身去护住儿子。

无头将军高高举起长枪，当即便要将她毙命。恰在此时，水夫人怀中的儿子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无头将军动作一顿，这哭声或许唤醒了他沉痛的记忆，他未谋面的幼子也是如此的啼哭着降世。

恍惚中，这强壮的尸身一把拖开了拼命抵挡的水夫人，她撞在墙角昏迷了过去，而罗天纵弯下腰抱住那个婴儿。

黑暗中，婴儿睁开了眼睛，竟然是深沉的墨蓝色，恰如罗天纵自己的瞳色。

这一切，让都失去了头颅的行尸走肉迷糊。他不受控制的将孩子藏在了自己的护心镜后，婴儿竟然也不恼，颇为好奇的咯咯笑着去摸他的盔甲。

5.多年后，榕树下听故事的小童闻言皱起了小脸，“那后来呢。”

讲故事的人脾气不好，手里还拿着打铁的锤子，敲击着铁不耐烦的打发他。“哎呦，这后来嘛，那后来就是皇帝一听说要打仗就怕了尿裤裆，但是替他打仗的人都死了，他倒也高兴得很。然后呢，史家军解散了，封了你爹一堆没用的虚名，然后你娘带着你回家乡了，你就无病无灾的长到了现在，成了一个小祸害，每天都来烦我。”

那小童兮兮的笑，仍然不肯放过他。“嘿嘿，那我爹的龙泉剑呢。”

打铁的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虬结的胡须黑油油地发亮，“哎，你娘啊为了能全身而退，虎符和龙泉都还给朝廷了，听说龙泉断了被重铸，也不是你爹拿过的那把剑了。”说着抬起了手中的短剑，颇为得意的吹了声口哨。“看看我给你打的这把怎么样，就适合你这种小矮个，嘿嘿。”小童委屈的推开在自己头上摩挲的大手，“我不要这个，我只要龙泉。”

6.“您没有和他多说吧。”铁匠自嘲一笑，“我不过是个打铁的，能多说什么呀，放心，关于另一个孩子的事啊，艳文什么也不知道。“水夫人低头，“您是鲁家的大匠师，怎么会是个普通铁匠，我们母子能在黑水城安然度日，都是仰赖您。”

7.榕树下叶落纷纷，黑水城涌动的机关燃烧着不灭火，推动着这座鲁家机关迷城不断地改换着方位，一如神秘莫测的命运，没有人能预知去向。命轮转进，新的因缘，已然结成。

【章节3-9，潜龙在渊-钱塘自古繁华】

8.江南繁华地五月游春日，一名白衣少年骑着一匹小驴，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行囊，逍遥自陌上来了。

偶尔有好心的老江湖经过，提醒他，“你呀，生的脸嫩，又带这么大一个包裹，容易被人盯上下手，财不可露白哟。”

少年人只是谦恭地微笑，不多答话。

行囊里透出一截毛茸茸的白尾巴，他抱着行囊轻轻的拍了拍，低声道。“乖一点，小心被人偷了。”行囊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精怪，闻言居然蹭了蹭他，随即安分下来。

9.少年惊异地看着手中梅花，想不到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冷心已有如此收放自如的内功，而且听二人口音，仿佛并不是中原人。但他的性格使然并不会露出太多激动的情绪，总是一派笑盈盈的好脾气的模样，当下便道，“姓史，名艳文。”

冷心和花铃相视一笑。史艳文不解道，“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只是奇怪你的名字比我们的名字还像女儿，美艳斯文听起来倒像是个大家小姐。”

比他们还像。史艳文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看二人的容颜，微笑不点破，然后背着自己的小行囊就要告辞了。

10.说完了，便扬长而去，谁也猜不到他心里在偷偷坏笑。只有布囊里伸出一只软绵绵的爪子，挠了挠他的尖头，史艳文连连低声哄诱。“乖乖乖，马上就找到落脚的地方，今天再也不用吃干粮了。”

11.行囊里焦急的小东西被这些香气引诱地不停打滚，史艳文便停下替它买了一包，掰开热腾腾白宣宣的一块千层软糕，小心地喂。

行囊里探出了一个尖尖嘴，三两下便吃了个干净，还亲昵的哄着他的手心表示还要，却被史艳文敲了额头。

12.有的商人见史艳文长得清俊，又是外地人，有心借他做个局引些食客过来。但凡是白送的食物，史艳文都是笑着辞过，“君子不受无功之禄。”

13.又过了几条街，他给一个说话人打赏了几枚铜钱，只是因为他眉飞色舞地讲的是史丰洲将军的事情。

周围的江湖人甚多，想来都是想在经辩论武上博一席名位，好名扬千古，听着史丰洲的伟业双目发亮，摔酒叫好。

史艳文却只是沉默，如果做英雄的代价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一面都没能见到的话，那未免太过沉重。

14.他一路悠哉游哉，想着早点找到家江湖人多的客栈投宿，规矩少些，能放行囊里的小调皮鬼出来，活动活动。

15.史艳文好笑地摇摇头，赶紧起身敲了敲茶灶。这掌柜的头顶着铁锅，战战兢兢的探出头，跟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史艳文将怀里面的行囊交给掌柜，“老板，您替我看一会。”掌柜的连忙应声抱住行囊，又像地鼠一样刺溜一下钻了下去。

16.“唉，可惜他没有愈挫愈勇，学武何必怕输呢，只怕输了不敢重来。他若近身和我一战，我拳脚功夫学得不好，他还是有胜算。”史艳文给大汉是留足了面子。

花铃讶异，“哎，你这个人真奇怪，我第一次听人主动承认自己弱的。”

史艳文谦虚道，“啊，在下很有自知之明的。”

冷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有自知之明，还敢拦着我教训牲畜吗？”

她的扇子已经抵在史艳文的喉间，远远看来，就像在抵着史艳文下颌轻薄一样。

掌柜的本想把史艳文的行囊赶紧还给他，一看这情形诡异，抱着行囊不敢再动。

行囊里面的小东西离开主人太久，却已开始着急，努力地挣扎着想要跑出来。那掌柜的满头大汗，却拦不住它，史艳文眼底毫无惧色，甚至还有点和朋友闲谈的惬意，“唉，我也不想了，只是我总是管不住自己这个好管闲事的毛病。”

16.花铃眼尖，忽然看见一团白绒绒的东西挣脱了茶肆的胖掌柜向他们这边飞窜过来，拍手惊道，“哎呀！”

她还没说完，那团白团子便一溜烟地跑到花铃脚底，大概以为她在欺负史艳文，张开小白牙就要咬人。

花铃一手卡住它的脖颈将它提起，发现它生的玉雪可爱，黑亮的眼瞳，一身雪白皮毛绒绒绵绵，还带着晒过太阳的香气，这是一只小雪狐啊。

史艳文终于皱了皱眉，有点焦急，“这是我的小宠，能否还给我呀。”

花铃一手撸着雪狐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一手强行抚摸雪狐满脸委屈的小脑袋，惊喜不已。“哎呀，这个是苗疆千雪孤峰上才有的雪狐啊，中原多年未见了，哎，你出价我要了。”

史艳文面上笑意消失，“这是我多年相伴的雪狐，比起小宠，更像家人，我是不会卖的。”

花铃还要闹，冷心忽然挥扇阻止，看了史艳文一会儿，一笑。“我还当你没有在意的，永远这么云淡风轻的，原来你也会有脾气。”

她直接将雪狐从花铃手里抱了交还给了史艳文，雪狐一回到史艳文怀里，立刻用大尾巴盘起身躯，仰着小脑袋，蹭着他求安慰。史艳文低声安慰它，心下叹息，早知道就不该看它可爱，带它一起离家出走，这得引来多少觊觎的目光。

花铃仍然是眼巴巴的看着小雪狐，可惜他们眼神一接触。那雪狐便警惕转开头了，显然不喜欢她。

17.“萍水相逢，那我就告辞了。”

冷心忽而眉目一凛，气势一寒，“你准备走了吗。”

花铃不解，“公子，我们带着这个扫把精干什么呀？一遇上他就有麻烦。”

史艳文亦不解，而冷心转身却是高傲道，“虽然我不愿意，但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你身手太弱了，跟着我们才安全，我得把你送到投宿的地方。”

花铃和史艳文面面相觑，都不理解冷心突如其来的好心。冷心也不屑于和二人解释，可能是面皮薄，还没有学会怎么像普通人一样交朋友。只孤傲的走在前面，扔下了一句跟上。史艳文抱着小狐狸无奈一笑，只得从命。

18.史艳文的小狐狸鼻子尖，早就闻到了有牛肉味，两只前爪举起来做求饶的动作，黏着史艳文直流口水。

19.刘三看着这位丰神俊秀的公子，不想他居然懂得这些江湖道理，“难得呀，我看公子你好奇打量，恐怕是初入江湖吧，所以才试试你，公子自何处听来这番讲究啊？”

“啊，自小生长族中，常有父亲生前好友来教我一些人情世故的。”

见对方面色不改，刘三又在心头把近日里江湖上走动的少年子弟过了一遍，也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位有家学渊源的，看起来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20.史将军所结交之人自然都是刚正不恶，多有五湖四海围观或为豪侠者，从小到大教了史艳文许多，从江湖规矩到堪舆天文，从阴阳术术到鲁班机巧，可以说无所不跑，更别提君子六义如何精通，但就算是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物，人生地不熟，也怕吃亏。

然而史艳文是不怕吃亏，他也并不想做一个完人。七岁的时候，大匠师打给他的剑便不能承受他天生的纯阳内力。十八岁，他已在黑水城中遇不到敌手，所以才瞒着母亲偷偷跑了出来。要是能惹点麻烦，他倒很期待，毕竟如果没有人约架，他又如何精益。

21.史艳文也不客气，肩膀上还顶着探头探脑的小狐狸，意态却潇洒，笑，微微一拱手。坦然坐下饮酒道，“初来乍到，敬在座各位一杯。”

22.史艳文在黑水城中长大，从来只有长辈教诲，减少有同辈嬉闹，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幻想过有一个手足兄弟陪自己长大。

23.史艳文悠然一笑，将自己的杯子递给尖头馋嘴的小狐狸，他的笑容也狡狯似狐，但是又热诚可爱，令人难以生出气来。“嘿嘿，哎，话不是这么说。我们从互相亏欠开始，做朋友，那就不要把账算的太轻吧，你欠我一次。我欠你一次，说不定啊，就相交到白发苍苍了呢。”

三人说笑间，客栈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他身着劲装，黑色的身领将大半张脸庞都遮蔽了起来，但是人能看出刀削般俊朗的轮廓，露出了一双眼黑得近乎墨蓝，让人想起暴雨交加的夜晚。

他行动的时候有风雷之声，经过老乞丐时，老乞丐终于睁开了睡眼，锐利的盯着他。这年轻人也冷漠而固执的回望，二人对视片刻，竟是老乞丐微微颤抖地挪开，又是坐回到墙角，抱着自己的丐帮龙头拐杖打起了鼾。

年轻人走入客栈，习惯性的微微昂着头打量，看人看事的角度很奇怪，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只进入战备状态的鹰，一头猛兽。

他永远从高处俯瞰，却又能在瞬息之间将所有的细节尽收眼底，仿佛只要他锁定了猎物，视线所及其他的一切都会褪色成灰白，只剩猎物紧张的心跳，在他耳中轰鸣。

他很执着，与这份执着相称是他的强大和孤傲。

刘三甫一接触他那双冰冻过的眼睛便愣了一下，而年轻人已低声问道，“有没有清净的位子。”

刘三不禁望了眼史艳文三人灵活的位置。那里有一处屏风围着，安静许多，但是他仍道，“啊，我这就去给您寻个好位子。”

年轻人也看到了那一处，他眼扫了扫大堂内，“太吵了，不要。”

他说话又硬又带着火气，显见不是个好相与之人。刘三也不大想招待恶客，今天的客人已经够多了，便想送客了。“那您再看看别的客栈，别的客栈的话...”他的话还没说完，这年轻人便戏谑而冷酷的盯紧了他，暴戾道，“死人，清净。”

刘三在江湖上行走了二十多多年，朝廷通缉的穷凶极恶之徒，他见过，四海八荒的蒙主高人，他也见过，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带给他如此之强的压迫感，好像只要他愿意，一口就能咬下刘三的头。

刘三脊背不自觉被冷汗浸透，这是一种野蛮而纯粹的危险，是来自受累的。

史艳文的笑声打破了尴尬，他从从容容自屏风后转出，刘三都搞不懂他是真的傻还是故意找人打架。他以一种自来熟的热情揽过了年轻人的肩膀，一边劝酒一边倒，“哈哈，来来，今天我请大家喝女儿红啊，这位兄台如果不嫌弃，来，我们坐上喝一杯。”

刘三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挨打了，已经在心里肉痛地算起了桌椅被打碎了的钱。谁知那不可一世的年轻人一看清史艳文的脸，就像猫被夹住了后颈皮一样被愣住，彻底动弹不得，任史艳文带着他向屏风后走去，一言不发。

刘三看的目瞪口呆，奇怪了，那明明就是个煞星。身上还带着血气，怎么跟家猫一样？

24.刘三笑了，“不是我说，这四个人里，至少有三个都亲手杀过人，只有一个愣头青混在里面。你猜猜是哪一个呀？”

25.而二楼唯品雅座，史艳文正饶有兴趣的试图从身边的闷葫芦嘴里翘出几个字。

这位大兄弟一坐下就猛盯着他的脸开，目不转睛，不是一见钟情就是有仇。给他酒也不肯喝，只是在那自顾自地凶悍发着呆，史艳文好不容易才知道他叫罗碧。

冷心和花铃都觉得奇怪，她们二人面容交好，自行走江湖以来，没少被人注目。有怀疑他们女扮男装的，有直接就是好男风的，但被史艳文一个男人夺去全部注意力的还是第一次。

二人啧啧称奇地打量起史艳文。

平心而论，尽管她们已经足够挑剔，但史艳文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字，其人凛凛然如芝兰玉树，有侧帽风流、掷果盈车之姿，却又天生一股清贵儒雅，叫旁人不敢狎昵。黑沉沉眼目中有清凉慈悲之意，教人想起了艳才惊古佛，妙想托莲花、文章负奇色，和鸣多好音的君子之风。

“喂喂，你是老盯着人家看干什么呀？哎呦，你不用怀疑了，他肯定不是女扮男装的。我们一看都看得出来。”花铃叽叽喳喳地和罗碧聒噪，罗碧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让她不自觉的噤了声，而后罗碧继续盯着史艳文看。

史艳文感受到他目光中的迷惑和震惊，像是自己的长相对于他而言是一个难解的谜题一样。“我长得很像你认识的人吧。”罗碧僵硬地点了点头，终于喝了杯酒。“像，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生子，这就是一朵优昙婆罗花孕育出的两朵奇葩。

“看你这么紧张，难道是仇人吗？”

罗碧迟疑了片刻，手指紧攥成拳又松开，半晌过后，他接过史艳文又斟满了的酒杯。“不是。”

“那我们四舍五入就是朋友。”史艳文对罗碧的冷脸毫不畏惧。而冷心反而十分谨慎地打量着罗臂，直接当面道，“史艳文，我劝你小心一点，他不像是什么好人。”

“我倒是觉得我们一见如故，很有默契，你说是不是。”史艳文试图去拍罗碧的肩，罗碧立刻灵巧地擦身躲开。

花铃忍不住笑出声来。

26.冷心不置可否，和罗碧一样自顾自地喝酒。史艳文一边给二人倒酒一边找话题，难为他一个人面对这两座冰山还能有说有笑。

27.史艳文见只有罗碧不肯动筷子，便自作主张地挽起了袖子，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鸭肉，见他闷不吭声的吃了，又给他续上了一点小菜。

这一来二去，罗碧竟然吃的比他还多，虽然还是不肯多说一个字，但是显然心情还不错。

史艳文也颇有成就感。他从小就想拥有一个双生兄弟，当然，最好是弟弟，这样他就可以过一过身为长兄大哥的瘾。

28.刘萱姑回到刘三身边，刘三立刻拉住她，“怎么样猜出来没？”。

刘萱姑眼中有精明的波光闪动，她伸出了食指，点了一点史艳文。“没有杀过人的只有他。”

刘三赫了一声，“啊，怎么猜出来的啊，是不是因为他最傻呀。”

刘萱姑摇头，笑意清浅，“他怎么会是个傻子呢，在这江湖上杀人容易，救人却难，做个有本事的独行客容易，但是做一个有本事、却还愿意照顾朋友的侠客，却是很难的。”

29.看头仙驴身后的徒弟见风使舵，大喝一声，拿起手中蝉杖，便要打向史艳文。史艳文的小狐狸也跟着他跳了下来，本来正趴在桌上偷偷舔别人杯子的酒喝呢，忽然见到有人欺辱主人，浑身的毛蓬蓬地炸开来，愤怒的吱吱窜上了几名和尚的臂膀，专门顺着脖颈咬了下去，又坏心眼的用大尾巴骚弄他们的鼻孔。

这些和尚手中的禅杖沉甸甸的包了铁，他们自身面功不到家，酒色掏空了身体，运气关头被小狐狸这么一闹，不仅粗手笨脚抓不住狐狸，还有人一脚踩上禅杖下的铁环，拽的禅杖直接向后砸在了自己头上，哎呦一声就倒了下去，头上的大包和看头仙驴头上的囊包相应成趣。

眼见他们如此狼狈，散客们都壮着胆子大笑出声，冷心笑着摇摇头，花铃更是不住的抓着公子的袖子了，“哎，那个小狐狸真是一只灵物啊。”罗碧则是神色深幽，看不出任何喜怒。

看头仙驴勃然大怒了，一脚踩住了倒地的徒弟，踩得他面色灰败再起不能。“哪里来的禽兽，我非扒了它的皮不可！”他还要伸手去抓狐狸，谁料这狐狸早就轻轻巧巧地顺着楼梯连爬带窜得上了二楼，一头扎进罗碧怀里。花铃对它不住招手引诱，它却理都不理，只在罗碧怀里惬意地舔着毛。

这罗碧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小动物亲近，整个人僵硬的手足无措，好在神色一贯冷衣，也没人看得出他的窘迫。

30.史艳文负手道，“我就问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佛主法名为何呀？”

众僧哄笑道，“嘿嘿，自然是施加牟尼了。你当我们痴傻不成吗？啊？”

“你们着相了。佛云：这一切有为法中见我，如不见我，佛祖，法名，俗名，都不过是一些因果，随他叫声。”史丰洲当年的部下中有侥幸生还后，自感杀戮太多出家的，佛道皆有，史艳文忽悠几个假和尚，简直是张口就来。

“嘿，你这小畜生好生狡狯。你这是文不对题啊你。”僧人一怒，张口反驳。史艳文早料如此。说道，“啊，那就说回释迦牟尼，释迦何意，牟尼又是何意呢？”

“这、这这当然是佛陀盛名了，那个...”

史艳文此时忽然以奇怪音律念出了几个短句。众人皆不知所云，只有萱姑打量了他，惊讶地听出他是用梵语诵读盛名。释迦牟尼，乔达摩西达多，史艳文继续道，“释迦不过是是希达多王子俗家父亲敬范王的祖母，乔达摩则是他母亲摩科摩耶的侍女，牟尼，是天竺僧人对修行者的尊诚。你们可知以天竺文字如何念诵，如何书写，各自又作何解。”

僧人们一时语塞了，看头仙驴等人自来寺庙处理的皆是俗家事物，连正经的四月佛诞日都不做法，只顾吃喝玩乐，坑蒙拐骗，竟是连这点话头都接不下来。

31.史艳文笑着拱手，“前辈...”

他刚说出两字，老乞丐便被唬了一跳。“可别叫我前辈啊，被这样叫多的人呢，都死了，都成了地府里面的前辈了。忌讳，忌讳。”

史艳文讶异，“哦？这也是丐帮的规矩吗。”老乞丐甩着两手向门外走去，而史艳文直接跟在他的身后，老乞丐道，“唉，这江湖上都是通用的规矩。我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刚才也不是为了救你。行了，快回去吧，啊。”老乞丐是个火爆脾气，做事随心所欲，也不用别人称谢，见到史艳文没完没了的跟着他要道谢，还要请他喝酒，不由吹胡子瞪眼睛。

史艳文赶紧跑回酒家内，提了一坛酒，老乞丐撬开酒盖，仰头便饮，浇了自己一头一脸也不在意，“哎，行了酒留下，你可以回去了。”

史艳文还想说些什么，那老乞丐却是细细打量他，忽然眯眼一笑。“嘿嘿嘿，想结交别人也不用这么殷勤啊，要是有缘的话，山长水远大，总有再见的一天啊，你啊，先好好练练功夫，能保得住自己活命才是正经，别老是躲在人家姑娘后面。”

“呃，前辈，我只是想劝劝，黄石公创回能四式，第一招是困境基点，第二招是雷击五月，第三招是倒转乾坤，这三招都是硬不可打，可是，纯刚纯强集体毕枉，所以黄石公在创造第四式，叫做柔刚并和，刚才观前辈棍法前辈前三招想必已经纯熟，愿前辈于最后一招上，再进一步，以免综合入魔，前功尽弃。”史艳文面不改色的自说自话，那老乞丐一听他说话，就烦不胜烦地咕哝，“哎呦，不是说了别叫我前辈吗。”但是听他说完了以后，面色却是未知一变，“哎，你这么年轻。都知道如此冷僻的功夫呀啊，”

“功夫没有冷僻不冷僻之说，只看练习者能否将之发扬光大。”史艳文在心里暗自了吐了口气，这种让别人大吃一惊的感觉令他有点小得意，但是绝对没有人能从他的一本正经的态度里看出来他是调皮的。“叨扰您了，告辞。”

“哎，慢着。”老乞丐嘿然一笑，“嘿嘿，倒是我看走眼，原来你并不是什么弱书生，而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小狐狸。嘿嘿，算是谢你这坛酒了，那我再给你个忠告吧。”他在史艳文耳边低语了一句。“别相信你身边的人。”史艳文瞳孔一缩不及发问。老乞丐却已是纵酒狂歌而去，长街镜头游回荡着他低哑的歌声。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们一诺千金重，哈哈哈——”

史艳文一直目总他远去，才回到店内。一进门，便发现冷心，花铃和罗碧都站在门边等着他，他顿时笑了。虽然这三位面上冷冷淡淡，但其实也都是性情中人。

32.史艳文不以为然，而冷心和花铃说他是不自量力，罗碧没有说话，但看他的眼神里也是写满了不认同。

史艳文摸了摸鼻子，没机会辩解自己其实也能打两下。只是苦笑，“好好好，我明白了，行走江湖第一准则是自保，我以后一定会记住。”

花铃做了个鬼脸，“这还差不多。哎，对了，说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来杭州干什么呢，我和公子是出来玩的。”也只有他能把玩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他看向罗碧，罗碧威严道，“我有正事。”显然是不愿多谈。

史艳文想了一想，没有交代自己是嫌黑水城太闷而离家出走的，尽管他猜母亲多半是睁一只眼闭着眼放自己出来游历，他只好老实交代的，“呃，我是想参加经殿论武的。”

众人皆惊，连冷心都忍不住怀疑地看着他，“你这...”

罗碧也觉得他表现得像个纸上谈兵的书生，看不出半点高手的杀性。“这是在找死。”

只有花铃好奇的问道，“哎，那你为什么想参加经殿论武呢？我觉得你更适合去考科举呀。”

史艳文微笑着，这个问题他现在还不能回答，但是早晚有一天，他能光明正大的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答案，就是当他立于武道巅峰之时。

【章节10-15，潜龙在渊-春风一笑百事哀】

33.因史艳文仗义直言，刘三特地给四人腾出了三间上房。

花铃和冷心一见，余下两人各一间。罗碧不愿占这个便宜。冷冷地看着史艳文，说了一声，“他做的事和我没关系。”然后丢给刘三一整锭银子结清了账目，才上楼关门就寝。

史艳文颇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冷心和花铃，“公子，我们也掏钱吧，不过我们本来就是要住上房，要是没有上房，还得换地方也是麻烦的。”冷心扬眉看了看史艳文。“不，我们不掏，别忘了他还欠着我们的人情呢，不是他说的，朋友间就要藕断丝连呢。”说罢潇洒摇扇，一记蹬楼而去。

34.
“哎，这就是这三位，你从他们身上看出了什么了呀？”

史艳文认真想了一想说道，“这倒是有。他们呀，都待我如好友，这一入江湖就能得到这样的友人相助，我...”
刘三打断了他，“你这憨头就是憨头，我不是让你说这种话的，我是让你看他们的轻功！”

史艳文恍然，饶有兴趣。“原来如此，阿心的轻功嘛，若凌波飘萍，不着一物，毫无凝滞，应当是内功心法已经到了上乘地步了，至于那个罗碧，他的轻功和他人一样是大开大合的，还有脚步声，所以单论轻功招式可能不如阿心，但是若长途奔袭，他一定可以赢的，因为他的内力和耐力更胜一筹，至于花铃吗。她和阿心修习的应当是同一种心法，但是精深程度有别，她还不能够收放自如。但也很可观了。”

史艳文每说一句，刘三的眼神便惋惜一分，见他来了兴致还要再说，再次打断他的，“哎呦，可惜了，这么聪明偏偏是个憨头，人家的武功个个是深不可测，又是有意保留，你若是跟着他们同路，你是没有好结果的。”

35.“你这是初入江湖，结识的不是过命兄弟，便是别有用心之人。结识前者的机会实在是太渺茫了。这么多年，我这客栈来来去去的都是故友成了死敌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啊。”

史艳文失笑道，“哈哈哈，刘大哥呀，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万一我也是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之人，万一别有用心的那个人，就是我呢？”

刘三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通过那清澈的一点黑看穿他的魂灵。“嗯...你不会，你肯定不会。你恐怕是那种连武功心法都不吝于分享的绝世愣头青。”

史艳文坦然承认，“的确，博采众家，相互交流，武学一道才可能继续传承，若是人人都抱着绝学死守的话，那武学注定是式微的。”

“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刘三目露欣赏，语气呢却是惋惜的，“可惜像你这样的人注定死的快，你肯定会得罪很多人的。”

“哦？哈哈哈哈，得罪人正是我生之乐趣，而且并不是毫无报酬的。”史艳文大笑，“我倒是笃信我的仇人越多，朋友也会越多。”说到这儿，他拍的拍刘三的肩膀。“你不就已经是我的好友，甚至在自发的为我着想了吗？”

刘三哑然一笑。“嘿嘿，哎，我说不过你，也罢也罢，这江湖，一代换一代，也许呢，你就是有我刘老三看不穿的真本事呢。”

36.夜已深，风露萧瑟，罗碧人未眠，他不配武器，哪怕像冷心那样拿把扇子装模作样也没，他只孤傲的赤手空拳。

在江湖上行走，稍有点经验的人都该懂得一个道理，一个不拿武器的人，比拿着武器的可怕的多，因为这代表着他可能拿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暗器、毒药，也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武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罗碧不仅敢光明正大的接受别人的忌惮，还从心底看不起丢了武器或是武器损毁就无力再战之人。

他年轻、骄傲且绝对执拗，他认为剑客就该能用气劲发剑，施毒者就该能于阴生中下毒，而发暗器的人甚至可以用飞花片羽在眨眼间取人性命。当武学和本人融为一体，他就是无坚不摧的绝世名器。所以他经常冥想，犹如好剑在鞘中，名驹等待着出生。他在深夜半阖着眼，倾听着天地间每一丝幽微的喟叹。

天际的乌云刚刚浮现，他已经能听得见惊雷的咆哮。荷塘莲叶上刚刚滴露一点，他已能闻到雨后泥土的潮湿。他在无边的寂静和喧闹中锤炼自己，他活的就像一把固执的剑，他为杀戮而生，彻夜不眠。

罗碧听到了刘三对史艳文的嘱咐，他甚至听得出史艳文完全没把这忠告听进脑子里，脚步还是那样的轻快，而刘三的脚步则是迟钝许多，每一步都踩着忧心忡忡的节拍。

自能记事以来，除了修炼成飞瀑怒潮时内功反噬昏迷七天七夜之外，罗碧从来没体验过深眠的感觉，他无时无刻不警惕着周遭，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为自己唯一的宿命而拼尽一切。他听到过的世间百态太多了，以至于刘三这样的小人物对于他的疑心完全无法引起他半点在意。今夜，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37.罗碧睁开眼了，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彻底变化为墨蓝色，与中原人疏异，清寒的月光照不穿他眼中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夜幕却也不能将他那淬了火般的眼神熄灭。他是一个孤独的异客，为天地所不容。

38.很多人怕他面前的这个人，是怕这种神鬼莫测的身法，更怕这种犹如梦魇怪物般的行动方式，但是罗碧不怕，罗碧认识的所有人，从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胆大包天的史艳文，到和他情感复杂的挚友神蛊温皇，无论是正是邪，这武学都清正无遮，不需要藏头遮面，鬼鬼祟祟。对付这种人只需要记住一点，无论看起来多么神秘，他终究也不过是个体内汩汩流着热血的活人。

39.然而，罗碧却不会让他这么轻松的解脱。

这位凶名传遍苗疆的少将军虽然不善刑法，但那只是因为他轻而易举用绝对的武力压制敌人，而不是因为他心慈手软。罗碧傲慢地转过头，眉目轮廓在月光照耀下锐利的令人不敢直视。

“如果亚父想要四平八稳，他就不会派我来做这件事，还有，别叫我少将军。亚父的计谋是隐约暗处，你们真是太狂妄了。”说罢，他收回手来。司空知命倒在地上，双手抠着喉咙，开始干呕，罗碧慢条斯理地背过身去，用桌上的帕子擦拭手指，“我是王上御封的将军。父亲的荣光，终将在我的身上重现。”任何胆敢质疑他复仇决心的人，都只配在地底长眠。

司空知命转过头去，将眼中的怨毒藏了起来。他竟然还敢嘲笑别人狂妄，中原人如此的痴愚，形势高调一些又有何妨。受创后，他面上浮现属于人类的潮红，这才能看出他比罗碧年长许多，但却不得不听从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喝令。

40.史艳文的涵养，不是一般人可比，江湖人看了至重的面子问题在他这里好像无足轻重，又或者是他有更远大的目标值得为之牺牲。“啊，不觉得，毕竟是阿心主动带我过来，何况我拳脚功夫本就是一般般，等会上擂台之前呢，是得养精蓄锐，多谢阿心带我一程啊。”

41.史艳文三人本高高站在女墙上，然而台下持弓箭的僧兵早已发现了他们，对准他们便欲射，眼神里全是警告。

冷心想直接离开，但是又顾及史艳文武功微弱，正想问他要不要走，却听史艳文看着东方兄妹的尸身静静道，“该有人替他们收尸的。”他说完，便直接跃下了城楼，脚步不停的略向擂台正下方。

冷心跟花铃阻止不及，花铃甚至忍不住的低呼了一声，想让他别去送死。擦肩而过时，史艳文笑着对他们说了一句话，“呵呵，虽然我拳脚功夫不精，但是收拾这两个败类足够了。”

史艳文施施然地落在场地中央。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众人议论纷纷，“讲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啊，”“他是谁呀？”“我也不知道啊。他是不是不要命了。”“嗨。这下子又是一个白白送死的。”

史艳文浑然无惧身前身后的指点非议。半跪着替地上的东方兄妹合上眼睛，沉痛行礼，而后才抬起头来，直面高台上的长云兄弟。

在下史艳文，云州人士，在此挑战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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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1樓發表於: 2023-03-31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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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6-20，潜龙在渊-剑吼蛟龙怒】

42.史艳文说得质地有声，分外清脆，那张云彪大笑，“哦哈哈哈哈哈，一次挑战我们两个，好，有种，等会可别说我们俩兄弟欺负你啊。”

史燕文周围的僧兵也嘲笑着他。冷心和花铃对视了一眼，直接纵身越下女墙，场下弯弓对准二人的射手，忽觉眼前一懵，便被二人直接踏空踢晕过去。还被夺走了手中剑，冷心和花铃凌空而来，旁若无人一般的落在史艳文的身旁，为他护卫身侧。

43.史艳文这才明白她故意挑衅二人，恐怕一是少年义气，二是想找个由头替自己出这一阵。史艳文心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无奈。

44.罗碧这个时候终于站起身来了，今天的戏他已经看够，张云兄弟不过是小角色，吵得他心烦，若非不能暴露身份，他早该向此地夷为平地。

罗碧提了提覆面的黑衣，混在人群中向前走去。可惜呀，他这运道不好，正巧被僧兵头领带队给拦住了，赶他们回去，要么就是签了弃权文书再滚蛋。

罗碧是忍了又忍，眉头解皱，终于忍不住了，他鬼魅般地闪到了头领身后，五指如鹰爪般的稳稳的扣住他的喉头，单手举着他当人质开路，其他人有样学样也打起来，一时间场中热闹非凡。

罗碧在走到史艳文身后终于放下了手中面如土色不断挣扎的小头领，只用一指便连点他身后的数道要穴，指法狠辣无比，那小头领立刻便听到了自己脊骨坍塌的声音，吓得涕泪横流。罗碧声调平静在他耳边说道，“怕什么，现在还不会碎，半个时辰以后才会一块一块的碎掉。”

小头领苦求，“大侠饶命啊！”

“滚回去。告诉你们的领头人，我在这，让他不要派人来现眼。”罗碧说罢，便将他一把扔下。

那小头领已经明白半个时辰就是自己的期限，立刻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向排楼外通风报警。

史艳文这时正要纵身跃上高台，罗碧忽然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此时场中嘈杂，倒也没有人注意到。罗碧看着史艳文回转过头来，人是笑意盈盈，十分信任。

忽然间，他心绪复杂，半个时辰足够长云兄弟或者史艳文咽气了，但是他谁都不想偏帮，这都是中原武林自己的烂事，但是不知道为何。或许是看在史艳文昨天请他喝了酒的份上，又或许是因为史艳文除了眼睛颜色不同之外，长得太像他的熟人，他还是沉默着举起了手，欲推向史艳文的关元穴，临时借他一点养气凝神的功夫，这个愣头青，至少不会死在爬楼的过程中。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史艳文轻巧侧身，接过他的手微微一握，硬是将他点穴的力道盘在了空中，消失于无形，还一脸诚恳地对他说道，“罗兄，多谢你，不过我自己应下的，我只能自己挑战。”史艳文说完，便纵身而上，如一道青云拔地而起，又如冲天瀑布倒灌而下，在平地激起了闪耀着耀目光斑的水柱。

他就像是一只孤绝冲下悬崖的鹤，也像是一把御云而上的飞剑。起落间无限洒脱写意，顿时激起了满场惊呼。

史艳文的轻身功夫与东方兄妹都不同，他只是负手而行，衣摆当空，一步步稳稳地踏在空中，好像是踩无形的阶梯一样，间或横空直起，直拔十数尺而不坠。

张云兄弟直接命箭手放箭，然而在这箭雨中，他竟然也能飘摇避祸，如同暴风奇雨中的一只鸥鹭。花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轻盈又如此厚重的身法，这好像已经不是轻功，而是人的另一种行走姿态，一时竟然看得呆了。

冷心和罗碧却比她想得多得多，心绪不由复杂起来。冷心心中古怪，原来这就是爹曾经说过的藏拙之人吧。我是该提防他呢，还是该更加看重他。而罗碧则是觉得心中凉了一下，不由冷笑想到，原来如此。藏拙到现在，让前面的人去送死，自己再以大英雄的身份出场，想来之前装作无能还真是防止我看穿他的武功路数。

罗碧墨蓝的眼珠凶悍的盯死了史艳文。史艳文已经冲破箭阵，落到了长云兄弟面前，两方彼此警惕，但是马上就要开始交手了。他倒是要看看史艳文会怎么杀死张云兄弟，想必到那个时候，他谦谦君子的皮，也就无所遁形。

史艳文此时已经立定在了台上，一俯一摆，伸手探前，摆出应敌阵势，旁人看他镇定无比，但是却没人想到，这是他离开家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人交手。

史艳文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道，“这比武固然生死不论，但是二位所为，却太下作，先在这里道一声，得罪了。”

张云豹看了他两眼，赤睛闪烁着血光，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主动来送死的人，你倒是很有意思呀。”张云彪根本没在听他们说什么，一只手不断的摸着自己的断眉，躁动不已。这时张云豹给了他一个许可的眼神，然后他便立刻咆哮着冲了过来。

45.史艳文心中出奇冷静，他好像天生就是为武道而生。尽管所有人都说他没有杀性，胜负心不够重，可是在他看来，这一招一式都是有趣的势力，正如他也以同样的心态欣赏诗文。他看得清敌手的每一个举动，但他并不因为对方的目的是想杀死他而惊慌。他能够将自己抽离，只关注武学本身，在他之前能做到这点的人，都被称为无情之人。

罗碧在台下看着他的眼睛，每过一刻便会更加心惊。这史艳文的眼睛里有着他熟悉的东西，那是他在参练飞瀑怒潮时，于瀑布的倒影中所见到的自己的眼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在对决的时候，竟能做到纯然无情，神魔一念，这究竟是神高高在上的怜悯，还是魔无心无情的杀戮呢？他不相信史艳文会是个例外。

46.史艳文刁钻的很。他曾学过一招小探美手，意态风流，手指灵巧，嗖嗖嗖地又拔掉了长云彪的一撇眉毛，那张云彪彻底成了两条断眉了，气得眼底直冒火，连亲哥哥也看不清了。

47.就在双刀与长钩夺命交关时，只见雪亮银光一闪，史艳文竟然不躲不避，生生挡在利刃面前，双手一合，双腿稳扎下盘，以沸然纯阳正气赤手空拳扣住了双刀。张云彪顿时愣在当场，而史艳文甚至冲他露出了白牙笑了一下。

48.罗碧冷眼看着他，猜史艳文会趁着群情激愤喊杀的时候直接杀了这两个人，尽管这也将为他带来无尽的麻烦，甚至直接挑起血腥争端，导致今日在场的人都成为安天长的眼中钉，但一个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建立声名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

史艳文这个时候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仇视他的这两个兄弟，并不准备要他们的性命，也没有什么落井下石的言语。他洒然的气度已经是足够说明一切，而他最后只做出了一个动作，拿起擂台中央香案上这些日子以来提督府收集到的弃权文书，扬手撕碎，纷纷然地洒向台下。

张云兄弟目眦欲裂，似乎史艳文撕了这叠东西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痛苦。然而史艳文已轻身跃向了台下。罗碧此时心神为之一振。直到方才为止，他还是没在史艳文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杀气。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撕碎了这叠东西，那安天长就不会放过残废的长云兄弟，更加不会放过他呀，他今日已经建立了足够的名声，完全可以撒手不管的。

就在史艳文跃下之前，僧兵和府兵中的射手提起了弯弓指向他。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少年呐喊声，“喂，你们难道都是孬种吗？眼看着他们不把我们当人！”

一阵可怖的沉默，群侠互相对视，各自咬着牙，终于是一怒而起，和安天长的爪牙奋战起来。“史大侠干得漂亮，咱们也不能丢人，都给我上啊！”

这就已经堪称大侠了吗？罗碧不禁面露冷笑。

49.而就在此刻，张云豹也是怒拆了自己的鹿角双钩。他们兄弟就连保命招数也是留着先后手的。张云豹双手无力，只得踩在钩上，将机关以足尖旋发而出，竟是两枚脆着巨毒的透骨丁。

这个时候。冷心花铃无暇分神，罗碧却直接传音入密，在史艳文耳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史艳文！”

罗碧的声音只有史艳文能够听到，不知为何，两人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默契，史艳文几乎是本能的，足尖斜略过竹节侧面，以衣袖一卷，向身后用力一挡，而后便一头冷汗地听见一枚透骨钉砸穿了巨龙竹的声音。

然而，随着他的下落，另一枚，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下来。

50.罗碧眼神一暗，正欲出手，却见那枚透骨钉终于追上了史艳文。

虽然他反应得快，用内劲迅速逼出，但是透骨钉已从他肩胛处直射而过。史艳文面色青白，显然便是中了毒了。

张云兄弟发出穷途没路的长笑，“哈哈哈小子，这是阎王鬼途的毒，你就好好享受吧哈哈哈哈！”

罗碧一手接住了史艳文，见冷心赶来，又直接甩手，把史艳文扔给冷心。“回客栈，我能救他。”

冷心半点不耽搁，和花铃一起转身便走。

51.史艳文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客栈的客房里，他一睁眼就觉得天旋地转，刚要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了下去。

“躺着。”

史艳文睁眼看去。只见罗碧正抱臂审视着看着他，连个让他喘息的机会都没，直接开口道，“你中毒了。”

史艳文苦笑，“咳咳，罗兄这个时候，可真是别开生面呐。”他试着在体内聚气，果然发现自己提不起一丝内劲，肩膀上透骨钉的伤口虽然已经被上了药，但仍然能感到不受控制的溃烂开来。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果不其然满头大汗，还有一股难言的焦躁灼痛在体内蔓延，就像是坠入了阿鼻地狱，被烈火焚身一样。

但是史艳文却仍然在笑，抬头直视着罗碧道，“我在书里见到过这种毒，是传说中阎王鬼途的毒，其苦生，对不对？”

罗碧冷笑，“你知道的着实不少，为什么装作一无所知。”

史艳文平静回答，“我自小在深山中长大，少有同龄玩伴，书本上的事情知道很多，但是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了解的却少，并非有伪装的。”

罗碧见他已明白自己的试探，索性直接拽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重伤不可一世的张云兄弟，就是你所说拳脚功夫不佳吗？那东方兄妹恐怕就不配做人了。”

史艳文剧烈咳嗽起来，他听得到门外花铃在急切地拍门，想给他送药，但不知道罗碧用什么东西锁住了门，竟然纹丝不动，看来今天他要是过不去罗碧这关就要毙命当场了。

“咳咳、咳咳咳，我、我没有说谎，对付区区的张云兄弟，难道罗兄认为需要很高明的招数吗？”史艳文一脸无辜，说出的话却是偏偏能把人噎死。“如果是对上罗兄你或者对上阿心，我当然是要头疼，甚至大有可能输给你们，所以我才在你们面前承认自己的短处。”

“哼，巧言令色。你分明修炼的是纯正内家功夫，擅长掌法，不配刀兵。”

“罗兄行走江湖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的长处，同时也是短处嘛，那东方兄妹便是因此而死了。”史艳文虽然眼下病殃殃，但却完全没有被罗碧的气势压倒，仍然镇定同他对视，“何况，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的来路，要说彼此信任，我还没同你计较。你到先声夺人了。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罗碧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顺便便是一掌拍向史艳文的头顶。史艳文避也不避，生受一掌，而后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淤血。

罗碧见他神态自若，面露欣赏，直接掰开他的下颌，将一粒极苦的药丸丢了进去。“咽了。”

史艳文苦着脸，好半天才压下了舌根的苦涩。

“咳咳、咳咳咳，若不是我了解你，我会以为罗兄是想毒杀我的，”

罗碧冷哼了一身。“哼，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毒杀你。”

“你是不会的。我在襁褓中，便被人用刀刮擦过头颅，我能感觉得到他人的敌意。或许你对我有怀疑，但你还不想杀我吧。”

罗比沉默道，“我的那个熟人，长得和你很像的那个人，幼时，也有这样的经历。”

“你看，这就是缘分。所以，我才能了解你。”

“别再妄言你了解我，否则我可能会真的忍不住杀了你。”罗碧拿他没办法，压抑着怒气，背过身去。“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本可以不撕碎那些文书，直接扬长而去了，为什么。”

“我已经得罪了提督府的那些人，再多了不愁。难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史艳文笑吟吟地摆手，他已经感觉得到体内沸腾的毒火在慢慢的熄灭。罗碧一掌拍出了他的淤血，又给他喂下了解药，这简直就是面冷心软的典型。

罗碧直直地看着他，想说他可以先以武扬明，而后一转身便投入安天长的麾下，只要不在意弱者们一时的怒骂，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但是看着史艳文那澄澈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了史艳文什么都明白，但他行事有自己的准则，他只是选择不那么去做而已。

罗碧不后悔一时冲动在史艳文身上浪费了一颗宝贵的药，他忽然发现，史艳文和他完全不同，但在某些地方又确实能灵犀相通，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有趣体验。

罗碧走到门边说道，“我给你的确实是解药，不过方才只要你表现出一丝胆怯心虚，那就会是毒药了。”说罢，掌劲一化，那门锁上被他掌风冻结出的玄冰便融为水坠于地。

门一推即开，罗碧便扬长而去。因方才运过功，他行走前衣摆皆是染着霜的。

史艳文的眼神认真起来，这竟然是比冷心的阴寒内功更胜一筹的至阴功体，这也是他所修习的纯阳功体的天敌。

52.“听说世上只有一种人能够修习这两种功体至精深的，那便是一对命格奇特的双胞胎呀，是在杀戮之地诞生，注定手足相残，所以才会在母体内曾相拥又背道，太阴与太阳，像诅咒一样镌刻在彼此的身体里，不能像寻常人一样阴阳气劲相容，注定是彼此的天敌。”

冷心认认真真地看着史艳文，“你是这样的人吗？”史艳文也回忆他同样的诚恳，“我不是。我是独生子，从未有过什么兄弟，纯阳功体我也没能修炼至精粹。罗碧的功体倒是比冷心强了许多，想必他是得到了什么绝世的机缘，或者是天赋惊人吧？”

冷心闻到叹了口气，“哎，可惜了，如果你正是我要找的人，我还能求主上赐你解药六御命，那可是只有苗疆神蛊温皇才配得出的解药，现在你只好等死了。那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我替你传达。”

“呃，我已经痊愈了。罗兄已经给了我解药。”

冷心猛然站起，眼神瞬间锐利，而花铃则是出手如电一般地搭上了他的脉，目瞪口呆的对冷心道，“哎，公子，他、他真的服了解药，不是回光返照啊。”

那个自称罗碧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药？冷心警惕起来，忽而闻到史艳文身上旧香囊的味道，仔细嗅了一下，“你的香囊里倒是有六御命的药饮的香味，难道他是从你香囊里拿的？这是你母亲给你的保密手段吗？”

史艳文惊讶道，“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这不就是普通的香囊。”

“算了，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你也不用非得跟我解释。那个姓罗的好歹救了你，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也算是对你的恩情，你自己掂量吧。”

53.史艳文明白，他要是机警一点，在听到冷心此行真实的目的的时候，就该装昏而后趁冷心走了跳窗而逃，这样才能免于被灭口。但就像他对罗碧毫无疑心一样，他也对冷心道，“我相信你。”冷心忽而展言一笑，“呵呵，也罢，算你命大。就我看来，你这人行动古怪，不是太傻，就是太痴，却正好对我的脾胃。”冷心说完这句话，就像用光了今天讲话的份额一样，再也懒得多说一句，只是挥手让花铃喂史艳文喝药，自己则是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史艳文。

54.入夜，提督府内，来自太虚海境的夜明珠摇曳生辉，照亮一室毫升。

【章节21-26，潜龙在渊-花杀】

55.众所周知，刀剑是兵家大宗，不像勾刺等冷门兵器容易出人头地，角逐激烈非常。

静海公主六十之龄，曾与金刀独眼龙角逐天下风云碑第一刀。凭借多年精深功力和丰富的对敌经验，战胜了风华正茂的独眼金刀，成为天云山风云碑上留名的刀神，更是得天下第一狂人——黑白郎君亲口评价道，不凡之敌逐渐其微，故而人称静海孤王，名列一方豪雄。

56.他一把抓住史验文的袖子。“艳文呐，你是不是精通五皮之道啊？你可能算得出萱姑如今的处境啊？”所谓的五皮者，乃指的是医药补文武。史艳文幼年曾发愿做一个五皮君子，知世俗而不世俗，出入随心亦随缘。

【章节27-32，潜龙在渊-见山非山见水非水】

57.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潜入兰摩寺的方法。史艳文忽而看向一直坐在角落独饮的罗碧。他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要说他冷漠，他却救了自己，还在此旁听，但要说他热情，好像又总是如此的神秘，拒人千里之外。

“不知道罗兄有没有办法的？”罗碧抑制自己，讽诮道，“哼，你怎么会认为我有办法，我可是个外来者，是不会走你们的路的。”

“直觉，艳文的直觉一向很准，并且不会差。”史艳文诚恳地看着罗碧，“何况，我还想再请罗兄饮酒。这中原广大美酒甚多，若今夜就亡命兰摩寺，日后罗兄寻何人饮酒呢。刚在我身上用下去的解药岂不是也浪费了。”罗碧紧握杯子。“史艳文，你未免自是甚高了。”

58.眼看着两人离去，刘三忙着请人相助，一时只剩罗碧与老乞丐四目相对。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罗碧这次没有和他们一起行动，甚至还慢慢的品完了一壶酒，然而他身上的杀气仍然逼得老乞丐动身不能。这是明晃晃的挑衅。罗碧缓缓放下酒杯，见老乞丐还面色低沉地看着他。忽而冰冷的开口，“你这是故意让他们去送死的？”老乞丐心头一凛，眼瞳骤缩，竟然没有反驳。

59.“其实它是有大名的，但是大家好像都不是很喜欢那样。它叫精忠。”他话音一落，那小狐狸便驱起前爪蹬了蹬耳朵，显然是表示不满。

花铃反应了半天，而后笑得前仰后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给狐狸取这种名字呀，你可真是个怪人呢，要是给你三只的话，你难道要依次取名精忠、仗义和存孝吗？呵呵，呵呵，这个名字也太朴实了吧。“

她笑了许久，然而史艳文反而一本正经地琢磨起来，“嗯，你说的有道理。这的确是三个好名字呀。”

花铃哑然失笑，笑了他一句，道。“你可真是个憨头。”

他又摇了摇小狐狸的前爪，小狐狸忍不住往史艳文身上蹭了蹭，发出依恋的叫声。

花铃道，“看在小狐，嗯，精忠的份上，你也要全须全尾的回来呀，知道吗？别害了我家公子也一起被带摔了。”

史艳文指腹温柔地摩挲了几下小狐狸的绒毛脑袋，然后微笑。“好。”

60.史艳文正压低身形潜行在藏经阁外的树林中，全神贯注的等待着接应。闻言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着冷心。少年人皎洁眉目，在月光下，义气风发，如一柄横绝而出的名剑，煞是惹人注目。冷心想问的话，忽然便有点问不出口了，她注目史艳文，微微叹气一声。

61.“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明知道人家利用你当炮灰呢，不想着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反而自寻死路，怪不得能给你的狐狸起那么傻的名字。”

“可是我觉得那个名字非常好啊。”史艳文立刻提出抗议来。

两人相视，竟同时笑出声。

62.几个起落便到达藏经阁附近，兰摩寺藏书多且杂，不只有各派的经书秘籍，就连地理水文质等杂书亦有收入，一眼望去何止千百本，恐怕都能赶上皇家的私藏。史艳文虽然明知不是时候，身为书虫还是忍不住垂涎扼腕。

他还没有欣赏得够，便有身着产化法王弟子服饰的僧人向二人走来。冷心一扯他的衣袖，史艳文连忙收回欣羡的眼神，拉高了面上的黑布，低头做卑微状。

63.“是是，小人遵命。”史艳文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就是个疲惫而卑微的劳力，不仅声调和声线，连说话时喘息的声音都是变粗了。

64.此时的史艳文正在心底默念着往生咒，因为怜悯而认真的搬运着尸体，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看头仙驴竟然走到他的身后。看头仙驴一搭他的肩膀，笑眯眯的问候他，“小兄弟，辛苦了啊。”

史艳文本欲提气，但听他一言，强行压抑下了武者防范的本能，放松肩头，向他点点头。熟料，就在此刻，那看头仙驴冷不防的大喊了一声，“史艳文！”

史艳文不及反应，自然抬头，刹那之间看头仙驴便确认了他的身份，大笑击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尊师的卜筮实在是灵验，那老乞丐果然派你们自投罗网来了！”

65.看头仙驴不料二人武功如此高强，便淅淅索索打算逃跑，然而他一抬头，便见到史艳文挡在他的面前，面色冷淡，语气沉痛的，“我给过阁下不止一次机会了。”他说罢，出手如雷电，运指如疾风，那看头仙驴只觉得自己的胸膛被戳了个对穿，皮肉还带着被纯阳真气灼烧的焦香，忍不住痛苦的嘶嚎。同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脚腕的经脉已经被烧毁了，纯阳真气一点入体，如金乌越西海栖建木，尾羽洒落点点光斑，璀璨瑰丽，但却烧一枝而燃一树，一直到史艳文怒气尽消，那看头仙驴体内蔓延的灿烂金光这才停了下来。然而他武功已然全废，下半生不可能在危害人间。

66.眼见史艳文和冷心面色苍白，产化法王笑得更加得意，魔音正欲再催。

忽然，“你今日只能留下一条命，就是你的命！”一道低沉声音响起，一条迅猛身影携磅礴巨力而来。

67.来者正是罗碧。他戴了一张鎏金半面面具，只露出了深沉如夜空的墨蓝色的眼睛，一身黑衣，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已让人感觉到这桀骜不群的斗志如此的勇悍，难以对抗。

史艳文惊喜道，“罗兄！”

罗碧被他这么一喊，肩头抖动了一下，但还是和冷心一样嫌弃道，“滚。”

史艳文无奈，为什么他出入江湖遇到的人都是这个脾性。而冷心一发觉还有旁人在，便利落地站了起来，离史艳文数丈远。两人对视一眼，确认无碍以后，便及时离开。

经过罗碧身旁时，史艳文飞快地密语一句，“罗兄，着相的人最怕破相了。”

罗碧瞟了他一眼，丝毫不领情他的提示，仍然是一句，“啰嗦。”说完了以后，便一场直击将二人送出藏经阁密室，自己则是牢牢把守在了出口处，傲视产化法王。

68.史艳文这样自小无忧无虑的都能看得出老乞丐的闪避，罗碧自小生长在腥风血雨的时态之中，怎会看不出来呢。区别只是，史艳文仍然会不顾一切的去做想做的事，而此刻的罗碧还有顾忌。

69.“所以你就让无知的年轻人替你去送死吗？”老乞丐无法反驳了。“在史艳文之前，你们应该已经谋划过许多次刺杀安天成的计划，一定是相当失败，否则的话，你不会无法说服帮中观望的人。我问。你看中了史艳文什么？”罗碧很少如此多话。

“他有一身好身手，还自己出头，惹上了那个安天长，我只是送他一条路吧。”老乞丐用力握紧盘球木杖，似是在费力地说服自己，“我丐帮少年子弟死在安天成手下的不计其数，更有无数豪杰义士甘愿赴死，这是他的宿命，若他完成壮举。我丐帮弟子将会永奉他的排位。”

“那如果他没杀安天成，侥幸逃脱呢。”罗碧看了看老乞丐的神色，随即把玩着酒杯，低声一笑。“看来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今夜，老乞丐手下仅剩的暗桩将倾巢而出，布阵行动。身在局中，退无可退。自得知史艳文打败了长云兄弟，这老乞丐便决定最后搏上一搏，史艳文只想救人，但他却逼他杀人，杀一个几乎不可能得手，得手之后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人。

70.“再问你一件事，那个自称产化法王的鼠类，当真是苗疆人吗？”

“是，你可听说过近年声名鹊起的苗疆三杰吗，少年战神大将军藏镜人，王室贵胄，狼主千雪孤鸣，还有就是，医毒双绝，神蛊温皇。产化法王自称大黑天附体，苗疆三杰不过是黄口小儿，不堪他一掌之力，如此的作派，恐怕连老家都容他不下。”

“哦？那中原民众可因他所为而更加憎恨苗疆了。”

“自然了，安家和苗疆勾结的猜测便是因他而起。”

“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

“无知，狂妄，愚蠢！”罗碧一覆面具，长身而立，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

71.生死难料，一刹那之间，罗碧忽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老乞丐问他的问题。

“若是你也如我一般身有亲泪，兄弟遇危的话，你又当如何呢？”

罗碧只有两个兄弟，两个过命的兄弟，史艳文还不能算是他的兄弟，但他和史艳文有一点投缘。人生在世，投缘很难得，他不想纵容欺名盗世的败类玷污苗疆明朝，也不能忍受史艳文在和自己尽情较量一场前死去，所以他直接走入了雨中。

惊雷轰然划过天际，罗碧大笑出声，根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72.“如此粗浅的御兽之术，也敢和神蛊温皇相比。”

73.威严可怖的邪神如今看来面目全非，只剩下怪异。产化法王的脊背上，如同菌丝一般，密密麻麻的长满了黏糊的血丝，血肉中又生浓疮，千条万绪，粘连着他和背后的怪物。

这不治之症是他自取的，眼见着他痛苦无比的，一点点的死去，罗碧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温度，在整座藏经阁轰然坍塌之前，产化法王不顾指甲片片碎，拼命抓住了罗碧的衣袍，还梦想着和他同归于尽。

罗碧听着这座满载野心和狂想的宝塔开始破裂的巨响声，从容俯身，看着他死不明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杀你者，藏镜人。”

【章节33-38，潜龙在渊-弥天大祸】

74.越来越多的僧众听到了藏经阁的响动，除去了首位在迷楼之外，都赶往了藏经阁去，大多身上的僧袍都画着产化法王的法相，史艳文若有所思，看来这位产化法王果然是最爱结党结群的，不知道罗兄能不能逃脱呀。

75.史艳文自幼最喜研读奇门八卦，结合武学内力能推演出许多行军斗争的妙招，他时常会想，如若当年自己能随父亲一同征战沙场，是否能有千古奇策，挽救危亡，能阻止父亲英年早逝的命运呢。

76.听说带有黑罂粟成分的酒水都是。。之物。浴火便生情，情浓时自然烈火干柴。

77.先前，史艳文曾劝冷心少造杀孽，然而，但凡看到有僧兵对身后三位姑娘欲途不轨，打架之余还揩油，他呢，却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将人打得是痛哭流涕，半身不遂。冷心向他投去戏谑的一瞥，刘萱姑莫名其妙，而史艳文则是羞愧不已，连道罪过，手下的动作却是一点没停下。

【章节39-43，潜龙在渊-六骨僧】

78.花铃调皮，专捡他不爱听的说，见他不信，又一指门槛扒着门槛不断翘首的小狐狸。“哎，那你不信我也该信过它吧，史艳文要是回不来的话，它肯定不会离开的。”

79.怀里面的小狐狸不愿意离开客栈，怕错过主人，挣扎着要探头，花铃抚摸着他细软灵巧的小脑袋，哄他道，“哎，乖乖乖，我这是在想办法救你主人呢。”小狐狸精亮的黑眼睛认真的看着她，这才安分下来，趴在了她的怀里，两只前爪抱着她的胳膊，花铃顿时心花怒放。

80.这黑鸟啊，像是一只乌鸦，但也没见过如此巧土人言的乌鸦，让人摸不着头脑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疑心是噩梦深处的一兽，那小狐狸炸了毛了，呲牙，发出了嘶嘶的威胁。那黑鸟的尖喙也不怀好意的对准了狐狸，然而花铃直接上手将它的鸟嘴一掰。

81.花铃拿起令牌，摸了摸团在她怀里面的小狐狸。那小狐狸的毛还炸着，可能是刚刚被鸦八示威惊到了，花铃安抚道，“哎呦呦呦，别怕，别怕，等小姐成亲办喜宴的时候，我就把它炖了给你吃。”

82.换头陀这时却是开口了，以他的修为本可以幻化出更加慈爱的法相，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平平定定凝视的史艳文，语气中饱含诡异的热情，道，“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已经在黄泉边等了无数个轮回，没等史艳文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连连又道，“你来的恰好。”换头陀低声一喝，虚空点指史艳文周身大穴，史艳文为之一松，顿时舒畅活动自如。

换头陀充满期待地向他抬了抬手，“起来。”史艳文只觉得被他看上，浑身的斗志便被点燃，此刻不搏生路，更待何时呢。

83.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换头陀并不是想要制自己与死地，反倒像是在手把手的教导他。火光在史艳文的演通中被点燃，恰是意气风发正少年。那换头陀危意恍神，以无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真是像极了将军当年。”

84.换头陀将史艳文的动作看在眼中，一挥袖摔开了石头坨，然后如佛祖镇压邪魔一般，一挥手，又是翻云覆雨，阻断了史艳文的去路。大殿内，明光烁烁，诸天神佛低眉俯首，他赫然便成了一尊肉身佛。“哪里走？”

【章节44-49，潜龙在渊-仇人的头颅】

85.换头驼感到些微的讶异。一是因为史艳文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多话，二是因为他居然看出了自己对他的维护，但随即这份讶异便转为恼怒，史艳文的纯阳真气修行不到家，且人又如此天真，一看便是被养废了，当下痛心疾首道，“似你这般悠柔寡断，妇人之仁，又如何能承担得起将军的大志？”

86.而史艳文更是精神剧震，“你认得家父？”

换头陀缓缓抬起左手，凝视着自己的六根指骨，“也罢，今日虽然只等来了你一个，我六骨和尚也少不得替将军教导你一番，待我将这些人杀尽，你才能够听得进去，成大事者只得六字真言。”话音甫落，地动山摇，“无非是——忍寂寞，狠慈悲。”

87.但随着他不断抖缩的动作，所有人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茫茫然无尽酸楚从心底犯下，疲惫得只想滚倒在地上，抱头痛哭。史艳文只觉自己已变作了一棵参天大树，活过了数百个年头，固执地想要保有最后的骄傲，屹然于风霜之中，然而却又无力阻止那些斧钺刀枪一片片的砍着他的根族，割着他的木肉，他痛的发狂，却只能在根深枝茂的树冠上颓然的哭泣，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根系变得细弱无力，直到被那片昏沉沉的风雪吞没。

88.史艳文凭借着一股意气，顽抗不止，纯阳真气散发着融融暖意，如普照人间的太阳，但却不像十日焚天般要将人活活烤到脱皮，而是有理有节，但仍然散发着沛然气势。

89.那换头陀眼睛一眯，一搓佛珠，一道利风立刻划过了史艳文面颊，留下了一道血痕。“还不到你发问的时候，你过来，一旦你接受了我的教诲，你自然会明白。”

90.“无论你和家父有什么渊源，你都不该再次滥杀无辜的。”史艳文这个时候也是动了真怒，
飞扬剑眉，横斜入禀，“不管前辈是要我做什么，都恕我难以从命！”

“是吗？可是，你若是不从，那你还能经受几次呢？”换头陀抬眼贴过地上的手下败将，又是说道，“他们又还能撑过几次呢？”

91.史艳文的这一掌，静中欲动，动中守静，折如弓，转如轮，轻如空，疾如鹰。这一掌，发自足，足与手合，发自肩，肩与肘合，发自心，心与力合。史艳文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逼命般的刺激，这一掌一旦落空，他便可以去九泉之下见自己的父亲，故而，他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有如此能为。前所未有的纯阳真力沛然地在体内涌动着，他将自己整个人变成了一根寄托在弓弦上的箭，他便是这一掌之力。这一掌之力，便是他心中的佛意，纯然空无，只剩夺命一掌。

92.换头陀被史艳文攻击反而仰天长啸，枯稿如死灰般的面容喜悦不已，道，“哈哈哈哈我本以为长于妇人之手，也将你变成了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假酸儒，没想到到底是将军的血脉，仍然有一份置之死地的胆气。”

史艳文的面色顿时冷肃，此时他的眉眼竟然与罗碧那锐利的眉目有几分相似。“我从小便听说父亲爱重母亲，绝对不可能称母亲为软弱妇人。前辈慎言！”

93.同时入武的史艳文并不能感知到外界的事，他完全是被换头陀强拖着入武的，眩晕不已，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捏着鼻子强灌了一碗苦药，偏偏还不能吐出来，只能咽下去，五脏六腑都如灼烧一般，正在抗议着。

然而，这似乎就是换头陀想展现给他的东西，就是换头陀每日每夜、每分每秒的煎熬。史艳文仿佛在一片荒漠中行走，他看到了父亲的尸首，胸膛里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甚至更甚于他这个未曾谋面的亲子所感受的那种哀痛。

94.换头陀遗憾的看着他，摇摇头的，“我本来可以杀了你的，如果你不是将军唯一血脉的话。”

史艳文道，“你说你在兰摩寺等两个人，却只等来了一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有兄弟吗？”

“你本该有的。但你母亲分娩时，我并不在军中，我有我的任务，我并不知道那个孩子有没有活下来，能不能活下来。虽然是双生子，但是你们出生的时辰是有微妙的差异的，他的命格要比你的煞气重的太多了，更能比你成就大业。”换头陀说着激动，语气又转为沉痛道，“我流落江湖，阴差阳错地习物着想法门，在大功未成之前，只能折服，算准了命定之地，等你到来。今日的演算，我倒是能看清那另一个孩子的命运了。”

史艳文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天知道，他自小有多期待自己能有一个亲生的手足呢？“那，他在哪里？”

“今日我再度推演，他的周身死气萦绕，命功大凶啊。”换头陀说着，看了史艳文一眼，见他无比的惊异，又是苦笑道，“看来你母亲从未提及过他，这就说明我的猜想是对的，当年只活了你一个，他可能早在你母腹中就不得不和你争夺出世的机会，而你赢了，你那未曾谋面的兄弟则没有你那样的好运气，没能变得足够强壮，足够活下去。”

“那、那就是说，他死了。”史艳文还来不及慢慢的感受心中复杂的情绪。换头陀便一切直说了下去。

95.史艳文失笑，摇摇头道，“若说立誓救世助人，我是在母亲面前发了誓，但若要我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枭雄，哪怕是英雄，我也不愿。”

“你初入江湖，自然会这样想，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做史丰洲将军的儿子是很难的，你手上的血，也总会有洗不干净的那一天。你会杀你不想杀的人，成为你最厌恶的人，到了那一天。你会后悔选择这样一条伪善的道路的。”换头陀说到此处反而平静下来，不再像先前那样亢奋。

96.换头陀这才猛然醒悟。然而面前水月镜花缓缓放开，史艳文笑得一派清明霁月光风，竟是大踏步的直接的跳出了浓雾之外。“哼，以颠倒对镜像，正是击碎这处光怪陆离世界的法门，着相的人，是你。”

97.话音方落，换头陀袍袖鼓胀，殿门洞开，史艳文直接被刮出门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殿外守候的冷心和花铃一跃而上，两人接住了史艳文，然而殿门立刻又沉沉地关闭。

98.花铃一接应到他，定睛一看，他的伤势比冷心还重！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脱战，带人逃离了兰摩寺。

史艳文方才片刻间斗志斗勇，已是神思恍惚，迷茫中只觉得身后腥风阵阵，一直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追赶自己。然而，他并不觉得厌恶，只觉得担忧，就像六骨僧预言的那样，仿佛那团血气中有他的孪生血脉，就如太极图一般，相契又相悖的另外一半。而他在昏迷之前最后的想法，却是非常奇怪的，不知道罗碧安全了没有啊。

【章节50-55，潜龙在渊-曾经沧海难为水】

【章节56-61，潜龙在渊-暗凶】

99.司空知命和罗碧的任务之一便是护送它入皇城，在经殿论武上取得头名，顺利接近中原皇帝，配合安吉谋的不臣之心，搅乱中原。

这个任务交给司空知命再合适不过，而司空知命心知肚明，那罗碧想全权接管大祭司的任务，但是他也不是吃素的，那罗碧孤傲性格，比他的怪癖更令属下们难以琢磨。怪癖至少还是可以讨好的，但是孤傲却根本摸不着边，所以罗碧身边只有士兵，没有亲信。

他是一头独狼，再加上司空知命出身于天葬坑，又曾师从大祭司学习古书，比以武自傲的罗碧多了筹码，故而司空知命表面上非常谦恭，实则却是一直在排挤罗碧，逼他远离暗凶的墓穴。

还好罗碧呢也算是识趣，大概也是年少得志，自小被全苗疆当作无头将军遗孤尊敬的长大，被捧的是目下无尘，他除了放了几句狠话，又在擂台前莫名其妙地阻拦了一次三缺浪人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而司空知命并不将罗碧当作心腹大患，只因他有暗凶在手。暗凶若是能顺利出世，他将比罗碧更快接近王庭权力的核心。

100.这棺木比金棺小了许多，仅能容纳一名略高于罗碧的青壮男子。

101.一道微带笑意的低沉声音响彻墓穴，一人长身玉立地自棺木后转了出来，“司空知命，你的蛊虫呢，嗯？”

司空知命狠毒地抬眼看去，只见来人一双眼睛在墓穴中幽蓝深邃，不是罗碧，还能是谁呢？罗碧仍然戴着面具，但是他的神态已经说明了他愉悦的心情。

102.“你，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罗碧漠然，“如果你以为我先前是故意示弱的，做个甩手掌柜，让你放松警惕，那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吧。”

藏镜人既然说了要隐姓埋名试一试中原武林，那便是真的在试练中原武林，他也的确试出了一块良才。

103.司空知命冷笑。“的确是我大意，没有派人去死死盯住将军，我倒是没有想到，将军竟然会为了一个中原人的友情而亲至招庆寺。”

“不，就算没有史艳文等人我也会来，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暗凶。”罗碧淡然以对，他一般不屑玩弄心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擅长，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罗碧，从来都不会仁慈。

104.罗碧不欲再多说一句，直接上手劈棺。

“你！你在干什么？”司空知命惊呼一声，顾不上自己还带伤，拼命站起来，又惊又怕。“我们全都会送命的！”

“哼。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罗碧虽然没有习过蛊术，但他的至交好友可是有神蛊之名。温皇就研究过这种蛊。罗碧从他那里得来的信息，再结合今日所见，能差不多推测出这最后一只蛊王的能力。

105.控制蛊虫的符咒可以由司空知命破解，驱使方式连温皇也暂时不知，而司空知命更是讳莫如深。罗碧知道要滴入孤鸣王族的血认主，所以他提前准备了一个小瓶。

106.至于收服。藏镜人的宗旨一向是不服就打到服，罗碧也是懒得再想下去。

107.“不能让他再扩张下去了。”罗碧说罢，低喝了一声，怒潮袭天运于掌上，一声咆哮，击向了暗凶。如果这真的是蛹，那就由他来撕裂。

那暗凶吃痛以后，调转方向，如飓风峦波涛，高高扬起，又向罗碧狠狠砸下。接触到了地上司空知命的双钺，它便立刻学会了把身躯变成小钩子。

然而藏镜人力战不退，欲强则强，就算今晚他已经有所消耗，但是双目还是如破军星一般的闪耀着杀伐血气。“给我跪下！”罗碧大开大阖，掌劲勃发，比起史艳文的谦和多变，他虽然运使的是至阴内功，寒水之力，但却直来直往，不肯后退。

【章节62-67，潜龙在渊-真相】

108.而司空旁边走着的是一个陌生男子，身材高大挺拔，气势非凡。带着覆面的面具，只一双幽蓝眼瞳在火光中闪烁着冰冷的风芒。

109.“我见过你。”

高大年轻的男子听到他这么一说，低笑了一声，他连笑的时候都有一种天生的压迫感，那笑声令密道两壁上的火把不安地摇曳着。“既然见过，为何不放行呢。”

“我能感觉到你很危险，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顾沧海曾经接到过命，就在史艳文登擂台内天，命令要他遵从这名苗疆来使的吩咐，于是他才在擂台旁撤兵，其余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知。

110.藏镜人十分从容地走在最前方，像是天生就习惯了千军万马中做一匹独狼。

111.这灰衣人自然便是暗凶，他不需要人的药物，但是仍是很好奇的拿起金创药闻了闻，还放到舌头上感觉了一下，半晌过后缓缓以沙哑的嗓音道，“中原人的药，很好。”

“中原地大物博，仅以医道而论，亦是能人辈出，不可小觑。”藏镜人皱着眉头干坐着，没有任何上药的打算，而司空知命却已是坐了下来，悠然地饮起酒来。暗凶点了点头，示意藏镜人自己听到了。

“好酒啊好酒啊。”司空知命大约是被藏镜人压抑得狠了，树杯醉桃花亲手所酿的药酒下肚，便冷笑道，“没想到大将军居然对中原这么了解，不愧是苗疆三杰之一。”

“你想说什么？”

司空知命眼神带着记恨，说道，“千雪王爷师从药神，神蛊温皇不只能以蛊毒人，也可以蛊医人，更是不分地地域的神医之会——万济医会的一员。听说大将军当年修炼武功用心太急，内息走岔，还是他们二人穷尽苗疆天材地宝，在瀑布边守护你七日七夜才救回你一条命和盖世武功。”

“不错。”藏镜人丝毫不为所动，提到三杰，他甚至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愉悦。他并不是会因为别人的嫉妒而心生不安的人。盖因三杰相交，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彼此俱是人中龙凤。

“呵呵，如果你不是无头将军的遗孤，如果你不是被大祭司亲自抚养长大，若你没有这些出类拔萃的至交好友，你焉能胜我？”这最后一句，本是司空知命想说的，但是藏镜人转过头来看，只看了他一眼，他便将剩下的话全部吞回到了肚子。此刻他还想活呀，藏镜人的容忍毕竟是有限度的。

112.藏镜人一笑，把玩着手中一盏空杯，就如同把玩着天下江山的权柄。此刻的他和刘三客栈中那个陪老乞丐慷慨快饮的男子似乎判若两人，更别提史艳文心中那个寡言少语却沉稳可靠的朋友形象。

113.“至于人命，你自己也说了，芸芸众生的命是最贱的。”藏镜人静静地想到，这话，那个叫史艳文的倒是可以质问他。司空知命却没有这个资格。“我身为罗天纵之子，苗疆战神，当建盖世奇功，尊我王成就霸业，哪管做什么肖小或英雄。”藏镜人起身，凛然震声，连暗凶亦被他震得退后数步，不受控制的想要下跪。“废话少说，继续进行计划。”

114.“不如让他去杀一个人吧。”司空知命罕见地露齿而笑，仿佛扳回了一局，“那个叫史艳文的小子是个变数，他的命格奇特，我和随行的祭祀都算不出来，自从他出现在杭城以后，这一池的水就被搅乱了，留着他终究是个隐患。”

藏镜人看向司空知命，没有答话，司空知命成成竹在胸地继续说下去。“将军不是想了解中原武林的实力吗，如今这点儿也探出来了，难道还想留着这所谓的武林新秀一步一步成长吗？”

藏镜人笑了，眼神清冷，如火灭烟消的荒原，“好。”

司空之命颔首，手臂微垂拢在胸前，行礼的时候弧度优雅。

“不过，我要和你打个赌。”

司空知命已走到了门边，正要出声唤那顾沧海，闻言顿住了脚步，“哦？赌什么呀。”

“就赌三缺浪人或者顾沧海，无论哪个身份，他现在都杀不了那史艳文的。”

“呵呵呵呵，将军，这赌局可是要有代价的。”司空知命眯起了眼睛，心中飞速盘算。顾沧海自安家卖命到如今，战功赫赫，往往作为影子杀手清理残局。那史艳文虽然崭露了纯阳内功，但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这藏镜人凭什么这么相信史艳文。

“我压一条命。”藏镜人摆了一个空杯在面前，轻轻举着，手指如弓弦，大松大井，悲展巨颤。

司空知命按捺着兴奋道，“哦？是谁的命啊。”

藏镜人一松手指，空杯在落地以前便片片崩碎，飞烈如血。“我的命。”他甚至在那笑着。

暗凶忽然开口道，“身为一名决策者，拿自己的命去赌义气之事，不智。”而司空知命却是怪腔怪调地笑了一声，“哈哈哈，谁让我们将军从来就是这么看重兄弟情谊。”

“他不是我的兄弟。”藏镜人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瓷，格外的耐心，而后将碎瓷攥在手心里。“而是我早晚要亲手杀死的人。”他张开手，手心空空，碎瓷连残片都没有留下，成为了粉絮。

暗凶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看中了他，将有朝一日和他进行比斗一场吧。”暗凶想起了自己的前身，似乎也是这样的一名武士，有着我看中的人只能为我所杀的骄傲。

藏镜人这才正眼看向了他，“不错。这话不是暗凶说出来的，我就当他是昔日苗疆第一勇士西北狼所说的。”

【章节68-73，潜龙在渊-不归路】

115.史艳文的小狐狸见主人受伤了，担忧地凑到主人身边，伸出湿漉漉的鼻吻舔舐着史艳文包扎后的伤口，毛绒细滑的头顶不住的在他的掌心磨蹭，史艳文挠了挠小狐狸的脸颊，谁知道它仍然是不依不饶的撒娇着。史艳文只是把它抱在怀里，从头到尾一遍遍的认真梳理，这小狐狸才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116.史艳文果然还有后招。“不过呢，既然二位不信我，那这偌大的江湖，我们的缘分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天南海北，不知何日能再聚。”他说着还一拍大腿，“哎呀，我给忘了，你们刚才说欠我一个人情呢，世家大族，言出必行，我这要是跑了，你们该怎么还啊。”

117.他双目有情，并不是追欢逐乐的世间俗情，而是至诚至真的性与爱。长眉浓鬓，恰风华年少，皓姿轮固，风仪高华。

118.史艳文此时半身沐浴在月光里，美艳斯文，清俊眉眼。

119.史艳文讶异于她对自己有这么高的评价，不禁露出了一个略带几分少年傻气的笑容。“承你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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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3-31 22: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节74-79，且试天下-飞雪一剑】

120.“我不佩戴武器，但是我会用武器。家父曾使过一柄龙泉剑。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便是古剑篇中所有，剑势与我的掌劲一脉相承。母亲说，以我目前的修为，还不能到使用这柄剑的时候，所以，从小只让我临摹剑气，参悟剑意。”史艳文一边解释一边撩开衣袍，擦拭圆形空地正中的一块巨石，并洒脱的坐了下。

121.史艳文不知何时闭上眼了，英挺眉毛如斗拱飞檐，仿佛他是一座矗立了千年的浮屠，正在飞升度化的边缘，有佛性，无杀心，但任谁也不敢小觑。

122.地宿发话说，“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这个姓史的小子乃是江湖新露头的一朵奇葩，但最后能不能开花，就看这龙门一跃了。”

123.史艳文猛然睁眼，露齿一笑，盘膝而坐在青石上，像是一名俊秀修士，于林下喂鹿讲经，普渡众生之苦。

124.这个时候，三缺浪人看着史艳文，两双眼睛四目相对，擦出暗光中的火花。三缺浪人眼底有了激赏，已经很久没有任务对象能够激起自己这样的战意。

125.史艳文凝神吐息，摆开拳势，身体拉到满弦，如将军手中弓，十五天上月，动势中蕴藏着无数不可见的变化，他正色回应道，“请。”

126.每一片雪花都有完整而晶莹的六边，飞快旋转，如铁蒺藜般割破了史艳文周身经脉。史艳文无惧，甚至欣赏，大喊了一声，“好。”他这一声喝出，五脏六腑浊气为之一空，漫天风雪卷入口中。

三缺浪人一惊，那剑尖拍过史艳文的喉咙，而史艳文淡笑不退，两指一点捻住此剑，剑气冰寒，冻得史艳文手指格格作响，纯阳功体灼热，由史艳文的剑指灼烧至三缺浪人心底，这就是死战不退。史艳文笑着，被冻得嘴角都青紫。

127.史艳文瞬时大惊，这一剑会直接勾掉他大半张面皮，他深入险境，也和三缺浪人距离贴近，退无可退。

128.他对史艳文露出了一抹苦笑，这已经是他对敌人表露情绪最多的一次。“我输了，杀了我吧。”

而史艳文却没有动手。磅礴如烈日的纯阳真力也可以和煦如春风的，史艳文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反而对他伸出了手来，“我说过，我们之间本就不必你死我活的。”

129.而后，史艳文看着他们远行，忽然间身边空空荡荡，又只剩下了自己和一只小狐狸，史艳文拍开了酒坛，他心想，不知道罗碧兄在哪里。江湖聚散如浮云，本已看透世事无常，但是此刻还真想和他共饮一杯酒啊。

史艳文一边想着，一边饮下了刘三的陈酿，顿时他皱起了眉头，脸颊变形，呸了一口，吐了出去，正巧吐在了小狐狸的绒毛上，气得它吱嗷大叫。

史艳文仰天长叹，“呕，咳咳咳咳，哎，再好的陈酿，怄久了也只会变酸呐。”

【章节80-85，且试天下-平生屡为浮名误】

130.那水夫人也是一个重要人物，她和大匠师来往密切，而她的独子艳文，时常在大匠师处学习奇门杂学，同时并不荒书练武。

131.大匠师正守在铸剑炉边抽烟斗，慈爱地看着小小的史艳文挥舞一把刀。

不知为何水夫人不让他练剑，史艳文很是不服气道，“听说父亲的龙泉剑赫赫有名，我要继承父亲的本领。”虽然心有不甘，但他练什么都很认真，刀如是掌法也如是。

洪崇青能从他小小的身体里看出来一股子不同常人的韧劲。不愧是水夫人的儿子呀，只是不知道他父亲又是谁呢。等等，龙泉剑。洪崇青猛然一惊，看着史艳文的眼神便有不同。

大匠师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笑呵呵的对史艳文道，“艳文呐，你先回家里，啊，明天我再送你一把新刀，这把又快被你使坏了吧，啊？”

小史艳文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他还无法自如的控制纯阳掌劲深浅，所以他总是损伤刀兵。他足够聪颖，猜到大人们有事要谈，他向洪崇清问过好之后便跑开了。

132.“当时臣还不了解此事，只是村中人邀请臣为小童开蒙，臣便答应下来。黑水城中的小童长大以后不一定要建功立业，但要有所长，有所乐即可。臣认为他们杂学并收、好奇求知的天性十分难得，所以才对他们倾囊相授，艳文便在此中。”

提起了得意门生，洪崇青面上带了由衷的笑意，这是师长的慈爱。“艳文总是问题最多的那一个。”

史艳文对先秦不同的学派保持着浓重的好奇，比起书生更像是一名杂家，时人所谓五皮者，乃谓医药补文武。这文人也有不为名相变为良医的说法，史艳文自小便能识星辰之周转，通达人体之奇经八脉。洪崇青还时常的见他以龟壳做卜筮之戏，不过一旦占卜出糟糕的结果，他倒是会很自信的说，“人定胜天。”

洪崇清不知道他的性格像了谁。水夫人十分的沉稳，经常为他头疼，于是便问他的父亲。史艳文闻言，骄傲中有所黯然，回答他道，“父亲已经战亡了。”

洪崇青那个时候才彻底确定，史艳文恐怕就是史丰洲将军的遗孤。史丰洲将军战死之后，其夫人隐居，原来是用回了娘家的姓氏，含辛茹苦地抚养独生子长大。

洪崇青能够理解他的做法，史丰洲将军有多受人爱的同时就有多少仇敌，若想史艳文能平安其乐过这一生，就不能让他再卷入江湖洪流之中。所有人眼看着史艳文一天天变得更加的光芒耀眼，都知道他是龙潜于渊，终究要龙跃于天的。

133.“但是以我来看，艳文自有他命中的职责，史丰洲的儿子天生便对苍生黎明有亲近之心，亲近生怜悯，怜悯生愤慨，他注定要和他的父亲一样，负重前行，为盛世清贫。”

134.那年洪崇青离开的时候，抚摸着小史艳文细密的头发，嘱咐他若有日离开家闯荡，一定要去金陵找自己，自己会尽可能的帮助他。小史艳文舍不得他，依依留恋，还送了老师一卦，卦象卜算出洪崇青此去必然未及人臣，但是登高跌重尸骨无存。

卜卦所用的龟壳猛然碎，小史艳文当时吓了一跳，而洪崇青却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的命格若真是如此动荡，连卦象都承受不住了，那就说明我必将有大造化。艳文呐，你要记住，卦，不可尽信，命数到头，都是由人的啊哈哈哈哈！”

135.晴和日历，陌上风流。杭城的一把火并没有烧到金陵，史艳文初入金陵城犹带好奇，在城门前四处打量着，只是已经没有了刚到杭城时游玩的心情。

小狐狸这个时候不安分地踩着他的肩膀想探出头来，却被史艳文一指头摁着毛茸茸的脑壳又压了回去。“哎，藏好藏好，别被人看见了。”

花铃对这只稀有小狐狸的狂热让史艳文心有余悸，终于学会了把小狐狸藏在包裹里。“你要是被人再发现，被抓去做成狐皮大衣，我可救不了你啊。”

小狐狸委屈的嘤嘤叫了几声，又用毛乎乎的嘴巴磨蹭着史艳文的脖颈，见主人依然不为所动，只得哀怨的抱着头，藏回到了包裹中。

于是史艳文就背着一个空荡荡的包裹，带着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一只笨狐狸，赤手空拳的入了金陵城。

说来也奇怪，到杭城的时候，他还记得下山以后做人要圆滑一些，事故一些，还替冷心主仆二人给城门守卫塞贿赂。但是到了金陵之后，他反而有一腔的叛逆意气，油然而生。

凭什么要顺着这世间俗人默认的公理去做事呢？还不知道城里面有没有人正在张贴海捕文书通缉我呢。于是史艳文便毫不客气的一走出不归路，就攀上了金陵城头，趁夜飞身而入，只踏碎了城外女墙边的一抹红心，落到了守城士兵的帽檐上，并且惊醒了他。

这士兵只是咕哝了一声，“哪来的乌鸦乱拉啊，真是讨厌。”便又是靠着长枪睡了过去，而史艳文，则是不走寻常路的落了地。

136.然而，洪崇青宅底没有那么好打听，史艳文被一群街上的闲汉骗了不少大钱，也没找到目的地。险些一气之下闯进兵部去，然而他是白身，接近不了官家重地，恐怕一进去就要落到安氏罗网里。

137.史艳文找得累了，泄了气，索性坐下在摊边吃了一碗糖芋苗。摆摊的阿婆见他年少可亲，又送了他一碗桂花藕，满是金陵风味。那小狐狸馋得直甩舌头，史艳文悄悄的放它出来，给它夹藕，你一片我一片的其乐融融。

138.史艳文逗弄着小狐狸自言自语道，“母亲曾说过，老师是一个一眼看得透的人，因为他不会变的，从杭城离开之后，我本来还有所怀疑，但是现在我信洪先生一直都是我的那位开蒙先生。”

史艳文就在摊边安心静待，直到洪崇青轿辇回家，史艳文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及到面前，却有近乡情怯，看着那几名陌生家丁不敢上前。然而洪崇青一抬眼便认出了他。“哎，艳文。”

史艳文一笑，行儒生之礼，长揖一拜。“老师，久别了。”师生相见，宾主尽欢。

139.洪崇青关切地问道，“那家里一切可都还好啊？”

史艳文摸了摸下巴，神情有点调皮，只有在亲近长辈面前，才会露出这样的一面。“母亲身体康健，还能追着我打呢，大匠师也是，家里一切都好，不过嘛，我这次算是偷偷出来，他们可能生我不少气吧。”

洪崇青笑着摇头，“你呀，还以为能瞒得过我们这些看着你长大的人吗？我早就收到水夫人的信了，她让我呀，多多关照于你，对你可是一字怨怪也没有啊。”

史艳文一惊，随即赧然，但是仔细想想也并不意外，“怪不得母亲一直让我把药囊带在身上。”

140.史艳文疑惑道，“我本就有参加经殿论武的打算，但是强手如云，为什么偏偏瞩目于我呢？”

洪崇青微微一笑，“你自己心里明白。”

史艳文想了一下苦笑道，“嗯，好，原来还是因为我是史丰洲将军的儿子呀。”

141.“自从史丰洲将军身亡之后，我们便缺少对阵苗疆的经验，但是苗疆的大祭司却还未死，他对我们知之甚甚。一旦有朝一日金光塔难以维持两界平衡，我们将会处于下风。

但这里只有你不同，你自幼受水夫人和幸存的史家军教导，虽然你现在还没有意识，但你其实很了解苗疆高手的武学，而且苗疆之人善用蛊虫，而你的纯阳功体是克制他们的奇宝，而你尚且年轻，他们大概没有把名不见经传的你放在眼里。不过，一旦意识到你是史丰洲的独子，将会视你为心腹大患。”

史艳文无言以对了，“看来我想只靠自己博出名声是不行了。”

洪崇青安慰他道，“作为史将军的儿子，这是一份荣耀，但是更是一项挑战，以后你的儿子也会如此。”

史艳文赌气道，“我要是有了儿子，并不想让他们活得这么辛苦。”

洪崇青训斥道，“哎，为君尽忠，谈何辛苦啊。”

史艳文在心底小声腹诽，他可不是为君，只是为民。但这话不敢在老师面前说，而洪崇青却是看出了他神态间的端倪，不由叹息。

142.“你这一路上看来也是认识了不少的至交好友，为师很是欣慰，只是有些人能交，有些人则是不能。有个能御兽的姑娘，看起来非我中原族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另外还有一位神秘人，他曾在兰摩寺内相助于你，但转瞬便消失无踪，又不在死伤人员内，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又是什么来头？你若是下次再见到他，最好问个清楚。”本来这些话洪崇青不该告诉史艳文的，这都是史艳文身上的不可靠之处，但他终究还是偏私了，希望获得爱徒周全。

143.“额，我对他们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是，您提到的那位神秘人，我与他确实是一见如故的，我会去找他问个清楚。可是，他若是不肯说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此子来去莫测，行为诡异，如果你问不清楚的话，就不要与他为伍了。”洪崇青态度坚决，史艳文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个老师啊，您有没有听我母亲说过？就是、就是关于我可能还有一个兄弟的事。”

洪崇青失笑了，“怎么，你怕了？除了关于你的事，我从没有听过水夫人提起私事的，你要是想找一个兄弟陪你分担，还是躲回家里做梦去吧，啊。”

史艳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心中却是不无遗憾，难道那六骨僧推测的真的是丝毫无误吗？他本该有了双生兄弟，终究是——生死相隔了。

144.刻在洪崇青骨血里的是圣人之言，对于他来说，为皇帝舍生忘死，被皇帝利用后再抛弃，做一枚平衡朝堂的棋子，不是悲哀，而是荣幸，史艳文费尽唇舌也无法说服。而洪崇青连发妻都可以割舍，更遑论其他。

史艳文甚至对他的钦点也感到了一丝畏惧。他自幼的恩师心中原来压着一块道义纲常的铁石，必要时伤人伤己，他若是成了皇帝的马前卒，他的学生焉能不受波及？但是史艳文身为学生，承恩师之钦点，再加上父亲的声名，沉甸甸的压在肩头，明知前路不可行，他也只有咬牙走下去了。

辞别的时候，洪崇青又嘱咐他，“朝廷为从前在边疆牺牲的战士建立了英烈祠，史丰洲将军也在其中，你若心神不定的话，不妨去看看吧。”

史艳文在金陵最大的酒楼上独引了三坛酒。阿心和罗碧都会是好酒友，然而此刻陪伴他的只有瑟瑟的晚风。

史艳文摇摇手中空坛，直到再也滴不出一滴酒，终于认命似的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飞身踏出城外，向着夜幕中的英烈祠奔去。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黑暗中，一双墨蓝色深邃的眼睛也望向了同一片月光。

戴着面具的罗碧像是一头月下的孤狼一般，只需敌手，不需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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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3-31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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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86-91，且试天下-分道扬镳】

145.“我劝你不要害怕啊，史丰洲的儿子说出去是好听的，可这也是你的责任。你的家族什么时候你能大大方方的扛起他来，将军才算是能安心了。”

146.“你刚才一走进来，我便觉得你眼熟。你的眉眼很像你的母亲，清秀，可是嘴巴跟额头像是你的父亲，英挺！我跟你说，这骨头是骗不了人的，就算你带着人皮面具，我也能把你认出来。”

147.史艳文则是独自的坐在父亲的牌位前，摇了摇剩下的半壶酒，忽然轻笑道，“来者即是客。出来吧。”

随着史艳文的一声清喳，他反手将酒壶向上一抛一丢，荡出了一条极流利的弧线。而那酒液却并没有溅出哪怕一滴，而就在酒壶将要落地的时候，梁上翻下了一条精悍身影，身臂接住了酒壶，手指一请壶塞，仰头痛影。

“好酒。”语调沉稳，神态孤傲。此人正是罗碧。

史艳文眼含喜悦，但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只拍掌道，“果然是你。”

罗碧神色激动道，“怎么，你猜到我会来吗？”

史艳文从怀中掏出了交杯，向他示意，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打了一卦，今日当有来旧友相会。我这一壶好酒不会埋没。好风好月，胸襟朗阔，没有朋友怎么能行？何况，又是身在英雄埋谷地，少年义气对无名碑，各种滋味难以言说呀。”

罗碧抬手一扣脸上的面具，有一瞬间，史艳文以为他要卸下来了，但他终究没有，只走到史艳文身边，问，“还有香没有？”

史艳文连忙在身上摸索着，嘀咕，“还好老前辈给我留了一篮子。”

罗碧接过香，眉头微动，“老前辈。你是说这里守祠堂的人吗？”他来的时候便发觉那老汉十分警醒，虽然睡着了，但在祠堂门前布置了机关，只要踩到一根丝弦，便会有铜铃作响，惊动小屋中酣睡老者。以罗碧的功夫，来无影，去无踪，不成问题。但他很好奇的是，为何这样的一个破落祠堂的守卫会多此一举呢？

史艳文道，“啊，他曾是我父亲麾下的兵士，所以我称呼他前辈。”

罗碧正低头纳拜，闻言动作一顿，半晌之后才直起身子将线香插上，这一缕香也染得很细很长。悠远的檀香味飘散在祠堂之中。

罗碧道，“正中这块无名牌位是史丰洲将军的吧？”

史艳文有点难过，点了点头。罗碧却是很赞许道，“嗯，我理解他。若是我生死而未功成的话，我也宁可被人忘记，哪怕是曝尸荒野，我也不要这份所谓的死后哀。”

史艳文从他的话中感到了一阵寒意，第一次细细地开始打量罗碧。罗碧的眼瞳中闪烁着墨蓝色，令人想起了寒月下荒野中的孤狼。铁乞丐对他说过，不要信任你身边的任何人。

史艳文缓缓开口道，“嗯，罗兄啊，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特地的祭拜史将军呢。”罗碧和他同时开口，两人的问题撞在了一处，“如果我们有猜错的话，史丰洲将军就是你的生父吧，两人哑然，相视而笑。

史艳文颔首，道，“嗯，正是家父。不过母亲一直带我隐世而居，我是第一次过来这里看他。罗碧则道，“虽然立场不同，但是我认为史丰洲将军是可怕的敌人，强大，因而值得尊敬。”

确认了心中猜测以后，罗碧将酒壶丢回给史艳文，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看着长空月色，冷月一勾，天地肃杀。

罗碧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你来历不凡了。你姓史，我对这个姓氏很敏感，你的药囊中又有其苦生的解药药引，在擂台时救了你一命。那时我便猜测，你就是史丰洲的后人。”

史艳文凝视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运气，脊背上一条条肌理紧张地绷紧，这是一种防御的姿势。史艳文说道，“你曾说过我和你认识的人长得很像，让你觉得很眼熟，你又对史姓敏感，你是苗疆人吧。”

“哼。这不是你早就心中有数的事吗？史艳文，你交朋友，不问身份，或许有人会说你赤子之心，但在我看来，你真是太过天真了，我没有骗过你，因为我也根本不需要特意的去骗你。在你身边我得以一窥中原武林乱象，承蒙你请我喝了几顿酒，等到下辈子，我再还你吧。”

史艳文不明白他话中陡然尖锐的敌意从何而来。“你明明可以和我引以为至交的，为什么你...”

“就是因为你是史丰洲的儿子！”罗碧猛然转身，摘下了面具，用力掷碎在地上。

史艳文震惊地连连后退。“嗯？不、不可能！”

月色清辉映出罗碧面容皎皎。虽然气质更为冷峻，眼睛颜色更为深邃，但是他的五官面容，竟与史艳文一般无二。

“哼。你像我对镜子看到的另一个自己。模糊，脆弱，单纯的如一张白纸一般。”说着，罗碧负手，眼神睥睨，缓缓地走向了史艳文。他继续又道，“所以我决定暂且留你一命，成全我自己小小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才会把宿敌的面容安排的如此相似。你听说过无头将军的护心镜吧。”

史艳文睁大眼睛，“你是罗天纵的遗孤，从战场上被带回苗疆的少将军！”

“不错。从前你叫我罗碧。但是，从今往后，在你的面前我只会是藏镜人，绝对不会是罗碧。”藏镜人眼中燃烧着一从冷火，继续有道，“你的父亲伤了我的父亲，这血债深仇，他们没有算清的，我会跟你慢慢算。”

史艳文没留神听藏镜人的威胁。他脑海中盘旋着另一件事，六骨僧神情阴郁的在那幻境中告知他，说是他的兄弟死，他的命盘里满溢着死气，但是史艳文不相信，这也是一种骨血带来的直觉。”他忍不住追问道，“可是如果你是一个中原人，但是被苗疆人抚养长大，你还会如此尽忠地包肖苗疆吗？”

藏镜人皱眉，“史艳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么离奇的问题，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会。藏镜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或许他会矛盾痛苦，但最终，他会选择有恩于他的一方。

史艳文强忍喉头干涩，明知道这个猜想荒谬的几乎不可能，但还是想试一试。“那、那如果你的亲生母亲，甚至甚至你的兄弟还在人世呢？”

有风吹过祠堂，古旧的门板震了一震。藏镜人冷冷的看着他，眼神中有嘲嗤，“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们是兄弟吧，如果真有此事，为何你和你母亲不来找我，甚至于，你都不知道可能有一个兄弟存在——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世上有另一半的分身。如果有人...”

他本想说，如果有人能替我分担这责任，但是他依然倔强地把这话压回到了喉咙里，藏镜人的责任同时也是荣耀，他不需要别人来负担，“但所有战争的亲历者都说这是不可能的。”

在藏进人看，二人面容如此的相似，更像是命运恶意的报复。

史丰洲和罗天纵拼命一战，彼此背后都有家眷士兵以及百姓的血债。输了，便是山河倾覆，祸国罪人。也许是康城的土地被这深刻的恨意沃灌，以至于难以承受，才孕育出了注定背道而驰的两朵双生之葩。

他和他，来日亲手将尖刀刺入对方胸膛的时候，可会恍惚吗？死于刀下的是宿敌，还是自己？

史艳文深吸了口气，“这么说，你来中原必有目的，而且不可能告诉我，对吧。”

藏镜人嘲讽地看着他。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坐视你为祸。”史艳文忽然运劲于掌，向藏镜人摆出了一个请招的姿势，“我一直很好奇，我们之间究竟谁会更胜一筹呢？今日搏生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惜了这无边温柔的好月色。”

藏镜人道，“我的掌法是至阴功体，你可要当心了。”与其说是提示，不如说是示威。

史艳文笑了，“你我功体相生相克，输赢犹在未定之天。”

一声话落，双掌交接，两人俱是低喝一声。四目相对，目光紧紧拧紧，如有实质，搅动得整座英烈祠动荡不安。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正中摆放着的史丰洲的排位猛烈的摇荡起来，似是想要阻止却又无能为力。

瞬息间，两人已过数招，彼此俱是心惊。功体相生相克，直如泥牛入海。不多时，两人额上都是滴下冷汗。藏镜人虽未小看过史艳文的武功，但也能看出他离自己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是不曾想，一旦实打实的交过手之后，史艳文对他的威胁是远超之前他的估计，他们果然是命定的一双宿敌。既生此何生彼呢？

两人短暂的分开，柔身而上，彼此都运使了杀招，眼看形势便要一发不可收拾，老仓头在屋内听到打斗声，连忙披衣而起，提灯来到正堂门前，听到苗疆等语，大惊失色，急于推门闯入相助史艳文，但是藏镜人和史艳文二人的内力鲸吞化虹，在狭窄的祠堂内膨胀又消弭，竟压得祠堂木门无法打开。老仓头急得摔下了手中灯，开始以蛮力相撞，险些头破血流。

史艳文和藏镜人最后一招极招交手，跃进心悸，竟是同时停了下来，险些停在离对方胸口的一寸之举。这个时候藏镜人抬眼，而史艳文亦是如此。二人再度异口同声道，“你为什么留手？”

这默契和仇恨一样，天生的就埋藏在他们的骨肉里，最了解你的人，除了知己便是宿敌，史艳文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双手道，“现在我终于能确认，我是纯阳功体，至纯至阳。原本我对自己没有这样的信心，但是我遇到了你，这才发现命中有些事、有些人，当真是必无可避。”

宿敌互相毁灭，互相成全，都是命中注定。

而藏镜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今晚我不是为你而来，我也没想要你的命，至少现在还没有。这一壶酒并没有喝完，喝吧，喝完了它，我们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藏镜人又为自己找了一个好理由。他曾阻止司空知命杀史艳文，是因为史艳文只能死在他的手上。而现在，他不想当着史丰洲杀死史艳文，这也是对敌人的尊敬。不过史艳文死后，他倒是会把他们父子的骨灰放在一起，扬沙于无头将军的坟前。

史艳文近乎绝望地意识到了在藏镜人的心中，战争是必然，而英雄只能由战火成就。藏镜人自小所处的环境和他截然不同，他的劝说显得如此苍白。

藏镜人耻笑他，“史艳文啊史艳文，你被养的太过天真了。”他没说史艳文长于妇人之手，不知为何，他很清楚史艳文对父母的尊重，无意冒犯。

二人偃旗息鼓，那门也终于被推开，老仓头持着一把火炬闯入，一见藏镜人便双目泛红。“你是你罗天纵狗贼的孽种！”

藏镜人脸色一沉，史艳文同样也懂得他的逆鳞，心下大叫一声，不好。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出手，藏镜人便运指如电，点住老仓头周身大穴将他提在手中，如提一张风干的人皮一般。

他唇边弧度微弯。史艳文从未在自己脸上见过那种表情，那种孤诮而漠然的神情，像是除了仇恨之外，世上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其他人值得他关心。

也不知为何，看到藏镜人这样的神情，史艳文竟然觉得内心大痛。“放开前辈！”

“不愧是曾经的斥候，反应还算快。”藏镜人冷冷盯住老仓头。“可惜，本想留你一命的。”见老仓头张口要骂，藏镜人立刻点住了他的哑穴。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前，对手连狺狺狂吠都做不到。

史艳文当时紧张起来了。“我不能坐视你在我面前杀人的，放了他！”

藏镜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史艳文，“倒也不是没有余地。我说过了，我今晚不是为你来的，除了给仇人上柱香之外，我还有一个目的。”他缓缓的继续又道，“苗疆地图的真本。交给我，我就放了他。”

见史艳文眼睛转得飞快，他反而无所畏惧的向前一步。“刚才我们已经彼此试探过了，强行动手，谁也讨不了好，要做交易就尽快，否则的话我还是会杀了他的。”藏镜人下手点穴下的是狠手，被他用内功点一次非死即伤。

那老仓头上了年纪，口角已经开始溢出血沫，显见伤及脏腑。然而藏镜人对自己人质的生死也是非常淡漠的。司空知命倒是很熟悉他这副模样。藏镜人就该如此的心狠手辣，否则是无法驾驭暗凶的。

史艳文果断决定，“好，我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了地图，直接扔给藏镜人。藏镜人低头看了眼，这才收入怀中。

史艳文牢牢记住了他的动作。藏镜人说这是真本，先前提到的双生兄弟的事，他也不知道六骨僧在招庆寺和史艳文说了什么，可见曾经的那个老六至今隐藏的极好，甚至连把中原有地图的消息告知的事情，苗疆的人恐怕也没有想到这只是一份摹本。藏镜人低头确认的动作让史艳文相信摹本上的信息虽然经过了时间变迁，但是大抵可靠。

苗疆山脉复杂，多奇峰怪岩，史丰洲的部下们描摹的地图之所以宝贵，不仅在于他们完全摸清了苗疆山脉中可以利用的近道，更针对苗疆的兵力部署做了详细的批注，所用的多为军中隐语，而对应的解码方式只有在真本上才能以火烘干而后显现出来。

史艳文不动声色，老仓头几乎泣血，看史艳文的眼神带着怨恨，责怪他怎能为自己将地图拱手交出来。然而史艳文不解释，直到，“放人吧。我认识的罗兄，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藏镜人虽然立场不同，但我相信他不会让我看不起他的。

藏镜人心念微动。其实于情于理，他都是不该留史艳文和这老者的性命。但史艳文的话令他放不下骄傲，他最终深吸了口气，呼吸间，还有史艳文赠他的酒气。什么都不再想，他解开了老者穴道，将人摔回史艳文的面前，转身跃上斗拱飞檐，便扬长而去。

“史艳文，下次再见，便是你死我活之事！”

史艳文难以追赶罗碧，不，此刻，他已经是藏镜人了。

148.老仓头满眼血泪，他不愿与史艳文交谈。史艳文叹气，直道，“我已经记下了地图，也有办法找到真本，请您不用再顾虑了。”

“你，你不该因小失大的呀！你，咳咳咳！”老仓头咳出了一口血。

“而且，”史艳文正色，“我相信就算父亲在此也会这么做。救人一命并不是小事，至于日后要还的债，就由我来承担吧。”

老者苍凉地叹息一声，终于不再说话，沉沉地睡了过去。史艳文将他安顿回小屋，临行前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牌位。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又是一位怎样的将军呢。在战争来临前，他也会犹豫吗。他是主战派，不会不清楚一旦开战将会带来怎样的沉重赋税，生灵涂炭。供养军队的百姓们怨声载道，只传出他一人的英雄名声，又有什么用？他必然不是一名完全的儒家，他任用逆叛，天性中有杀伐狠辣的一面，也许要将史艳文与藏镜人的极端性格二者结合，悲天悯人，命带金戈，才能还原一个完整的史丰洲将军吧。

无论如何，父亲，请您在天之灵庇佑神州百姓吧。史艳文收回了眼神，毅然地踏出了英烈祠，赶赴金陵城。

149.安吉谋为弟弟大摆宴席接风，并邀请苗疆使节一同入座。司空知命替藏镜人出席应酬。安吉谋不免问起道，“哎？将军他为何不一同欢宴呢？”

司空知命在外，仍要维护藏镜人的名声，尽管心里满是嘲讽，仍不得不欠一欠身，回答道，“承蒙丞相关怀，自从得到了丞相提供的消息以后...”

150.严格来讲他们也不能算是使节。两国来使是要递交国书的，禀报国主知情，他们更像是秘史。念及此处。司空知命不由的更恨藏镜人独断专行，留了史艳文那么一个把柄。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藏镜人武功高绝，且又占着唤醒暗凶的大功，他也无可奈何。

151.三缺浪人一跃而出，纵身赶路至离丞相府三条街外的一处米店处。这里是洪崇青安排下的一处暗桩。为安府供米，专门负责监视。

迎面提灯接应他的竟是实验文。“怎么样？”

三缺浪人不语，走入米店以后坐下了，“有酒吗？”

他和史艳文不打不相识，两人都存着监视安吉谋的念头，虽然是意外偶遇，但不知为何，尽管遭遇了如此巨变，恩人转眼变仇人，但是，三缺浪人还是选择暂且相信史艳文，随他来到藏身之处图谋后事。

史艳文对他坦诚以待道，“老师已经对我讲了顾家的事。如今时机已到，你难道不想洗雪冤屈吗？”

顾沧海双眼赤红，一开始极不合作道，“你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感觉。”

史艳文沉默良久，开口道。“我是史丰洲的儿子。”

顾沧海一怔。

“我去英烈祠看了父亲。他的牌位只有冰冷的一块，而且没有留名，如今偌大的金陵城里，有谁还记得他吗？”史艳文苦笑。“哎，顾兄，我厚着脸皮这么唤你一句，我们之前比拼过生死。生死场上，能见人品，我信得过你，你本心并非滥杀无辜之辈，只是被人利用，身不由己。如今既有机会，我希望能跟你并肩而战。”史艳文甚至还补上了一句，“想想那位一直等你回去的姑娘吧。”

三缺狼人动摇，没有口头承认，但是实际上已将史艳文纳为同伴。如今他的归来，史艳文关心的第一件事，也是他的平安。三缺浪人摇头不语，抱着酒坛子表示自己无碍。

152.“他们为首之人我见过一面，他们都唤他藏镜人，应当是苗疆的那位将军。”史艳文心中一耸。最担忧的事终于摆在了面前，原来难得的知己，终要成不死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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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4-01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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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92-97，且试天下-花事东君未玉成】

153.三缺浪人停下了脚步，视线若有四无的在酒坛上打转。史艳文看出了他的意，只是不揭破，自顾自的坐下，将两坛酒的红封一把揭开。霎时，酒香满屋，三缺浪人合眼，深吸了口气，顿觉的神经气爽，魂魄为之一驰。

154.三缺浪人正要赴一场无望的报仇，好酒却能令他的战意燃烧起。于是，不待史艳文邀请，他便坐了下来。史艳文洒然一笑。“哈哈哈哈，刚才你只喝了残茶，能够解渴，但是剑客出见剑前怎能没有好酒呢？你既然承认了我，我也承认你是朋友。朋友之间。喝一杯酒，那也是应有的礼节。”

三缺浪人捧起了自己面前的一坛酒，点了点头以后，手指飞快的在杯口一抹，而后将自己的酒坛抛给了史艳文。史艳文一怔，连忙将自己的酒坛抛回给他。

三缺那里却是吃笑的。“哼，小少爷，你是真不懂江湖人的酒是怎么喝的，先喝一口，是证明自己没在酒中下毒，而交换酒水是说明兄弟同心，不分彼此。”

史艳文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154.史艳文慢悠悠的喝着酒，他喝的速度和三缺浪人一样快，酒坛都快见底了，但是他喝酒的姿态却很从容，一滴也没有漏出来。

155.小狐狸在史艳文脖颈旁转来转去，试图舔他嘴边可能漏下的一点酒液。它交叠着双爪作跪求状，缠着史艳文直打滚，看起来憨态可掬，然而三缺浪人一怒拍桌，吓得它浑身毛发直竖，立刻钻到了桌底。史艳文很是无奈，只得抓着它的后颈皮，把它握在手里，细细安慰，但是安抚三缺浪人并不比安抚多疑敏感的小狐狸容易。

156.“顾兄，你一个人过去到底打算怎么行动啊？”

“别叫我顾兄！”

“啊，三缺兄和浪人兄听起来都不顺口啊，一个称呼而已，你不要这么纠结嘛。”史艳文浑不在乎，脸皮厚厚的。三缺浪人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将就着被他这么叫下去。

157.三缺浪人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实在违背他从前寡言少语的性格。自从认识了史艳文，他就没有停下来。想到此处，三缺浪人不由得斜了史艳文一眼。

史艳文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啊，润润嗓子，你接着说吧。”

三缺浪人哼了一声，继续又道。

158.三缺浪人语气变得危险。“你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他虽然没能取下史艳文的首级，但这小子实在有点邪性，总能让明明比他强大的人也折戟沉沙，但是这并不代表三缺浪人在一贯熟悉的安吉谋的府邸内行动还会出现差错。

159.“第二，据我所知，苗疆人不是那么好杀的，老师授命于我，最好是将苗疆头领以及假扮安天长者生擒，他们是活的人证，能作视安吉谋的叛国罪行，而且从他们身上还能问出很多的事情。”私心里，史艳文也不愿意对罗碧下杀手。

160.“既然顾兄相信桃花姑娘，那么，我也可以一往无前的相信。”而铁乞丐前辈的教诲，可惜他要愧对。（31：别相信身边的人）

161.这些日子，史艳文自己也常去打探，多少对苗疆一行人有些了解。“我对假冒的安天长更感兴趣，不知为何他身上有一种让我感觉很不舒服的气息。”

小狐狸也向后耸耸肩，张开白牙，从喉咙里发出了示威似的低吼声。史艳文解释。“嗯，你看，它也闻到了。他身上有微不可查的血腥气和腐蚀气味。”

听到这三缺浪人一怔，“对呀，我也有这种感觉。”

162.史艳文忽然一阵头晕，勉强撑住了桌面，却见三区浪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史艳文一翻自己面前的酒碗，发现杯壁有淡淡的一道剑气，想来是三缺浪人心中杀气翻腾，方才将药粉抹在杯壁时都控制不住力道。“顾兄，你，你不能走啊。”

三缺浪人一根手指便推开了史艳文。史艳文仰倒在地便昏睡了过去。

163.史艳文固然是为了他考虑，但是史艳文还敢相信别人，他却是已经不敢了。

“抱歉。”三缺浪人带上斗笠，压低帽檐飞身而去。影踪飘逸，花非花，雾非雾。清明来，夜半去，如同人间一场荒唐梦，他只能相信自己。

164.那小厮摘下面上的黑痦，露出了一张清俊面容，果然正是史艳文。

三缺浪人却很是不满道，“我饮满杯，你却骗我，喝酒时不诚实，对人也不会交心的，你给我让开！”

史艳文却是苦笑道。“嘿，你可是冤枉我了，说好共饮呢，就算你放的是贺顶红我也会喝下去。不过我看得出你心急，所以当你一走之后，我就将酒气以内功逼出。着实费了我不少时间呢。”

三缺浪人闻言怔住道，“哦？此话当真？”

165.三缺浪人见史艳文甘冒其险夜闯安府来劝他回去，又得了这一席披风，忽然间心神动摇，抚摸着手中柔软的披风，死志如矗立的冰山一般，悄悄地融化了一角。

完了。他在心底对自己如此说道。那荆轲之刺秦王，死志若崩溃，计划便会全盘瓦解，那高武扬，如果临阵没有瑟缩，荆轲便可一鼓作气必定功成。如今他自己因眷恋红尘而心神恍惚，纵提起剑来，也只能是去送死。

166.第一次见沈行起，他尚是弱冠少年，坐在自己设计的轮椅上。而那轮椅以精铁制成，下有非一般高速旋转的涡轮与扇面，能令他登山或入水都如履平地，走在地上不会发出过于沉重的声响。

【章节98-103，且试天下-世事如棋】

167.如果史艳文一开始就对她毫无防备，她恐怕会觉得这是一个可以用作试验的傻子，直接迷晕了带回教中献给父亲，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思量父亲要纯阴纯阳之体是为了数反真经钻研精进，为了守护金光塔与白莲教。冷心心能明白，她先前也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样的人会不会沦为修炼的炉鼎，但是现在她有点隐约的担心。

【章节104-108，且试天下-惜花】

【章节109-119，且试天下-因祸得福】

168.司空知命饮进冷酒，在心底低笑，这就是罗碧忌惮的中原武林吗？真是不值一提。

169.她需要将此事告知史艳文，安吉谋与苗疆人之间并不是一团死水，只要彼此离心，就有挑拨的空间，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缝隙，也许都能左右战局，令身处弱势的史艳文转败为胜。

170.史艳文拿着手中奇形怪状的偶人，将之雕刻成了神话中的太乙真人为哪吒重塑肉身时莲藕人般的形状，但又在偶身上钉了许多只钉子。细看之下，都是钉在了关节的损接部位，露出的表皮是光滑的磁石。

他沉思良久，从桌上拿起了一碗鸡血，细细浸泡透了一件给偶人的蓑衣，而后又试着给偶人披上。他的人偶都是自己摸索着打造，当然没有传说中千机山庄那么神乎奇迹，只是能看得过去而已，也亏得米店地窖极其隐秘，他整日里敲敲打打的嘈杂才没打草惊蛇。

171.史艳文也被他勾起了酒虫，然而刚要去掀开酒壶又收回了手。用力摇头道，“唉，不行，不能在这下面喝酒，我的实验还没有成功呢，遇酒液易燃易炸。”

172.两人在这些日子里共患难，同运筹，且又交过手，彼此欣赏。三缺浪人一辈子少有堪称的好友的人。然而史艳文偏偏是一个跟谁都能称兄道弟的，两人竟在不知不觉中建立了极深的交情。

173.过了明天，经殿论武见分晓，史艳文和醉桃花都极有可能送命，三缺浪人心里自然更为憋闷。史艳文打趣道，“要去殊死搏斗的是我，顾兄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愁啊。”

三缺浪人不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金殿之上，但他可以参与初选，在混战之时暗中相助史艳文。其实依照他的脾气，宁可替史艳文去死。

174.三缺浪人烦闷地晃了晃酒壶，发现自己又喝完了一整壶，向下一倒一滴酒也倾不出来。于是便将目光转向史艳文面前盛满鸡血的小碟子。

史艳文还在那调试偶人的灵活度，感受到他危险的眼神之后，立刻大惊，身体前倾，护住小蝶。“哎，这可不能喝，里面有浮灰，还有雄黄呐！”

三缺浪人更加不认同了，难得他粗喘几声，在地窖内来回踱步起来，看了史艳文那个一心一意专注摆弄玩偶的样子，简直好比大姑娘绣花，不禁愠怒道，“你就要死了，起来！”他揪起史艳文的衣领，“我至少还是见过蛊人的，先与你过上几招。”

史艳文在他手腕上一弹，轻轻巧巧，柔身后撤，苦笑抱拳道，“哎呦，顾兄，饶了小弟吧，你已经拉着我将天下的大派武学都练了个遍了。小弟我承认你见多识广，武功盖世，啊。哎呦，嘶，你看你昨天用困龙岛暗器手法打在我肩头的伤还做痛呢，你要是再把我打的鼻青脸肿，我该如何上殿比试呢？”

他说得轻松愉快，甚至对三缺浪人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还指着这张面孔能博取几位姑娘的芳心呢，听说那位水银花便是少有的美人，我至少不能失礼啊，你说是不是？”听他这话像是已经完全笃定自己至少会走到前三甲一样。

三缺浪人抱臂冷笑，“你忘了还有惜花君从中作梗吗？他在杭城纠缠桃花数月，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一望即知，他是全无真心的。抛开花团锦簇的皮囊，竟是冰冷无情的算计，哎，外有强敌，内有狡狐，你还是喝了这坛酒吧，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喝你饮酒了。”

史艳文再也调试不下去了，抱头大叹道，“哎呀，我说顾兄，这句话你近来每天都要说一遍。我体谅你见不到桃花姑娘的焦灼，可你也让我清净几天吧。”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些杀手看起来高傲冷漠，不可结交，可一旦他对你敞开了心扉，会变得比那个叽叽喳喳的花铃还要烦人。当然了，背后议论兄弟是不好的，史艳文也只好第无数次拿起自己的人偶，重新对三缺浪人解释。

175.史艳文每次都这样做一番开场白，宽慰担忧不已的三缺浪人。然而内心之中，他隐隐知道不妙，对三缺浪人满怀负情，决心待此间事了之后，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不管顾兄和桃花姑娘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自己也绝对不会推脱的。

176.史艳文凝视着自己的小木人，见三缺浪人又耐着性子听了下去，稍微冷静了些许，一笑，继续解说到。

177.三缺浪人从前还是顾家小少爷的时候便不怎么爱读书，这些年来飘浪江湖，更少与文人打交道，每次史艳文绘声绘色连讲故事带解释的大道理，他便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只好闷声坐着，全当自己是在听说书，史艳文讲得兴致勃勃，猛然一拍手，道。

178.史艳文由此灵机一动，想起儿时看的疑难杂症医方来，连忙翻出来，又请三缺浪人杀鸡用牛刀，拿他真爱不已的冷不防（刀名）杀了十几只小母鸡，这才算是将蛊虫引虫出动。

二人不通蛊道，不懂该怎么判断蛊虫的公母。能够繁衍生息这一条，史艳文也是全靠猜的，但他乐观的想，自己运气一向不差，只要到时死不了，就说明自己的猜测是靠谱的。

179.三缺浪人心底沉重，犹如生吞了一只秤砣。然而史艳文并不是会因此沮丧之人。他在绝境里亦能为旁人带来光亮，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求存的机会。

180.他眼神复杂，颇为心酸痛惜地看着史艳文道，“艳文呐，若你如此筹谋，仍不能尽全力的话，又该如何呢？”

史艳文笑道，“我尚且年少，还没有看够这天下的风景，也还有想在一起痛饮美酒、成心赏月的知音人没来得及告别呢？学生一向自视运气还不错，近日起挂占卜，而这一手还是大匠师教我的，保准灵验，而且这卦象预示我会有贵人相助。请老师不必烦忧，更不必内疚啊。”

181.三缺浪人被他吵得头痛。“哎！够了。”拍案而起，一剑而出，决定将这股无能为力的愤慨发泄在满院清光之下。史艳文仍是笑眯眯的模样，竭尽所能的让旁人不要为他担忧，挥了挥手，送三缺浪人离开。

182.三缺浪人微一颔首，周身顿时杀气凛然肆意。逼退小伙计，吓得倒走数步。“你身怀重任，我去对付。”

183.眼看着三缺浪人气势汹汹还要冲上去，史艳文连忙合身一扑，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

184.三缺浪人扫了她一眼，约是确定了她不是自己的对手，而史艳文又说无妨，便顺手抄起史艳文没喝的那瓶酒，坐在史艳文的背后喝了起来。

史艳文看出他不放心，这举动其实是为了保护自己，一遇危险随时要侧椅，不由的感到一阵的运气。

185.于是，史艳文也回以微笑，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笑得有点痴，否则冷心摘下兜帽时何以停顿了片刻。

186.史艳文郑重的走到她面前，保证道。“顾兄就是我的兄长，不仅是朋友。对兄长呢，我可以知无不言，有什么事情都不用避讳他的。”

187.他们默契的没有提起先前被史艳文引以为兄弟的藏镜人。

188.冷心忽而心念一动，明白了史艳文的心绪，即使是在自己面临强敌的时候，他所想的仍是其他人的安危，他做这件事，赶赴这场灾劫，义无反顾。不只是为了他认识的，在意的，更是为了天下间的千万生灵。

189.三缺浪人本就对史艳文捣鼓的小木人充满了怀疑，如今既证实了史艳文完全是瞎胡闹，他便毫不客气了将木人直接劈碎。史艳文心痛地一伸手，到底还是理亏，又缩了回去。

190.史艳文和三缺浪人越听面色越是沉重，三缺浪人不自觉的抬起手，搭在史艳文的肩头，越来越用力。史艳文回身安抚似的对他一笑，“顾兄是修罗场里熬练出来的，也会被区区的一群小虫小虾吓到吗？”三缺浪人笑不出来了。“你现在在清楚你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191.三缺浪人看了花铃一眼。“怎么？你了解蛊术吗？”

花铃一笑，“这要看以什么作为标准。若比起神蛊温皇，那我当然是门外汉了，不过比起你们，我呀，简直就是大师呢。”

192.“它们真正喜欢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你自己尝试毁掉蛊虫的时候也发现了吧。它们喜欢吞噬纯阴内力。”

史艳文猛然想起那突然膨胀的群虫，眼前闪过罗碧的面容。“纯阴内力？”

193.史艳文打断她，“哎，不必阿心上的，我有办法。”

众人讶异，问他有什么办法。

史艳文心绪复杂，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我起卦算到了有贵人将助。果然呢，你们不是正在我的面前吗？不过看来我命里的贵人很多，我还要再等一个人。”

三缺浪人与花铃摸不到头脑，冷心却是先前就猜测他与罗碧的功体。此刻试探着问他，“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比暗凶还神秘，你等得到？”

史艳文想起罗碧那张跟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揪紧了手中的锦囊道，“会的。他一定会来的。”

尽管相交匆匆，但他与罗碧之间的感应，强烈到令人心生恐惧。某种意义上，他们了解对方，就像了解另一个自己。如果史艳文要生死，那么罗碧是绝不会错过这个终局的，同样也绝不会允许他轻易的死在旁人的手里。一生孽缘，如斯诸力。

194.花铃悄悄地溜到酒窖里搬出了所有的好酒，甚至包括三缺浪人自己没舍得喝的珍酿。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和史艳文分享的。除了桃花，他没和别人分享过自己的酒，当即便挑了挑眉毛。

花铃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想开点，今朝有酒今朝醉，后天呢，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回来一个活着的史艳文呢。”三缺浪人被他拍得又呛了一口酒。

195.（第118章）
她东看西看，兴奋的问道，“哎，你们到底是怎么潜入安抚迷魂侍卫的？伪装都是一次最好，次数多了难免被识破，你们是扮仆役呢，还是其他门派带来的弟子啊？”

史艳文苦笑道，“这安府虽然给客人准备了高床软枕，但是低阶弟子哪有那么容易就住进去啊，受到款待的寥寥数人而已，都是各门派的高手，我们又不熟悉情况。不敢随意伪装。”

“那你们...”

三缺浪人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了几分醉，面色泛红的看不出来。史艳文眼看着他伸出双手覆住头脸，不禁大笑起来，对花铃指了指墙角的一口箱子。

花铃好奇的打开，只见其中赫然是两身裙衫，并有胭脂，水粉等物，还有两双过大的绣鞋。当即笑得前仰后合。“啊哈哈哈哈！你们，你们可真是真是牺牲不小啊。哈哈哈哈！”

连冷心都撑不住笑出来了。花铃又道，“嘿嘿，史艳文，我看你木人雕得很美貌，想必你上妆的手艺也很不错吧？哎呦呦，还有琵琶呢~原来你们是扮作歌女混进去了呀？没有被要求献艺吗？啊？”

对镜贴花黄这种事，水夫人很少浓妆，就是年节的时候盛装打扮一番，但也不会在儿子面前。所以，史艳文完全只能是靠半猜半蒙，仿照幼时偷看大匠师私藏的美人图上的妆面，给自己和三缺浪人拍了满脸的胭脂水粉。

醉桃花看到他们的时候，眉毛吊到老高，生怕他们会直接暴露，亲自给他们又粉饰了一遍。

谁能想到二人身材颀长，容貌俊逸出众，又刻意做出弱柳浮风的模样，那武人的体态可刚可柔，从背后看着竟是两朵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人。

三缺浪人缓过了神，这事实在太尴尬，也不能只顾着笑他呀。

他面无表情的指着史艳文道，“唉，这位仁兄还被...”

史艳文绝望地捂住他的嘴，三缺浪人微微勾起唇边的弧度，不再说下去了。但花铃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她说道，“嘿嘿嘿，你还被调戏了，对不对呀？啊哈哈哈！”

史艳文无奈，调戏他的人还不是醉汉，而是极为清醒的一名武人，在江湖里还有头有脸。三缺浪人担心在鬼市可能见过他，把头低的极低。史艳文尚懵懂不觉，结果便是险些被人拉到厢房中成起好事了。

史艳文不得不迷晕了他，真的是忍不住还想揍上两拳。众人一时大笑，一时闲话。

196.同赏此月，便是无言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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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5樓發表於: 2023-04-01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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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20-123，且试天下-霜刃一试少年狂】

197.花铃笑兮兮地拉住她的手臂，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错的时候的表情和小狐狸背着主人偷酒喝被发现时的表情是一模一样。

小狐狸方才也被冷心的神情和花铃手臂忽然变冷的温度吓到，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耳朵软软地耷了下来，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做出讨好的可怜样子。

198.眼看着史艳文周围一群人对这个傻小子打量起来，互相对视之后达成了一致，那意思就是这也是个软柿子可以先捏。三缺浪人也只能是无奈的横剑当胸，暗骂了一声，“史艳文啊史艳文，你这个...”

199.三缺浪人见事态无法阻挡，反倒镇定下来。他是杀手出身，在血雨腥风里最为自知，史艳文平日里对他真心相待，他反而会手足无措。

200.三缺浪人拉着他，便向前飞奔而去，四周的人被三缺浪人下的狠手惊呆了，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成功的让二人前进了许多步。

这个时候三缺浪人才道，“你下不了狠心，我就替你出手，你不用谅解我，你更加不用感谢我，只要你别在这种时候假慈悲就行。”

史艳文的话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一捧又一捧的血迹飞溅在三缺浪人脸上。他面容坚毅，目光宁蒂，一往无前。他的剑今日并非未杀生，而是为护得史艳文。

快剑本就是消耗体力的打法，如果快剑不能以快取胜，陷入持久，一样会对他不利。眼下的车轮战便是最可怕的情况。场中的敌手各有来头，这才脱了形拳又遇虎步，一个个都是拿出硬功夫稳扎稳打。而三缺浪人的快剑能屡屡得手，全都是建立在他每次刺杀之前都会周密调查的情况下，如今他要一力当关为史艳文杀出一条血路，难免会气喘沉沉，见路不知。

史艳文无论如何也无法辜负这份君子的情谊。哪怕三缺浪人出手很辣，不计后果，那也是为了他，任谁都可以苛责顾沧海。但是，只有他不行。

201.就在对方大惊并且欲后撤的时候，史艳文伸手在他肩上一搭，过肩横摔，双拳生风，纯阳内力乍现，犹如金光一道，竟是金刚红莲之体态，万夫莫敌之悍勇，他与三缺浪人一攻一守，刚柔相近。一边是剑法，唯快不破，一边是掌风，沉着有力。

202.场中有人不甘心失败，哪怕自己已经败倒在地也要死死的拖着旁人，能使一个绊子使一个。一时间哀嚎声连绵不绝。

三缺浪人对这种情况早有所了料。故此，行走时尽量足不点地，但令他惊奇的是，这史艳文却是结结实实每一步都是实踏在地面上，却也没有人来恶意的拖拽他。

正相反，甚至还有史艳文面熟之人，大约是在杭城之战时偶然见过的义士，为他助拳，挡下了许多的暗器，一路推波助澜，送他前行。

三缺浪人对靠近他们的人一概挥剑以对，有人自知不敌，仍是用力大声喊道，“史少侠！我只能走到这儿了！你可要坚持住啊！”接着，丝毫不计较三缺浪人的敌意，留在附近为二人开道。

江湖热血，于此可见一斑。三缺浪人总认为定会有人使诈，先是靠近他们，再借机偷袭。但是这种事情始终没有发生，小小的一座斗场，尽可窥见，人间百态。

203.高台之上，一人覆面站在迎风飞扬的皇城旗帜阴影下。他正在沉默地负手观看着场中激斗。

司空知命微微的弯着腰，站在他身边，目光不怀好意地循在史艳文的身上。“这位史少侠恐怕是走不到最后了，您想和他一对一对阵，恐怕...啧啧。”

覆面人正是罗碧，或许此时叫他藏镜人更为贴切。他一言不发，也不给司空知命任何眼神，仿佛事态就在他的掌中。他笃定的事便无人可以更改。他认出在史艳文身边维护的人正是当日杭城擂台带兵前来的剑手。没想到史艳文竟然连这样的人都能结交。

司空知命本以为三缺浪人已死，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再帮助任何人。但没想到他竟然始终没有背刺史艳文，正相反，他一路护卫着史艳文直到最后。不由眉头深蹙，面色越来越低沉。

藏镜人眼看着史艳文一步步靠近终点。快了、快了、就快了。就在史艳文伸手取下绯红鱼袋的同一刻，长出一口气的不只有垂剑于地的三缺浪人，还有高台之上的藏镜人。

他墨蓝色的眼瞳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华，长笑一声，一指史艳文，再不必多说一句。司空知命却已是面色青灰，犹如刚被人打了一巴掌。

随即司空知命的眼神转为阴狠，冷笑道，“暂且赢了这一阵又有何用？接下来他胜得过静海宫、困龙岛以及巫山十二封吗？”

藏镜人负手，傲然迎风道。“他可以。”

若想与藏镜人敌对，自然要先越过层层强敌与高山。而史艳文正是这样一个人，总能令不可能之事变为现实，世间也只有他，有此傲骨，由此肝胆。

204.史艳文必须守住怀中的鱼袋，除非他死，又或者是在不断涌上前来争夺者之中站立到最后。而三缺浪人一直持剑在他身旁护着，哪怕有人拿出多余的鱼袋欲风化二人，三缺浪人也丝毫不为所动。

205.史艳文此时满头满脸都是血污，也分不清楚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猛拍三缺浪人周身大穴，耗费内力为三缺浪人助力。三缺浪人是快剑手，是刺客，许久没消耗过如此之巨的体力来打持久战，早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但是经过史艳文理顺经络之后，忽觉身躯为之一轻，脊背也挺得更直，拎的酸软手腕中的已成负担的长剑也都成了随他心意而动的肢体。

然而，三缺浪人面上倏无起色，唯有大惊。“史艳文，你疯了！”

史艳文一抹额头的汗，笑道，“我知道，你又要劝我保存实力嘛，但是我要劝你，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走吧。”

【章节124-126，且试天下-玉净花明乾坤瓶】

206.史艳文深知此点，也看得出三缺浪人冷面之下的一身侠气傲骨，他定是放不下自己，但自己不能因此耽搁了他的大事。三缺浪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史艳文忍无可忍，推了他一把，随即便翻身，一踹，逼退再次倾向前来的敌人。“快走，该说的你都已经说够了。”

三缺浪人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被人嫌弃婆婆妈妈，一时间心中激荡，不知道是心酸亦或暖流。他只得抱拳道，“若大难不死再相逢，我和桃花请你喝酒！”

史艳文朗声而笑，一招纯阳贯地直袭来敌，万丈锐气金光拔地而起，荡尽天下阴霾。“哈哈哈，好！一言为定。”

【章节127-131，且试天下-人间自是有情痴】

【章节132-136，且试天下-香迹缥缈】

207.赫然是那位骄纵轻狂的靖海公四公子，那四公子凤眼上钩，明明是一张貌若好女的面容，却因为这双锐利的眼而平添煞气。

208.四公子再次冷笑一声，摔了个酒碗，抱臂道，“我说那只投机取巧、惯会谄媚的滥情孔雀能赢，只是因为本公子想狠狠揍他一顿。所以他必须走到本公子面前来。”

众人哑然，再也说不过他的强盗逻辑。他见无人反驳，便觉得自己又赢了，至于那些不如他的人投来的视线和闲言碎语，他四公子才懒得管，索性将长腿一搭，继续的喝起酒来。

靖海公四公子刚赢下了三场，解下了半边衣衫，毫不顾及周围净是武林高手和朝廷众臣，也不在乎有后宫贵人在场，赤着一半臂膀，端起酒碗便饮。

据他自己说，非如此不能消心中的火气，非如此不能力胜强敌。因他面目俊朗，年少可喜，做起这种轻狂事来，旁若无人，反而有独孤信、侧貌风流之态。

209.四公子的鬓发高高竖起，在脑后垂下了一扎又长又浓的乌发。这头青丝如瀑，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妙龄女郎呢。

一开始的时候，他自己很不习惯，从小胎发便细软，还被母亲用好几根红穗子编成小辫子。他是老来幼子，出生的时候大哥已经娶亲。所以整座靖海宫都对他极尽疼爱，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只是对于他的安全是格外看重，把他打扮的像个小囡囡，而让他穿花衫，也是因为据说幼子从小当女儿教养，长大了可以无病无灾。

四公子气不过，从来没听说过杀伐果断的靖海金刀家族里出过这种事情。无奈人人都拿他当孩子看，他发脾气任性，也只是笑呵呵的面对他，连打屁股都舍不得，他这么一个小孩子除了发脾气也无计可施。

210.四公子长在母亲膝下，素来是作金尊玉贵的女儿一般的教养，好洁得很，当即便嫌恶地皱起了眉。

211.那个姓史的，若是他稍有心，也该把香娘的尸骨完完整整的带回来，交给我安葬！

212.这四公子一上场便四处寻找史艳文，而那史艳文也不过是个小角色，他便丢开了手，一心想要挑战惜花君。

【章节137-139，且试天下-踏血登麟阁】

213.忽闻一声接着一声的经鼓奏响，天边席卷的红霞猝然盛放出烈火一般燃烧着的光华。

一人白衣黑发，手握绯鱼袋，高高举起一臂，浑身浴血，一步步的踏上了麒麟子阁，欲敬天家。

众人不由得屏息看去，连皇帝亦是注目在来者身上，细看之下，此人面目被血水覆盖，隐约只见清俊非凡的轮廓，但是无法确定其面貌。只一双寒星熠熠的眸子，如天边贪狼之星，武威赫赫，义气潇洒。

皇城顶端，罗碧墨蓝色的眼眸中映出火烧云璀璨的倒影，斗志在他的眼中激发。他低笑了一声，“终于来了。”而后猝然一卷身后披风，在城头消失无踪。

214.惜花君整装而出，此刻他是全场瞩目的中心，由不得他不骄傲，他要彻彻底底享受这一刻。惜花君走回场中的时候，只听得万籁俱寂，他十分满意。这才是他惜花君的震慑力。然而他环顾四周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是看他的。所有人都在看一名自修罗地狱杀上来的参赛者，也是最后一名。惜花君瞳孔骤缩。此子分外眼熟，竟是杭城那不通人事的愣头青，无名小卒——史艳文。

215.史艳文离得很远。皇帝的话传到他的耳边，当真是如天上轮音一般的缥缈。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侍卫和小太监们已经团团的将他围了起来，他一面走，一面有人在他脚边为他擦拭长靴，还有人地上净面的帕子，让他至少能在拜见天子之前露出五官眉目。

216.家学渊远的史艳文本该低首谢恩称颂圣上，然而面对皇帝看似诚恳的眼神，他心中只觉得怪异。自小母亲便教他天地君亲师，除此之外，无有值得他为之下跪之时。但他已拜访过金陵城外的忠烈祠。比起高耸入云的玉金天家，那不过是一片荒僻孤丘罢了。

父亲的牌位与一世英名沦丧在此，无人吊唁。然而在场众人，上至帝王，下至宫人，一听到战神史丰洲将军的名字，仍然肃然起敬，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慎重。像是试图从他身上得到某种力量，真是何其的讽刺。

史艳文很明白，他们所怀念的未必是父亲为之坚持的信念，而只是单纯景仰武力吧。若在场的是罗碧，是无头将军的后裔藏镜人，他们在鄙夷的面孔下，一样会渴慕那裂石崩云的武功绝学吧。

217.史艳文摇摇头，在皇帝面前直言不讳道，“艳文自小不曾见过家父，仅在皇城外忠烈祠中见到冷碑一块，我由母亲水夫人教养长大，这一身的武功也只不过是仰赖父亲旧日的叔伯兄弟们一拳一腿侥幸学得而已。”

洪崇青的心紧紧一抽。这孩子语调冷漠，简直是直指天家寡恩的怨言。然而，皇帝倒未觉得被冒犯，只因史艳文看起来一派光风霁月，仿佛他陈述的不过是事实，还带着几分乡野稚子的纯真。

他深有所感，点头的。“哦，如此是朕辜负了史将军。”

史艳文竟然也不反驳，自顾自微笑着站在天子面前，十分理直气壮。

218.惜花君冷眼看着场中。史艳文却犹如一滴被投掷进水中的火苗，瞬间让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沸腾、滚烫起来。原来只不过是顶着史丰洲将军后人的名头，哪怕是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能立刻扬名立万。这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好出身吗？

惜花君似是被日光灼痛了眼睛，他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长久地注视着自己盥洗后干净的手掌。皇帝喜洁，所以他这样的武人得清理干净了才得面圣。然而面对史艳文，皇帝似是认为他不是草莽，而是武将独子，贵胄王孙，值得圣上不拘一格的优待。史艳文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即使满身血污，笑容也比阳光更耀眼，而他不管再如何粉饰，都只是一只图有其表的野鸟罢了。

219.惜花君接连鏖战，一时力竭，眼看就要躲避不及，却闻身后一声高喊，“阁下当心！”史艳文一掌袭来，纯阳内力温和绵长，拖住他的后背，护住他的心脉，将他稳稳当当的推出了战鼓的阴影之外。

220.这扇骨中的小针经不起哪怕一缕阳光的照射，一旦触及人体，便会立刻融入温暖的血脉中，遁走无形，只有他才知道该扣击扇骨的第几节才能释放出那个小针。刚才战鼓向自己砸下时，有那么一刻，惜花君是真的想要弹针出扇。还好，史艳文误打误撞解决了这场危机，不过他可不会感谢史艳文。这小子的运气好的令人惊奇。

221.“四公子求战心切，和在下倒是不谋而合，如果四公子肯屈尊赐教，那就算是让在下用得暗器，也是使得的。”说完了史艳文还狡黠地冲着四公子眨了眨眼睛。

四公子气的，当即是气血上涌，看他是无比可恶，本想说的今日就拿你祭刀了，但是好歹还顾忌着这是在金銮殿上，当即应战道，“好！奉陪！”

【章节140-147，且试天下-烈阳三刀】

222.皇帝颇为欣赏地看着史艳文。史艳文心里咯噔一声，他可不会认为皇帝真的有这么赏识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223.洪崇青与史艳文入内室叙话。四公子撇了撇嘴，想着，乳臭未干。却不曾想，他自己也是离不开长辈提携的少年人。

224.“你方才不该成口舌之快，言辞锋锐，惹起那靖海公小公子的斗志和敌意。我观他少年桀骜不驯，在场下的时候他已经煎熬的手都痒，你如今力竭，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呢？”

史艳文却笑，他心倒宽得很。“老师啊，就算我今天不出这个头，那个四公子还是看我不顺眼，您不会没有察觉到吧？”

225.其实史艳文根本不想入朝为官。此番出生入死只是为相助老师，但说句软话让长辈宽心总是没错，这也正好是他的强项。他还乖巧讨好的对老师笑了一下，长辈也总是拿他没辙。洪崇青又嘱咐了他两句，这才不放心的让他出去应战。

226.“喂！姓史的，你发什么呆？”四公子已经提起金刀，摆好了架势，眼看着鼓点就要奏响，他忍无可忍，喊了史艳文一声。

史艳文这才回过神，行了个书生礼，拱手道，“抱歉。”

四公子将他上下打量，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过是个酸儒，还是快意恩仇的武林中最不受欢迎的那种人。当即又道，“看在你是史丰洲将军后人的份上，我总不好让你输得太惨，这样吧，我先让你三刀。诶？你怎么连刀都没有啊？那你的剑呢？”

史艳文好脾气的微笑摇摇头。

四公子抱臂，又是啧啧连声道，“我怎么听说令尊一把龙泉剑用的举世无双，你应该很擅长用剑才是，我们本就是功力相差甚远，你的手上还没有兵器，那我也太欺负人了。这样吧，我让你十招！”

史艳文摸了摸鼻子温和地解释。“母亲认为我剑术不精，只学了粗浅的皮毛，所以我也无意班门弄斧，与公子进行什么刀剑高下之争。”

四公子挑眉。“哼！算你有自知之明。”

谁料他一抹微笑还没有扬到嘴边呢，史艳文便又补充道，“要赢公子你，拳脚功夫已经足够了。”

此时第一通鼓点已经奏响。那四公子气急败坏刚要反唇相机，史艳文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说了，“公子也无需让我十招。”

“你！为什么？！”白捡的便宜他竟然不要？四公子一边愤怒一边单纯的好奇道。

而史艳文呢，却仍然是那副圣人面前端庄弟子的做派，无辜至极道，“啊，我是怕你被我揍到一半就后悔了呀。不过让我三招的话还是可以的。我就不谢过了。诶？公子你为何发抖呢？难道你已经开始后悔让我先手了吗？”

随着史艳文的轻笑声传来，鼓点落下，四公子手中金刀一闪，刀即映出耀日金光，灿烂得让人不敢直视。他面色低沉，并指如钩划过刀身，似将太阳星那毁天灭地的磅礴之力也堕在了自己的刀上一般。而后，“姓史的！你会为你的狂妄而付出代价！”

227.没过一会儿，终于有一名暗卫换上了禁军护卫的兜帽，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安吉谋身后。安吉某只觉得脊背一凉，用余光看去，这来人哪头戴兜帽，看不清楚面容，一双眼睛漠然幽深，正是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将军。

罗碧低声回答安吉谋方才的问题，语调冷漠道，“司空知命另有任务在身。”

他专注地看着场上史艳文的战斗，眼中战意热切。不过，史艳文今日就算能赢，也是消耗过剩，赢了他胜之不武，罗碧不屑。他们正式交手的时机还远没有到来。

安吉谋见罗碧似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眉头便皱了起来。“使者，可知现在皇城内行动如何了？”

罗碧道，“我只负责让你活下去，以及保住暗凶，并见证它的威力。”

安天长看着场上，忽然问了一句，“以你之见，他们谁会赢啊？”

安吉谋道，“姓史的小子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安天长却是笑道，“哈哈，兄长说的有理。”

罗碧沉思片刻才答道，“史艳文一定会赢的。”这种笃定的气势，比起方才四公子断定惜花君会赢时有增无减。

安吉谋太久没有被人违逆过。今日是大好的情势之下，居然连番的被人忤逆，当即怒浮于色。而罗碧偏偏不懂讨好，又是冷冰冰的对他说道，“还丞相控制住自己，免得惹人生疑。”

暗凶认同安吉谋的判断，他是由一堆强大的蛊虫所凝聚而起的还魂之尸。他闻得到胜利者的血肉腥味，沸腾而鲜活。而败者的生命，则在逐渐的枯萎、黯淡。史艳文没有给他带来这种强烈的危机感。看到罗碧，他体内的蛊虫会本能的判断这是一名危险的人。但是对史艳文完全没有。罗碧的话难得的引起了他一点作为人的兴趣，遂凝神细看，将自己的目光牢牢的粘着在激斗的二人身上。

228.比武开始的时候，那四公子便持刀而出。史艳文双手交握合刀于掌，大笑道，“嘿嘿嘿，四公子，你怎么忘了，要让我三招了”

四公子的气性实在不小，他啐了一口道，“呸！你这种人敬酒不吃吃法酒！”

史艳文旋身躲过劈头盖脸的刀锋，后撤时足底甚至都带出了一路金石交击的火光。二人一触其分，各自喘息，看向对方的眼神更加警惕。

四公子道，“让你三招是不可能了，不如我请你尝尝靖海宫的烈阳三刀如何？”

史艳文肃然，一本正经道。“哦，真是久仰大名，一定要见识见识呀。”就像是一个游人在观赏风景一般的惬意，甚至还很期待。

那四公子满腔憋闷无处宣泄，只能拿他来开刀了。

229.史艳文心知护体金光挡不了他多久，顺着他的道路来往交接，拳脚拼搏，数十个回合，一直打到场边，靠近看台之处。场边摆放着酒席。

这个时候，史艳文忽然飞身踏上刀尖，单足一点金刀刀刃。四公子沉声怒喝。“来得好！”立时便要翻转金刀，将史艳文甩入火圈，毙命当场。

然而，史艳文顺着刀路仰身后倾，金刀欣长，四公子的火舞金刀又大开大阖，令他一伸手便够到了酒席上的一杯残酒。

四公子眉头一皱，不解他这是何意，却见史艳文在被甩下刀身的那一刻，对自己灿然一笑，而后扬手一抖，泼天酒珠洒入了刀舞的天火之中。

四公子惊呼失声，“不可能！”

只凭半杯残酒。当然是浇不熄四公子的刀火了，然而史艳文随即清叱一声，“纯阳贯地！”

他掌心互对，运臂转力，一气破山河，一滴酒珠顺着纯阳真气灌注于地，便顷刻间有雨露甘霖之相。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刀火丛丛瞬间熄灭，只剩下擂台围栏上雕刻的金龙口中还徐徐的吐出白烟，见证着方才那惊世一招的震撼。

230.罗碧如此的看好史艳文不是没有理由的，史丰洲是运兵点将的大师，能在朝廷不予支持的情况下，硬生生逼得罗天纵决战。能做出如此布局，少了勇气与冷静中任何一点都是行不通。暗凶当然敢拿命去躲，他无惧生死，那是因为他永生不灭，或者说早已死去。史艳文则不同，他的大好年华才刚刚起了个头，竟也舍得。“奇怪啊。”暗凶最终对史艳文下了评语，而罗碧看了他一眼，也不动声色。

231.等到他再次张开双眼时，便使出了烈阳三刀的第二刀，攻无不克的艳阳之刀，这第二道修罗刀影。

232.这四公子仿佛同时有无数个分身在挥刀，根本难以分清楚究竟哪个才是真身。而史艳文的拳脚还招的时候虽然扎实，却是屡屡落空。随着他的还击一一落空的时候，那四公子的刀势更猛，分身反而减少，凝聚为三重刀影，集中实力发起追击。史艳文显得左支右拙，甚至那三重分身都已经环绕在他身旁了，他也没能引开任何一个。

232.四公子单刀点地，一样抹去唇边的血沫，眼神不甘。“你这次又是怎么侥幸破解的？”

虽然口中说的是侥幸，但史艳文看得出，他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同。以武论道永远是江湖人得到尊重的最快方式。史艳文笑了笑，还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你分身太多了。我实在分不清楚真身是哪一个，索性和刚才一样，赌一把，将你仅剩的分身都引到身边来，一气镇之，这也是一个笨办法，但着实有效。”

四公子有点茫然。这跟他从小受到的教诲南辕北辙呀。“可是你是怎么能确定不会只伤到我两个分身呢？万一我的本体留有杀手锏的话，仍有余力，你岂不是被我一刀穿心吗？”

这招行之太险。史艳文耸了耸肩说道，“比起赢，我更想和你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你的刀法值得我冒死一搏。”

四公子闻言久久沉默，低下头，思索了一阵之后，忽然起身肃容道。“虽然我还是看不惯你这种人扮猪吃老虎，动不动就示弱骗人，但是我认可纯阳掌的能为。”

史艳文洒然一笑，抱拳道。“那就多谢了。”

四公子缓缓息气，吐气，然后运刀。“小心了。”

233.冷霜子劝道，“公子的实力我们众人有目共睹，请公子想想，在场这么多人，能接下公子两刀的又有多少呢？”

四公子毫不客气，环视一周，然后点点头道。“恩，那倒是的确不多。”接着他用刀尖了点一点浑身抽搐的乾坤君道，“那个老头就没有可能。”又看向了惜花君。“这只孔雀更是免谈。”

这样一想，他自己反倒是清楚了许，然后点点头，对史艳文道。“不错。史艳文，本公子认可你有与我一争三甲的实力。”

史艳文指了指自己，只好回答道。“啊哈哈，额，多谢公子厚爱。”

惜花君气极反笑，他一下下的以扇柄敲击手掌，恨不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爷，至于乾坤君，他已经是被水银花打得口吐白沫。

234.“那你接下来。还想挑战哪一位？”

史艳文早已决定了。“就请水银花姑娘与我一战吧。”水银花闻言，莞尔一笑。

这个时候四公子凑到史艳文的耳边说道。“喂喂，你刚才还说不要小看女人呢，怎么现在就柿子捡软的捏啊。”

“啊，你可别看错了，她可不好相与。”

趁着皇帝叮咛水银花的时候。二人偷偷咬耳朵，史艳文道，“方才公子还与我针锋相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现在怎么对我如此关心了？”

四公子冷哼一声，“我只是不想你在见识完整的烈阳三刀之前死的太快。还有就是，你给我选的那只花孔雀，你要往死里揍他，我就原谅你。”

史艳文听着他这句话，不禁想起了一位曾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友人，他失笑了，然后摇摇头，将罗碧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然后对四公子笑了。

235.史艳文继续对他说道。“我选择水银花姑娘其实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呀？四公子拉长了耳朵。”

“哈哈哈，为了让你有机会尽情撒气呀。”

四公子闻言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惜花君，这才恍然大悟。“启奏陛下。”四公子痛快的说道，“三甲之人又多了一名。草民靖海金刀传人狄敬亭再次请战万教十二封惜花君。”四公子豪言一出，皇帝大笑，挥手应允道。“哈哈哈，准了。”

236.“像你这样好胜心极强的花孔雀，如果在对敌康城武士之后还有余力的话，看到我拿出这一招，应该会和史艳文一样。啊不，你是为了炫耀，一定会用更夸张的破解手法，待我将刀舞天火发挥到极致之后才还招吧。”

237.有那么一瞬间，史艳文的确是疲惫极了，麻木极了，他整个人都在温柔的雨露泥沼中下坠。但始终有一道冷厉的眼神穿透了时间与时间，冰冷地刺痛了他的脊骨，让他不得不清醒起来。

这危险的注视打破了水银花话语中温柔的陷阱。史艳文心中恍然了。啊，原来是你呀。他命中尚欠一战的宿敌。那个人正是罗碧，也是藏镜人。

身上还背着这么多债，他怎么能轻言放弃抵抗，怎么能就此去死呢？

台上的史艳文并不知道，台下真心实意希望他能站起来的，除了洪崇青，还有一位，那便是他已单方面认可的宿敌。或许是连罗碧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心中呐喊真的起到了作用。史艳文能从幻象中被唤起，一方面归功于他本人强大的毅力与定力，另外一方面也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脱不开关系。

238.史艳文的长啸声蕴含着他的精神内力，也如水银花的暗气一般。

239.西面的擂台也受到了波及，四公子懂得及时止损，利用这啸声增添自身的攻势，早在第一声长啸传出时，便打起全部精神抵御，对于第二声充耳不闻。故此只觉精神大振，还长笑数声。“哈哈哈哈，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万万不可小觑书生啊啊哈哈哈哈！”

240.史艳文身上被暗器划开了伤口，即使撒上了一些最名贵的金疮药，仍然疼得钻心，他一阵阵的倒吸着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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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6樓發表於: 2023-04-02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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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48-152，且试天下-金殿夺魁】

241.史艳文的身手经此一役着实令人大开眼界。他从三百人中脱颖而出的场面众人未曾目睹，就算他入了武劲也无人得知，但就凭他在天子面前的表现，哪怕是不入武劲，也堪称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杭城之事也立刻便被传言得更加夸张。俨然成为了史艳文一人同时力挫昭庆寺三大法王。听得史艳文满面通红，大感荒谬，只觉得好笑不已。原来这就是江湖扬名之后的感受，你会逐渐的在口耳相传中变成一个传奇的，但是这个传奇的来龙去脉却不由你自己。

242.眼看着惜花君目露杀意凶光，千钧一发之际，他反而笑了出来。“这才对。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看来本公子则看人的眼光还是没那么差。虽然看错了史艳文，但是对你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话正好戳到惜花君的痛处。

“今日的话剧，本来你一定扮演的是史艳文的角色，伟岸光明，坦荡无遮。”顿时令惜花君身体一僵。四公子看准空隙，沉声怒喝，悬刀柄于掌，竖刀直击，冲着那华美毒辣的孔雀惊闪而去。

243.四公子终于发出一声长吼，他自以为只是痛呼，殊不知旁人听来，心惊了，已是泣血惨嚎了。

244.冷霜子等人立刻便要动身冲上擂台，却被使史艳文牢牢按住。史艳文面色沉肃，咬牙道。“结束了。御医会立刻来诊治敬亭兄的。”

冷霜子道，“哎呀，你什么时候和我们四公子熟悉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了？哎，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245.史艳文不顾老师劝阻，急忙奔到四公子身旁，搀扶住他，“敬亭兄，你要撑住啊。”说罢，史艳文便为他运度纯阳真气，震得自己也是阵阵头晕目眩。

宫里御医没有诊治过如此严重的比武斗殴伤势，只会碾着白胡子，仿照给宫中贵人们开方子时的惯例，慢悠悠的说道，“嗯，须得静养，精心调理一番，而且他受到惊吓，先来一记安神汤吧。”

连冷霜子这样平日里较为好性格的人，都忍不住想给这些老头来上几刀。而史艳文可算是雪中送炭，四公子强撑着苏醒过来，他一睁眼便见到史艳文，满不客气道。“谁？谁和你这么熟了？呃、咳、咳咳咳！”

御医满脸不赞同的走上前来。“哎，不可妄动伤患，你们在做什么呀？”

四公子满脸寒霜，冷汗密布额头，赤裸的脊背上血印纵横，像是被人按出了血痧一般。史艳文一边为他运功，一边担忧的说道，“敬亭兄，你这是中了暗算，还有暗器在你体内游走，你先不要激动，静下心来，也不要强行运功，否则会加重暗器反噬。”

四公子和他对面而坐，没好气道，“呼、呼。你还是先、先关心你自己吧。你帮我运功，你，你也好不到哪去。”

“哎，这种时候你就别嘴硬了，不管这是什么东西，我得先帮你逼出来。”史艳文说罢，全神贯注，温热的纯阳真力直贯注狄敬亭的心口。

四公子顿时精神一震，那种酸麻寒凉的感觉立刻褪去不少，但眼见史艳文面色逐渐惨白，他不习惯这种别人牺牲自己来拯救他的性命。口中别扭道，“我说了不用你管我，我还有留着证据。还有，别把我喊老了，我倒觉得你比我年长许多呢。”

史艳文此时面色苍白，确认逼出淤血后收手，合掌盘于胸前，强行平心静气，然后笑道，“那不如，你就喊我一声，‘艳文哥哥’，然后再求我，说不定我会答应呢。”

这少年人相交啊是全凭义气。只见了四公子呛咳着，然后反唇相讥史艳文。“你想的倒美！”

冷霜子等人簇拥前来查看四公子的伤势，还没等他们把完脉，四公子便不耐地收回了手腕，跳下床自顾自的整理衣关。“唉！放心吧，死不了了，真是可惜，没了证据。”

246.四公子摆了摆手，先合上眼，而后又睁开。眼睛清明冷静了许多。史艳文欣慰地想，自己果然有交朋友的好运气，越是危机时刻，这位四公子倒是越冷静坚强。

四公子看了他一眼，对手下吩咐道，“行了。你们也为他渡气吧。今日是他救了我一命，这笔恩情，靖海公记下了。”

众人齐齐应是，随即恭敬的为史艳文疗伤起来。

不多时，便有宫女前来，催促二人更衣觐见。未央宫夜宴即将开始，史艳文发觉时间不多了，便请冷霜子等人下重手，忍痛在四经八脉中运转真气。

四公子疑惑，“哎，我说你这么拼命做啥啊，小心得不偿失啊。”

“真是没想到会是敬亭兄过来劝我欲速则不达呀。”史艳文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因为我们要赶时间呢，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

四公子负手冷笑，“呵，谁和你是我们呀，你就说我负伤甚重。已经离开金陵，不会出现了。”

史艳文知道他是丢了面子，心情郁闷。便更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的激将他。“哎，我跟你说今天晚上安吉谋将有大动作。我一路闯进前三甲，也是为了对抗与他呀。”

四公子背过身去。“哼。那是你们这些忠臣良将的事，与我这一切江湖人何干呢，对你，我已经轻轻的放过了，就算那只贼孔雀和安吉谋再有什么勾连我又何必去管他。”一边说一边气急反笑，显然说的都是反话。

冷霜子等人不敢劝解，按照这位小主子的气性，难保不会越劝越乱，然而史艳文甚至还敢火上浇油。“哦—那这么说来，惜花君暗中使诈的仇，你也不打算报了？”

四公子愤然转身。“我！我毫无正确，空口白牙的，别人只会以为我输不起。更何况，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就算我真的有证据在手，一面是靖海公，一面是万教十二封，那皇帝最多不过是两头都不得罪吧。”

他着实看不起惜花君一边利用万教十二封的名头为自己开脱，一边又宣称一切行为与义父无关的举动，连带着也厌恶起了不可一世的万教之父。

“他们打着什么算盘还不清楚。说不定啊，早就沆瀣一气。我劝你也不用担心啊，且让万教十二封和安吉谋某狗咬狗。他们任何一方得势都不可能放过对方。”

听四公子说完，史艳文面不改色，微笑道，“哦，只不过我倒是觉得呀，敬亭兄你输了一次便避战，那惜花君会以为你是怕了他呀？”

“什么？谁怕了他呀？”四公子立刻上钩了。“来人，整肃衣冠，我要赴宴去了！”

他看定史艳文，“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史艳文道，“爽快，必要时刻，请你牵制住惜花君。他已经在你面前漏了底牌，如果他真和安吉谋有所交易的话，我们恐怕腾不出人手去对付他，你却能够趁此时机一血前愁，说不定还能抓住他偷袭的证据，何乐不为呢？”

四公子听了以后想了一下，摇头道，“哦，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这是激将法呀，但是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傻，他已经赢得了他想要的名声，未必还会为安吉谋或者安天长拼死一搏的，但是我会牢牢的看住他的。”

史艳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自榻上起身。母亲教过他君子正衣冠而死，哪怕他明知自己今日已经透支太多，情况不妙，但他还是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多谢了。”三个字，力重千钧。

四公子挑眉看向他，迟疑道，“哎我说，倒是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撑得住吗？”

“当然了。”

“哎哟，你简直就不是人了。”

“呵呵呵，敬亭兄说笑了，我确确实实是人，不过今天晚上的确会出现非人异类，我先提前警示你，到时候不要太惊讶，还有你认为惜花君的暗器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哼，根本就没什么能吓倒本公子。不过我认为他使的暗器应该是针。”二人交谈声音渐渐远去，随着引路宫女，走向了未央宫。

247.她没说什，只是温婉地笑了笑，告知洪崇青道，“史艳文的那只小狐狸没心没肺的很，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圆滚滚的，看了倒是让人喜爱。你们师徒两个，如果是也能有几分的天真轻松就好了。”

248.“神蛊温皇的药果然是好药，连阎王鬼途也找不到这样的。剧毒，无色无味，但却能逼得你现出真身。”

249.神蛊温皇只会给鬼市供毒，而且分量极少。

【章节153-155，且试天下-命悬一线】

250.神蛊温皇的剧毒已经让他消耗了相当多的蛊虫，逼迫着他显出原身。城外护驾的兵马也很快会赶来，千万军马总能消耗得了他，而他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在罗碧的命令下，他出手只有更加狠辣，为争取时间孤注一掷。

251.“哈哈哈哈哈。小史将军何必这么急呢？”安吉谋率人大笑着拦在史艳文的面前，史艳文左支右拙，脱身不得。

252.史艳文还在鏖战，他无法分身，只觉心神剧痛。安吉谋再度占得上风，还来不及讥讽几句，面前却赫然横飞过一把沉重金刀。只差几寸，就要削掉他的头了。

“史艳文！接刀！”史艳文听出这道清朗声线来自四公子狄敬亭，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抬手接刀，金刀横刃在手，往是刚正纯阳的功体，史艳文用来如鱼得水，那金刀硬是在安吉谋面前劈砍出了一条血路，也博得生机，逃出死关。

安吉谋惊害的连连后退，“拿下他！”

“嘿，晚了！”狄敬亭微笑一声，捂着胸口，赤手空拳冲出安吉谋身侧的禁卫包围，与史艳文汇合。

二人背对相抵携手对敌。史艳文手中金刀轮转，心中则是焦急牵挂着老师，他运刀如飞，换刀递手。狄敬亭在他身后随时警惕，及时接过金刀，二人不停的交换着位置，将金刀挥舞出一道辉煌火轮，人莫能近。

安吉谋怒极反笑，抚掌道，“呵呵呵呵好好好。我就看着你们能撑到几时！”

史艳文注意到了狄敬亭额头冷汗涔涔，并指点住他身上的几处要穴，紧张的关切道。“敬亭兄，你情况如何呀，你们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呀？”

“小心！”狄敬亭竖刀当胸，一刀弹飞了逼近史艳文的叛变禁卫，这才苦笑着微微喘气道，“什么毒，安吉谋就算想给所有人下毒，恐怕人也不够，这种珍贵的毒药，他大概只舍来给你们这些内殿中的人使用。外殿无人中毒，我只不过是先前受了一些轻伤，不要紧。我掩护你，快走！”

史艳文还没有来得及拒绝，便被狄敬亭振臂一推，扔出了人群。他不忍浪费狄敬亭豁命挣出的时机，发足向暗凶的方向急奔而去。

253.途经倒在地上的洪崇青时，史艳文停下了脚步，伸手欲扶。史艳文刚一目睹老师身上骇人的伤口，便双目赤红，激愤交加。

然而洪崇青依稀神识尚在，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虽然胸口破了一个渐渐开裂的大洞，血肉模糊，但是身为掌一国兵戎的尚书，于此危急存亡之际，洪崇青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直指皇帝的方向，望帝春心杜鹃泣血，忠诚若此。

史艳文转头看去。暗凶已将水银花等人逼退到接天碧波的边界处，如狄敬亭一般醒悟过来到底发生合适的外殿与宴者接连补上皇帝身边禁卫的空缺，然而还是拦不住暗凶一波比一波更加凶猛的攻势。

史艳文不语也不动，他人是耿耿年少，虽然自小便明了家国道理，但是生平还是头一次面临着至亲至敬之人的离去与天下大义之间的决策。他仍是左右矛盾动摇不已，洪崇青人自急切，喉头赫赫有声。

史艳文听得出，那是垂死之人回光反照的挣扎，他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起来，再不肯迟疑。不再犹豫，果断抱起老师，冲向较为安全的缓冲地带。

洪崇青只觉得如有风霜拂面，细细想来竟不是史艳文使用轻功游移在血雨腥风之中所带来的冲击，而是一滴滴眼泪。洪崇青心头千回百转，末了终归一声叹息。

史艳文将他暂且放在一面避障之后，连点他身上止血益气的要穴，试图为他调理经脉，令他重缓生机。史艳文生平从未这么手忙脚乱过，就连儿时因淘气被母亲处罚，他也总有办法机灵狡黠地落开母亲手中的竹板，落到身上时绝对不会皮开肉绽，甚至连喊疼也是他的一种小计策。博得母亲心软的手段。

然而此刻他是觉得无力回天的。洪崇青失血太多，根本不是药石可医的。他奋力为老师进行救治，眼中夺眶而出的泪水混杂着洪崇青汩汩流出的鲜血，根本就分不清殊途何归。

“老师...你再坚持片刻，我一定能，我一定能...”洪崇青看着自己被寄予厚望的爱徒，艰难的抬起手来，擦了擦史艳文脸上的泪水痕迹，却反而在史艳文面上留下了一道道凌乱的血痕。

史艳文执拗地咬着下唇，不论老师眼神中如何暗示，也不肯起身离开老师。当真有那么一刻，史验文将身外世事浑忘，什么家国天下，什么风云突变，通通与他无关的，他就要失去他平生第一位恩师挚友了。

洪崇青性命只在顷刻之间，然而洪崇青不肯回应他的挽留。史艳文越是努力，洪崇清便越是焦急，直至震怒不已，艰难的抬起不停痉挛颤抖的手指，用力的打掉史艳文的臂膀，而后急促喘息着，用力地指向了皇帝逃生的方向，固执的不肯放下。

史艳文伸手去拉他，他的臂膀竟有如青松一棵，执拗的，死死的僵硬在原地。史艳文感觉得到恩师的身体正在渐渐变冷，入体的蛊虫加速了尸僵。洪崇青能够延残喘到此刻全凭着一腔心力苦苦维持。

少年人泣血质问，还带了哭腔。“老师，您、您就快要死了，老师！”

洪崇青心知自己此刻不能再多言，如要多言，必定立刻毙命。但他更知道，若不开口说出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便无法劝服史艳文，他了解史艳文，这孩子此刻心中恐怕认为谁坐上龙椅都无所谓，哪怕交出自己的性命也是无妨，只要他能活着。

洪崇青苦笑，他又何尝不想活着，他甚至没来得及见他夫人最后一面。可是事情不能就这样结束，这么多条性命都已经终结在了暗凶手上，哪怕陛下为帝半生，所作所为不尽完美，引人指摘。但是，安吉谋如今的行事，能与暗凶这样暴戾嗜杀的怪物合作，必定没有仁君之心，更失慈民之风，这样的人若登得大宝，苗疆计划得场，扶持他作为傀儡。那么，届时中原必定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这些道理，史艳文不会不懂，他是如此天资聪明，很多时候只消洪崇青一个眼神，他便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为人师者，纵使前路艰难险阻，但也应该以身作则，为学生指引出唯一正确的那条险途，于是洪崇青直视着史艳文，遗言尽在于此，字字掷地有声道。“替为师报仇。”

史艳文一怔。只有这个要求，他无法回绝。若要让他为着护卫皇帝而放弃洪崇青，他一时心中忧虑，不能转圜。但是，眼看洪崇青将死，暗凶恣意逞凶，复仇的念头立刻占据了全副心神。
他站起身来，运气于掌，眼看老师露出欣慰目光，他忽然浑身一震，悲哀而感佩的意识到，老师所行乃是激将之法，归根结底，仍是要他舍小义，弃私情，挽天下于大厦将倾，这是老师毕生的夙愿，更是老师对他深沉的寄托。哪怕他再不情愿，也要去做。

史艳文深深地跪倒在洪崇青面前，扣下拜师时都未曾行过的三扣大礼，血印深深的砸在洪崇青的面前。洪崇青的视线渐渐恍惚起来，隐约中他只来得及看清史艳文的背影。

他的爱徒终究如他所愿，孤绝的一人前行，不曾回首。

洪崇青心中刹那间涌上了一片凄凉。人之将死，原来是这样彻过的寒冷，就犹如只身行于默默的荒原之上。举目四顾，一生成就化作飞灰，甚至连所爱之人的面容也渐次隐去，在风雪暴中成为一道又一道沉沦的背影，连哀鸣都无人听闻。

但在这极致的寒冷中，他却只觉得欣慰、愧疚。欣慰于此生不负家国，坚守本心，愧疚未能妥善安置妻子，愧疚于爱徒史艳文亦如他所想般出类拔萃。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一手教导了史艳文如何在大义私情间取舍。而他的死，不过是艳文日后所必须要承受的无数失去之一。如果艳文甘心做一个乡野村夫，此生定会平顺安乐许多。

是他，一手将艳文推到了台前，令爱徒承担起史丰洲将军后人的重责。他亦不是不难过的，而这种愧疚和亏欠看来只能是余生来偿了。洪崇青渐渐的撑持不住困乏的双眼，手臂缓缓垂下，手指一根根松动，而被他牢牢攥在掌心的，是一面光可鉴人的护心镜碎片。

清光矍铄，此生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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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7樓發表於: 2023-04-02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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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56-161，且试天下-镜影·宿敌】

254.惜花君心底更是涌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兰摩寺藏经楼中那位法王死状惨烈，一败涂地不像是史艳文的手笔，他这样自认名门之后的年轻人总要顾忌声名，出手不可能太过狠辣。故此，惜花君一直怀疑史艳文的帮手另有其人，只是连天机阁主和沙玉林对此了解的也不甚多。沙玉林倒是暧昧，含糊的，提过几句，但不肯确定她的猜测。而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来者正是苗疆新一代战神，今日之后也将成为武林公认的万恶罪魁，无头将军之子——藏镜人。

255.藏镜人并非一意嗜杀。暗凶嗜杀是为了维持生命，而他杀的却是有原则的多了。他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不杀没有武功的妇孺，至少在事情未至绝境时是如此。

现在他杀的人都是来日苗疆大军的敌人。为了树立藏镜人这个名字背后带给人的恐惧感与威慑力，他必须要杀，更何况，就算不杀，今日这场血债也多半会记在他和暗凶头上。

藏镜人念及此处，冷笑勾唇。他可不是史艳文那样的专背黑锅的冤大头。藏镜人无所畏惧，自然更不怕担负一个穷凶极恶的名声。但既然担下这个名声，他就少不了要杀个痛快。

256.哪怕心中再是不愿意，惜花君也只得如场中其他所有人一般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最不可能的人的身上，那就是初出茅庐的，史艳文。

虽然他和藏镜人年龄相仿，但谁知道他能不能抵得过这名万恶罪魁呢。众人既希望于他，不过是因为那名多口的老臣死前所言，与罗天纵力战的是史丰洲，那么如今罗天纵的孽障也该由史丰洲的血脉来阻止，这是宿命中不可斩断的牵绊。

任是谁都无法否认，他们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世事翻覆，人心易变，但命定的宿敌却永远不死不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竟如同一道永恒的誓言。

257.落日辉煌，暗影沉寂。藏镜人踏过被他一掌冰封的湖面，面无表情的准备收割最后的胜利战果，纵然皇城外洪崇青的安排起到了作用，司空知命命和安吉谋的人马不敌反攻，但只要皇帝头颅在手，这天下，必将大乱。

然而，就在他即将得手，水银花满脸警惕，就要击碎玉净瓶和他同归于尽的刹那之间。一声清喝破云而来，史艳文满身血色，只剩了衣袍的一角还是纯白色。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只翩然天外白鹤，落入修罗地狱之中，昂首便要浇息了那永劫的烈火。

他眼神清澈，坚定地盯住了藏镜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罗兄，放开他们。”

藏进人颇觉好笑，面上还是一派冷静，但是动作的确停了下来，漫不经心似的踏过湖面，走至气喘吁吁的史艳文面前。“哦？凭什么。”

史艳文咬牙忍住沉重的内伤反噬，面上硬是挤出一丝微笑。“呼、呼，因为你的对手是我，也只有我。才配做你的对手。”

藏镜人冷嗤，极寒内力聚于掌心。“狂妄！”

史艳文挥拳回击，数击才接下这一掌。虽仍能站立于冰湖之上，却被藏进人击退了数步，不得不捂住胸口，单膝跪地，咳喘连连，掌中还溢出了鲜血。

藏镜人本无意杀他，不过是要他知难而退，当下拂袖道，“如今的你，连我这一击都接不下来，还想逞什么英雄！”

他抬起头看向殿内，心中飞快思量，史艳文是怎么杀出来的。暗凶呢？却见大殿内变故陡生，暗凶身上镶满了密密麻麻的暗器，蛊虫翻涌间露出血肉孔洞，看起来令人头皮发麻，不敢细睹。暗凶更是面目浮动，凹凸不平，几乎保持不住人形。

藏镜人一眼便看出那暗凶身上这些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血洞伤口，都是史艳文的纯阳真力所致，当即大怒。“史艳文，你都干了些什么？”

史艳文闻言抬头，狡黠地勾起唇角，并指夹住最后一枚冷心给予的千机山庄的机关弹。“呼、呼，你是说的这个小玩意儿吗？”他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竭尽所能的将机关弹尽数打在了暗凶身上而已，饶是那蛊物再神力超凡也总有尽时。

不断在身上爆开的伤口难以愈合，还带着灼烧一般的痛感，对于毫无忍耐力的蛊虫而言，只会更加激怒它们，并使得它们无比焦躁。

史艳文事先与冷心和三缺浪人等人已经商议过了，既然暗凶由蛊虫组成，而虫也只能是虫，甚至并非有智识时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类，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到蛊虫的弱点，就譬如对于天敌本能的恐惧。

暗凶的身体里深埋的那位西北狼或许不会恐惧史艳文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但是被屡次伤害的蛊虫则是不同，它们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纯阳真力带来的压迫感，并因此不住的哀鸣、痛哭起来。

随着史艳文步步紧逼，暗凶也飞快的后退着，看起来当真如同怕了史艳文一般。史艳文手心渗出冷汗，其实他所剩的弹药也不多，他完全是拿命在赌。

“起作用了！这里交给我了，你快走！”猛的一声，平地惊雷，只见狄敬亭手持金刀横落殿中，金刀在他手中横空一荡，打了个旋，随即便稳稳的被他持在身前。

狄敬亭横刀一弹，顿时替史艳文弹飞了十几只聒噪的蛊虫。金刀冷冽的光芒映照出他朝阳般耀目的面容。即使情形如此险恶，这看起来不经人间疾苦的靖海公公子却仍显得自信非凡。“哎，父亲教过我，擒贼先擒王，你该不会以为这头没脑子的蛊兽就能左右眼下的局面吧，啊？”
史艳文当然明白。洪先生从前细心地提点过他兵法，不要去怕面前的猛兽，最要紧的是去找出紧攥着猛兽缰绳的那个人。

“可是，你...”史艳文看了眼狄敬亭，他身上伤势也不轻了，而这多此一举的关怀却是引来狄敬亭的一道冷眼。“你伤的一点也不比我轻，行了，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你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啊，还是去干掉那个苗疆煞星啊？”

眼见史艳文仍是犹豫的看着自己肩头不断剧烈渗血的伤口，狄敬亭咬牙低头咒骂了一声，挥刀又弹开了几十只疯狂蛊虫，他们因饱食血肉而变得身形膨胀，盔甲也更加坚毅，难以对付。若是没了史艳文纯阳真力的威胁，眼见着一时半刻，他们便又要重整其鼓，复原再来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经不起浪费，狄敬亭怒吼着一刀将史艳文推了出去。“连我都懂兵法上最简单的道理，你身为史丰洲的后人，总该做点对得起父亲的事啊！”

史艳文闻言再不寡断，只简单答了一句，“好，大恩不言谢。”便转身冲出大殿，恰好赶得及阻拦藏镜人摘取皇帝的头颅。

258.狄敬亭手中金刀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烈阳三刀运驶到极处。朝阳、艳阳、暮阳。他便是神话中驾乘日轮的七合神一，所过之处，邪佞不容。

安吉谋身侧的死士们，屏息对敌，不敢冒然上前，连暗凶也因这股与史艳文纯阳真力十分近似的炽烈内力而被逼退，呵呵喘息着。

259.殿外，藏镜人负手睥睨，生年未至不惑便已将中原朝廷至高处的风景一览无余，这样的能为，这样的气魄，当世未见第三人。若论英雄。亦不过他与史艳文二人。少年天纵，英才脱颖而已。

他俯视着史艳文，难得的竟生出一丝仁心了。“你们拼得了一时，却不能阻我一世。趁我还不想杀你。快滚吧。”

史艳文擦干嘴角的血污，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上的尘土，眼神同样傲然。方才你让我别说大话，现在我原话奉还给你。“你若不全力施为，恐怕还真的杀不了我。”

藏镜人几乎是从喉头发出了狺狺的低吼声。“史艳文！”

史艳文无所畏惧地走到他面前。这人人敬畏的一颗煞星，走进细看，墨蓝眼眶中映出的也不过是人身。“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骄傲好胜，所以，对看的很重的决斗一定是要求公平的，对不对呀？”

藏镜人冷笑。“呵呵，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把你看得很重的。”

史艳文低声道，“就凭你在英烈祠的时候，你说过来日方长。凭你在兰摩寺内口不对心地主动赶去救了我一命。”他的声音顿了顿，满怀遗憾的继续又道，“就凭我，就凭我相信那位与我豪歌快饮的罗兄，即使立场针锋相对，也是磊落英豪。”

藏尽人不置可否，落在身体一侧的五指成拳，微不可见地紧攥着，不知是摆出防御姿态，还是只因被说中了心事而不愿面对。“史艳文。我真是有点佩服你厚颜无耻、空口白牙的本事。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时至今日，你还如此可笑地相信所有人，轻信，早晚会害死你！”

“哈哈哈，罗兄，你看啊，你又在担心我了。”

“我是...”藏镜人咆哮起来。

“好好好，是是是，苗疆大将藏镜人吧，全天下我想现在没有人不知道你了。”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史艳文忽然肃容，就在藏镜人真的怒火上涌，想要并指为刀，想要切掉他那颗多话的脑袋之前的一刻，他又是说道，“但是，我所认识的罗兄，又有几人识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战事再起，对中苗都非益事。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我一见便引以为知己的那个人，名唤罗碧的那个人，要比藏镜人好得多了。”

藏劲人拂袖大怒，“住口！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早就该下手杀了你。”

史艳文一针见血的指出。“但是你没有。不仅没有亲手杀我，还很有可能替我阻挡了好几波的杀阵。否则，我是不会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的。”

有些话他并没有点破，藏镜人毕竟也和他一样，仍是少年，再多的仇恨责任也阻拦不了少年义气。藏镜人游览中原调查武林情报的同时，哪怕只有那么一刹也好，他肯定是将自己全然当做了罗碧，倾心地与史艳文相交。结义酒喝的纯粹，绝缘酒喝的决绝。这就是他。

史艳文有时候在想，这罗碧其实比许多他所见到的人都要单纯，只遵循心中唯一的道义而行事。当然了，这一话是绝对不能在罗碧的面前说的，否则的话，对方定会恼羞成怒。而史艳文也不能确定自己这样的温言是否因为心中高度怀疑罗碧便是自己无缘得见的弟弟。但是他仍是固执的说了下去。

“有句话，我还是要讲。过了今天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认识罗碧，我不后悔。能与藏镜人为敌，我亦觉得荣幸。”

眼见藏镜人不答，眼底神光一闪，似乎有所触动，史艳文立刻打蛇随棍上。好笑道，“怎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应战吗。”

他当然没有指望自己随便三两句微言大义就能劝得经营复仇执念多年的藏镜人放下杀戮，他只不过是在激将而已。“罗兄，你也太紧张我了。这样可是很难达成你的目标啊。”

阴寒内力破空而来，史艳文连忙闪身避开，后仰翻跳，起伏数下，才算绕过了那一根根水柱冰椎，这毫不给敌手留余地的战斗方式，绝对是属于藏镜人的。

藏镜人低笑，手中聚力追袭而来。“哼。既然你这么想找死，我自然成全你。怒潮袭天！”

史艳文惋惜的摇摇头，衣袍翩然，在怒潮水浪中宛如踏浪游仙一般。只有他自己清楚，藏镜人的招数应付起来绝不可能这么游刃有余，但是他还是微笑着，甚至于调戏起了对方。“嘿嘿，罗兄，你怎么使的还是老招数啊？”

一招纯阳贯地，史艳文竭尽全力才从藏镜人掌下逃脱，但这还不够，远远的不够。二人一边拳脚相击，一边口唇相讥。

湖面波平如镜，被藏镜人冻结过的冰面映照出二人的面容。只有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面具下的真容，原是一般无二、镜影双生。

过于熟悉的悸动和激烈的战意震荡为胸膛内的剧痛，每一次重击，每一次彼此伤害，就犹如割裂骨血般的刻骨铭心，但是他们仍然是眼神坚毅，绝不后退，誓死相搏。

镜影交错间，二人虽不愿承认，但都未对彼此下死手，战况一时焦灼难分。

惜花君则是注意到了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恭敬地躯前，低声对皇帝耳语了几句。皇帝焕散的眼神渐渐的宁定，神色惊疑不定的在史艳文与藏镜人之间来回打量。

“看来，他们是早有故交啊。”惜花君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水银花趁着史艳文将藏镜人的注意力吸引走，连忙开始奋力试图破冰，并争取更多的援助。同时她还急匆匆的对皇帝说道，“唉，不管他们先前有什么纠葛，眼下，我们也只能先相信这位小史将军了。”

皇帝神色一改，满面恳切。眼见援军越冰而来，连忙整顿衣冠起身，然后就又是高深莫测的天子作派。说道，“嗯，卿之所言甚是。”

藏镜人发觉皇帝将要逃脱了，电光火石间，他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挤出话来，“史艳文，我只说一句。现在给我滚开，否则的话你要找死我也不拦你！”

史艳文满头层层猛汗，气血两空，肺腑受伤极重，连藏镜人都不敢相信他是凭借什么样的毅力才能坚持到现在。但是，史艳文却是依然在笑。“罗、咳咳咳、罗兄，就说了，你太紧张我了，你这样，可是会输的呀。”语尾竟然还带了些微的叹气。

藏镜人神情一滞，眼神森寒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认识的罗碧从来就不存在，别再这么叫我！”他当胸一掌，巨力千钧，宛如要掏空史艳文的五脏六腑一般。

史艳文不支，终于昂首吐血，连退向后。

这时藏镜人说道。“哼，要说败，我看今日的败者只会是你们，就算你想与我同归于尽，于你眼下的伤势而言，你肯定是做不到的。”

史艳文笑了，他神色疲惫，但是眸光清明，如龙泉宝剑一般，一朝出窍，便要荡尽天下烽烟。“咳咳，谁说，咳咳咳，谁说你，你会输给我的？”

史艳文向未央宫大殿内一指。“败你者，是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忽闻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吼，无数的蛊虫振翅鼓须，在空中发出了聒噪的响声，尖锐的口器互相摩擦着，令人听来脊背发麻，不忍卒听。却见暗凶步履踉跄，疯疯癫癫地从殿内跑了出来，身后紧跟着安吉谋和他所剩不多的随侍人马，他们似乎是将暗凶当成了最后的防护堡垒，但是见他疯狂若此，又一时不敢靠近。

260.藏镜人看清了暗凶的形貌，浓眉狠狠地皱了一皱。这暗凶几乎已经完全无法维持人的形体，远望上去，如同一阵嗡嗡袭来的蝗灾狂潮，只有黑压压红惨惨的一片。属于人的冷灰色的肌肤与五官面容正在逐渐消融，史艳文便心知计测奏效了，不断的削弱攻击暗凶是正确的，凶兽之所以有用，全因他的缰绳在主人手上。如果一头凶兽挣脱了缰绳，毫无理智，只知凭本能行事，那么他只会变成一把多余的双面刃。

261.眼看着狄敬亭要落入安吉谋的圈套，还没有升起的少年破军星便要陨落在一把毫无技巧与内力可言的穿心刀匕之下。

史艳文看的分明，却困于与藏镜人缠斗中，无法阻止，几乎咬碎牙龈。藏镜人拳风狠厉，携冰雪之气寒如冬月飞霜，凌空浮起冰花旋舞，看上去美不胜收，然而一旦被削到皮肉，却是立刻会在皮肤上呈现出一种冻伤的青紫色，伴随着溃烂肿胀极难愈合，史艳文又心不在焉，周身受伤无数，腰侧衣物被冰花与水雾侵蚀，割下了长长一道伤口，就犹如天狗食月之时身后拖曳着那一道幽深的暗影。

藏镜人冷嘲道“怎么，是你提出要跟我比斗，现在却为了其他人而分心吗？史艳文，你这个人既无担当，更无武德！”

史艳文抹去唇边的血，余光一瞥，殿内狄敬亭还在和安吉谋的人缠斗，原来是有愚忠卫士不肯听从安吉谋的吩咐，不顾一切挡在安吉谋的身前。

安吉谋现的是且惊且怒，并无半分感动，甚至几欲抬起手中刀匕捅杀面前的卫士，而狄敬亭倒是战至兴起，浑忘自己满身是伤，甚至他还赞了一句。“好，安贼麾下的，也只有你们这几个有血性的人，我就允许你们死在我靖海金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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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4-02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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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62-165，且试天下-陌路知己】

262.狄敬亭再不犹豫，柔身而上。史艳文隔空大喊，“当心！他心急深沉，恐怕是在装疯卖傻！”但是秦王兵马动地惊天的声音将史艳文的吼声淹没了。

263.而它的面目已经彻底的浑浊如一滩黑水一般。狄敬亭和安吉谋的争端也被它越来越庞大的身躯挡住。史艳文虽然忧心，却看不分明。

这个时候，藏镜人说道，“先关心你自己吧。所谓的骑兵似乎也并不能胜得过暗凶，你绝对不可能赢得过我。”

史艳文眼见秦王兵马已经接应到了惊魂未定的皇帝，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仍然负隅顽抗的暗凶，心下不由一松，至少老师的托付没有落空，江山也不会易主。

随即史艳文洒然一笑道，“呵呵呵呵呵呵呵，罗兄，你不是多话之人啊，今日却对我几次三番的评头论足，你就这么在意我吗？在意到不忍下死手吗？”

“你！”

“要说比斗分心，你也是一样一阵。”

一阵野兽咆哮传来，冰面上打斗的两人险些被震的失去立足之地。

264.罗碧此时嘴角微微上挑，史艳文额头上冷汗层层低落。

265.暗凶向史艳文伸出勾爪，史艳文掌心聚力。它大约是朦胧地想起了史艳文乃纯阳之体，浑身如滚烫火球，不好下口，还刚打了他惨叫连连，当即收回勾爪，十分厌恶的后退了数步。

266.他方才讥讽史艳文没有担当，其实并非发自内心。他更想表达的是史艳文太过优柔寡断，史艳文肯为了世上所有人牺牲自己，哪怕对方最大恶极，但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会去救，去见证对方改过。但这也正是史艳文的弱点所在，他谁都放不下，到头来谁也救不得。

267.这千雪孤鸣其人虽然是当今王上一母同胞的贵胄王裔，但自小性情豪爽不羁，交友遍天下，连性情古怪的温皇和一贯独来独往的藏镜人都不得不做了他的朋友。他们自然是不怕他以身份或武力逼迫，怕的是他无理不入且持之以恒的交友手段。

268.史艳文唤他，“藏镜人！你现在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藏镜人看也不看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朝廷军官，决绝而无畏的盯住了暗凶，手持银瓶倾洒而出，道，“你是苗疆重器，怎能躲在蛊虫的皮囊之下自暴自弃！以孤鸣王族之令，醒来！”

269.水银花始终暗中警惕着惜花君，她就随侍在皇帝的身边，也听得到惜花君进言中隐约的有史艳文、藏镜人、交好、王族血脉、控制等言语，只觉得眼皮一跳。惜花君看不惯史艳文，她感觉得到也猜得出，而惜花君一定是在提醒皇帝说史艳文与藏镜人关系密切可疑。

270.史艳文虚弱地倒在暗凶肆虐后的战场上，触目所及皆是尸体。和他在昭庆寺中所见的人间地狱一般无二。他感到一阵阵头痛欲裂。尸臭死亡、千百人绝望的面庞，这一切都在他的耳边不断低语着，蛊惑他放弃沉沦，成为行尸走肉中的一员。

眼前此时猝然闪过老师临终前的面容。洪崇青泣血托付，“为老师复仇！”史艳文咬紧牙关。在昭庆寺中他没有放弃，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纵前路尸山血海，满途荆棘，他也非得走下去不可。

他有气无力的对藏镜人笑了一下，咕哝了一句，“呵呵，有人还说过我牵绊太多了。”他藏镜人还不是一样吗？不肯放弃战友，哪怕是死，也要带回苗疆去，谢罪临死。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便宁可将自己置诸绝地。

一对镜影双生的宿敌，他们果然是同样的疯子。

271.就在藏镜人分神的瞬间，一时不敢靠近史艳文的暗凶已然是冲过来，史艳文衣袍卷地飞快的掠过藏镜人身边，将他纵身一提，才算是险险躲过一劫。

见到这个场景，在场的众人皆是且惊且疑，而藏镜人亦是不可置信，“你竟然救我！”

蛊虫见到口的猎物飞走了，被激怒，化为了四面八方飞舞的虫阵，向着二人疯狂的席卷而来。

史艳文和藏镜人未经思考便互相背对，互为援助，转瞬便被淹没在了蛊虫漩涡的中心。

史艳文大声喊道，“看来有人不想让你成功了，调换了你手里面的血呀，说不定就是你们苗疆自己人干的。”

藏镜人神色只动摇了片刻，随即他握紧手中银瓶用力一捏，即成齑粉。面上复冷静如初，再无波动，同时也更是看不出被背叛之后的痛心切齿。他大概也猜得出，一定是司空知命调换了血液，司空知命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自己不能成功的话，那别人也休想成功。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他不用担心牵连到千雪和王上。有什么罪则什么冤孽，都由他来一力承担便是。

此时史艳文继续高喊，像是生怕他听不清楚。“喂，你别乱跑了，呆在我的身边，你身上的纯阴内力一旦可以吸取，对它而言简直就像是狗见到骨头一样。”

藏镜人因他粗鄙的比喻而皱了皱眉。但形势已至此，二人不得不暂且合作，一步步试探着，并且在漩涡里彼此依靠。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且心不甘情不愿，纯然是形势所迫，但却是有一种契合的、令人窒息的信任在两人心头蔓延。二人此时的合作不需要多言一句便能领会到对方的谋略与接下来的动作。竟然胜过千军万马一般。

这真是，疑江左年少，一双城壁，联袂奇绝，无人堪敌。

272.有了先前长枪阵失败的经验，皇帝只得下令放箭，而史艳文在漩涡中一边挣扎，一边试图空手抓住尽可能多的箭矢，“这里还有活人呢！”

一枚沉重的惊箭划破了史艳文的手掌。藏镜人一掌拍碎了一只吸饱了血的蛊虫，那蛊虫因血色内蕴而显得晶莹剔透，神光盈盈，腹部积蕴着的荡漾的血色，犹如葡萄美酒一般，竟似妖邪化灵。饶是以二人功体之精粹深厚也难以应付。

藏镜人咬牙怒斥。“你这种时候还敢分神！”

蛊虫一声哀鸣，腹部飞快肿胀破裂。显然再这样下去便会拥有神智了。而在它的身边伴飞的是另外一只蛊虫，立刻怨毒的嘶鸣着冲向藏镜人冷汗涔涔的脖颈。

藏镜人这个时候正背对着他，史艳文纯阳掌出，轻笑一声，立刻击碎了那只蛊虫，然而紧接着便有更多的虫群冲向了二人。

史艳文刚才为救藏镜人而匆忙出掌，一枚精箭擦过他的鬓边，直射向地上极力试图攀爬到湖边的一名侍卫。那人手指抽搐了数下，浑浊的眼珠疯翻滚，低下头去，没了气息，连一声哀鸣都不可闻。

史艳文几乎是咬碎一口银牙。他之所以没有渡湖留在大殿之外，一是为了最终击败暗凶，二是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伤亡。然而秦王的援军不分敌我乱射箭雨。蛊虫皮囊坚硬，很难真正的被伤害到，却会寒了此前金殿论武大宴上赶来援手的江湖人的心。

即使在如此情境下，藏镜人也不放弃对史艳文的冷嘲热讽，而史艳文甚至怀疑他把这种事情当成了情绪焦躁时的发泄手段。

藏镜人冷笑一声，身体很是娴熟顺畅的配合着史艳文的行动，口中却不饶人，“哼。这就是你效忠的君王吗？他和安吉谋有何区别？”

两人现在已经是无声的达成的共识，由藏镜人吸引蛊虫来啃食，而后以阴寒掌力暂且冻结，阻碍蛊虫的行动，然后再由史艳文逐个击破。虽然慢了一些但是非常有效果。

藏镜人本是事事当先的性格，要他替别人打下手根本不可能，而史艳文也不开口劝他，由着他自己愤怒的打空了三次怒潮袭天，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些蛊虫根本就是把他的内力当成了储备粮，他再这么没头没脑的打下去，只能是越打越虚弱。

藏镜人脸上青紫发白，而史艳文则是面色潮红的不正常。他们的功体都已被催发至极限，再进一步，便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然而两人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哪怕蛊虫可能会飞进嘴里，也不肯停止斗嘴。

史艳文在反驳藏镜人这件事上从来不迟钝，甚至可以说呀，敏锐的过分。“那你的忠心耿耿的好下属又在哪呢？”

趁藏镜人竟然还没有怒发冲关，直接在背后给他一掌，史艳文又补上一句。“你不会是想现在就为苗疆尽忠死在这吧？容提醒你一句，你可还有大仇未报呢。”

藏镜人眼神幽暗，固执道，“哼。你肯定会死在这里。”

“是。我们是可以同归于尽，但那是暗凶杀了我们两个人，和你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史艳文说完了，藏镜人却是默然无语。接着史艳文又道，“你就想这么放任背叛你的人逃走吗？他很可能还没有死呢，这次你若是战败的话，他回到苗疆，把暗凶被毁的罪名都栽到你的身上，你在地下又有何颜面去见无头将军呢？”

“史艳文！”藏镜人低吼了一声，显然是动了怒。

二人身上此时都是粘腻的汗水与血液。分不清楚是来自蛊虫的，还是来自自身的，亦或是来自身后的宿敌的。

史艳文被他这么一吼，情不自禁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藏镜人背对着他，还以为他是恐惧。然而谁也看不到，史艳文面上却是带着笑的。“罗兄，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容易生气啊，你刚才这一吼，比那些虫子还让我觉得害怕呢。”

273.千雪孤鸣很容易醉的，因为他没有太多的心事，也不需要在人前堆积出太多防备。这样的人自然醉得快，他醉了以后总是大大咧咧的拍着藏镜人的肩膀，抱怨他的不近人情和坏脾气，“哎呀，藏仔呀，你这样下去很容易未老先衰的，嘿，我靠！你看你，都长出抬头纹了，哎。”

而神蛊温皇呢，他总是懒洋洋地躺在长椅上，在满月的清辉下，摇着他那从不离身的蓝羽扇，厌觉清觉的很。千雪孤鸣让他起来喝酒，他抬一抬眼皮表示懒得动。但是一听二人彼此拆台了，他便笑眯眯的来了精神，总能精准的再捅上几刀。“嗯，看来我们的大将军很需要美颜驻容的寒蛊啊。承蒙关照生意，那我就算你便宜点好了。”

这种事情总是以藏镜人大怒掀桌为结束。其实他倒也不是真怒，不过除了冷漠和愤怒之外，他很少能找到合适的情绪表达方式，而如今便只剩下沉默了。

藏镜人这个时候阖住了眼睛，随即又睁开，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苗疆三杰把酒言欢的日子。

史艳文仿佛总能察觉到他最隐秘柔软的情绪，低声催促。“快做决定，我有个计划，如果我们配合的顺利，我觉得目前为止还是很顺利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那我们今天谁也不用死在虫子嘴里了。”

“哦，那么你待如何呢？”藏镜人这话一出口便自觉多余。他深知史艳文并不可能有两全之法，要么两人一起粉身碎骨，要么史艳文以身做饵，承受他至寒一掌后冲向暗凶，倾尽内力打出阴阳合招。

他低声道，“史艳文，你可真是个愚人。”

史艳文一笑，“呵呵，罗兄怎么现在才看出来，我请你喝酒的时候你就该明白，我们都是一样固执的人。”

藏镜人生平孤傲，却活得够精彩，有兄弟有主君，亦有无数妙龄女子为他魂牵梦萦，但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位宿敌。分明是宿敌，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却好似他的另一半分身，比世上任何人都还要了解他。

这种感觉令人厌恶。以他之骄傲，难以容忍这样的一位和他相似又比肩之人，定要分出输赢高下才行。可同时呢，他又控制不住的被彼此吸引。

史艳文又道，“嘿嘿，罗兄，和你说话真的很省时省力啊，准备好就来吧，我承受的住。”

藏镜人不屑，“这样一来，我就算杀了你，也是胜之不武。”

史艳文大笑。“哈哈，我倒是有点感谢这头怪物。如果没有它的话，今日与我决战的便是冷血嗜杀的藏镜人。然而有了它在，现在口不对心关心我的人，还是我所认识的罗碧啊。”

“哼。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藏镜人语气生硬，手脚却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史艳文认认真真的注视着他。有一个猜测在他心头盘旋许久，他真的很想直接向藏镜人求证，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在之前，六骨僧于兰摩寺中卜算，说史艳文未曾谋面的兄弟要么胎死腹中，要么不幸早夭，他森冷发寒的声线伴随着不祥的预兆，又响彻在自己的耳边，注定的宿命中无处回避的命运。“他没有你强壮。你活了下来，而他却没有。是你，杀死了你的亲生兄弟。”

史艳文深为此事所困。今日直面暗凶，他却渐渐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当日六骨僧卜算时，正是暗凶蛰伏于昭庆寺地下将要出世之时。那股浓郁的死气会不会影响六骨僧卜算的结果？

藏镜人和他面貌相似，性情彼此欣赏，又分别属于一双宿敌史丰洲与无头将军之子，他们还同时拥有完全相克的两种至纯内力。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藏镜人的纯阴内力是否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六骨僧多年来的判断，而他的亲生兄弟并非没有他强大，而是比他更为顽强，甚至能在被调换身份的敌营中怀揣着仇恨。孤寂地成长为震慑江湖的高手。

史艳文拒绝去想如果自己才是无头将军之子的可能性。没有人比母亲水夫人更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什么样子，他对于自己是史丰洲将军的血脉确信无疑。

他很想问问藏镜人，若我们真是亲生兄弟，你能否放下仇恨，不再屠戮世人，随我我一同继承父亲的遗志，为生灵立命，为万事开太平。

但是他最终没有说出来这句话，哪怕他心里残存的一丝遗憾，今日之后，自己很可能活不下来，如果他现在说出口，藏镜人又该如何自处呢。是要他在失去手足的情况下矛盾挣扎，痛苦不堪，甚至可能因此引来苗疆中原两方面的猜忌与追杀吗。那还不如让他继续保有现在的身份，笃信自己为苗疆王室效忠的信念。

这个念头很自私，也很是不合逻辑，史艳文暗中自嘲，自己当真是个愚人，可是他面对的有可能是他失而复得的亲生兄弟，既然他已经决定为这天下而赴死了，且容他自私一回吧。

史艳文洒然微笑，满脸血污，却不掩满身的气度，两袖潇潇浩然风。

他摊开手掌，摆一下拳势，对藏镜人招了招手，高声道，“动手。”

藏镜人本不愿意杀死暗凶，若非史艳文激将，他恐怕就要和暗凶一同葬身在此。不过，死前他会豁出去将暗凶引诱至中原皇帝身边，哪怕不成功，也要进行最后的一次刺杀。

然而史艳文说的有道理，纵然他不留恋红尘中的一切，他也还未报父亲之仇，若刺杀不成功的话，又是徒增笑柄的结果。又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再见父亲？

只是今日能替父亲了结仇人之子，他本该开怀的，可为何他却笑不出来呢？藏镜人阖目，沉声，与史艳文摆下了同样的拳势，却是完全逆行。

二人便如镜中双子，凝视着对方的倒影，一人举右，一人行左。极招同时上手，阴阳并流，天地逆转。

静，死寂一般的沉静。

未央宫大殿之外。修罗血池之中，在当时未曾有人目睹过的阴阳合招一朝现世。整座大殿却是如此的寂静，不敢高声，恐惊天上之人。

史艳文与藏镜人默契之极，藏镜人站在他的身后，一掌蕴含了毕生武学。“飞瀑行左。”而史艳文则是闭目凝神。“纯阳走右。”紧接着二人齐声怒喊。“阴阳一气，天地并流！”

藏镜人半边身体都被纯阳真气映照的璀璨无比，而史艳文也因承受了十成十的一掌飞瀑怒潮而面色青白。若藏镜人此时摘下面具，当真难以区分究竟谁是苗疆将军，谁是忠烈遗孤。

恢宏浩大一掌荡金光，史艳文以身作饵，纯阴内力乍然的暴入体内，全身经脉都犹如被人筛开一半。那种剧痛，令他的额头绷起层层的青筋。但是，他仍然咬着牙逼近了暗凶，一直行入了蛊虫漩涡的正中心。

暗凶本是警惕他的纯阳功体，不敢靠近，一直盯着藏镜人。但是，此刻的藏镜人却是咬着牙，引着纯阳真力进入自己的体内。暗凶见了，一时厌恶，不欲靠近。

而史艳文这边，他却是吸纳了过多的纯阴真气，且又看起来分外的虚弱，这正是暗凶最美味的饵食了。

暗凶现在已然失去了身为西北狼时的机密与警惕，那蛊虫盘绕飞舞着，漩涡中张开了深渊巨口，森森利齿逼近了史艳文，无比热切地欢迎他自投罗网。

藏镜人这时回身看了一眼。阴阳一气，震撼天地，一时空中云雾翻搅不定，飞沙走石，明光耀目。而在隔岸的秦王军兵，纵然都带着兜鍪，一时都是忍受不住，纷纷眯起了眼睛，或干脆闭上。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若想脱身，只能是趁此刻了。史艳文行入漩涡，回身对他一笑，“咳咳，咳咳，罗、罗兄，你最好快走。”

藏镜人狠狠握紧拳头，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史艳文唇边浮起了一抹安心的弧度，而后握掌为拳，摆下开蒙时最初学到的拳脚招式，在那蛊虫的漩涡将他完全吞噬之前，使了出来。

“大道周行，辟邪烈日！”

史艳文顷刻散发，三千青丝飞舞，周身光芒炽烈，人莫能视。竟是活生生的以肉身承受阴阳一气之后借力打力，自爆功体来攻击暗凶。

273.这应当是那位自愿成为暗凶的西北狼的骨头，他到底受了多少罪，可还有人能将他安葬于故乡？念及此处，史艳文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辟邪烈日的光耀散去，只剩下了他一人。满身血色污白衣，魂兮魂兮归不得。他自己又能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呢。

兰摩寺内，面对如山的尸骨，他撑住了，没有倒下，甚至领略到了入武之境。然而今日的消耗属实太大，史艳文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尽数被焚毁。如果只是因为动用辟邪烈日而受伤，他还能寻求内心功法自我复原。但是先前他还承受了那一掌飞瀑怒潮，那是与他功体完全相克的至阴内力，冻结住了他的伤口，令他难以自愈，他就算能活得下来，日后恐怕也绝对无法习武。

不能帮助别人，甚至不能保卫家国。那么，他要此残身，还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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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04-02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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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66-175，且试天下-辟邪烈日】

274.史艳文开始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看了看地上那副本应是成年男子的骨头。他躬下身去，抚摸起骨缝裂纹中的那些钝器伤痕。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甚至不用弯腰，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够得到。

没错，这具成年男子的骨头已经被消磨的如小童一般，而他自己则更不必说了，此刻，定是已经萎顿在地的。

将死之人跪立着，抚摸着那些焦骨，这该是多么诡异而悲凉的画面。

然而，史艳文的心里却只有悲悯。这些钝器伤应当是西北狼与人交手所致，并且是产生在他成为暗凶之前。

君子爱仁，仁爱世人。可是世人却是要无休止的争斗，止戈息武，也不过只是空谈罢了。

史艳文想抱起着骨头，尘归尘土归土，可是他的手指痉挛颤抖，这只骨头也已经被毒液嗜透，轻轻一碰就会碎为齑粉。

他压抑了片刻，忽然记起佛经里面的句子。

梦幻空花，如露泡影。

275.地上的焦骨融化的速度太快，史艳文的视线愈发动荡模糊，他感到讶异不已，艰难的抬起颤抖的不停的手指，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是自己不太争气，泪水先于情绪夺眶而出。

他算是为洪先生复仇了。可是他想的却是到了黄泉再见的时候老师脸上的神情，该有多震惊和痛惜。还有未曾谋面的父亲。父亲可会称赞史艳文的勇敢，还是会责怪他的鲁莽？史艳文心中分外的忐忑。而他最辜负的人是母亲，是大匠师，更是所有关心照料过他的长辈们。他们一定想不到，他才下山一年，在归来的时候便也装入了灵柩。

史艳文苦笑一声，再也支持不住，小臂一软，便侧身，软倒在了尘土之中。

在朦胧中，他听到有人焦急地呼唤他的名字，语气不怎么关切，相反，还很凶恶，像是来讨债催命一般。

“史艳文！史艳文！你给我醒醒！醒醒！”

史艳文睁不开眼睛，他太疲惫了，体内一时焚心似火，一时酷寒难耐，他只想睡过去，从这梦魇一般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但是这个声音实在是过于执着，烟尘散去以后，辟邪烈日之招的余威也渐渐散去。史艳文涣散的眼神只能看得清楚身侧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尸体。

耳朵倒是听得分明，更多兵马正在涌入皇城，攻破未央宫。他们已经在吵嚷着渡湖了，而自己被安葬也只是时间问题。

奇怪，他怎么会这么想，难道他默认自己已经死了吗？怎么这个钩魂使者如此凶神恶煞？一双眼睛幽蓝幽蓝的，凝视的人心底发寒。他明明生前从来不做恶事的，自是坦坦荡荡，不用去怕他。

于是史艳文皱眉，低声的呻吟，“好吵。好吵啊。”

那恼人的声音停了一停。沉默中弥漫着一种无言的愤怒。

史艳文在痛楚煎熬中试图想些什么，好让自己分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尘缘牵挂过多，甚至还想着大殿内狄敬亭和安吉谋如何，四公子能不能生还，故此，他越想昏迷过去，越是难以达成心愿。他就只好想一想面前这位神秘的黑无常，他看起来脾气可不怎么好啊。

见依然喊不醒他，那个人的耐心应该是到了极点，他咬牙切齿地揪起了他的衣领，就要裹挟着他离开，而史艳文虚弱的抬得抬手摆了摆手指表示拒绝。

那人愣着的片刻，而后不由分说，气势汹汹地给他来了一巴掌。“你清醒一点！我能救你的！”

史艳文硕然睁开了眼。本该血丝浑浊，了无生趣的眼神却清明如昔，雪亮灼人。

他低叹了一声。“罗兄，哎呀，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走啊。”

藏镜人面色黑如锅底，讲话还是口不对心。“我必须看着暗凶被彻底消灭，不能留下任何线索给你们利用。如果你做不到，我会和他战到最后的。”

史艳文笑了笑，笑意闪烁在他眼睛里，像尘土中绽放了一朵莲花。“你就不能直说你关心我，还舍不得我死吗。”

藏镜人不语，手中腾起了一捧暗火。他受伤比史艳文轻许多，方才运使阴阳一气的时候。，史艳文只是使了一个障眼法，骗过了暗凶，并没有真正的伤及他的脏腑。

他绝不会感激来自敌人的怜悯或者保护，他只会让他觉得愤怒，但是如果是来自友人的关怀，哪怕是虚假的曾经的友人，藏镜人也绝不能忍受单方面欠下别人的人情债。

他翻转掌心，以暗火烧熔了暗凶仅剩的那具骨头。四下搜寻，本想再检查一遍有没有漏网的奇异蛊虫，但是史艳文现在的样子已经等不了多久，他只能拖着史艳文尽可能的远离马上就要渡过躺满尸体与冰渣的湖面的大队人马。

史艳文不停地呓语着，“走，你快走吧。这里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还不想看到你死在我的面前。至少不是今天。你快走吧。”

藏镜人咬牙。“别说话，我替你化开体内寒气。”

“乱臣贼子，速速伏诛！”一声声掷地有声的讨伐口令响起，大概是确定敌人已经溃败，他们喊得前所未有的铿锵有力。

而藏镜人这个时候额头留下冷汗。如果再不脱身，那自己真的就要辜负亚父还有王上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栽培和期望。但是他仍是坚持为史艳文化开体内寒气。

可没想到的是，他越是用力，越是激得史艳文口吐鲜血，面色也是极速的灰败下去。

藏镜人的眉头，沉重的拧紧。“你的体质太特殊了。纯阴与纯阳交融对你造成的伤害比别人严重太多，两股内力在你体内相克的同时，也会相生相容，形成了一个难缠的死结。”

史艳文现在已经无法说话，喉咙里不停涌出了血流，令他呛咳连连。他只能以眼神专注而执着的示意藏镜人快走。

而藏镜人却是咬牙不肯认输道，“我是不会欠你的人情的。”说着，藏镜人挥掌又要拍下，然而此时忽闻一声焦急呐喊。“放开他！”一缕素绸凌空而来，那主人显然是动了真怒。

276.全因情之一字。故人之身，成魔成佛，全在那人一笑之间。

277.藏镜人闪身撤去，身法快如鬼魅。一道传音入密，只有史艳文可以听到的声音。“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下次再见，我会先还你的人情，治好你，然后再杀了你。”话语中杀气森然，不似作假。史艳文明白，自己坏了苗疆大计，藏镜人回返之后还不一定会受到何等责难，要让他自己来选，他倒是宁可就这样结束一切。可惜，以藏镜人的固执，怎能甘心的让宿敌就此死去。

278.鼻端萦绕的硝烟气味还没有散去，似乎永远也不会散去。

史艳文明明已经失去了神志，不知道为何眼睛却还是大睁着，空茫中恍惚落定在了老师洪崇青殒命的方向。

一师一徒，相隔咫尺，仿如宿命。

279.她只要一搭史艳文的手腕经脉，就能感觉得到史艳文体内盘旋如水龙般的纯阴内力正在一寸寸冻结他的四肢百骸。史艳文性格坚韧，他体内本身的纯阳内力也如他本人一般不屈不挠，可他反抗的越是激烈，阴寒内力的反扑与吞噬便会更加凶猛。

280.她抬起史艳文的一只手腕，试图将自己的内力度入化解。但是稍稍探入一缕，史艳文面上便骤然变色，更加重了他的痛苦。她终究没有天赋奇才的纯阴内力，修为更是集不上倾全苗疆之力培养而出的藏镜人。想要强行替史艳文正脉化瘀，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281.史艳文年幼的时候所想的不过是成为如父亲一般的英雄，而要想成为父亲，那当然就意味着重走他所历经的路途。

282.史艳文实在是很不愿意醒来。沉溺于美梦的感觉太好了，温柔绵长，什么也不必去想。然而他耳边有人一叠声的扰他的清梦，他非得醒来不可。

“史将军，史将军！”

因为旁人唤他是史将军，简简单单三个字，力重千钧，压在肩头的是责任，是一条条鲜血淋漓的人命。

史艳文恍然惊醒，面色惨淡，汗湿重衣。

283.难道是哪位王爷赏识他，请他回府养伤吗？不对不对，狄敬亭也生死不明了。再说，他看起来可不像有这么喜欢自己。

284.史艳文心想，人都已经死了，还要许多功名做什么，脚下是金阶玉器，心中却忽觉无趣，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已和当日初至杭城的时候大不相同。

他还有很多想问的是，譬如洪先生现在如何，狄敬亭等人现在如何。自己的安危和功名反倒是成为了他最不在意的事情。

史艳文正出神，猛然听的一声笑，笑声清朗，傲然无双。“哈哈哈，我找了你好久，原来大名鼎鼎的史将军到现在还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当真进化出三头六臂来呀。”

史艳文抬首，只见狄敬亭正大笑着站在他的面前，靖海公四公子受伤也不算轻。史艳文至少还能活动自如，而他呢，却不情不愿地持着一根青玉手杖，手臂还被包裹起来。

史艳文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笑话他两句呢，还是该庆幸自己没有落的像他这个地布。无论如何，他的喜悦发自内心。“呵呵呵，敬亭兄，如果你的生死也有盘口的话，那我真该压上一柱大的。”

说着，他走向了狄敬亭。二人对视了一眼，互拍肩头，尽在不言中。

史艳文很小心的没有拍到他的伤口，心头的一块巨石不徐不疾地也落了下来，至少这个世上还算有点好事。

狄敬亭的目光颇为挑剔的上下打量着他，确认他还活得好好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之后，便立刻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我还是不太喜欢你啊，而且你也叫我叫的太亲近了。”

史艳文打趣道，“如果你不喊我史将军，我也可以喊你一声四公子。”

狄敬亭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话，怔了一刻，而后低笑，“真是个怪人。”

二人目光交汇，各自微微颔首。狄敬亭撇了撇嘴，转头示意，史艳文会意，对着宫女说道，“我们出去散散心。”

285.那女官又道，“二位大人如此体贴奴婢，实在是奴婢们的幸事。”说着欠身又行了一点，史艳文连忙去搀扶她。见执事姑姑行礼，其余小内侍宫女们也连忙的跟着行礼。

狄敬亭唤了史艳文一声，伸手去拉他，“哎，你站住！”

然而却没能来得及，史艳文已经是回了个全礼。

狄敬亭皱眉，面色略有恼怒。史艳文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进了圈套，直到女官狡黠的看着他，轻轻一拍掌，方才侍奉汤药的小内侍又满面堆笑的将那碗药端了上来。史艳文这才苦笑着意识到，自己今日不喝了这玩意怕是走不出去。

既已受了人家的礼，听了人家的恭维，就得当真体贴人家一番。史艳文无奈地拿过了汤药，正要一饮而尽。狄敬亭却是看不下去了，大马金刀地走了过来，伸出了未受伤的那只手臂按在史艳文的肩头，不屑道，“不想喝，就放着。谁还能逼迫你不成吗，啊？”

286.史艳文一如执事宫女所愿，明理聪慧，不会让别人为难。谁知道靖海公四公子这样眼高于顶的人物，竟和史艳文有了交际，还来横差一手。

史艳文倒是被狄敬亭维护自己的动作给逗笑了，他又仔细地嗅了嗅药盏，确认其中没有任何奇怪的药材之后才温言道，“何必为难人家呢。”紧接着便一饮而尽了。

看到史艳文放下了手中的空药盏，小内侍们这才送了一口气。而执事宫女大约也是抱着送瘟神的心态，干脆利落的把二人送了出去，还给了他们可以在周围宫院通行的腰牌，只要别贸然闯入后宫，尽可自由来去。

狄敬亭仍然是一脸不爽，挑剔的看着史艳文。“哎我说，你原来脾气这么好啊，我还以为你好胜心很强呢，你就是不喝，他们又能把你怎么样吗。”

史艳文才是真的好奇呢，“我说敬亭兄啊，你又是为何拦我呢？难道...”

二人寻到个僻静之处，史艳文以眼神暗示。

狄敬亭说，“那药里没多毒。”史艳文轻舒了口气。却听到狄敬亭冷冷的接了句，“但也不能让你恢复。”史艳文惊悚一惊。“那你是说...”

忽然间这些宫女内侍极力挽留他，还盯着他们喝药的举动都有了理由了。皇帝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他们这些危险的江湖人都放在身边。经历了这次的事变，有许多人临阵倒戈投向安吉谋，皇帝应该更加心有余悸才是。除非是为了监视他们，才会由此等礼遇。

尽管这样的揣测自己的主君实属无理，如果老师还在世的话，那么史艳文知道他一定会用不满的眼光看着自己。可是如今，老师已经不在了。

287.四公子这些天里也是憋坏了，一股脑的对史艳文发泄心中的不满，想到什么说什么，各中亦有不少颇为偏激的看法。

288.狄敬亭这个时候发现跟他说了半天话，对方没有回应，狠狠的在他身上拍了一把。史艳文早就知道他脾气急，灵巧的闪身躲开，虽然气海空空荡荡，提不起一丝内力，但是大家都是伤患，谁也别嫌弃谁。狄敬亭眯着眼道，“我刚刚说的你听进去了没？这可不是什么温柔富贵乡，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抽身了。”

289.狄敬亭想了一想。“嗯，你这么说也对，我的探子告诉我正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一开始没有想起来，也好，你自己可以想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省得我还得跟你多费口舌，必要的时候我可能会暴揍你一顿，那样的话，我们谁都下不来台。”

290.没等狄敬亭反应过来，再揪着他领子晃他几下，史艳文连忙负手绕道狄敬亭身后继续沉思了。

291.狄敬亭幸灾乐祸的拖长了声调，喊他一声，“史贤弟。”笑得颇为开怀。“哈哈，哎，史贤弟啊，每次我以为你是个无趣的老顽固的时候，你总能给我点惊喜。”

292.史艳文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这双手掌曾能御使烈日，力撼纯阳，然而眼下它却只是孱弱苍白的一大块肌肤。史艳文试着去感受自己的经络，发现空空荡荡，提不起一丝的元气。忽然之间，他感到无比厌倦，他神情中带着几丝倦意。“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老师的弟子，救驾有功，又通过了金殿论武。晋身名正言顺，再加上，再加上我父亲先前的声名，我一定会成为新的大将，如果我学的聪明点，借机挑起和苗疆的战事，一统中原武林，发兵苗疆，取得我父亲未能取得的大胜。那么，只怕再来十个安吉谋也不能及我万一。”

293.金銮殿的主人当然懂得这条用人之道。经历过安吉谋反叛，他只会更加懂得。金殿论武的勇士们或许会得到册封，但绝不会被重用，至多打发他们去闲置位置上领个赏钱，对史艳文呢，也绝不可能把他发往阵前，只会让他留下来，做一个仪仗队里面的装饰。

294.狄敬亭看着他忽然攥紧了拳头，稍稍向后退道。“要我说，我猜你现在是在生气吧？圣人史艳文居然会发怒，这可真是奇景啊。”

史艳文心情复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的时候，这四公子就像一只惹不起的刺猬，稍稍一戳，便会竖起满身的荆棘。但是有的时候，他又能瞬间的忘却别人对他的冒犯，而这些行为也全是要看他对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兴趣。

史艳文忽然有点后悔跟他扯上关系，还是从来不拖泥带水的罗碧更容易沟通一些。但是也不知道有生之年，他还能不能与罗碧对坐，谈一谈身世。于是史艳文不轻不重的在狄敬亭肩头擂了一下，无奈而又戏谑的说道。“行了，行了，带路吧。”

295.二人一路行去。史艳文听了狄敬亭愤怒的控诉，以为他身后会随时窜出十七八个尾巴，最不济，也会有人远远的跟在身后监视他们。故此这一路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随时保持警惕，也是颇耗精力的事情。

这还没走到狄敬亭的处所呢，便不得不苍白着脸停下休息，史艳文不由抱怨。“哎，我说，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人敢阻拦我们呀。你确定你真的是被圈禁了吗？还是你已经占山为王了。”

这皇宫内院着实是宽广的不像话。史艳文自小在黑水成长大，而那黑水城依赖的是地下机关核心中的不灭火保持运转。也是为此，不得不牺牲一些空地，那些花草树木也只是装饰，所以剥开任意一处泥土，踏入任意一脉泉眼，其中都有可能转动着滚轴。

对于天性好奇的史丰洲之子而言，这就像是个精巧的小世界。奇妙，但是远远不够让他探索的。

296.狄敬亭拎着史艳文一条胳膊，把对方往肩上一抗。“行了，快走吧，前面马上就到了。”

史艳文眯缝着眼睛，喘息不已，索性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反正四公子出言无礼，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那么现在就算他这实打实的病患收取点利息吧。

“你是说最前面的？可是我们还隔着好几道回廊呢。”

狄敬亭分外的洒脱道。“嗯，严格说起来呀，这片回廊，还有那个花园，也属于我的处所的一部分。”

史艳文瞪大眼睛。“那那我怎么只分到那么一个小院子呀？你确定是你一个人住的？”

狄敬亭不满史艳文把他当拐杖一样的使用，用力把史艳文往下一掰。“一开始不是，不过问题不大。哎，你给我下来。”

297.史艳文有心再歇息片刻，然而狄敬亭一搭他的脉搏，语气中便透出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焦灼来。“哎呀，你给我站起来。”

而史艳文确实听得到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这句话就是，你难道想就这么昙花一现，从此真的做个肩不能扛的废人吗？于是史艳文不再多言，也不再依靠他，面带微笑的跟在他的身后，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狄敬亭试探的伸出手，反被史艳文无视，而史艳文既然装作没看到，以四公子的脾气，当然不可能屈尊再伸出一次援手。

史艳文听到他冷哼一声，心中低笑，有个这样的朋友倒也不错。固然是损友，必要的时刻，却是正友，可以激励你从地狱中向上爬。

这个时候，史艳文壮若无意的开口提问，缓和气氛。“哎，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安吉谋手下活下来的呢，当时你似乎已经失控了，出刀的力度很鲁莽，我险些以为你就要中了他的圈套呢。”

狄敬亭果然经不得激，立刻上了钩。“嘿嘿，居然连你也被瞒过去了。看来本公子的演技还算是不错嘛。老狐狸、小狐狸都中了计。父王说我不懂变通，遇事只会冲动，实在是太小看我了。”

298.尽管史艳文眼下根本不能动内力，但眼力还，一见他摆出敌视姿态，立刻笑着躲到狄敬亭的身后。“嘿嘿，敬亭兄啊，你这的内侍们绝对不会怕那位执事姑姑了，他们可比她可怕多了。”

狄敬亭正在出神，没留意面前的变故，被史艳文一拍才反应过来。“啊？啊，放肆！谁准你们擅自暴露的啊。”四公子恨铁不成钢的怒拍了那名内侍一下。

内侍捂着头辩解，“可是公子，我们好不容易才整顿了这里，万一他图谋不轨呢？”

狄敬亭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道，“史艳文，是我可以信任的人。记住了，以后谁在被我看见对他动手，你们的手也就不用留了！”

内侍低下头去。史艳文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想来，保护欲过剩的靖海公护卫是怎么也不会放心自己这么一个背景复杂、意图不明的人呆在他们金贵的四公子身边，只得报以苦笑。

二人并肩行入室内，狄敬亭遣退了所有侍从，亲自给他斟了杯茶。史艳文也知道他别别扭扭的，讲不出赔礼，这就算是道歉了，本来自己也不在意这点冒犯。

自出江湖以来，怀着恶意猜测他的人还少吗？只是那种无力感，的确是令人陌生，今日若无狄敬亭护在身前，那一道冷剑刺下，凭借自己现在这几分聪明或口舌，能否周旋保命呢。

若在从前，他总是很自信，自信自己的路能靠自己走到底，哪怕是走到黑呢，亦是自己的选择。史艳文面上笑着洒脱，可心底某处却是暗自发痛，自己在藏镜人面前立下了豪言壮语，换来残缺之身，如今不说动武，只怕连求生都是奢望。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让藏镜人认自己为兄弟，让天下人认自己为史丰洲将军名正言顺的后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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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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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31 【云州大儒侠有声书】all史，主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