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7 【师素粮食】大梦（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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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樓主發表於: 2011-08-17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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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7 【师素粮食】大梦（短篇完结）

素还真自噩梦中惊醒正是黄昏时分，不知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竟昏沉了半日，这是这些年都少有的情形了。推松岩薄雾淡淡，素还真初醒，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朦胧之中梦中之事又徘徊在眼前，挥之不去。素还真思及此，心中怅然寥落，却又暗嘲自己风雨百年，历经世事，不该将虚无缥缈之事当真，乱了心性。

黄昏时分日落西斜，天际隐隐泛着彤影，晚霞初落，鸿雁鸣中，不觉泛出一丝悲切之意。素还真淡笑，自古逢秋悲寂寥，自己今日倒是应了此情此景，空做了一回伤春悲秋的文人骚客。

孤坐山中，久不见屈世途与小鬼头，也不知去了哪里戏耍，自从自己收了小鬼头这个学生，倒像是为好友找了个营生，整日与那小鬼下棋作乐，偶尔传授些机关阵法予他，也是不算寂寞。小鬼头那孩子精灵古怪，活泼好动，然而少年早熟，经历太多，也比平常人家的孩子多了些体贴和懂事，不由得让人又怜又爱。江湖风雨路三千，悲欢离合常有，却总不能避免。素还真倒是愿那孩子永远远离，平安一生吧。师者之心，传道授业，不过除此之外，总是希望尽自己所能，让后生晚辈不再重复自己的遗憾。

想着想着，梦中一幕又是让素还真心中狠狠一痛，撒手慈悲悲戚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直入肺腑。不知现下，那对师徒情况如何，不久之后，师尹便要远赴魋山了吧。

一路上行至濯风山隅，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今日天色黑得异常的早，难不成行人皆早早归家去了？哈，若是有一日江湖能得平静，归于陇亩，日出而作，日落即归，过个平凡农夫的生活，方才真是了却了一生夙愿。素还真又是一声轻笑，今日为何总是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贤兄似是心绪甚佳，劣弟远远便听见汝之笑声了。”正思索间，竹林深处一抹紫色身影夹带香芬而至，来人笑意浅浅，藏在那袅袅烟云之后，面上的神色看不大真切。

素还真微怔了一下，继而又道：“哈，愚兄今日神思渺茫，让贤弟见笑了。”

那被唤作贤弟的紫衣人，沉默了片刻，道：“吾观大哥神色，似是有心事在怀，不妨说予劣弟，劣弟或可为大哥一解心结。”

言罢，紫衣人缓步至那一方小几前，斟了两杯清茶，又将素还真引至几前坐下，道：“今日撒儿不在，只有吾兄弟二人，大哥有什么便说来听听。”

素还真接过师尹递过来的茶，放在手边，却没有喝，只觉今日的师尹有些不同，似是知道自己要来，也仿佛看穿了自己有话要说。

素还真沉吟半晌，终是一叹，道：“贤弟再过两日，便要远赴魋山一行了吧？”

无衣师尹闻言，“嗯”了一声，道：“魋山之行已不容再拖，吾会先行勘察地形，排兵布计。”

“魋山地势险峻奇诡，又设有奇异阵法，古往今来，以少胜多之战役不乏其数，但终究是凶险非常，多少战士埋骨他乡，不知师尹此行可有把握？”素还真背对着无衣师尹，看不见面上神情如何，但话中切切关怀之意，让紫衣人身形微微一震。

师尹一笑，隐去眼中动容，沉声应道：“魋山之险，险在天然地理之异常，然吾之把握也是来源于此。行兵之要，天时，地利，人和也。天时已至，地利对圣方与魔方均等，三百将士若能心无挂念，战场之上，危难之时全力以赴，则人和已有，吾虽无百分之百的胜算，却足可与魔军一抗，大哥是对劣弟之能为不放心吗？”

“哈，师尹说笑了。”素还真转过身，深深看了师尹一眼，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懊恼，道：“吾只是不知，请贤弟代吾加入明峦，究竟是对是错。”

师尹默然，知他尚有未竟之语，只静静听着下文。

“吾今日做了一梦，梦中之事，令吾心绪不安。”素还真顿了顿，道：“梦中魋山之战，师尹利用地形之便，军士之勇，力阻两万魔兵，然圣方虽胜，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魋山之战，仿佛玉石俱焚，而师尹你……”素还真语塞，梦中紫衣人一身染血，发丝尽散，了无生气的孤身跪在要塞之前，不移不动，黄沙渐渐将他埋没，永世尘封，仿佛天地间从不曾来过这样一个人。

素还真仍记得梦中撒手慈悲痛哭着跑向自己，一声声叫着救救师尹，但当自己赶到魋山之时，一切终究还是晚了。

“哈，吾死了么？”师尹垂下眼帘，语气淡淡，仿佛生死已经不萦于怀。

素还真心中不安更胜，唯恐梦中之事将成谶言，心中一痛，又道：“当日吾为救叶小钗，至那天工八月泉，拨动水丝弦，从而开启圣魔战印，后引贤弟入明峦为军师，冥冥之中似有定数。吾真不知，这是机缘，抑或是悲剧的开始。”

无衣师尹伸手将素还真杯中凉茶倒了，又换上新的，送到素还真手边，言道：“大哥，魋山之战，师尹允此一行，并非全因大哥之故。昔日师尹曾有夙愿，用三年的时间，改掉慈光之塔一切沉疴陋习，然天不从人愿。师尹这三年，看着自己一步一步陷于泥淖，自污了一双手，虽从不怨天，却不免遗憾。初心，初衷，人之一生，若能不违初衷，不泯初心，便是不易。”

无衣师尹习惯性的执起手中熏香器皿，闻了一闻，又道：“魋山之战，对吾来说，是过去的终点，未来的起点，吾终是可以做吾想做之事了。大哥，你可知道，吾为何焚尽世香？”

素还真稳了稳波动的心绪，应道：“香，清者也，师尹焚香，素还真测度，是以香而自警，身虽入世，不免沦陷，然心中无论何时，皆须留有清香之一隅。”

师尹沉默片刻，微微思索，道：“是，却也不是，吾焚尽世香，已无法洗净吾一生之血腥，即使心中不曾忘却当初之志又当如何？如果一心为一己之志，令子民陷于水火，枉家国之存亡，无衣宁可放弃。然虽无悔，不免心中郁结，久而久之，积郁而成疾，吾之鼻下时常萦绕着血腥之气，只能靠焚香来分辨气味之真假。”

素还真心中大震，一直以来，虽然他可以理解师尹处事之艰难，但师尹向来云淡风轻，仿佛看开一切，他未了到师尹竟自苦至这般境地。

“师尹……”

“耶，大哥不必如此，师尹来到苦境，虽是被界主所放逐，却无怨怼，界主并无错处，一境之主，若在久病的慈光之塔方愈之时便赌注于变数，便不是无衣师尹所愿了。无衣非颓怨之人，苦境对吾来说或许是另一般机缘，此魋山一战，吾倒要谢过大哥，让贤弟有机会一展长才，不负胸中之志，也算是了却无衣心中夙愿的另一种方式吧。”

明蟾高悬，晚风习习，穿林打叶，窸窸窣窣的如那伶仃作响。无衣师尹缓步月下，月华似练，斜照下来，仿佛穿透那一席紫衣，落在素还真的指尖。素还真无由的心中空了一块，仿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从手中溜走，再不复返。

“师尹……”素还真急切得要说些什么，却被背着身的师尹突然打断了。

“贤兄，无衣此去魋山，若有幸全身而归，你我兄弟自当月下把酒。如果无衣葬身魋山，只愿你切勿自责，无衣是自己的选择，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若有可能，请代吾照顾吾之劣徒，撒儿这双手，是为吾所污，这是无衣一生之遗憾。”无衣师尹静静地闭上沉蓝的一双眼睛，滞沐在一袭月华中，显得愈发不真实，素还真望着师尹决然的背影，只能叹息。

素还真不记得那天之后的事情，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推松岩。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见过无衣师尹，只匆匆的忙于圣魔之战局外之事，他只记得无衣师尹最后留给他的一句戏谑：“素还真啊，你这个人，便是太重他人之生死。吾无衣师尹论上年纪，也要比贤兄多活了几百年，若是吾那么容易死，你我早已无缘相见，又怎会结拜论交？”

素还真虽知其中凶险，却也知师尹非鲁莽之人，自是谋定而后动，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性命交出。故而每次思及至此，都要笑自己杞人忧天，太过多虑了。

也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素还真发现身边得一切都在变化，自己忙碌的主题不再围绕圣与魔，世上也再不存圣魔。他忽然发现在圣魔之战结束之后已过许多年，而这许多年中却再没有见过那一席紫色的身影。素还真忽然间意识到对于师尹的记忆，仿佛最终停留在了那个风朗月明的晚上，自那之后，关于他的一切只余下了一片空白。素还真沉默着，一路走到了魋山，漫天狂沙之下，一片荒凉死寂，生机不存，只有那块碑刻在历经风霜之后，字迹显得愈发的清晰。

远远的，素还真望向魋山山顶的那一头，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在那里似乎可以穿越寰宇，望到遥远的慈光之塔。山顶上风声呼啸，一方荒冢坐落在那里，没有留下任何人的名字，旁边那守灵人的屋蓬已经破落的只剩下残骸，再也撑不起可以遮风避雨的方寸之地。

“素还真，素还真？”

缓缓的睁开双眼，正看到屈世途好友焦急的面容，素还真稳了稳凌乱的思绪，才想起自己在推松岩莫名一阵心痛之后便昏迷了过去。

思绪回到梦中，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那真切的悲伤，让素还真仍旧心慌意乱。尽管如此，既知是梦，也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梦，就不是永远的遗憾，是梦，就总会有梦醒的一天。欣喜与悲伤交融，素还真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更迫切的想了解师尹的安危。

“素还真，你是怎么了，好好的忽然昏倒，是要吓死人。”屈世途絮絮的抱怨着，语中的关切令素还真安慰。

“好友，吾无妨，只是不知师尹在魋山近况如何？”

屈世途听了素还真的话，脸色大变，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师尹已故去多年，素还真你忘记了么？”

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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