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28 【千競】《穠芳依雪》（小王性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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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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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12-28 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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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8 【千競】《穠芳依雪》（小王性轉）

◎之前阿曜畫了一張小王肚兜圖，那時便問她可否為圖寫一篇文，她說可以，不過必須要說明的是，這篇文僅是一個聯想，加了許多我個人的腦洞，與阿曜完稿後的圖，是完全無關係的。 RL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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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是個小短篇，總字數約五萬五千多字，古代甜文，小王性轉，請注意！ ER/\ +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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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原諒我強迫症發作，這篇一樣從頭開始寫，部分為自創，與金光原劇設定有出入和更動，請斟酌服用。 byp.V_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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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段有些肉。 :U7;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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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還是一樣會在後半段耍帥>///< K@I+]5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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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犵」，音同「氣」。

《穠芳依雪》（上）

　　穠芳依翠萼，煥爛一庭中。

　　季夏時節，群花千姿百態，嬌媚如醉，一名華裘錦衣、風華正茂的女子漫步在宮中花園的小徑上，一如翩翩飛舞的蝴蝶，獨自倘佯在這片美景中。

　　女子抬首，仰望天空，幾縷髮絲垂落到額前那鑲滿翡翠、瑪瑙的額飾上，烏黑柔亮的長髮自鬢邊往後梳，用純金的繁花髮飾束緊，髮間數股精緻的麻花辮，隨著後頂髮飾上的垂飾，散躺在胸前和肩上，似是烘雲托月，點綴著女子那張雍容華貴的容顏，眉目如畫，一雙燦金的桃花眼，顧盼含春，直挺的俏鼻下，兩瓣蜜唇鮮嫩欲滴，猶如一朵盛綻的牡丹，端麗中又含有幾分嫵媚，這般盛顏仙姿，就連周圍的群花也相形失色，說是傾城傾國也不為過。

　　忽地，一隻金鵰飛至，女子抬高戴有皮製手套的左臂，讓金鵰站立其上，她拿下繫於鵰腳上的小卷筒，放走了金鵰，將藏在卷筒內的字條取出，讀完字條後，女子唇角上揚，蔥管般的玉指略微施力，跟著往空中一揮，但見手上的字條已化為粉末，飄散在四處，沒入了塵土。

　　女子讀完信後，心情顯然比方才更為愉悅，她步出後花園的月門，一名年過半百、臉上蓄鬍的男人旋即跟上，女子未回頭，僅停下步伐，輕聲說道：「去書房吧。」

　　男人腰間配有一把唐刀，他是女子的貼身護衛，名喚「夙」，刀法絕倫，卻是無法說話，非是天生就啞，而是自己割舌，原因為何，甚少人知曉。只見他滿頭灰髮隨意紮起，略帶風霜的的臉龐上，右半邊有一大塊龍形黥面，那是苗疆象徵為主人出生入死的圖騰，意義非凡。女子與夙兩人沿著曲徑踱步，來到書房門口，守在書房前的侍衛們向女子行禮後，推開房門，兩人跨過門檻，進到雕樑畫棟的書房裡，兩名年約二十歲出頭的宮婢站在書案旁，一名宮婢替女子脫去手套，另一名宮婢則替女子拉開了書案前的太師椅，讓女子端坐在椅子中。

　　宮婢們站在女子身後兩側，各自手持一把孔雀翎毛的長柄大扇，替女子搧風袪暑，沉靜而高雅的奇楠香，自放在案邊那件三足香薰爐的鎏金鏤空紐蓋中，一絲又一絲地牽引而出，鑿花書案上，紙筆墨硯早以備妥，女子拿起掛在筆架上的一隻長鋒狼毫，將筆身微傾，讓筆鋒浸在濃墨裡，而後提起筆，仔細地刮去多餘的墨汁，女子的動作徐緩，五指蔻丹好似花瓣，片片攀繞在筆管上，她懸起手腕，另一手輕輕撫平那張鋪在案上的宣紙，隨後便落筆寫下早已爛熟於胸的書帖。

　　宣紙上，一撇一豎，由露鋒下筆，運轉提頓，皆飄忽快捷，女子所書寫的，正是北宋徽宗的《詩帖》，細觀其字，可看出書者已深得瘦金體的筆意，字體結構嚴謹，勁直遒麗，書風犀利，似幽蘭叢竹，女子行筆熟稔老練，想來於瘦金體筆法之鑽研，應是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窗外的草木隨風搖曳，夏日的蟬聲宛若喜調，多了幾分悠然閒情。女子一帖寫罷，便在紙的最左側留下了一行落款……

　　己亥年荷月競日孤鳴書於北競宮藏心齋。

　　此女，便是苗疆的大長公主，當今苗王顥穹孤鳴的姑姑──「苗疆絕色」競日孤鳴。

　　競日十分滿意地看了看面前的字帖，寫完一張後，又要宮婢替她拿來一張宣紙，寫起徽宗另一書作《書牡丹詩》，《書牡丹詩》的書風不似《詩帖》剛硬，其筆畫流暢，粗細有致，另有一種曼妙之美，一帖未寫畢，驀然一陣人群吵鬧的雜聲，擾亂了這一室的寧靜……

　　「滾開！不許攔我！我要進去找競日孤鳴那個賤人！」

　　一名容貌秀美、衣著華麗的女子帶著一批隨從，在藏心齋外大聲吼叫著，門前六名帶刀侍衛見狀，趕忙上前架住女子，當中為首的侍衛長厲聲斥喝：「大膽！北競宮裡休得無禮！」

　　侍衛們擋住了人，卻是擋不住聲音，女子高聲道：「好哇！你們居然敢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女子說罷，站在她身旁的隨從們也跟著一同叫囂。

　　「那裡來不長眼的東西，滾開！」

　　「誰准你攔我們了？」

　　「怎麼？仗著有刀了不起啊？老子我也有啊！」

　　侍衛們在門口前的台階站成一排，也難為他們只有六位，卻要攔住二十幾名陡然闖進宮裡的不速之客，只見侍衛長派人傳令後，隨即沉聲喝道：「不管是誰，未經通報，一律不准入內！」

　　這名侍衛長是個彪形大漢，肩頸肌肉發達，下盤穩健，國字型的臉上有一道褐紅色的刀疤，由左臉橫劃過鼻樑來到右臉，予人感覺殺伐之氣頗重。為首的女子無懼於侍衛長兇悍的外貌，反而氣得杏眼圓睜，怒道：「可惡！我是西苗犵黨族的公主！是千雪王爺的未婚妻！什麼通報不通報的，全部都給我滾開！讓本公主進去，我要進去找那個該死的賤人！」

　　「住嘴！孤鳴王室的大長公主豈能容妳這般侮辱！」

　　「侮辱？你知道這個賤人做了什麼好事嗎？本公主叫她賤人已經算是便宜她了！」

　　「混帳！妳當北競宮這裡是什麼地方？眼裡還有王法嗎？」

　　「王法？什麼王法？那個賤人做了那種不知羞恥的事，她的眼裡又有什麼王法？」

　　藏心齋外，嘈雜之聲不絕，藏心齋內，久立在競日身後的夙，見此情景，欲舉步向前，但聞清雅軟綿的嗓音傳入耳內：「不用去了，待在這兒就好。」

　　夙收到指令，未再有動作，僅將手按在刀上，一雙灰眉鷹目轉向門口，門外的女子依然不住瘋罵：「賤人！妳不讓我進去，好，那妳給本公主出來！出來啊！妳這個只會勾引自己王姪的賤人！」

　　「住嘴！」

　　「你們這些下人沒資格要我們公主住嘴！」

　　地處國境之北，素來幽靜、遠離苗疆王城的北競宮，經這群擅闖入宮中的人一鬧，如雷雨般的走步聲頃刻間便響遍整座宮殿，鎮守在宮中各處的侍衛們接獲命令後，紛紛趕至藏心齋，但一聽到來人是西苗第一大族──犵黨族的公主，同時亦是千雪王爺的未婚妻，數聲喝斥後，侍衛們便不敢再輕舉妄動，雙方僵持不下，侍衛長見其他侍衛前來護駕，隨即轉身，神色凝重地進到書房，向競日請示。

　　侍衛長來到書案前，向競日說明了當前的情況，競日頭也不抬，繼續寫字，過了半晌，才緩緩地問道：「是誰放他們進來的？」

　　競日聲冷，不若平日柔雅，侍衛長豆般大的汗滴自額際滑落：「啟……啟稟公主，他們是從大門闖……闖進來的……」

　　「大門的人擋不住嗎？」

　　房內奇楠香清甜雅致，迴繞在競日和侍衛長的周身，卻是安定不了侍衛長此刻的心神。只見侍衛長低聲說道：「呃……啟稟公主，他們人太多，我們大門只有四名兄弟守著……」

　　「四名萬中選一的帶刀護衛擋不住一群烏合之眾，你們是安逸太久，還是嫌我北競宮每個月發給的俸祿太少，不屑做事？」

　　侍衛長聞言，渾身一震，立刻回道：「屬下萬萬不敢！屬下知錯！懇請公主恕罪！」

　　「罷了，」一字寫畢，提筆沾墨，競日道：「你們先把人擋住，待本宮把字寫完，一會兒就出去。」

　　「是！」侍衛長鬆了一口氣，回到書房外，緊守崗位。

　　藏心齋外，犵黨公主拔高而尖銳的音調並未干擾到競日下筆，運筆點捺，仍是收轉自如，犵黨公主見侍衛們不敢造次，遂對著藏心齋內的競日冷笑道：「怎麼？妳這個賤人害怕了是嗎？敢勾引自己的王姪，卻不敢出來嗎？」話歇，犵黨公主似乎想起一事，又高聲道：「聽說再過五個月，妳就要嫁到南苗的老猙族那兒去了，全苗疆的人都知道，老猙族的男人啊，對女人有很多種玩法，他們的床上功夫跟他們養的馬兒一樣好，妳去到那兒，應該每天晚上都會快活地不得了，聽說他們最近還研製出一種名叫『與君同嬉春』的催情膏藥，可以讓男人和女人有如久旱逢甘霖，夜夜交纏著不放……」

　　苗疆民風剽悍，說話向來心直口快，不若中原人那般總是顧忌太多，就連男歡女愛，有時也是茶餘飯後的閒聊之事。犵黨公主一起了個頭，接下來聽到的，便是她與隨從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淨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任憑侍衛們怎麼出聲制止都無用，琥珀色的星目漸漸暗下，書房外的穢詞邪語，在書房內的競日自是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個不留神，下筆稍偏，好好一個字便寫歪了，她耐著性子，聽著犵黨公主時而大罵，時而冷諷，待帖子寫罷，將狼毫擱放到筆山上，跟著起身，拉了拉衣袍和身後的棗紅色披風，來到紫檀梳妝台前坐下，由宮婢們替她整理一頭烏髮。

　　競日拿起梳妝台上一個精美的木盒，掀開盒蓋，裡頭放有五件鑲滿寶石的護甲套，與一般后妃公主所戴的護甲套不同，此五件可包覆住整根手指，且有活動關節，前端的長度較短，套上後僅多出一個半的指節。競日抬眸，望著鏡中正替自己整理儀容的兩名宮婢，她喚了其中一位臉頰圓潤的侍女之名：「珊瑚。」

　　「婢子在。」珊瑚應道。

　　競日將護甲套一件件拿起，分別套在左手的手指上，道：「方才見妳站那麼久，腳傷還好嗎？若是不舒服，待會就下去休息吧……」

　　「謝公主，婢子的腳傷已經好很多了……」珊瑚勉強端起微笑，纖手慢慢解開競日頭上垂飾與長髮打結處，她向窗外看了一眼，耳聽犵黨公主在藏心齋外，仍舊譏誚著自家主人，雙手有些顫抖，競日在鏡中見到珊瑚的異樣，隨即轉過身，另一名有著鵝蛋臉的宮女冰心，停止梳髮，低著頭，兩手垂放在身前，呼吸急促，情緒明顯不安，競日看著她們，先是握了握珊瑚的手，又將冰心手上的雕花木梳拿過來，放到梳妝台上，柔荑覆上冰心的手背，但聽她溫聲細語地對冰心和珊瑚說道：「妳們替本宮收拾桌上的東西，收拾完了，就從後面的門出去吧，別回藏心齋這裡。」

　　「是，公主。」冰心和珊瑚同聲回道。

　　競日起身，行至門口，夙替她開了門，她手扶著門邊，提裙跨過門檻，髮上的飾物叮鈴作響，競日來到書房門外，門口眾人見事主終於露面，片刻間便安靜下來，齊望著競日。競日揮了揮衣袖，要侍衛們退至一旁，而後拾級而下，來到犵黨公主面前。

　　苗疆東邊的部分地區與中原的西部相接，觀看競日的衣著，便可知苗疆的風俗民情，遠比中原還要來得開放且不受拘束，時值暑月，雖是偶有冷風吹襲，但此時北苗的氣候已不若冬日嚴寒，一件雪白厚重的貂毛大衣僅包裹住競日的雙肩，未被大衣覆蓋的部分則露出了金紅交織的低胸皮襖，皮襖樣式華美，十分合身，恰恰襯托出競日玲瓏有致的姣好身材，特別是在圓領的開襟處，以金絲繡滿了數十朵富麗典雅的牡丹，緋紅色的裙叉開至膝上，裙下一雙及膝的貂毛白金花卉長靴，行走時，依稀可見大腿的肌膚，晶瑩潤白，足以引人暇想，然而真正教人無法移開目光的，是那上半身皮襖內渾圓豐滿的雪乳，高聳挺立，隨著娉婷款步，每步下一層青石台階，胸前峰巒便如浪濤般翻騰湧動，呼之欲出，站立在兩側的侍衛對於眼前的勝景，各個面無表情，宛如木頭人，想必應是經過了嚴格的訓練，方能有這樣八風吹不動的定性。

　　「公主，發生什麼事了？本宮在書房裡寫字，就聽到妳在外面大聲嚷嚷的……」競日低首，白玉似的手拍了拍貂毛大衣上那幾不可見的微塵，由於犵黨公主帶著隨從擅闖入宮，無禮之至，因此面對犵黨公主，她連看都不想看一眼：「聽聞公主妳大婚將至，既然如此，公主不是該待在西苗，籌備婚事嗎？大老遠的跑來北苗這兒做什麼呢？」

　　犵黨公主一聽，立刻指著競日的鼻頭，回道：「賤人！我告訴妳！我跟千雪王爺就快要成親了！妳別想老是仗著自己是他的王姑，找一堆藉口，要他成日來這破爛的地方找妳……」

　　競日聞言，玉手一頓，麗容旋即閃過一絲霜寒之色，接著抬首，輕笑數聲，道：「公主，腳長在千雪身上，妳該向他說去，跟本宮說做什麼？更何況他的封地──孤雪千峰，離本宮這裡本來就比較近，姪兒來給姑姑晨昏定省、噓寒問暖，不是應該的嗎？」

　　苗疆幅員遼闊，境內的部落眾多，各部落皆是山頭的一方之霸，孤鳴王室雖是統領整個苗疆，但其實各部落泰半是處於自治的狀態，部落彼此間零星的大小戰爭不斷，隸屬於王室的王城軍隊和鎮守邊疆的鐵軍衛不想疲於奔命，是故爭亂發生時，他們審時度勢，如果僅是細瑣紛爭，便會派官員出面調停，若是大戰，則會讓雙方部落鬥得兩敗俱傷，才會出兵鎮壓，甚至對於反對王室的部落，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被其他支持王室的部落鏟除，藉此鞏固孤鳴王朝，使孤鳴王室世世代代永為苗疆最大的勢力。

　　位於苗疆西部的犵黨族，以產鐵著名，鐵礦的運用極廣，對於驍勇善戰的苗疆人而言，其最為重要的，就是用於兵器的製作，犵黨族的崛起，便是因為發現了鐵礦，進而研發冶鐵、鑄鐵以及鑄鋼等技術，製造出比其他部落更為鋒利且精良的兵器，在戰場上屢屢獲勝，成功吞併周圍各個小部落，雄據於苗疆之西。孤鳴王室此次與犵黨族聯姻，無非是看上犵黨族的天然資源以及兵器製作的技術，希望結為親家後，王城能派人至犵黨族的鐵礦山上進行挖掘，並開闢官道，縮短兩地之間的行程，方便直接運鐵至王城，製作兵器，擴充王城軍備，而犵黨族會答應與孤鳴王室的婚事，則是想聯合孤鳴王室旗下所屬的王城大軍，一舉殲滅苗疆西北與西南的部族，確立領地邊界，以便擴張勢力，成為苗疆繼孤鳴王室後第二強大的部落。

　　犵黨公主滿臉怒容地看著面前的競日，一陣妒意旋即衝上心頭，三個月前，她和父親因犵黨族與老猙族的領地之爭，前往王城，欲與苗王商討對策，在一場宴席上，便結識了千雪王爺，千雪王爺為苗王顥穹孤鳴之弟，他生得高大健壯、年輕英俊，令犵黨公主一見鍾情，芳心暗許，適逢父親為拉攏王室，於是便和苗王談妥了她與千雪王爺的婚事，本為美事一樁，然而卻在宴席過後，讓她撞見了不該看到的事。

　　苗疆人善於狩獵，圍獵亦是閒暇活動之一。宴席隔日，苗王隨即邀犵黨族的貴客們至王城十里外的獵場畋獵，犵黨公主一直跟在千雪王爺身邊，不時與他搭話，想讓千雪王爺對她留下好印象，無奈妹有情郎無意，千雪王爺始終與她未有親密的碰觸，在露了一手反手拉弓的驚人絕技，獵到一頭野鹿，博得眾人的滿堂彩後，千雪王爺便駕著馬，慢慢脫離隊群，然後便不見了蹤影。

　　好好一個人怎地會不見蹤影了呢？王宮獵場佔地廣闊，犵黨公主擔憂千雪王爺發生意外，於是私自離開隊伍，駕馬往回頭走，四處尋找千雪王爺的蹤跡，她在一處隱密的樹林裡，發現兩匹正在低頭吃草的駿馬，犵黨公主認得其中一匹馬是千雪王爺的座騎，跟著又看見千雪王爺的寶藍色鎏金流蘇高冠，在遠處的樹叢間露出了頭，她以為千雪王爺受了傷，急忙翻身下馬，將繫馬的韁繩栓在樹幹上後，便往樹叢走去，正想開口叫喚時，卻聽到另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嬌柔女音自樹叢後面傳來……

　　「為什麼要我出宮？」

　　「適才我在王兄和犵黨族那些人面前，問妳是否願意一道來這裡，妳說妳睏了，想回宮休息……」說話之人聲音粗厚，正是千雪：「是不是惱我附和王兄，邀犵黨族的人來獵場狩獵？」

　　女子的嗓音似鶯啼，柔媚中又帶有如蜜般的甜美：「沒有啊，我就是睏了……」

　　「睏了？那妳接到我的暗號還出宮？」千雪頓了一下，低聲笑著：「我們三個月不見，妳是不是想我了？」

　　「哼……誰想你了……」女子瞋道：「才三個月而已……」

　　「妳不想我，我倒是很想妳……」

　　「想我什麼？」

　　「想妳的人、妳的聲音，還有……」千雪的嗓音低緩溫厚，像是在情人耳邊呢喃：「妳在床上的樣子……」

　　「唔……壞千雪……」女子的喘氣聲加重，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問道：「為什麼要我來這兒？怎麼不去和大夥兒一起射獵呢？」

　　「我方才已經射中一頭鹿了……」千雪語調輕柔，猶若暖風：「我來這裡，只是想獵一頭鹿，然後帶回宮裡，叫御膳房的大廚給妳烤一隻鹿腿，替妳補補身子……」

　　千雪這般貼心，可以想見女子面上早已霞紅一片，但聽女子回道：「唔……小千雪不去陪……陪公主嗎？」

　　千雪笑了一聲，道：「我現下就是在陪公主啊！」

　　「唔……我說的公主，指的是……是……嗯……」話未說完，一陣衣服飾品壓在落葉上的細碎聲響從樹叢後面傳來，女子發著媚惑的呻吟，道：「小千雪……別……啊……別這樣……你非要……非要在這裡不可嗎？嗯……」

　　「怎麼？不行嗎？又沒人看……」

　　「討厭……」女子拍了一下千雪的肩頭，輕聲埋怨著：「都要成親了，還沒個正經……」

　　「哎，妳就別再提這件事了，好嗎……」

　　犵黨公主聽完對話，呆愣在原地，直到馬兒嘶鳴數聲，這才回過神來，她透過樹叢葉間層層的細縫，隱約可瞧見千雪王爺的霜色狐裘和藏青色衣袍，那另一名身穿雪白貂毛和金紅花紋皮襖的女子又是誰？

　　是她！

　　犵黨公主思忖半晌，猛然想起女子的聲音，那是昨晚在宴席上不容忽視的人物、孤鳴王室的大長公主──競日孤鳴！

　　苗疆無宰相制度，相權盡歸君王一人，素有「苗疆絕色」之稱的北競公主，其智慧謀略算無遺策，冠絕古今，雖無實質的官位職稱，但苗疆的國家大事幾乎是由她一手擘劃，在苗疆王宮備受禮遇，就連苗王對她也是畢恭畢敬，不敢怠慢，犵黨族與老猙族的領地之爭，是近年苗王頗為煩惱之事，故犵黨族來苗疆王宮尋求解決之道，競日孤鳴自是受到苗王之請，一同前來從長計議。

　　宴席上，千雪王爺坐在北競公主身旁，兩人不時低頭有說有笑，據聞北競公主因自幼體弱多病，千雪王爺為此特意拜師學醫，望能以所學調養北競公主的身子，是以千雪王爺在席間對她的關心無微不至，湛藍純淨的大眼片刻離不開那張端麗艷美的容顏，犵黨公主當時見到，便隱約覺得有些怪異，怎知今日才發現，兩人竟有亂倫之情！

　　難怪千雪王爺不願與自己親近，原來他和北競公主兩人是相好！犵黨公主當下又驚又怒，隨即彎弓搭箭，一箭射向樹叢，箭矢陡然疾射，樹叢後的競日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著，她聽風辨位，一腳架開千雪，箭穿樹叢，競日藕臂倏然抬起，玉指一捻，恰好接住箭身，將箭折斷並丟下，彈指之間，饒得是千雪與競日兩人各自身負苗疆王室鎮國神功──皇室經天寶典「星辰變」與「輪迴劫」，也是險象環生。

　　一箭未成，犵黨公主立刻拿起腰間的九節鞭，躍過樹叢，跟著揮鞭抽向競日，千雪眼明手快，見熱風撲面，旋即站起身，一把抓住鞭尾，運勁一扯，犵黨公主長鞭脫手，跌倒在地，千雪俊容已顯慍色：「妳做什麼？」

　　見到犵黨公主，競日佯裝似是受了一些驚嚇，在千雪的攙扶下，慢慢站直身子，跟著嚶嚀一聲，躲入千雪的懷中，千雪緊摟佳人，輕聲安撫，但犵黨公主卻從競日那雙琥珀色的燦然星眸裡看到幾分挑釁，她氣不過，馬上抽出掛在腰側的雁翎刀，想往競日的臉上招呼過去，千雪此時已護在競日身前，他看準犵黨公主出刀時的破綻，一腳踏前，側過身，抓住犵黨公主的手腕，用力一扭，雁翎刀瞬間落地。

　　「夠了吧！公主，妳這是什麼意思？連孤鳴王室的大長公主妳也敢動手？」藍眸一沉，千雪低吼道。

　　「你問我這是什麼意思，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嗎？千雪王爺，我跟你已有婚約了，你居然跟她……跟她……」犵黨公主手指著競日，見她衣衫凌亂，髮上還沾有數片落葉，霎時憤恨不已：「她是你的姑姑啊，你怎麼……怎麼能跟她做這種事？」

　　湛藍大眼瞪視著犵黨公主，千雪沒有答話，驟然，一陣馬蹄聲從遠方而至，原來是犵黨族長見自己的女兒沒有跟上隊伍，是以駕馬回頭找尋，而千雪也因不見人影，故苗王亦帶大隊人馬陪同搜找，不待人群來到，競日立即理了理衣裳，墊起足尖，在千雪唇邊留下一吻後，奔至兩匹駿馬旁，躍上其中一馬的馬背，離開了樹林。

　　犵黨公主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回到王宮後，便將千雪王爺與北競公主悖德逆倫之情一事說予父親知曉，犵黨族長聽罷，一臉震驚，卻不想因為此事，而破壞了能併吞其他部落的大好良機，適巧他在昨晚的宴席上得知，苗王意欲尋求上等馬匹，擴增王室騎軍的編制，位於南苗的老猙族擅於畜牧，牛、馬、羊等各類可用的牲畜皆有飼育，其中又以馬匹為最，他們將苗疆原產的馬匹與西域的大宛馬混種，所繁殖出來的良駒，體格健壯，耐力絕佳，據說可日行千里，亦可適應苗疆部分多山的地形，老猙族因此是苗王極欲交好的部落，但老猙族長的行事風格向來我行我素，不願受王室管轄，亦不願將上等的馬匹進貢予王室，苗王幾次派使節到南苗，都吃了不少閉門羹，甚至還將使節斬首，把首級懸掛於邊界的城牆之上，險些釀成一場大戰，因此犵黨族長遂向苗王提議，不如由王室居中斡旋，將「苗疆絕色」北競公主下嫁予老猙王子，以此解決犵黨族與老猙族的領地之爭，同時也化解王室與老猙族雙方對立的局面。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但北競公主之事，顥穹從不干預，也未曾想過要王姑嫁人，顥穹想了一整夜，最後才在隔日午後來到後宮，與競日參酌此事，競日聽罷，微微一笑，似乎本就有意如此，竟然也答應了。

　　一切皆在犵黨族長與公主的預料之中，在王城待了數日後，他們便回到西苗去了，王城分次派兵進軍西苗，將兵營駐紮於通往西北和西南的大道上，以便能即時助犵黨遏阻動亂，而運鐵官道也開始動土，預計將在千雪王爺和犵黨公主的大婚前完工。按苗疆習俗，婚前三個月，女方需作東一次，邀請男方家族親友至女方家中作客七日，舉辦婚前宴，犵黨族長和公主在拜訪王城後的三個月，便舉行了千雪王爺與犵黨公主的婚前宴，誰知這七日的婚前宴裡，犵黨族長只有在第一日的晚宴上見到千雪王爺，接下來的六日裡，根本就連一個人影都沒瞧見，一問之下，才知道千雪王爺早在第一日宴席過後，便留下王兄顥穹、王姪蒼狼和大批王宮隨侍，獨自一人駕著馬，披星戴月地奔往北苗的北競宮那兒去了。

　　如此重要的婚前宴，千雪王爺為何能棄未婚妻離去，到一個平日甚少人涉足的北競宮去呢？面對犵黨族長的質問，苗王僅尷尬地回道：「聽說競日王姑近日身子欠佳，需要人多些照顧，千雪自幼與她朝夕相處慣了，知道此事後，自是會關心起王姑，還望族長莫要見怪。」

　　「胡來！到底是他的未婚妻重要，還是他的王姑重要？北競宮裡是沒有太醫、沒有宮女了嗎？」

　　「這……不然，等王姑身子好了，孤王再親自帶千雪前來，向犵黨公主道歉，這樣可好？」

　　顥穹著實費了不少唇舌，這才安撫了犵黨族長，這件事鬧得全苗疆人盡皆知，眾人都道刁蠻任性的犵黨公主，在外貌與氣質上，樣樣都比不過「苗疆絕色」──高貴優雅、琴棋書畫俱佳的北競公主，若要千雪王爺從中挑選，當然會選北競公主為妻囉！

　　只可惜……北競公主與千雪王爺兩人為姑姪，無法共結連理，實在可惜啊可惜……

　　大婚在即，犵黨族長不再與苗王計較千雪王爺婚前宴之事，但犵黨公主卻是嚥不下這口氣，尤其在獵場那日之後，她與千雪王爺在王宮見著了面，千雪王爺對她總是一臉冷淡漠然，與她說不到幾句話，便離去了，在得知北競公主年末將要委身下嫁至南苗後，千雪王爺更是對犵黨公主索性來個相應不理，婚前宴過後數日，犵黨公主越想越是氣憤，未得父親允許，便逕自帶了一批隨從，來到北苗的北競宮裡興師問罪，想將事情做個了結。

　　「賤人！妳是要千雪王爺爬到妳的床上，對妳噓寒問暖的吧？」犵黨公主手握刀柄，氣急敗壞地道：「噁心！妳分明是淫亂王室，違背倫理道德！」

　　侍衛長一聽，虎目欲裂：「住嘴！休得造謠！」

　　犵黨公主身邊的一名隨從旋即回道：「怎麼會是造謠？我們公主可是親眼看見，這賤人拉著千雪王爺在野外行茍且之事！」

　　「混帳！請公主下令，讓屬下殺了這群無禮之徒！」侍衛長急欲立功抵過，犵黨公主的隨從們見侍衛長將「殺」字說出口，性子衝動的人早已出聲咆哮，侍衛們為護主，各個也跟著拔刀相向，藏心齋外登時吵成一團，不可開交。

　　競日麗容微沉，抬手示意眾侍衛安靜，而後輕啟妃紅色的唇瓣，森然的語調蓄含內力，壓過幾近掀頂的雜亂人聲，傳遍整座宮殿：「本宮聽聞，犵黨族的女人在丈夫死後，需改嫁給夫家其他男性，包括叔、伯、兄弟、姪甥，甚至連非親生子也都可嫁，敢問公主和在場諸位，這是否違背了倫理道德？」

　　為了確保夫家的血脈、財產以及寡婦和子女日後生活無憂，苗疆部分地區盛行收繼婚制，然而苗疆一些部落和年輕一輩的子民們受到中原儒學的影響，視此舉為亂倫。競日幾句話，令在場眾人登時啞口無言，同時皆心下一驚，沒有想到競日內功深厚，幾可稱得上是苗疆境內數一數二的高手！犵黨公主被競日氣得面紅耳赤，想應幾句話，卻又無從回嘴，最後只能道：「千雪王爺是我的人，我不准妳碰他！」

　　「公主，容本宮再說一次，腿長在千雪身上，妳該向他說去才是。」琥珀色的星眸看了看戴在手指上的五件護甲套，護甲套作工精緻，管身乃是以純金所製，鑲在上頭的各色奇珍異石光彩奪目，那是她的姪孫蒼狼王子特意從苗疆各地蒐羅而來，於前年生辰宴時所奉上的賀禮，競日十分喜歡這些珠寶，遂延請鋒海的鑄造名家鍛神鋒，將其訂製成數組護甲指套。競日略微抬眸，對侍衛長使完眼色，下達指令後，隨即雙手環胸，向犵黨公主身前跨了一步，她揚起下頦，有意無意地托高胸前的雪峰，使之更為豐挺聳立：「本宮就跟妳坦白說吧，千雪與妳的婚前宴，千雪待不到一天，便跑來北苗這兒來找本宮了，我們在床上一待，就是待了七日，他夜夜抱著本宮的身子，在本宮身子裡橫衝直撞的，可讓本宮累壞了，這麼生龍活虎的他，本宮想，公主妳這輩子大概是永遠也見不著了，就算妳有了老猙族的催情聖品『與君同嬉春』，千雪可能還是對妳興趣缺缺，好在他的封地離本宮這兒近，公主與他成親後，若是在孤雪千峰找不著他，可以來北競宮這……」

　　「賤人！妳這個該死的賤人！我要殺了妳！」還未聽完競日說的話，犵黨公主便已怒得全身發抖，陡然「唰」地一聲，她抽出了掛在腰間的雁翎刀，砍向競日，站在競日身後的夙欲橫刀上前，競日不閃不避，早一步拔出身旁侍衛的配刀，電光火石之間，鐺鐺鐺鐺，一連四聲，競日倏然揮斬劈掃，截斷犵黨公主的刀勢，攻得犵黨公主猝不及防，頻頻退步，全然招架不住！

　　苗疆人尚武，慣常用刀，一般平民百姓幾乎都會使上一招半式的刀法，以作防身。犵黨公主只道競日是久居深宮的大長公主，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那日在獵場也貌似被她射出的箭嚇得驚魂未定，還要千雪柔聲撫慰，這才穩住了情緒，又怎知今日對戰，其武功之高，竟是超乎她所想！金紅衣袂翻飛，競日以「輪迴劫」的內功心法運刀，身姿輕靈飄逸，進攻卻是迅猛凌厲，招式變換之快，每一招的後著連綿無盡，令犵黨公主僅能守住周身，無法立即回攻，間或找到空隙，欲往競日身上直刺，但競日總是能料敵機先，即刻破招。轉眼間，犵黨公主手臂和大腿便多了幾道劃傷，手來到腰際，欲趁隙使出九節鞭，不巧給競日瞅見，當下便被競日攻得左支右絀，競日一個跨步，欺身向前，伸手扯下犵黨公主腰上的九節鞭，往後一躍，出鞭揮向犵黨公主，犵黨公主來不及閃避，九節鞭登時纏上腰身，競日噙笑，振臂一舉，將犵黨公主身子拋高後，奮力狠甩，讓她重摔至地面。

　　夙與眾侍衛佇立於一旁，面上毫無慌亂之色，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競日其實施展不到三成功力，她揮動手上的九節鞭，數度拋摔犵黨公主，犵黨公主咬牙忍痛，使勁躍至競日身前，欲一刀砍斷競日的手臂，競日馬上鬆手丟鞭，矮身避過面前之刀後，隨即飛身上前，跟著一刀挑去犵黨公主頂上的髮飾，犵黨公主頓時長髮散開，模樣狼狽，競日麗顏陰鷙，提勁旋身，抬腿踢掉犵黨公主手上的刀，趁刀落之際，另一腳速掃犵黨公主的下盤，使得犵黨公主重心不穩，往後摔跌，在將要倒地時，白紅身影一晃，戴著護甲套的左手作爪狀，競日遽然掐住犵黨公主的咽喉！

　　犵黨公主雙手抓住競日的手腕，想要將之扳開，但競日的手猶如鐵箍，不管如何使力，就是無法掙脫，競日居高臨下地望著犵黨公主慌手慌腳的模樣，一字一句地冷聲說道：「公主，本宮乃是前苗王親封的北競公主，當今苗疆孤鳴王室的大長公主，此地是北苗，非是西苗，北競宮之主是本宮，非是妳犵黨小族所有，妳擅自帶人闖入，辱罵本宮，可有想過後果？」

　　直至此刻，犵黨公主才面露驚恐之色，但為時已晚，她轉頭看向四周，黑壓壓地一片人群，全是宮中的侍衛，而自己的隨從們不知在何時，已遭到北競宮的侍衛們按住雙肩，一個個跪倒在地，半聲也不敢吭，犵黨公主滿臉惶然，在競日的壓制下，勉強吐出幾個字：「放……放過……放過我……」

　　「放過妳？那雪兒呢？令狐千里、冰心、珊瑚，還有王宮裡那些宮女的傷又該當如何？」競日手勁的力道加大，難得顯露怒色。

　　犵黨族在現今的族長帶領之下，成為西苗第一大族，自有其原因。犵黨族長作風強硬，他私下對西苗各族苛捐雜稅，若有不服者，不是出兵攻打，便是故意製造紛爭，讓其他臣服於犵黨的部族前去圍剿。由於王城軍隊不見得會出兵支援，派人至王城求兵又曠時費日，勢單力薄的小部落為求日子安寧，均選擇向犵黨族低頭，繳納稅款，事情傳至王城，王城曾派官員至西苗，要求犵黨自重，但犵黨聲稱絕無此事，出兵僅是維持西苗和睦，官員們亦多次和西苗的各小部族表明，無須屈服於犵黨，卻仍是無法遏止，有的小部族甚至直言，遠水救不了近火，每年向王城和犵黨各繳一次稅，他們毫無怨言，使得犵黨族在苗疆的聲勢日漸坐大，儼然便是西苗之王。

　　有關犵黨族將要推翻孤鳴王室，統領苗疆的傳言甚囂塵上，犵黨族長也不諱言說自己是在代王室治理整個西苗，據說他還想更改苗疆境內的貨幣制度，一旦在西苗經商，便必須使用由犵黨族銀票鋪所發行的西苗紙鈔，方能通行。或許就是自認為西苗之王，犵黨族長來到王城，仍是不改其高傲狂妄的個性，以為佔有西苗大片土地，便可大肆批評王城內的朝堂制度，就連競日為國策盡心盡力，也說她是牝雞司晨，混淆綱常，疏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以管窺豹。犵黨公主為犵黨族長的獨生女，想當然耳，其性子亦是承襲父親，她自小便失去了母親，因此犵黨族長對她極為縱容溺愛，養成她嬌蠻任性的脾氣，只要稍有不順心之事，輕則破口大罵，重則揮鞭傷人，身邊侍女和隨從皆盡受過她的氣，卻也莫可奈何。犵黨公主與父親來到苗疆王城，是她首次踏出犵黨族的領地，對於犵黨族的專程到訪，苗王沒有失了禮數，特地多派了幾名宮女伺候犵黨公主，但不知是飯菜茶點不符合她的口味，還是宮女們的服侍她不喜歡，甫至後宮的當晚，她便拿出九節鞭笞打宮女，下手之狠，據說可見白骨。

　　犵黨公主的九節鞭為鋼製，習武之人將之抽打於肉身，又豈是尋常人能承受得了？由於競日居住的寢宮位置與犵黨公主相距不遠，她當晚便因宮女們的抽泣聲，難以入眠，於是派人去了解原因，請了太醫給受傷的宮女們敷藥包紮，又要女官明日撤換這些令犵黨公主不滿的宮婢，找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宮女去服侍她，這才闔眼。

　　在競日婚事訂下的隔天早上，競日遣退了身邊的宮女冰心、珊瑚和一些侍從隨扈，一人來到御花園的涼亭裡。暮春三月，乍暖還寒，競日裹著毛裘，慵懶地躺在臥榻之上，就著日光看書，過不了多時，一抹偉岸的身影，跨著大步，踏入亭中，但聞那人扯開嗓門，劈頭就是一句話：「我聽王兄說，妳答應嫁到南苗老猙族那裡去了！」

　　來人是一名年輕男子，其身型寬肩窄腰，魁偉壯碩，步履矯健若疾風，深紅色的髮頂上戴有寶藍色的鎏金流蘇高冠，肩披霜色狐裘、墨色肩胄，身穿藏青色底、白色雲龍紋衣袍，腰間掛有一把笑藏刀，足下一雙鐵灰色的長筒羊皮靴，襯得男人雄姿颯爽，氣宇軒昂，如大海般湛藍的眼眸，純淨澄澈，鑲嵌在那張俊朗英挺的臉龐上，足以教女子一見傾心，此人即為苗王顥穹孤鳴之弟──千雪孤鳴。

　　「嗯……」競日伸直了腿，換個臥姿，繼續翻書，千雪心裡急了，將笑藏刀解下，往旁邊的桌上一放後，坐到競日身旁，問道：「妳為什麼要答應？」

　　競日翻過一頁書冊，仍未回話，千雪濃眉攏起，健臂環住美人的腰身：「小競，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小競」是競日的小名，千雪與競日雖為姑姪，但競日的年紀僅長千雪三歲，他們自幼時便一同讀書習字，四下無人時，彼此間無長幼之分，叫喚對方名字時，亦會略去平日的稱謂。良久，競日才道：「小千雪不也答應娶犵黨公主為妻了嗎……」

　　「妳這是在怨我？」濃眉挑起，千雪趕忙解釋：「那天在宴席上，妳也看到了，王兄在敬酒時，私下跟我說，要我不可拒絕，他要的是從我們王城到西苗犵黨族那裡的官道，這妳是知道的……」

　　千雪話未說完，競日忽爾躺入千雪的懷中，纖手抬起，輕掩千雪的唇，接著在書冊上，以手指作書，寫下兩個字：「有人。」

　　「我知道，我就是要讓她看到，省得她成天煩我！」千雪看罷，面容一沉，低聲說著，早在他進到涼亭之前，便察覺到犵黨公主在不遠處的樓台上觀看。通常內功修為達至上乘之人，無論多細微的聲響均能感覺得到，其耳聰目明，較一般人靈敏數十倍之多，日前千雪與競日在獵場私會，犵黨公主尚在數里之外，還未下馬，千雪便已由呼吸起伏，探出來人的身分為何，犵黨公主在後宮所做之事，不到一日就傳至宮中各處，顥穹知道後，僅賞些珠寶首飾、胭脂水粉給予受傷的宮女們，以作慰問，千雪一向與宮中的下人們交好，他不滿犵黨公主鞭笞宮婢出氣，是以才會在樹叢後同競日情話綿綿，故意讓犵黨公主難堪。千雪旁若無人地吻上競日細嫩的雪頰，續道：「我方才跟王兄說了我跟妳的事了……」

　　側著臉靠在千雪的胸膛上，玉指撥弄著千雪肩上的狐裘毛，競日問道：「那他說了些什麼？」

　　「王兄說，要我好好照顧你的身子，別惹事就好。」千雪咧嘴一笑，摟緊懷中的戀人，跟著一手探入競日的貂毛披肩內，在那聳挺的峰巒上來回揉壓，千雪柔聲說道：「我不想妳去南苗那個鬼地方，我方才和王兄說了，要他先別派人去老猙族談妳的婚事……」

　　競日被千雪愛撫得雙腿一陣發軟，蜜唇逸出一聲輕吟，雪頰透出些許的嫩紅，她拉起千雪的手指，在自己豐挺的胸脯上一筆一畫，慢慢寫下四個字：「此為計策。」

　　千雪低首，掌心仍未離開競日胸前的雪團：「嗯，我知道，不過我另有一條好計……」

　　千雪話未說完，競日馬上撥開胸前的狼爪，坐直了身子，琥珀色的星目望著千雪的俊臉，輕聲道：「別說了，我不想你出事……」見千雪眉頭皺起，又道：「我跟你王兄已經談妥，無論如何，我勢必得去老猙族一趟……」

　　「妳一定要去嗎？」千雪將那纖細的腰身鎖在臂彎裡，見競日點頭，手指在愛人戴有金飾的耳珠上輕輕點了一下，道：「好吧，那妳大婚當天，我就帶兵去搶親！」

　　「嘖！」競日手握拳，搥了一下千雪的肩頭，「你〈定性書〉抄得不夠多嗎？」

　　〈定性書〉為北宋理學家程顥所作，乃是一封書信，在於回答如何定心，方能達到聖人之境。少年時的千雪衝動莽撞，成天闖禍，競日身為長輩，為了使他能抑止心中的浮躁，靜心反省，故時常要他罰抄〈定性書〉。千雪抄寫〈定性書〉不下百次，聽競日解釋當中的道理自是早已滾瓜爛熟：「哎，我這是『物來而順應』好嗎……」

　　知道千雪又在曲解原文之意後，競日瞟了千雪一眼：「你何時成了『聖人』了？」

　　千雪笑得燦爛，道：「以前每天聽妳說那些之乎者也，我跟著妳一起念到腦袋都空空，快要成了大師，怎麼我還不是嗎？」

　　「哼……」競日將千雪鬢邊的長髮纏繞在手指上，嘟嚷道：「在我的寢宮裡就不是……」

　　「在妳的寢宮裡，任何人都不會是聖人，就連孔老夫子也成不了！」臉頰貼在競日的額側，千雪嗅著美人清雅的髮香，接著道：「啊，對了！我要送妳一樣小東西……」

　　「小東西？什麼小東西？」競日問著。

　　千雪將兩指放於口中，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競日一臉疑惑地看著千雪，千雪抱著競日，又道：「妳等一下。」

　　不到一會兒，一隻灰褐色的小動物跑到了千雪的腳邊，「嗷嗚嗷嗚」地嚎叫，聲音尖銳，應是還未長大成年，千雪彎身將牠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競日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頭母幼狼。

　　幼狼和競日一樣，皆有一雙美麗的琥珀色眼眸。競日摸著幼狼的頭，看著幼狼乖巧溫馴的模樣，訝異地問道：「你在那兒撿到的？」

　　「孤雪千峰，離我住的王府不遠，」千雪把幼狼翻過身來，四腳朝天的塞到競日懷中，大手搔弄著幼狼肚腹上的柔毛，道：「我發現牠自個兒孤伶伶地坐在山洞裡，至少坐了有兩、三天吧，好像都沒吃東西，牠的爹娘應該是被附近的熊給咬死了，所以我就把牠帶回來了……」

　　苗疆人自詡為狼的後代，他們以狼為尊，孤鳴王室的族徽便是數隻盤踞於山巔的野狼。群山環繞的孤雪千峰，終年積雪，當地的狼群眾多，千雪幼時便喜歡偷偷溜出王宮，跑去山裡找狼群嬉戲，通常野狼對於人和其他地區的狼隻容易產生敵視，但是對千雪卻不會，千雪熟諳狼的習性，他除了能馴服野狼，還能夠遊走於不同狼群的勢力範圍內，而未遭受到攻擊，千雪因此有「狼主」這樣的稱號，意即為「群狼之主」。千雪續道：「這隻應該是雪狼，只是牠還是幼狼，所以毛色未變，」千雪頓了頓，幼狼在競日的懷中，彷彿找到了家，牠瞇起眼，腳掌攀上競日的手臂，任由千雪對著他呵癢，千雪見競日被幼狼可愛的姿態逗得笑盈盈，又道：「我還沒替牠取名字哩，小競，妳幫牠取個名字吧！」

　　幼狼蓬鬆柔軟的毛髮，著實令競日愛不釋手，競日一面摸著幼狼，一面說道：「你說牠是雪狼，那就叫『雪兒』吧！」

　　眉梢抽動了一下，千雪覺得競日起的名字似乎有些故意，不過見到競日被幼狼稚拙生嫩的嚎聲惹得迷花眼笑，便也不與競日計較了。

　　苗疆政務繁多，顥穹尚需競日輔佐謀事，故競日一連在王宮裡待了數天，而犵黨族長和公主也為了官道和領地等瑣事留在宮中，與顥穹研議細節，千雪則因東南方的部落有些騷動，提早離開王城，他將幼狼留在競日身邊，並與競日承諾，待事情處理完後，便會回到北競宮找她。

　　雪兒聰敏，也聽得懂人話，牠把競日認作自己的娘，經常黏在競日的身邊，晚上睡覺時，也是趴在競日的床下，不肯離去，競日怕牠著涼，特地要人拿了一些軟墊鋪在自己的床上，讓牠睡在床尾，使牠夜晚不致受寒，白天餵食完後，雪兒便會在後宮裡到處遛達，有時還會纏著宮女陪牠一起玩耍，頑皮的模樣令冰心和珊瑚也十分喜歡，天天都和競日說起牠今日發生的趣事，競日亦疼著牠，宛若將牠當成親兒，撫摸著牠的軟毛，一如見到了在遠方忙於政事的千雪。

　　千雪離去後的幾天，某日傍晚，競日與顥穹談論完國事後，由夙護送，回到寢宮，她喚了雪兒數次，卻不見雪兒的身影，競日蹙著黛眉，心裡感到有些不對勁，接著一名宮女神色慌張地跑進寢宮，帶來一個極壞的消息……

　　冰心和珊瑚遭人毆打，雪兒和競日的貼身護衛令狐千里則倒在御花園的涼亭前！

　　令狐千里和夙一樣，都是競日的隨扈，他的年紀比競日還要小了些，此次競日來到王城，令狐千里和夙兩人便隨同在競日身側，輪流護主。競日聽到消息，頭暈一陣，險些站立不穩，她立刻帶了夙和宮女們來到御花園的涼亭前，見令狐千里昏倒在地上，肩部和左胸各中一刀，血流如注，性命垂危，冰心和珊瑚跪坐於一旁，她們兩人面部紅腫，衣衫破爛處，盡是傷痕，珊瑚情況較為嚴重，她倒在冰心的懷中，咬著唇，右腿有著不自然的扭曲，顯然是無法行走了，而躺在冰心身側、已然奄奄一息的雪兒，狀況更是兇險，牠身上有多處受到鞭笞過的痕跡，最致命的一鞭是在腹部，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細問之下，才知這全是犵黨公主所為！犵黨公主因為自己受到千雪冷落，而競日卻能得到千雪極盡寵愛之事，令她大發雷霆了數天，欲找人出氣，見到雪兒，想起千雪與競日兩人日前在獵場和御花園裡親密的舉止，心中大為光火，便要隨從們把雪兒抓來笞打，冰心和珊瑚在競日的寢宮裡，四處找不著雪兒，於是繞到御花園裡去看看，一到御花園，便看到犵黨公主正在揮鞭抽打主子的愛寵，兩人一驚，連忙上前制止，犵黨公主見冰心與珊瑚出現在她的面前，知道兩女是競日的貼身宮婢，不僅揮鞭怒罵、拳腳相向，甚至還要人拿棍棒將珊瑚的腿打斷了，適巧令狐千里無事，在附近閒晃，他不認得犵黨公主，倒是熟識冰心和珊瑚，他連忙奔上前，欲阻止犵黨公主，本來他一人對付這群牛鬼蛇神是綽綽有餘，但是為了護住兩女和雪兒，反而受到了嚴重的刀傷……

　　太醫匆忙來到御花園，命人趕緊將令狐千里和珊瑚用擔架抬至房內醫治，競日看著雪兒半闔著雙眼，嚎聲淒然，又看著冰心高高腫起的臉頰，先是輕聲安慰冰心，而後吩咐其他宮女帶冰心去敷藥，待眾人都走了，競日這才跌坐在雪兒身旁，抱起雪兒的身子，眼眶泛淚，她曾聽千雪說過，狼與人的身上的經脈穴位大致相同，皆是三百六十多處，她伸出手指，試著在雪兒身軀上找尋穴脈，點了幾處大穴止血，見血不再流後，撕下自己的裙擺，替雪兒拭去創口周圍的髒污，跟著一手按住雪兒的背部，怕是雪兒無法承受過於充沛的真氣，競日將內力緩緩地輸入雪兒體內。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雪兒忽地哀嚎數聲，競日以為雪兒已經醒轉過來，卻見雪兒雙目緊閉，在自己的懷裡偏了頭，氣若游絲，溼熱的淚水旋即滑過了面頰，細看雪兒肚腹還有些微的起伏，於是競日再催內力，欲將雪兒喚醒，夙蹲下身，手按了按競日的肩膀，對競日示意，要競日把雪兒交給他，競日搖頭不願，夙眼神堅定，以唇語對競日說道：「交給我，我來想法子！」

　　競日望著夙，只得任由夙將雪兒抱走，此事令她整夜無法入睡，她想了一整晚，決定先將事情暫且按下，不找犵黨公主一討公道，反倒是下令通知昨日知曉此事的眾人，絕對不可洩露出去，誰若談論，一律處以百下杖刑，後宮封口，太醫、宮女各個噤若寒蟬，而犵黨族長和公主則在翌日一早，拜別了王宮，啟程回到西苗，一切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令狐千里在太醫的救治之下，總算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珊瑚的腿亦無大礙，只是數個月內無法隨意走動，競日直到回了北競宮，才見到夙，她向夙問起了雪兒的情況，夙並未給出明確的答覆，只道已將雪兒送到一名醫術精湛、擅長替動物走獸治病療傷之人的手裡，剩下的，就看老天爺了。

　　罷了，也許雪兒與我，緣分便止於此……

　　競日垂眸，自此爾後，不再過問雪兒之事。

　　憶起數月之前的事，競日五指越收越緊，琥珀色的星眸直視著犵黨公主，總是溫雅嬌軟的嗓音，此刻異常冷冽：「你們犵黨坐擁西苗大片土地，私下任意併吞其他小族不說，還對西苗各部落橫徵暴斂，擅自稱王，意欲推翻孤鳴王室，以為我們王室全然不知嗎？千雪願意娶妳，不過就是一計瞞天過海，我們王室與你們犵黨在婚前協議，開闢官道，要的就是一條王城通往犵黨的捷徑，派至西苗、助你們平定西北與西南動亂的十萬精兵，則是方便我們能裡應外合，內外夾攻，待官道一通，就是王城大軍長驅直入之時……」

　　犵黨公主聽罷，瞠大美目，秀美的容顏嚇得慘白無色，競日見狀，忽然揚起笑容，道：「本宮再和妳說一件事好了，妳數日前離開了西苗，可能不知道，妳才剛走沒多久，千雪便帶著二十萬大軍到你們那裡去了吧？本宮方才收到了千雪的信，說是已將妳的父親和族中的長老全部斬首，妳本來應該要死在他的手裡，可惜卻跑到本宮這裡來了……」

　　「不！放……放開我……放開我！」犵黨公主呼吸急促，汗水涔涔而下，她使盡了全力，仍是無法逃脫競日的掌控，競日斂起笑容，看著面前之人露出驚懼恐慌的神情，麗顏已然蒙上一層陰寒之氣，星目殺意驟現，但聞「喀」地一聲細微的悶響，戴有護甲套的手指扣下藏於指套內的機關，五隻指套尖端倏地彈出了利刃，直接刺入了犵黨公主的頸中！

　　犵黨公主雙目圓睜，眸裡佈滿血絲，眼珠幾欲蹦出，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競日抽手，指套刃尖上的鮮血滴落在地，她摸著自己的頸子，汩汩的血流不住地從指縫間噴湧而出，而後整個人往後退了數步，跌倒在地上，轉眼間便死了。

　　犵黨公主一死，跪坐在地上的隨從們各個大哭小叫，向競日哀求饒命，有的說自己是被犵黨公主指使的，推翻王室云云，他什麼都不知道，有的則說自己願意終生服侍孤鳴王室，不再返回西苗，還望大長公主能給一條生路，競日置若罔聞，她將刀還給侍衛後，緩緩地步上台階，來到書房前的廊道上，蜜唇微張，說了幾個字：「來人啊！」

　　「在！」藏心齋前，百名侍衛齊聲應和，猶如戰鼓，撼天動地。

　　「殺。」

　　「是！」

　　幾乎就在應聲的那一剎那，二十多顆人頭同時滾落於地，競日甩了一下衣袖，脫去指套，回到自己的寢宮去了。

◎　　　　◎　　　　◎　　　　◎　　　　◎　　　　◎　　　　◎　　　　◎

　　雪兒……

　　雪兒不知去了那裡……

　　現下是否可安好？

　　唉……雪兒……

　　可憐的孩子，同我一樣，自小便沒了爹娘，走了也是這般痛苦……

　　我是不是太沉不住氣了？

　　那日在獵場，若是我不出聲，待在樹叢後面，讓千雪去找公主，在御花園的涼亭裡，不與千雪太過親熱，或許冰心、珊瑚、令狐千里他們就不會因我而受傷，雪兒也不會離我而去，如今便會待在我身邊，陪著我了……

　　雖然千雪與犵黨公主成婚是計，但我就是不想千雪的眼睛望著別的女子……

　　千雪，若是你知道雪兒的事，你會責罵我嗎？

　　千雪……

　　你何時才會回來？

　　犵黨族一事告終後，已過了兩個多月，千雪仍未回到北苗，競日給千雪捎了一封信，說是犵黨公主已由她處置完畢，無須再追尋她的下落，而後千雪回信說，再過些時日，他便會回北競宮，要競日不用替他擔心，競日推想，千雪應是離開了西苗，顥穹也許又有要務遣他去辦，是以沒能馬上歸來。

　　這夜，競日沐浴完畢後，和往常一樣，解衣入睡，她並未要宮女熄燈，而是放下床幔，拉過被褥，背對著宮燈，千雪遲遲未歸，競日每晚便會要冰心和珊瑚替她在房內點燈，只盼千雪就算是在夜裡回來，她也能立時見到千雪……

　　競日闔上眼，千絲萬縷的愁思在腦中盤繞，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陣後，才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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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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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8-12-28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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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穠芳依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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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8-12-28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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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穠芳依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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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競，讓我再寵妳一回，好嗎？」

　　晨光熹微，自窗外滲入，競日凝視著千雪俊朗的臉龐，良久，才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這是千雪喜歡在床上對著競日耳畔低喃的話語。

　　而競日，總是難以拂逆。

◎　　　　◎　　　　◎　　　　◎　　　　◎　　　　◎　　　　◎　　　　◎

　　晴空萬里，碧藍如洗，廣袤無垠的綠茵與天際相連，一眼望去心曠神怡，水草豐茂，成群的牛羊低頭吃草，健碩的駿馬奔馳如電，爾那草原蒼茫壯美的風景，確實教人打從心底讚嘆，流連忘返。

　　因九十萬聯軍攻入老猙領地，與王城大軍進攻犵黨一樣，並未屠殺族內的老弱婦孺以及手無寸鐵的百姓，是以老猙族無須花費太多的時日，便恢復了以往的生活，各地區分部的長老由當地居民重新推派，風俗習慣一切如常，為使苗疆境內各族皆能和睦相處，苗王顥穹孤鳴頒布法令，即日起，境內各處要地將派兵駐紮，嚴禁各族私下交戰，違者有如犵黨與老猙，族長一脈與各分部長老一概誅殺，領地則永久回歸王室管轄。

　　巳牌時分，千雪打著赤膊，自小氈帳步出，信步走到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樹下站著一名身穿牧民裝束的男子，面上一道褐紅色的傷疤特別明顯，見到千雪向他過走來，立刻站直身板，原來此人便是北競宮的侍衛長。

　　「不好意思啊，還要勞煩你，替我跑一趟市集，買這些小點心……」千雪意態閒適，頭頂未戴高冠，深紅色的長髮簡單梳紮成髻，他接過侍衛長遞來一個鑲有螺鈿花鳥的金絲楠木食盒，又道：「難得出宮，下到南苗，你與其他兄弟無須太過拘謹，四處遊玩，也未嘗不可，我和小競皆有能力可以自保，你們不用操心太多。」

　　侍衛長抱拳答道：「保護王爺與公主，乃是屬下與兄弟們的職責所在。」

　　千雪挑眉，嘆了一口氣，道：「唉，難道非要我下令，你們才肯離開嗎？」

　　「呃……這……」侍衛長一臉茫然，不明千雪之意。

　　千雪一手倚著樹幹，對著侍衛長道：「昔日苗疆第一的摔跤高手，如今卻在北競宮裡擔任一個小小的侍衛長，我一直在想，這是否委屈你了？你做事有條有理，即便出錯，仍能臨機應變，合該有大好前途，去當個將軍，至少也該進到王城，謀個一官半職，無論如何，總好過待在北競宮，不致埋沒了你的才能。」

　　侍衛長聽畢，緩緩地回道：「王爺說笑了，屬下這條命，與其他兄弟一樣，都是王爺和公主自孤血鬥場所救的，若無王爺和公主，屬下至今恐怕還待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中，成天飽受拳打腳踢之苦，最終年老體衰，鬥不過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遭人打死在場上，曝屍荒野，無人聞問……」說起往憶的日子，實是不堪回首，侍衛長續道：「王爺與公主的恩惠，屬下和眾位兄弟今生今世無以回報，唯一能做的，便是傾盡一己之力，以報答王爺與公主的救命之恩。」

　　孤血鬥場，為苗疆貴族以欣賞勇士搏鬥之技為名，而行賭博之實的娛樂場所，參賽的勇士全是苗疆境內各地區的男性奴隸，以及境內各族交戰後，戰敗部落裡所屬的士兵和族民，往年這些奴隸與戰俘若是無處可去，成年男子大多便會被販賣至孤血鬥場，成為孤血鬥場的勇士，鬥場內的競技種類繁多，無一定的賽制與規則，直到一方倒下，比賽方能結束，為能求得生存，這些勇士在比賽裡的打鬥絕非點到即止，遭人鬥毆致死的情況，如同家常便飯，幾乎每日皆有，此種極盡暴虐殘忍之事，在數年前已由北競公主與千雪王爺奏請苗王明令禁止，關閉孤血鬥場，還予這些奴隸和戰俘尊嚴與自由，此舉雖然引起許多貴族們的憤懣，認為王室破壞了苗疆數百年的傳統，但同時也獲得苗疆境內泰半以上部落的支持，是以這些貴族反而遭到嚴厲的苛責，反對聲浪日漸消弭，孤鳴王室也為此贏得了不少崇敬和聲望。

　　成年後的千雪，不喜北競宮中那些成日只會用下流無禮的雙眼，毫無顧忌地對著競日胸脯猛瞧的侍衛們，他希望能培植一群忠心赤膽、為己所用的下屬，因此他與競日聯合上書予王兄，在頒令禁止孤血鬥場的搏鬥比賽後，便從這些奴隸與戰俘當中，親自挑選數百名品行端正的好漢，加以訓練，是以目下孤雪千峰的王府和北競宮中的侍衛，皆是出身於此，至於僕役和婢女，則是來自苗疆各地區曾經受虐的奴隸，他們感念千雪與競日的恩情，即使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逾越倫常，依然秘而不宣，守口如瓶，均在心裡默默祝福王爺與公主能長命百歲，白頭偕老，比翼雙飛。

　　「好啦，若是你想報答我與小競，那就勞駕，請你現下馬上帶著其他兄弟，去市集逛個十圈、二十圈……不！三十圈再回來啦……」對於解救上萬名奴隸與戰俘一事，千雪認為本來就是王室該為之事，不足掛齒，但見千雪俊容揚笑，用手肘輕撞一下侍衛長的腹部，然後手指著一名站在遠處的刀客，道：「欸，再麻煩你一件事，把那位夙老兄也帶走，可以嗎？」

　　「是，屬下遵辦！」王爺說得如此明白，若再聽不出言下之意，未免也太不識趣，侍衛長對千雪行禮完畢後，忽見前方草叢間有些騷動，窸窣之聲傳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埋伏在其中，隨即手按刀柄，當他欲上前一探究竟時，卻被千雪伸手攔下。

　　藍眸淡淡地向草叢一瞥，千雪微笑道：「沒關係，你去吧，我來處理就好。」

　　見侍衛長離去，千雪轉過身，他對草叢不多作理會，逕自提著食盒回到氈帳前，揭開帳簾，進到氈帳內，氈帳不大，僅能讓四名成年人平躺，千雪脫去皮靴，把食盒擱放到一邊，接著掀起身旁那一團乳白色的毛衾，他側臥於軟墊上，把衾被蓋在自己身上後，便將尚在被裡酣睡的競日，攬進懷中。

　　食物誘人的香氣和千雪暖似窯火的懷抱，讓競日纖長濃密的眼睫顫動了一會兒，競日緩緩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千雪那雙和大海一樣深邃湛藍的眼眸……

　　「醒來啦？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吃一點東西？」千雪撫著競日柔滑的長髮，寵溺似的說道。

　　氈帳外和煦的陽光，從帳簾的細縫間穿透而過，競日在千雪的胸前依偎了半晌，清麗豔美的容顏上，還留有昨夜的激情後的餘韻，雖然先前千雪笑鬧說，要與競日在露天星空下，來一場雲雨之歡，但顧及競日畏寒和體虛的身子，千雪還是遣人搭起了幾個小氈帳，與夙和侍衛們在草原上過了數夜，享受著這寧靜愜意、與世無爭的日子。

　　夜晚的爾那草原萬籟俱寂，滿天繁星爍亮耀眼，美不勝收，然而在千雪眼中，無論頂上星光再如何熠熠生輝，仍是不及競日那雙璀燦瑰麗的星目，千雪的豐唇如烙鐵，厚實的大掌似烈火，他將競日抱入氈帳內，競日藕臂纏上了千雪的脖頸，闔上眼眸，耳裡充盈的，全是她與千雪急促且粗沉的喘息……

　　競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腰間隱隱有些痠疼，心裡怨著身邊的這隻大野狼從來就不知節制，可苦了她一整夜，千雪見競日眉心緊擰，欲坐起身，卻使不上力，連忙用手撐住競日的後背，慢慢扶起自己的愛妃，毛衾順著競日肩頭滑落，點點緋色的愛痕，滿佈在那瓊肌玉膚上，十足地嬌豔動人，我見猶憐，身上穿的那件肚兜，布料依然是取自千雪藏青色的披風，披風花紋顏色飽滿，樣式剪裁新穎，胸前還有一幅精美的刺繡圖畫，那是競日的貼身宮婢冰心重新縫制並繡上的。競日坐正後，千雪怕競日著涼，又拿起一件貂毛大衣，披在她肩上，繫好束帶後，順手執起木梳，替競日梳理一頭柔瀑，接著才站起身，將懸掛在帳頂的油燈點亮。

　　「好香……」競日取了食盒，翻開盒蓋，盒裡盛滿了各式各樣美味的糕點和果乾，都是千雪託侍衛長去老猙市集買回來的，雖然作工不似宮廷點心精緻，但外型討喜，香氣撲鼻，令人看得垂涎欲滴，食指大動，競日挑了一個牛肉酥餅，放入口中，那酥餅小巧，兩、三口便能入腹，酥皮香脆，咬下去時卡滋作響，牛肉內餡肥瘦適中，軟嫩多汁，教人一吃成癮，停不下嘴，千雪坐回競日身旁，健臂環住競日的腰身，競日拿起一個牛肉酥餅送到千雪唇前，千雪張口咬下，邊吃邊道：「唔，真好吃……」

　　競日舔著指頭，在食盒裡選了一陣，揀了一塊甜奶酪餅，吃了一半後，便將餅遞到千雪面前，千雪聞了味道，他雖然不愛吃甜食，但仍是將餅吞下，他皺著濃眉，吃完甜奶酪餅後，覺得口有些乾膩，於是伸長手臂，拿起放在氈帳角落的銅壺和兩個瓷碗，倒出他方才便煮好的奶茶，又撒了一些鹽，千雪將一碗奶茶遞給了競日，競日雙手端著瓷碗，細細地啜飲著，熱茶入口，下腹後，濃郁的奶味還停留在唇齒間，暖意便已在體內舒展開來，飲罷，千雪又拿起一塊牛肉酥餅塞進自己的口中，腮幫子一邊高高鼓起，鮮美的肉汁沿著唇角流下，競日放下瓷碗湊上前，白皙的雙手捧著千雪的臉龐，她伸出小舌，舔去千雪唇邊的肉汁……

　　美人獻吻，豈有不回應之理？大手按住了競日的後腦，千雪吞下酥餅後，紅舌立時侵入了競日口中，津液交融，銀絲繫絆著四唇，千雪忽地想到一事，他輕輕推開競日的雙肩，道：「啊，對了！我忘了跟妳說一件事！」

　　競日雙頰薰紅，蜜唇微噘，問道：「唔……什麼事？」

　　「妳等會兒！」千雪起身，來到氈帳門口，他揭開帳簾的一角，兩指放於唇上，吹起哨令。

　　哨聲一長三短，千雪連發了兩次哨令，就在競日正自疑惑的同時，便聽千雪對著外頭招手道：「好啦，別玩啦！快點過來吧！」

　　好似有一些細碎的腳爪聲在氈帳外頭的草地上踩踏，競日問道：「千雪，你在跟誰說話？」

　　千雪回過頭，對競日笑而不語，接著又轉向氈帳外，忽地藍眸睜大，訝然道：「哇！你居然叼了一隻兔子！哎，好啦！多謝你啦！你放著！對，放那兒就好！好了，進來吧！」

　　千雪話甫落，隨即將整塊帳簾掀開，但見一隻毛色雪白的狼，赫然站在氈帳門外！

　　一隻雪狼出現在眼前，競日初時不明所以，待她發現雪狼那雙琥珀色眼瞳和腹上的傷疤時，星目倏地瞠大，失聲叫道：「雪兒！」

　　原來這隻狼不是其他狼隻，正是競日這些日子以來，日思夜想的雪兒！

　　此番千雪和競日帶了夙，以及一些侍衛，從北苗南下遊山玩水，雪兒便一路跟隨，不過狼的行蹤向來飄忽不定，是以除了千雪以外，其他人皆未能察覺到牠的蹤影，適才千雪與侍衛長在樹下閒談時，雪兒便在左近的草叢裡玩耍，直到聽見千雪的哨令後，才銜著剛獵到的野兔，走到氈帳前。

　　千雪讓雪兒進到氈帳內，驟然見到雪兒，競日情緒委實激動：「雪……雪兒……牠……怎麼……怎麼會在這兒？牠……牠的傷……好了嗎？」

　　「都好啦！你看牠活蹦亂跳的，還抓一隻野兔，我們今晚有兔肉可以吃啦！」不想讓雪兒搗亂了食盒，千雪一面說著，一面將食盒、銅壺和瓷碗收起。

　　競日柔荑掩口，幾欲落淚，她會如此又驚又喜，是因為千雪自南苗歸來後，便一直待在北競宮裡，鎮日與競日卿卿我我，隻字未提雪兒之事，競日也不知該如何向千雪啟口，直至某夜，兩人在後花園裡賞月時，競日飲多了酒，這才在千雪懷中泣訴了那日在王宮裡所發生的事，她哭得傷心欲絕，自責不已，千雪摟著她，親吻著那張梨花帶淚的臉龐，柔聲哄了許久，才讓競日不再愧疚難過。

　　數個月不見，雪兒依然記得競日，牠見到競日格外開心，毛茸茸的尾巴翹起，對著競日搖呀搖的，牠興奮地在競日身邊繞著圈子，又往競日身上磨蹭了一會兒，競日伸手摸了摸牠的頭，如今的雪兒褪去了一身褐毛，也長大了許多，雖然仍未成年，不過體型亦與成年母狼相差無幾，纖手撫過雪兒的腹部，當時的鞭傷，現下看來已然癒合，只待創口處的毛長齊，競日將雪兒擁入懷中，她不敢相信雪兒竟然還活著，她以為雪兒早已回天乏術，不在這世上了！

　　雪兒的鼻頭在競日的懷中嗅了嗅，那是牠熟悉的體香，牠舔了舔競日的手背，要競日再摸摸牠，競日看著雪兒，欣喜萬分，有多少次她想像著雪兒傷勢全癒後，回到自己身邊，兩隻前腳挨在自己的腿上撒嬌，欲向她討一個擁抱。競日抱著雪兒，又向千雪問了一次：「雪兒的傷……真的都醫治好了？」

　　「嗯。」千雪坐回競日身旁，雪兒趴在兩人身前，肚腹朝天，粗長的手指陷入雪兒的雙層厚毛中，千雪揉了揉雪兒腹上濃密的軟毛，道：「這小傢伙受的鞭傷，可費了我一番工夫和不少珍貴的藥材啊！」

　　競日一聽，轉頭看向千雪，訝異道：「雪兒的傷……是你醫治的？」

　　「是啊！」千雪點頭回道。

　　競日愣了半晌：「那怎麼夙……他沒和我說呢？」

　　濃眉一揚，千雪由後將競日抱在懷裡：「是嗎？他什麼都沒跟妳說嗎？」

　　競日慢慢憶起夙帶走雪兒後，回來告訴她的事：「他說……他將雪兒送到一名醫術精湛、擅長替動物走獸治病療傷之人的手裡……」

　　「『一名醫術精湛、擅長替動物走獸治病療傷之人』？哈哈哈……那不就是我囉？」千雪頓了頓，隨後說起當時遇到之事：「我離開王宮後，在往東南方的驛站中接到金鵰傳訊，是夙寫給我的信，上頭寫說，有急事需要我幫忙，請我留步，先別離開驛站，他稍後便會趕到，夙不曾這麼突然寫信給我，是以他來找我定有十分要緊的事，說不定與妳有關，於是我在驛站又待了一晚，隔天夜裡，夙乘坐的馬車，便到了驛站。」

　　千雪左手的中指與無名指，競日相同，各戴一只鑲有藍色與琥珀色寶石的戒指，千雪將自己的左手與競日的左手交疊，道：「夙想來應該是怕騎馬的路途上會太過顛簸，加重雪兒的傷勢，因而才乘坐馬車趕到，他把雪兒交給了我，大致和我說了妳與西苗那個惹人厭的公主之間所發生之事，他跟我說妳很傷心……」

　　千雪名號「狼主」，任何與狼相關的事物，皆瞭若指掌，他亦曾向宮中的獸醫學習如何醫治各類牲畜，以便能立時救治野外受傷的狼隻。一名「醫術精湛、擅長替動物走獸治病療傷」之人，其實依競日之聰慧，她早就想過此人是否為千雪，然而當時千雪已離開王宮三天，在前往東南方部落的路上，就算馬不停蹄，找到千雪，最快至少要兩天以上的時程，但雪兒傷勢甚重，命在旦夕，競日因此認定雪兒斷然不可能活過這麼多天，雖然夙回宮後，對雪兒的情況並未言明，似有一線生機，但競日卻想，夙帶雪兒求醫，多半是不忍自己悲泣，其時雪兒傷及內腑，即便遇上大羅金仙，亦是藥石罔效，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雪兒回生無望。

　　「那……你為何不早點和我說雪兒的事呢？」競日問道。

　　湛藍大眼轉了轉，千雪打趣道：「唔……我想給妳一點驚喜嘛……」

　　競日聞言，思前想後，麗容登時變色，千雪不僅對她瞞著雪兒傷癒之事，還讓她在某夜花前月下哭成淚人兒，在醺醉之際又陪這隻大野狼共赴巫山，令她隔日頭疼欲裂，喉頭乾澀，話都說不出來，想必那時千雪心裡定在竊笑！競日扭腰，忍不住掄拳搥打千雪的胸膛，嬌嗔著：「壞千雪！你怎麼……怎麼可以這樣……」

　　「哎，好啦好啦……妳聽我說嘛……」大手握住競日的皓腕，千雪將懷中的美人又摟緊了一些，「南苗的事處理完後，雪兒隨我回到北苗，我將牠安置在我孤雪千峰的王府中，牠那時還躺在床上，無法到處走動，整天哀哀叫，我怕妳聽了牠的叫聲會難過，所以才沒有和妳說這些事……」

　　競日聽罷，立時氣消了一半，美目睨了千雪一眼，這才將臉頰靠在千雪胸前，低聲道：「想不到小千雪學醫，除了能照料我的身子，還能從閻羅王手中救回雪兒一條命……」

　　手背滑過競日的玉頰，千雪道：「嗯……其實雪兒的命不全是我救的……」

　　「怎麼說？」

　　「那天夙將雪兒送到我這裡，我看了看牠的傷勢，輸了一些真氣到雪兒體內，我發現雪兒身體裡已有妳輪迴劫的真氣……」千雪頓了頓，將競日的長髮勾到耳後，食指輕輕撥弄著那軟嫩瑩白的耳珠，「小競，妳知道嗎，當時的雪兒其實是靠妳的內力續命的，倘若沒有妳的真氣，牠絕對無法撐到夙來找我醫治……」

　　競日怔然，那時在悲慟之下，一心一意只想要雪兒能睜開雙眼再看看她，未曾想到自己所灌入的真氣，竟是能使雪兒延命的關鍵！

　　原來我與雪兒的緣分未了，一直都在……

　　競日伸手將食盒的盒蓋掀開，拿了一個牛肉酥餅給雪兒，雪兒嗅到肉香，俐落地翻回身軀，馬上張口將酥餅吞下肚，一個吃完，競日又送上一個，千雪眉頭微皺，道：「哎，小競，行啦，別給牠吃太多，牠跟著我，已經不知道吃了多少好東西了，我昨晚才餵牠吃了半隻烤羊腿……」

　　「小千雪……」

　　「嗯？」

　　競日摸著雪兒頸部的厚毛，忽道：「我們再養一隻狼，好不好？」

　　「好啊！」千雪藍眸一亮，馬上答應。狼較犬難以馴養，以往住在宮中，為免野生的狼隻傷到宮裡的人，是以他不曾豢養過狼，雪兒則由於父母亡故，千雪與競日皆陪伴過牠一段時日，因此能和人親近。見競日想再養一頭狼，千雪突然想起一事：「我之前回北苗時，在路上遇到了一隻狼，那隻狼不小心掉進獵人的陷阱裡，我把牠救出來，替牠敷了一些傷藥，牠就隨我回到王府了，牠的毛是紅棕色的，眼睛是藍色的，現下應該還在我王府附近的樹林裡徘徊，小競，不如我們就養牠吧！」

　　毛是紅棕色的，眼睛是藍色的……怎麼這隻狼的外貌和某人這般相像？競日聽著千雪的描述，腦中自然而然便將棕狼與千雪的形象相疊，耳聽千雪興致勃勃地道：「小競，妳覺得這隻狼要叫什麼名字才好呢？」

　　競日搖著頭，道：「雪兒的名字是我取的，這回你取吧！」

　　千雪搔了搔後腦，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後，道：「啊！叫『立立』怎樣？」

　　「什麼『立……」競日一時未能會意過來，隨即才想到「立」為「競」之拆字，蜜唇上彎，競日笑道：「不如叫『阿雙』吧，兩人並立於地，恰好便是一雙！」

　　「好耶！」俊容露出燦笑，千雪大力揉了一下雪兒的頭，道：「不過這樣雪兒可要改名叫『阿對』了，我跟妳成雙成對，我們養的兩隻狼也要成雙成對！」

　　競日聽罷，雪頰莫名發燙，戀人的情話總是這般直來直往，不經意便脫口而出，全無矯情造作之感，豐唇吻上競日白淨的額頭，一隻手不安份地探進競日的貂毛大衣中，隔著一層藏青色的肚兜，千雪厚掌在那渾圓聳挺的胸脯上輕揉一陣，柔軟的雙峰間有一幅繡工精細美麗的圖，兩棵翠樹分別立於一左一右，樹頂枝葉茂密，相互交纏，樹下臥有著兩隻狼，一隻是雪狼，另一隻為棕狼，雪狼的雙眼是琥珀色，棕狼則是藍色，雪狼體型較小，身軀蜷縮在棕狼的懷中，兩隻狼緊緊相依，彷彿天地萬物間，任何事都無法將牠們分開，競日曾問冰心，妳在肚兜上繡的這幅圖，是為何意？

　　冰心笑著說，回公主的話，婢子書念得不多，這幅圖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希望妳與千雪王爺能良緣美滿，永結同心。

　　燦金星目半掩，細長的藕臂環住了千雪健壯的腰身，競日將頭靠在那寬厚的肩上，她想，此生能得千雪一人，心已足矣，夫復何求？

◎這篇不知道為什麼寫得超久（應該有四、五個月了吧），然後我也很久沒寫古代文了，所以用字遣詞一直改來改去，希望你們看了不會覺得出戲。

◎篇名與開頭詩句「穠芳依翠萼，煥爛一庭中。」選自北宋徽宗的書法作品《詩帖》，《詩帖》和《牡丹詩》現藏臺北故宮（連結內有作品及介紹）。姑且不論徽宗當朝時的政治，私心覺得他的瘦金體很符合小王的審美風格，我在另一篇千競文《追情》有這樣的設定，但目前還沒寫到，可能之後就會看到了^^

◎金鵰應該是不能送信XDDD，不過牠們可以獵殺狼。

◎千雪一脫衣服後，我又忍不住在那邊肌來肌去了（摀臉）

◎文章裡面的地名、族名，還有一些名稱都是我胡謅的（我真的很不會取名字），當中提到的比試「阿特喀」，是融合以前中國古代的武舉考試和蒙古那達慕大會的競技比賽，細節上有一些變動，「刀決」是我改的，原為清代武舉中的「舞刀」。沒有「反手拉弓」這種射法，千雪在馬背上轉身向後發箭，為安息人射箭法。

◎這次又嘗試寫了幾段純動作武打戲，競日寫了一段，因為不喜歡千雪在原劇裡每次武戲都被打飛，所以千雪的部分我寫的比較多，不知你們是否喜歡？（寫到後面以為自己在寫武俠小說哈哈哈），其實我很喜歡寫兩種事，一種是吵架，另一種是打架，這篇故事兩種事都有寫到～

◎「野牛肏」這句髒話出自《紅樓夢》。

◎性轉這個題材是我首次嘗試，寫到一半時，忽然發現小王這個角色無論是男是女，在我的筆下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化，我一度想過小王性轉後，除了外在生理上的不同外，是否要再增加更多的女性氣質，倘若是這樣，那麼問題就來了，什麼才是女性氣質呢？我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一陣，可能功力未到，後來就不再去想了XDDD～

◎其實我有想過性轉後的小王身高應該差不多是170~173cm，然後千雪一樣還是193cm（對！我就是愛高個兒......）

◎我明明就是小王粉，不過我覺得自己快變成千雪粉了哈哈哈>///<

◎因為故事是從頭開始寫，所以感覺還有很多和千競兩人相關的事情都沒有寫到，這篇是待續還是完結，就交由你們決定吧！

◎感謝阿曜願意讓我把她畫的圖作聯想，寫成一篇文。

◎感謝把文章看到這裡的你們（鞠躬）

※其實我很害羞哩，看完後，如果喜歡的話，能否給我一點回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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