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16 吟游詩人講的故事[焱裳闕聲雲舵]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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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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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01-16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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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6 吟游詩人講的故事[焱裳闕聲雲舵] 全

吟游詩人講的故事

　　戰鬥發生在一片桃樹林裏，桃花的花瓣掉下來，落在士兵的屍體上。——紀錄片《美國獨立戰爭》旁白
　　巴黎會毀滅，但如果能把廢墟上的物質都收集起來，那麼毀滅的巴黎所擁有的物質，與巴黎所擁有的物質一樣多。——紀錄片《改變世界的方程式》旁白

　　焱無上提著酒哼著歌，到城牆上去轉了一圈，城上壓著黑雲，極遠處才有一點天光，又夾著一點火光，城牆下櫻樹正待開花，枝條上密密麻麻地結著些骨朵串，從這麼高的地方望下去，只看見一樹一樹光禿禿的枝條在風裏打顫。
　　對面平原上的妖獸已經集結了幾天，城裏人心惶惶，能逃的都逃走了，只剩下城主自己的軍隊和無處可去的農民在守著這座孤城。
　　焱無上站在城牆上喝完了瓶子裏的酒，順手把酒瓶丟下去，砸在城牆外櫻花林下的軟泥裏，只響起一點聲音。他擦了擦嘴，讓值守在城牆上的隊伍小心地盯著平原，晃著手和脖子下去，到城中酒館去聽新來的吟游詩人唱詩說故事，這個吟游詩人是妖獸到來之前來的，妖獸擠到了眼前也不走，著實有些膽兒肥，焱無上早聽說過他，如今才對他有了點興趣。
　　吟游詩人唱詩的酒館裏坐滿了人，喝醉了酒的士兵農民大聲吵鬧要坐在前面的獨臂詩人唱點帶色兒的曲子，詩人一時有些羞赧，悶著不說話，焱無上抱著手臂靠在牆上站著，看著面目清秀的詩人調好了放在膝蓋上的琴，單手撥著弦，開始唱歌，人群的聲音小了一些，聽他唱了幾首流傳長久的詩，又唱了幾首新的故事，士兵們又大聲笑鬧起來要他唱點解饞的歌，那詩人停下撥弦的手，將落在琴上的圍巾撩回肩上去，那方顏色灰淡的圍巾下面露出一個閃光的東西，像是半片銀絲扭成的心，光芒落在焱無上的眼睛裏，凍得他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喂！”焱無上喊，鬧哄哄的酒館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士兵們壓著頭臉，農民們則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唱詩的，今晚過來陪本爺說說話！”他抬了抬下巴，年輕詩人的臉立刻在士兵們的哄笑裏紅了個透，他埋下頭不說話，坐在最前面的幾名士兵抓住他的手腕和肩膀將他拖過來，推在焱無上身上。
　　“城主你今天溫柔點，明天我們還指望聽他唱詩打發時間呢！”有個士兵喊，酒館裏的哄笑聲又響了一截，焱無上往面前那個士兵屁股上踹了一腳，抓住吟游詩人的手把他從酒館裏拖了出去。
　　外面的道路上空無一人，也沒有什麼聲音，焱無上拽著詩人從狹窄的道路上走過去，詩人有些抗拒，他卡緊了詩人的手腕，把他拖到一間守夜人的空屋裏，反手就把門關上了。
　　年輕的獨臂詩人縮在牆角不說話，焱無上鎖了門逼過去，伸手拽住他的圍巾要剝，詩人連忙捏住領子，把身體緊緊地擠在兩面牆壁形成的夾角中。“請不要這麼做，先生。”他輕輕說，聲音與他的臉一樣年輕。“前方大戰在即，我不想與您動手。”
　　“你想到哪兒去了，本爺就想看看你領子上有什麼東西。”焱無上大笑起來，他握住詩人的手腕扯開，撩開遮擋住他脖子和胸口的圍巾，圍巾下面別著一枚小小的胸針，用銀絲扭成心的形狀，端頭繞起來，像雲氣在蔓延。“這是誰的？”焱無上問，伸手摸了摸那枚胸針。
　　“我師父的。”詩人回答，他扭了扭手腕，焱無上把他放開，在守夜人的床上坐下，拍了拍床鋪示意他過去一起坐。
　　“我認識你師父，他叫裳瓔珞。”焱無上說，正在整理圍巾的詩人抬頭望著他，他又拍了拍床鋪，要他過來坐下。“我有八年沒有見過他了，他現在在哪兒？”他問。
　　年輕詩人的頭又埋了下去，他觸摸著圍巾下面那只胸針，胸針帶著一點溫度，就像它還別在裳瓔珞身上時那麼暖。“他死了。”他輕輕說。
　　焱無上猛地站了站，他扶住牆壁，又緩緩地坐下去，年輕的詩人望著他，他擺了擺手，慢慢地靠在石砌的牆壁上。“他怎麼死的？”他問。
　　“四年前，妖獸襲擊了薩拉維島上的大圖書館。”詩人輕輕回答。
　　“大圖書館周圍有六重魔法陣保護，妖獸是怎麼進去的？”焱無上皺起眉毛，大圖書館被襲擊的事他早已聽說，這件事在整個王國內都引起了恐慌——許多魔法師和僧侶都被召集到了王都，為王都周圍的魔法陣進行加固和維護，而沿海和荒野中的城鎮都被放棄了，保護這些城鎮的魔法陣逐漸削弱，軍隊和居民都直接暴露在妖獸的攻擊之中。
　　“不是從外面來的。”吟游詩人搖了搖頭。“是從裏面來的。大魔法師研究古代魔神留下的雕塑和痕跡時，開啟了兩個世界的門。”
　　“我們打了四十多年仗，好不容易過了幾年好日子，這些手欠的傢伙就引來了妖獸。”焱無上咧開嘴笑起來，吟游詩人望著他，他哼了一聲，把眼睛瞥到別處去。“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闕聲雲舵。”吟游詩人回答。
　　“我沒聽他說過你。你跟著他不足八年。”焱無上望著闕聲雲舵，闕聲雲舵垂下眼瞼表示默認，於是焱無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我想知道您與師父的故事。”闕聲雲舵輕輕說，焱無上嚕了一下嘴唇，他往守夜人的床內側靠了靠，把兩隻手臂舉起來疊在腦後。
　　“本爺和你師父啊……我和你師父是十年前認識的，他在大圖書館，我去找一個能幫我破解城堡裏那些古怪魔法陣的魔法師。”焱無上把一條腿搭在另一邊的膝蓋上，他拗動腳尖，指甲在手腕護甲上敲得嗒嗒作響。“國王剛剛把這座城堡給我，不過因為周圍的人都在傳說這座城堡裏有上一個城主留下的陷阱和魔法陣——陷阱本爺倒是不怕，但魔法陣我可沒法解，必須雇一個魔法師跟著我進去看看——王都的魔法師太貴了，一個一個脾氣又壞要求又高又挑剔，沒法伺候，我就到大圖書館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雇到一個便宜的魔法師。”
　　“十年前，我師父還沒有畢業。”
　　“快畢業了，只要再獨立地解決一件魔法事件。”焱無上晃了晃手。“他需要解決魔法事件，我需要一個便宜點的魔法師幫我看看城堡裏的魔法陣，所以本爺給了他兩個金幣，雇傭他兩個月左右，直到把這個城堡的每個角落都轉一遍。”

　　“踏勘一座城堡花不了這麼長的時間，也用不了這麼多錢。”裳瓔珞輕輕說，從薩拉維島開往主大陸的船在海浪裏搖搖晃晃，焱無上塞給他的兩枚金幣在口袋裏撞得叮噹響，他拉了拉斗篷，把領子紮緊一些，壓下喉嚨裏的不適感。
　　“那可不是普通的城堡，我聽說那裏面住過一條龍。”焱無上揮了一下手，從海船上望主大陸，能看見剛剛從戰爭中解脫出來的海邊城鎮正在恢復生機。
　　“如果它還在，那我也沒有辦法克制它。”
　　“不在了，聽說它早就離開了，連自己的財寶都沒有帶走，便宜了下一個城主。”
　　“所以你認為城堡裏會有魔法陣守護剩下的財寶？”
　　“要是本爺知道，也不會千里迢迢到這鬼地方來找一個便宜的魔法師了。”焱無上笑了起來。“怎麼樣，如果那裏真的有龍的財寶，你和本爺進去，本爺就分給你四分之一。”
　　“如果那裏面真的有龍的財寶，說不定我還真沒法幫你，你還得到王都去挨一道宰。”裳瓔珞也笑起來，他摸出一塊金幣，塞回焱無上的手裏：“我只是需要一件與魔法有關的事件來畢業，去過你的城堡記錄下來就足夠了，如果到時候我派得上用場，你再把這一半傭金給我。”
　　“你倒是老實。”焱無上拈著那枚金幣，像拋一片貝殼似的在手上拋來拋去。“不如這樣。”他猛地揮手捏住金幣，用一種讓人眼花的方式丟回口袋裏：“如果你沒什麼用處，這枚金幣我就收回來了；如果你幫上了忙，除了這枚，我再給你三枚金幣。”
　　“五枚金幣夠我生活十年了。”
　　“我開出的夠你生活十年的傭金，在王都卻請不到一名魔法師。”焱無上笑起來。“你就當發了一筆橫財……說不定到了城堡裏面還有一大筆橫財在等著你。”

　　“這件事在魔法師當中很有名。”闕聲雲舵輕輕說，他慢慢地靠上去，在守夜人的床角坐下。“一個還沒有畢業的學生找到了傳說中白龍住過的城堡，還拿回了幾片龍的鱗片。這是大圖書館裏有關龍的收藏中最貴重的一批。”
　　“你看，這事就這麼有趣，要是王都那些魔法師知道城堡裏有龍的鱗片，倒貼一百個金幣都要跟著本爺進去，但當時他們都嫌本爺開出的傭金太低，不願意跟我來。”焱無上將一隻手從腦袋後面抽出來，摸了摸圍著圍巾圈著護甲的脖子。
　　“師父回到大圖書館之後得到了進修的資格，我是在他進修期間進入薩拉維島，然後成為他的徒弟的。”闕聲雲舵埋著頭，將滑下肩頭的圍巾又撩到肩膀上去。“那時，發現白龍城堡的事還很轟動，大圖書館裏流傳著許多辭3�v父的冒險的事，但是師父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哦？”
　　“就是，那些關於如何在城堡裏冒險，如何與龍的僕獸戰鬥，如何打破上古的魔法陣，如何勸說龍的靈魂離開城堡然後帶回它的財寶的傳說，師父說那些都是假的，他在白龍城堡裏的踏勘並沒有這麼多離奇的故事。”闕聲雲舵抬起頭想了想。“就是，吟游詩人唱的那個大家都滿喜歡聽的故事，就只是大家憑藉想像添油加醋的故事而已，他確實在城堡裏找到了上古的魔法陣，還找到了白龍的鱗片和一些散落在角落裏的黃金和寶石，但和僕獸戰鬥、打破魔法陣和勸說龍什麼的，都只是大家希望發生的故事而已。”
　　“哈哈哈哈！”焱無上大笑了起來。“那句話怎麼說的？你永遠不知道關於你的謠言會流傳成什麼樣！”他笑過一陣，按了按胸口，咧著嘴對著闕聲雲舵伸了伸手，示意他再說一些。
　　“但師父說，他得到的遠比分到的財寶要多。”闕聲雲舵望著焱無上，目光明亮如星。“他說等他進修完成，還想回到白龍的城堡去。”
　　“他的進修早就該完成了，為什麼還會死在大圖書館？”
　　“因為白龍城堡中發現的上古魔法陣還沒有研究完成。”闕聲雲舵回答。“師父希望能夠瞭解這些魔法陣的功能與來源，是否參與了我們的魔法陣的演化。”
　　“那他為什麼要回這個地方來？”
　　“為什麼……好像是因為有重要的朋友在這裏，他沒有直接告訴我為什麼要回來，但他總是說，他第一次到白龍城堡時，這裏是個非常荒涼的地方，讓他感到四處都是危險，但那個重要的朋友會在他不安時握住他的手，甚至是他與那個朋友分開了幾年之後，一想到那個朋友手指按在他手心裏的溫度，他還會覺得擺在他面前的困難和危險都不算什麼。”

　　“這真是個荒涼的地方。”裳瓔珞拉了拉風帽，平原上吹來的風讓他有些冷，焱無上拉了拉他的手臂，把他往身後撇。
　　“這地方打了幾場大仗，本爺的人花了快半年才把戰場清理乾淨，現在人還沒回來，可不荒涼？”焱無上把風吹到額前的小辮子撩到背後去。“不過，沒有別人在也好，萬一那頭龍還在城堡裏住著，鬧出大事可不好。”
　　“那頭龍真的已經離開了嗎？”裳瓔珞問，焱無上走在前面，用手中的長槍撥開面前阻攔的藤蔓植物和灌木，一條不容易被發現的小路藏在樹蔭和草叢裏，裳瓔珞望著地面，發現它竟然用石頭鋪砌過——這說明這曾經是一條許多人使用的大路，而在四十年戰爭中，它遭到了廢棄，被野草侵佔，這同時也說明，這個地方已經許久沒有多少人居住了。
　　“你問本爺，本爺去問誰？沒人說得清它是離開了還是仍然住在裏面，甚至沒有人知道這地方是不是白龍城堡。”焱無上清出道路，踢開石頭上覆蓋的青苔，領著裳瓔珞從山林裏下到平原上，平原上還留著一些農民開墾田地的痕跡，老舊而破敗不堪的田壟裸露在低矮的野草之外，被踐踏過的田地已經被野花侵佔，而在田地與林地之間，是一大片豎立的墓碑，後面平平的地面裏埋葬著從這片平原上收集起來的屍骸，但墓碑上沒有名字，沒有人知道這些無名的死者都是誰，來自什麼地方。
　　“確實，許多城堡都曾經被傳說過是龍居住過的城堡，但是踏勘之後都被否認了。”裳瓔珞點了點頭，焱無上一邊往前走一邊伸手來握住他的手臂，手指在他的手腕上遊移一陣，捏住了他的手掌。
　　“所以我也不知道這座城堡裏居住過一頭白龍的傳言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就放心住下去，招兵買馬，把農民找回來，如果是真的，本爺還是拾掇拾掇，放心住下去，招兵買馬，把農民找回來。”焱無上揮了揮手上的長槍，他拉著裳瓔珞，在暮色裏穿過掩蓋在野花野草下的道路，進入坍圮城牆所環繞的城堡區域。城牆圈成的範圍裏廢棄的石屋像野獸在張著口，焱無上爬上一間高處的石屋，丟下一條繩索將裳瓔珞拉了上去。“這地方荒廢太久了，四周有狼和豹子，你晚上睡覺的時候警醒點，別叫它們爬上來。”
　　“好。”裳瓔珞點了點頭，他從背包裏拿出一支滑石筆，焱無上生火時他蹲在牆角繞著過夜的房屋畫了一些彎曲的符號。
　　“這是什麼？”焱無上問。
　　“一個簡單的魔法陣，一般用來進行警報和普通的阻攔。”裳瓔珞回答。“普通的狼和豹子根本無法進入這間房間，你可以安心睡覺。”
　　“哦？這麼說起來，魔法師還真是挺有用的。不過王都那些還是太難伺候了。”焱無上笑起來，從背包裏取出打地鋪的毯子和枕頭，在火堆兩邊打了兩個地鋪。“本爺以前打仗，只在醫療隊裏見過魔法師，他們有的還挺厲害的，不過有的就蹩腳得很，給我上的止痛魔法還不如瓶酒有效。”
　　“魔法師被禁止參加人與人之間的戰爭，因為普通人根本無法承受魔法的力量。”裳瓔珞坐在自己那張地鋪上，借著火光將今日行進的道路標注在地圖上，記錄下沿途見過的東西——村鎮，勞作的農民，小販和酒館，聽到的故事與吟游詩人們的裝束，還有一個從王都出發、與他們在同一個村子裏歇腳吃飯的高階魔法師，他帶來了一點王都的消息，不過用處不很大——“那些醫療魔法很蹩腳的魔法師說不定進攻性的魔法還挺厲害，不過我們被禁止參戰，要加入戰爭就只能在醫療隊這樣的組織裏發揮作用了。”
　　“那我該慶倖沒有在戰場上遇見他們嗎？不過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現在仗打完了，魔法師被人雇傭的話，似乎也可以參加對強盜和劫匪的戰鬥？”
　　“防衛是允許的，但並不允許主動攻擊。”裳瓔珞點了點頭。“我們開始學習魔法時，第一件事就是對此發誓，違背誓言的魔法師會被隕石砸死，我想，你在戰爭中也聽說過這樣的例子。”
　　“當然，事情還挺出名的，不過本爺覺得那魔法師沒有做錯。”
　　“與是非無關，魔法師遵守誓言和諾言是非常重要的，無法遵守誓言是魔法師的大忌。”裳瓔珞抬起頭來望瞭望焱無上，焱無上的眼睛裏跳著火苗，他收起筆和記錄本，壓下背脊望著他：“我在想，如果那頭白龍真的還住在城堡中，我們要怎麼離開——一般來說，白龍個性像貓一樣，喜怒無常，容易被激怒，但是它只要讓它們覺得舒適而沒有威脅，甚至可以和它們商量，在它們的住處借住一段時間。”
　　“所以遇見白龍，想要活命就得順著鱗片摸？”
　　“差不多，不過誰都不知道面前的這頭白龍的鱗片往哪邊在長。如果它還住在這裏，我會嘗試與它對話，你可以找個機會逃走。”
　　“那你呢？”焱無上問。
　　“希望白龍心情不錯，放我離開吧。”裳瓔珞笑了笑。
　　“那可不行，本爺可不會把你這種小菜鳥留給白龍當午飯。”焱無上揮了揮手。“你要是勸不住，就和本爺一起殺了它。”
　　“屠龍談何容易……不過，說不定城堡裏也沒有龍。這片大陸上最後一次有記錄的目擊已經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如果它還在城堡裏，早就過了睡眠期，應該出來覓食許多次了。”
　　“所以現在擔心都太早，見到龍再想怎麼辦也來得及，反正是死活選一樣。”焱無上點了點頭，他把手臂折在腦後，仰躺在地鋪上，從空空的屋頂中望著沒有星星的天空，這個城堡所在的平原總是霧氣繚繞，清理戰場的那六個月裏，他也沒有見過有哪個晚上能看見星星。“……本爺出生的地方，比這裏熱多了，沒有這麼多霧，到了晚上，所有的星星都亮得很。要不是國王陛下給了我這座城堡，我才不待在這種鬼地方。”
　　“我以為你是本地人。”
　　“當然不是，本爺出生的地方又熱又幹，哪像這地方滿地都是水。不過這地方也好，一年下來勤快點也有收成，我出生的地方就不行了，種不出糧食，打獵還行。”焱無上想了想。“不過也快了，國王陛下給我這座城堡，就是想我變成本地人，給他守著這片平原。”
　　“聽起來你打了很多仗。”
　　“那是，你回去之後打聽打聽，妖族的戰士個個都驍勇善戰，封世末，地獄變，墮神闕，釋閻摩，哪個不是響噹噹的名號，哪個不是身經百戰的英雄？”
　　“但……”
　　“……對，他們都死了。”焱無上舉起手，在半空裏揮了揮。“都死了，剩本爺一個，捱到打完仗，得到了這麼一座城堡。”
　　“抱歉。”
　　“沒事，我們妖族的戰士，死在戰場上才是最大的榮耀。我們妖族，自誕生以來，都是以戰為榮的。”焱無上轉過頭，對裳瓔珞笑了笑。
　　“但是，妖族人雖以戰為榮，但仍然嚮往安寧生活的吧。”裳瓔珞輕輕說。
　　“……也是，打四十年仗，就算是妖族也有些受不了，我們那裏剩下的都只有女人和小孩，甚至女人也會參加戰爭，地獄變就是女人，不過她厲害，比我還能打。”焱無上望著天上彌漫的霧氣和黑漆漆的天空，忽然收回手，蓋在眼睛上。“等我們踏勘過這座城堡，我就把老家的族民都接過來，這地方冬天不很冷，夏天不很熱，比我們那兒好過多了，就是潮濕，幹一點最好。”
　　“如果設置魔法陣，大概能過得舒服一些。”裳瓔珞點了點頭。“大圖書館外面種的櫻花，其實並不適合在薩拉維島上種，不過因為我們在薩拉維島上設置了一些魔法陣，它們活得還不錯，每年開花，就好像本來就應該長在那裏。”
　　“你喜歡櫻花？”
　　“喜歡啊。”
　　“我沒見過櫻花，我這輩子都用來打仗了。櫻花長什麼樣？”焱無上問，他轉了轉身，側過頭望著裳瓔珞，裳瓔珞想了想，念出一串咒語，在半空裏畫出一個圈，圈中呈現出一點清淡的粉色，焱無上仔細去看，發現那是一片花樹。
　　“是我記憶裏的櫻花，每年春天開放時，許多學生和已經離開薩拉維島的魔法師都會聚集在樹下觀賞櫻落，甚至連國王陛下也來過。”
　　“本爺見過桃花，顏色和櫻花差不多，不過桃花沒有這麼密，而且桃樹還是用來結果的。”焱無上伸手摸了摸那片圈出來的粉色，被觸摸過的咒語立刻裂開，粉紅色的碎片掉落在地上，煙一樣消失了。
　　“別摸啊，這個咒語被觸摸就會破壞。”裳瓔珞笑起來，他裹了裹毯子，把頭髮塞到風帽裏去。“其實我和你走的時候，過十來天，大圖書館的櫻花就會開花。現在說不定已經要謝了。”
　　“那你只能等明年了，既然薩拉維島的櫻花開花的時候魔法師們都會回去觀賞，你也一樣可以回去看。”
　　“也是，先從大圖書館畢業，等明年帶著屬於正式的魔法師的榮譽回去賞櫻落比較好。”裳瓔珞點了點頭，他閉起眼睛，不一會兒一點息梭的聲音響起來而照在眼皮上的火光暗了下去，他偷偷掀開眼皮，看見焱無上將火堆移到靠腳的位置，然後扛起槍，像個衛士一樣靠著房間的入口坐下，專注地注視著黑夜中的大地。明明有可以發出警報和抵抗住不強入侵的魔法陣可以用啊。裳瓔珞想，他又閉上眼睛，拉緊毯子將自己裹起來。

　　“師父說的那個重要的朋友，是您嗎？”闕聲雲舵問，焱無上望了他一眼，模糊地應了一聲。
　　“我是牽過你師父的手，不過我不知道我牽他的手的時候他在想什麼。”焱無上想了想，他望著闕聲雲舵，獨臂的吟游詩人面目還很單純，臉上帶著一些嬰兒一般的柔軟弧線，他還是一個少年，說不定還沒有畢業成為真正的魔法師，而妖獸的出現將這一切都打斷了。“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這個？”闕聲雲舵望瞭望缺失手臂的右邊。“是妖獸弄斷的，然後師父趕過來，把我送走了。”
　　“所以其實你並不知道你師父是死是活。”
　　“不是的，師父送我離開之後，一些大魔法師在島嶼外面進行了空間封閉，沒有來得及逃出來的魔法師都被和妖獸關在一起，直到後來大魔法師製造的封閉空間被打破，妖獸開始從島嶼往大陸進犯。我曾經回過大圖書館，那裏沒有人。一個都沒有。”
　　“連重建的人也沒有？”
　　“沒有，那裏已經被放棄了。”闕聲雲舵搖了搖頭。“所有的僧侶和魔法師都被召集到王都，在妖獸之亂徹底平息之前，沒有人顧得上大圖書館。”
　　“他說他喜歡大圖書館的櫻花，說想每年都能看。”焱無上往闕聲雲舵伸了伸手，闕聲雲舵遲疑了一下，往守夜人的床頭靠了靠，焱無上的手指撥開舊圍巾，按在他領口的胸針上。“踏勘過城堡之後，我又雇傭了他快兩年，讓他在城堡裏為我設置新的魔法陣，又在城堡週邊設置了防禦魔法陣，就是城牆下面，蓋在櫻花林的泥土下面。城裏沒有多少人知道那下面有什麼，都以為是我喜歡櫻花。”
　　“其實是因為師父喜歡？”
　　“一半。”

　　焱無上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抓住裳瓔珞的手腕，腳下的道路從城堡一側的塔樓開始，被掩蓋在塔樓一側的地面石板下，若不是焱無上將鳳影突靠在牆上時敲出了一點聲音，裳瓔珞也無法發現這個被魔法陣保護著的地方。這條道路螺旋狀往下延伸，穿過許多道拱門，拱門上雕刻著一些模糊的東西，裳瓔珞將它們拓印下來，仔細分辨才發現那是一些時間久遠的魔法陣。
　　“說不定是上一個城主留下的。”焱無上一邊說，一邊將手指壓到裳瓔珞的手心裏。“注意腳底下，這裏有水，很滑。”
　　“這不是人類的魔法陣。”裳瓔珞搖了搖頭，他一手按住身側的牆壁，撫摸那些凹凸的石塊，那上面只有一些鑿痕，而沒有他期待的別的什麼東西。“那是龍使用的，上古魔法陣，這個地方一定曾經有過龍，但它不在了，也不會再回來，這些魔法陣已經被破壞無法發動，龍決定永遠離開的時候都會這麼做。”
　　“那種大傢伙是怎麼通過這種小通道的？”焱無上問，他在一個拐角邊停下，示意裳瓔珞在原地等待，他舉著火把拐過去，不一會兒回來，拉著裳瓔珞繼續往前走。
　　“龍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樣子，可以變成人，變成蝙蝠，甚至變成蛇或者一棵樹。”裳瓔珞扶著一側的牆壁回答，因為確定龍的離去他的聲音變大了一些，這些聲音在通道裏形成了一點回聲，他拽住焱無上的手臂，讓他停了停。“聲音很奇怪，而且我摸不到另一側的牆壁。”他輕輕說。
　　“我也摸不到。”焱無上伸了伸手，他往一側跨了幾步，在裳瓔珞將要掉出火把的光芒時他折了回來。“這不是條通道，或許是個大廳。”
　　“唔，那就看看吧。”裳瓔珞說著，拿出魔法師的法杖舉高，一圈咒語順著他的吟唱從手腕處散發出來，纏繞著那支法杖，在頂端迸發出明亮的光芒，焱無上立刻捂住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抱歉，我忘記提醒你別去看了。”
　　“……這可真是個大地方……”焱無上喃喃地說，法杖和咒語發出的光芒將他們所處的地方照得如同白晝，光芒反射在光滑的石壁上，讓他看清這是一間巨大的洞穴，洞穴四周的石壁光滑平整，甚至有些地方還被摩擦得反射出光芒。“……這地方容得下兩頭龍了。”
　　“這處洞穴沒有別的出口，該是到底了。”裳瓔珞輕輕說，他將法杖立在洞穴中，往四處探了探。
　　“還真是龍的寶藏，角落裏都是金塊和寶石。”焱無上丟過來一樣東西，那東西落在裳瓔珞的腳邊，他仔細看了看，竟然是比手掌更大一些的鱗片。“你能辨認這是什麼嗎？看起來像龍鱗，不過很多東西都會有這麼大的鱗片。”
　　“我不知道，要帶著它們回大圖書館去鑒定一下才能歸類。”裳瓔珞將丟在腳邊的大鱗片撿起來，它們散發著柔和的銀光，摸起來有些發涼，甚至還能感受到一點魔法物質的殘留，它無疑是一種魔法生物遺留下來的，但留下它的生物是不是龍卻需要更多的證據。“不過我猜就算不是龍的也是一種寶貴的魔法生物，而且它還與金塊和寶石丟在一起。”
　　“不管它是誰的，至少這裏遺留的黃金和寶石足夠我找人來把這座空城翻新一遍——本爺現在有錢了，本爺以前最缺的就是錢，翻新了城堡，把屋子重新修繕，才有人願意到這兒來住。”焱無上抬了抬手，他蹲在角落，將散落在地上的金塊和寶石都收集起來，裹在包裹裏，他抬頭望瞭望盤坐在法杖下研究鱗片的裳瓔珞，忽然湊上去，摸出四塊金幣塞到他面前：“本爺答應你的報酬，本爺說話決不食言。”
　　“其實不用這麼多。”裳瓔珞搖了搖手上的拓片：“有這些就夠了，我可以靠它領大圖書館的很多獎金，不必拿這麼多傭金。而且我其實也沒有做多少事。”
　　“本爺說你值得就值得，我還真沒見過嫌傭金給多了的魔法師。”焱無上抓住裳瓔珞的手，將那四塊金幣卷在他的手心裏，他一抬頭，看見裳瓔珞的眼睛顏色如同溫潤的香木，被法杖和咒語的光芒掩在風帽的陰影裏，他咳了一聲，抓著他的手腕將他拉了起來。“走吧，探過底就該出去了，萬一這裏有什麼蹊蹺，被堵在裏面就麻煩了。”
　　“好。”裳瓔珞笑著抽回手，整理了一下背包，將拓片和那幾片銀白色的鱗片裝在包裹裏，焱無上又舉起火把，抓著他的手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其實你可以拿我的法杖。”裳瓔珞輕輕說，焱無上的手掌壓在他的手腕上，微微地有些發疼。
　　“魔法師都脆弱得很，我可不想還沒走回塔樓你就魔力不濟。”焱無上揮了揮火把。“還沒燒完呢，等燒完了再用你的魔法也行。”
　　“也好。”裳瓔珞點了點頭，焱無上的陰影落在他的身上，他拉了拉手腕，焱無上偏了偏頭，他又將頭埋下去搖了搖。“無事。”
　　“我有事。”焱無上扭了一下手腕。“我想多雇你幾個月，在城堡裏重新設置魔法陣，再把城外的魔法陣修補一下。有這些，城堡才安全，才有人願意回來住。”
　　“你的要求讓我有點為難。”裳瓔珞有些疑慮。“你雇傭我的時候並沒有說想要雇傭我這麼長的時間，也沒有這些要求。”
　　“這是追加雇傭，我每個月給你一塊金幣。”焱無上抖了抖肩上的包裹，金塊和寶石在裏面碰撞的聲音沉悶地響在狹窄的階梯裏。“沒有人居住的城池都是空城，而這個王國裏還有許多人無家可歸。你把這個地方的魔法陣設置好，他們覺得安全，就可以到這裏來居住，再也不是無家可歸的人。而國王陛下給了我徵收稅賦的權利，有人來，我才好行使城主的權利。怎麼樣，這是一件對雙方都不錯的事。”
　　“唉……你這樣做，我畢業的時間又要推後了。”裳瓔珞點了點頭。“好吧，我明天會寫信給大圖書館寫信說明情況，不過我希望你能在那上面蓋上城主的印章。”
　　“沒問題。”焱無上捏了一下裳瓔珞的手，手指撓在他的手心裏，撓得連手指都癢了起來。“等我雇傭你的事做完了，我送你回大圖書館去，說不定還能趕上看櫻花。”
　　“你也該來看看，大圖書館的櫻花非常有名。”裳瓔珞笑起來，他握住焱無上的手腕，在堅硬的護甲上敲了敲。“櫻花盛開的時候像粉紅色的雲，落下來的時候像雨，兩樣我都喜歡，不過我猜你會更喜歡櫻落。”
　　“喜歡，當然喜歡。”焱無上立刻點了點頭。“等這地方居民多了，我也在城牆下面種一片櫻花，每年春天花開花落，你畢業了也可以來看，說不定不比大圖書館的差。”
　　“你都沒有見過櫻落，而且你才剛剛見過櫻花長什麼樣……也好，等你種好了我來看。”裳瓔珞搖晃了一下手臂。“等城堡裏的魔法陣設置完畢，我就在城牆下設置一圈防禦魔法陣，你可以把櫻花種在那上面，有人推倒櫻花樹時，這些魔法陣會發出警報。”

　　“另一半，本爺也想看櫻花是什麼樣子。”焱無上咧了咧嘴。“王都外面，平原上，你們設了幾個大陣。你從大圖書館來，曾經要做魔法師，你並不是普通的吟游詩人，你對我隱瞞了東西。”
　　“……”闕聲雲舵閉了閉眼睛，焱無上參加過許多戰爭，敏銳的感官讓他能夠發現那些需要被掩藏的東西，尤其是與戰爭有關的那些無法隱瞞他。“我們在王都外的平原上設置了三個大陣，希望能夠徹底消滅上古魔神。”
　　“所以我們這些城池，就是拖延妖獸腳步的障礙？”焱無上問，闕聲雲舵點了點頭。“消滅上古魔神需要的三棺你們找到了？”
　　“尋找魔絕天棺和造化金棺已經交給了元素魔法師禦神風一系和精靈魔法師靖滄浪，製造孽宰凶棺的人選還沒有確定。”
　　“不會有人願意去做的。”焱無上搖了搖頭。“做這具棺材的人沒有好下場，不會有人願意。”
　　闕聲雲舵沒有說話，他慢慢地把頭埋下去，焱無上的手指按在他脖子前的胸針上，碰得他的脖子有些發疼。
　　“你該不會想自己去幹吧。”
　　“如果師父在，他也會阻止的。”闕聲雲舵笑了起來。“但總得有人去做。”
　　“誰都好，不能是你。”焱無上搖了搖頭。“別讓你師父擔心，也別讓你師父傷心。”
　　“好。”闕聲雲舵笑起來，舉起僅存的左手，在半空裏畫了幾個咒語符號。“我發誓，對魔法師們的始祖魔女雪琳發誓，我不動手做骨棺。”
　　“你說過魔法師不能違背自己的誓言，不然會被隕石砸死。你千萬不要讓你師父傷心。”焱無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許諾每個月給他一枚金幣做傭金，要他幫我設置魔法陣，改善四周的農田，他跟著我在這裏住了快兩年，一直到城鎮裏住滿了人，他才啟程回薩拉維島。那時候我還沒有在四周的魔法陣上種櫻花，只是填好了土，買的樹苗還在路上，等他下次到白龍城堡來，說不定剛好能看。”
　　“師父知道白龍城堡周圍有櫻花。在大圖書館來往的魔法師有的時候會互相聊天，有許多魔法師來過白龍城堡，也看過這裏的櫻花。”
　　“不夠漂亮，再等十年，這些櫻花才是最漂亮的時候。來幫我種這些櫻花的師傅說了。不過也得看我們能不能挺過這一戰——王都那邊還需要多少時間？你們有沒有對城鎮作出安排？”
　　“這些事不用擔心，大魔法師和國王陛下都有安排。”闕聲雲舵點了點頭。
　　“那就好。我們沒有丟失在別人手上的領土，可更不想丟在妖獸手上。”焱無上閉上眼睛。“你師父在我的城堡裏住了快兩年，這裏的一切他都很熟悉，如果沒有回大圖書館，說不定他和我一樣，已經成了這個地方的當地人，和我在一起也說不定能有更大的機會活下去……都說不定了，我守在這裏，能拖多久拖多久，你去告訴讓你過來的人，說妖族的戰士哪一個不是響噹噹的漢子，讓他等我的消息。”
　　“什麼消息？”闕聲雲舵問。
　　“你說呢？”焱無上望著他，笑容驕傲得如同傳說裏屠龍的英雄。
　　“我想師父不會願意聽到這個消息的。”闕聲雲舵閉上眼睛。“他會希望你離開這裏，想辦法活下去。”
　　“他管不了這麼遠，而且他也不會這麼想。他知道對妖族來說最驕傲的是什麼，也會尊重我的決定。”焱無上拍了拍闕聲雲舵的肩膀。他撩開自己的圍巾，打開頸部的護甲，將一個胸針露出來，它看起來和闕聲雲舵脖子上別著的那個一樣，只是稍有一些彎曲和磕碰，似乎是被堅硬的護甲撞出來的。“這是你師父在這裏的兩年裏做的東西，我猜他沒有和你說過。”
　　“是的，師父只說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要我好好保護著。”闕聲雲舵點了點頭，他將自己的圍巾解下來，露出那對胸針的另一隻。“我沒想到它這麼重要。”
　　“它當然重要了，這八年，我哪天都把它別在護甲下麵。”焱無上拈著閃光的銀絲，將它摘下來放在闕聲雲舵的手上。“你師父教沒教你怎麼迅速逃走？”
　　“教過。”闕聲雲舵點了點頭。
　　“那好。你拿著這個，馬上出城，離開這裏，回王都去，或者去找給你下命令的那個人。”焱無上從守夜人的床鋪上跳下來，他打開門，扛起槍，拉著闕聲雲舵出去，這個地方的天空裏仍然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雲像幕布一般掩蓋在城池上，又緩緩地拉開，露出後面越來越明亮的天光。“走吧，馬上走，別回頭看，也永遠不要回來了。”他輕輕說，放開闕聲雲舵的手臂，沿著潮濕的街道往城牆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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