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8 【曲饶】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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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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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11-04-18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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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8 【曲饶】人来人往

据说人的一生大约有1/3的时间在睡觉，有1/5的时间在做梦。
又据说，人每天都要做七个梦。
肌肉放松，深呼吸，闭上眼睛，一分钟后开始倒带，把你看到的画面组合……
好了。终于忍不住闷笑出声，Ann沮丧的收起一脸兴致勃勃，埋怨我不肯配合，稍嫌干热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携裹辛辣浓郁的植物芳香，Ann拿起桌上才打印出来的几页纸给我看，自这个周末起一个月的工作安排表，井然有序，确认过没问题又吩咐她帮我定了三天后的机票。

OK，预祝新婚愉快。她眨眨眼睛，夫人怎么称呼来着？
“月灵犀。“我说，点开文件夹，Ann惊呼了一声，用‘中国的古典美人’和来形容她所见到的一组照片，这种反应司空见惯，接下来我为自己一时心血来潮付出了惨重代价，花费半个小时让她相信中国的古琴和筝真的是两种乐器，而照片里灵犀弹的究竟是其中的哪一种，同上周热映的那部所谓中国古代宫廷历史大片中某个布景道具又有什么具体差别，可怜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那些专业术语怎么表达，只是曾经好几年耳濡目染，知道几分皮毛罢了，下班时Ann用万分同情的语气建议我临行前去看心理医生放松一下——

“那副表情就好像在和别人争执数学方程式一样严肃。”她耸耸肩，“悲风，你精神太紧张了，我知道很多人都有婚前恐惧症……”
“错觉，我保证。”微笑了一下，我打断她，赶快将目光移回屏幕，几分钟内已经切换到屏保模式，星海漩涡深处模模糊糊映出这一秒脸上的表情，我揉揉眉心，如果是一面镜子，大概还能看到自己连续一周失眠造成的黑眼圈。

回A市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中途换过一次航班，晚八点抵达，一觉醒来蓝天白云换成漆黑无边的夜幕，热风扑面而来，我脱了外套塞进行李箱，打开手机，满满七个未接来电，五个是灵犀的，剩下两个是他，正在考虑先回拨哪一个，铃声又响起来。
“在哪里？”
“你呢？”看了看周围，不远处一个靠车门站着的男人也在打电话，我径直走过去：“好久不见。”
曲怀觞抬头，愣了一下，然后笑笑：“哎，好久不见。”

同离开时没有任何差别。我说，至少A市的交通路况还一样惨不忍睹。一路上为了不显得生疏尽可能的提起话题，而我为什么要配合？记得三年前告别时我甚至不能友好的跟他说再见，也许他忘了这一点，琢磨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介意的事——对他而言。从机场到灵犀家里的后半程路我想我大约是睡着了，于是话题终止，朦胧中不断从车窗涌入的晚风忽然消失，轻音乐调到足够低又使人觉得放松的程度，细心是他的优点，这个我必须承认。

灵犀因为准备接风宴留在家里，听到停车的声音她走出大门，打招呼，拥抱，越过她的肩膀我看到曲怀觞很自然的和刚刚从客厅出来的太史侯说话，调整了一下呼吸，走过去问好，称呼依旧是‘老师’，他是个过分严肃的人，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仍旧不能确定什么才是同他相处最适宜的模式，虽然一周后我必须改掉这个称呼。

“新做的头发，你觉得怎样？”灵犀悄悄问道，我这才注意她烫卷了原本的一头直发。
“很美。”我笑了笑：“你怎么打扮我都觉得好看的。”微微鬈曲的发梢碰到手指，我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试着回忆高中那年刚认识她的模样，然后发现记忆并不如预想中的那样清晰。

我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的情绪该称作什么，灯光流泻在门前的台阶上，就像阳光落在那里照亮了一小片阴影，不是大理石的拼花图案，是学校操场周围四五级的石砌看台——这画面却又无比真实，就像自己坐在那里身临其境一般微妙，我看见田径跑道上熟悉的影子，身材匀称挺拔，阳光的温度，汗水的温度，甚至某个笑容的温度，都足以将人灼伤。
他总是引人注目的，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他对此从未在意一样，光环有多耀眼，云淡风轻就有多刺目，这与嫉妒无关。

餐桌上气氛相当完美，只可惜日久天长胃口已经被工作餐摧残麻木，突然面对一桌美味居然兴致缺缺，开了瓶酒，灵犀明天要回校上课，只陪我喝了几杯，毕业以后她留在学海教书，算起来已经快六年。
“过两天我回去看看。”想了想，说，“上次邮件里看到你发的新校区照片，还不错的样子。”
“好啊，抽空把老同学约出来吃顿饭，怀觞你说呢。”
“没问题。”他点头：“悲风三年多没回来了，是该好好聚聚，大家热闹一下。”
“四年。”我打断他，曲怀觞回头看我，我挑眉：“四年整。”
他抱歉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一直如此，高中，大学，工作，结婚。

我曾经怀疑所有人都看得出那份被自己单方面扯开的距离，只有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又故意装作看不到表相，于是阳光下一切冷漠和争夺都归咎于好胜心和嫉妒作祟，我配合完美。热血十足的少年时代一去不回头，时间飞快的带走昨天并将现实抛给每个人，无论好坏，难留半点喘息余地，理智和冷静，曾经有朋友说这是我最大的优点以及小小的缺点，如果可能，最好用公式把身边的一切都套进去计算分明，按班就部，不要出一点差错，严肃无趣却稳定有序，未尝不好。只可惜有些东西太不驯服，它的存在就是为了令你不知所措，自以为是打乱生活的大方向，并且从过往的人生经验里丝毫找不出应对的办法，直至今天仍旧如此。

城南父母留下的那栋房子多年没有人打理，出国那年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卖掉或者租赁，最后也只是拜托了别人照看，不舍得，也许骨子里还是有些念旧，上周末灵犀过去彻底整理清扫了一番，省的回来没法住，而婚后我和公司签的合同还有半年才终止，期间还是打算让她回家，独自未免太冷清。饭后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和曲怀觞起身告辞，我坐他的车走，有一段街区在维修，又绕了很远的路，这让我有点烦躁。

“进去坐会儿？”我说，一只手开了车门，空气清甜料峭，借月光看清了屋子前面的草坪上的那一架紫藤，比印象里繁茂了不少。
曲怀觞摇头：“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吧。”
“那么，再见。”
“再见。”
我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在喝，漂亮的喉结一上一下的动着，皮肤白皙，衬的眉毛和眼睫格外漆黑浓丽。
我往前走，行李箱下面轮子摩擦路面发出清晰的声音，好像碾在别的什么东西上，虫子隐藏在草地里铃铃的叫，头脑有些晕眩，花香熏人如醉，不是酒，我记得自己喝的不多。

“悲风！”他忽然叫我，下车赶上几步递给我一串钥匙：“掉车里了。”
“谢谢。”我冲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倒没花费什么力气，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想要说什么，我等着，空气粘稠的无法流动，他站在那里仍旧迟疑。

沉默被手机铃声打断，是灵犀，嘱咐我到家后好好休息，之后的几天都会很忙，她的声音温和柔美，一如她的性情和为人，讨人喜欢。
“结婚总是件麻烦事。”挂了电话，我说。
曲怀觞摇头：“是喜事。”
这句话的语气如此认真，我看着他的表情，轻轻笑了笑：“如果你做了新郎，肯定会是个好丈夫，将来还会是个好父亲，对不对？”

真正躺下已经是一点钟后，挨着簇新的被褥枕头有点不习惯，头痛，但我必须强迫自己入睡，隐隐渴望或是躲避什么，身边极少有人知道其实我很容易做梦，一个作息规律思维清晰自控能力还不错的男人，在工作环境造成的超负荷压力下失眠疲惫恶性循环，梦境却像雨后的春草那么蓬勃旺盛，持续在每个夜晚造访，Ann不止一次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你不怕继续下去会神经衰弱吗。而我知道情况还没那么糟，我等着某一天那些梦它们会自己悄悄离开，无所思，无所梦，时间会对一切说一切已经步上正轨，顺其自然就好。

睡前我对着盥洗室镜子里仍旧微微泛青的眼圈发呆，表情缺乏活力，我该让自己看起来更愉快一些，三十岁左右完美的爱情事业双丰收，握在手中恍惚的还能想起二十岁时对一个人说如果将来是这样会很好，我很满足。
梦里的一切都那么好，如何不满足。

我记得学海无涯古老的图书馆走廊上漏下阳光，鞋子踩过木地板人影匆匆来去，键盘和手指发出轻快和谐的美妙声音，书页被翻动，杯子里的水轻轻摇晃，他坐在我对面专心论文，直到深夜十一点关门。
一起走吗。他说，食指嗒嗒的扣着桌面，我抬头便能看到他微笑，眼睛里清亮的没有一丝疲惫，我们一起离开，梦境中背影消失在反着白光的走廊另一端，宁静的好像这样走下去就会走完一辈子直到终点。

“你真的想好了么。”曲怀觞在电话里说，声音听起来无奈又沉重。
我沉默以对。
“一辈子的事情，不是年级名次或者比赛冠军。”他语重心长：“意气之争赢了又怎么样。”
“直到现在，你还以为我是在同你争。”我想，回答他的仍旧是那四个字，自以为是。
“那，有结婚的打算么。”
“可以考虑。”
“女孩子等不得。”我听见他的声音模模糊糊，指甲掐在手心，疼痛说明这次真的不是做梦。
“曲怀觞。”我说，许久许久，然后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次次反复回溯的记忆，在清醒的时候都不能勾勒的那么清楚，不想睡下，不想醒来，每一次对话的场景都提醒我曾经有那么多机会，曾经我们都有机会。
你该小心些。他说，手指撕开OK绷贴住肘弯处的擦伤：“下一场会有候补队员接替空位，你别去了。”
“曲怀觞。”我抿了抿嘴唇，“那边的水杯，帮我递一下。”
他站起来，衬着白皙肤色的浓丽眉眼从我面前经过，漆黑如画，嘴唇意外擦过额头，我向后退了一点，靠在看台上，不远处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这里。

“在那边。”我说，“天气真热，是不是？”
他坐在我身边，微微汗湿的头发，清亮的眼睛含着笑意。

我们装作一无所知。

再抬起头，操场上阳光满溢的到处都是。

END

[ 此帖被夕延在2011-04-19 17: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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