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9.05【龍劍】幽華錄1~31，完结番外三 87F本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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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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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5-14 22:1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9.05【龍劍】幽華錄1~31，完结番外三 87F本宣

管理提醒︰本帖被妃茗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7-07-02)

第壹章我覺得，我的龍神，總想弄死我（1）

大城市的夜晚，是很難看到爛漫的星光的。

三兩個星子伶仃地掛著，襯得那壹輪黯淡的月亮分外淒迷。然而，即使是在同壹片夜空下，有高樓大廈燈火輝煌，車水馬龍喧鬧不休，也有慘淡路燈下無人行走的逼狹小巷，掩藏著的不為人知的詭譎。

這是k市舊城區面臨拆遷的壹個片區，拆遷工作已近尾聲，街面上只有寥寥數家店鋪還亮著燈，卻也少有人來光顧。夜風中，壹只三花流浪貓在垃圾桶邊翻撿，爪子撥出什麽，正要低頭啃食，忽然警醒地擡起頭四顧，繃直了身子，盯著黑暗中巷道的方向，發出壹陣嗚嗚的低鳴。

“呼—”，那初夏的風，似乎也變得冷了些。

貓悚然跳起，再也顧不上進食，炸起尾巴飛快地逃走了。

遠處街面上透來的燈光，壹進這條深深曲折的小巷，就稀薄地勻開，壹條黑影飛快地遊竄著，在地上拉出長長的模糊的影子。若是那燈光再亮些，妳就能看清這個黑影有個人形，卻拖著壹條粗長生著倒刺的蛇尾，伏在地上如蜥蜴壹般敏捷地爬行。

舊城區的小巷四通八達，回環曲折得像是迷宮，眼看著它就要沖進壹個分叉口，身後忽然又是壹陣帶著風聲的腳步聲迫近。

“哪裏逃！”有人大喝壹聲，隨之而來的，是壹道驟然亮起的符咒。

那怪物似乎毫不畏懼，粗壯的尾巴甩起，迎頭與那道符咒相擊，只聽得“啪”的壹聲，白光爆閃，靈力凝聚的符咒瞬間碎裂，而那怪物的尾巴上，竟然只留下壹道淺淺的燒灼後的焦痕。

那怪物見破解得如此輕易，不由得意洋洋地笑道：“我還道是何方神聖，沒想到是個半吊子的道士。”它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中流露垂涎之色，“妳壞了我的好事，不如就讓我吃了，來賠我這壹餐吧！”

來人是個年輕人，穿著休閑，甚至手上還拖著壹個拉桿箱，壹路疾行追來，若非他異常敏捷的身形和眉間凝聚的深沈敵意，倒更像是在狂奔著趕末班車出行的普通白領。

“根據k市新修訂的《非人類生物管理條例及實施辦法細則》，各類妖魔不得無故傷人，更嚴禁以人為食，”年輕人說著摁亮腕表，“妳剛才的行為已經導致兩名人類壹死壹傷，我已經拍攝下現場罪證上傳協會，妳還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去爭取寬大處理為好……”

那怪物聽到這裏已經完全失去耐性，“啰嗦什麽！”裹挾著風聲朝著年輕人撲來。

年輕人的身法尤其靈活，挪騰之間，壹次次險險避開怪物的利爪，間或發出符咒，給與它不大不小的打擊，卻始終難以制服怪物，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怪物愈發惱怒，壹時耐他不得，卻又舍不得放過難得的獵物。

年輕人眼見就要落於下風，忽然朝著某個方向大喊起來，“餵，妳就這麽看著啊？好歹幫個忙啊！”

卻見漆黑的夜色像是被蝕空了壹塊，不遠處的某戶人家圍墻邊，慢慢顯露出壹個人的身形——他穿的是現在看來有些怪異的古裝，輕袍緩帶，玉佩瓊據，深紫色的長發用長笄挽成壹絲不茍的發髻，眉間是丹砂色的龍紋，金眸似笑非笑，散發著倨傲而淩厲的氣質。

變裔天邪大吃壹驚，和這臭道士纏鬥許久，它竟不曾發現那裏還潛伏著第三人。

紫衣人懶懶散散地搖著扇子，挑眉斜過來壹眼，“劍子，吾還是那句話，未聽見咒語，吾不出手。”渾身上下，只差寫上“袖手旁觀”四個字做註釋。

“這樣不會太薄情了嗎！”劍子手忙腳亂，大呼，“龍宿，妳好歹是我的契約神獸。”

誰知，這句話倒像是惹到這尊大神了，龍宿哢哢哢地磨著牙，笑容可親，眼中卻閃著危險的波光，“沒有咒語，汝就是使喚不動吾，汝能奈吾何！”

“我不知道咒語！”劍子瞅空往變裔天邪身上扔了個符咒，繼續和龍宿談判，“要不妳提示壹下？”

“吾不知道。”龍宿又頂回來——這句話倒的的確確是真的，壹醒來就莫名其妙變成壹個魚唇的人類的契約獸，想盡壹切辦法都沒辦法解開血契的龍神大人，對此是真的不知道。

劍子嘆息，他側身險之又險地避開變裔天邪的利爪，頓時覺得棘手無比：變裔天邪的實力超出預計，軟硬不吃的龍神又只肯在壹邊看熱鬧，協會的援兵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眼下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大喊壹聲，“巴啦啦能量—烏特拉！”

“……”沈默，龍神毫無反應。

不對，那換壹個，劍子緊跟著飛快念道：“隱藏著黑暗力量的神獸啊，和妳定下約定的劍子命令妳……”

龍宿聽清他的臺詞，用扇子擋住臉，只是冷笑。

“芝麻開門，蓮子開門……”劍子不為所動，自顧自嘗試著各種咒語。

“……”見他口中念念有詞，變裔天邪還以為他要放大招，警惕了半天卻發現毫無動靜，不禁惱怒地加快攻擊頻率，壹招黑虎偷心，利爪破空而來。

危急關頭，劍子鬼使神差，厲聲喝道——

“我愛妳！”

變裔天邪被雷得腳下壹滑，待到反應過來，壹股強大的威壓已如烏雲罩頂。

龍宿被契約驅動著，瞬間移動到劍子身前，手中扇影掀起可怖的力量，下壹瞬，變裔天邪已經被扇得高高飛起，又重重砸在地上。

疾行帶來的強風讓他垂落的紫發劇烈地飛舞，肅殺而華麗。

劍子還沒反應過來，龍宿已經好整以暇地轉身，略微理了理稍顯淩亂的鬢發，金眸中殺氣和怒意大盛，牽動著唇角，像是笑了壹下，又像是睥睨，“汝……倒是命大。”

劍子看看他，又看向半死不活趴在地上的變裔天邪，終於意識到他糊裏糊塗結契的龍宿，似乎是很了不得的。

壹陣寒意從脊背上爬起，劍子明白，龍宿是真想借機除掉他這個從天而降的便宜主人。若非契約的限制和保護，剛才那壹扇……重傷的就不止變裔天邪。

龍宿冷哼壹聲，氣定神閑地搖著扇子，不說話，也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麽。

“我的運氣，向來是不錯的。”劍子垂下眼簾，只是微微笑道，心裏卻暗暗想著：難不成以後打怪，每次要龍宿出手都要念壹句那個……那也太尷尬了吧。

事情還要從壹個禮拜前劍子回老家開始說起。

劍子十幾歲離開老家，在k市念了多年的書，又念了大學，畢業後也就留在這裏工作。這次清明節，他挪了幾個加班攢下的假，和清明假壹起湊了個長假，回到闊別已久的老家掃墓祭祖。

劍子搭著三輪車顛簸著幾個小時後終於進了村，付了車錢，拎著大包小包，拖著行李箱，走上村裏新鋪的水泥路，可巧，就在路口，碰見壹群小子蹲地上撅著屁股在打玻璃彈珠玩。劍子忍不住就停下腳步，湊過去圍觀。

說起來，他跟著家人離鄉的時候，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上樹掏鳥下河摸魚樣樣都會，尤其是那壹手打彈珠的手法，滿村的大小孩子提起，那都叫壹個“服”字。

這群孩子玩的熱鬧，有個半大的小子，顯然是個中好手，手指靈活，力道精準，不壹會兒，就吃了小夥伴們好幾個彈珠，手指捂了壹大把各色的玻璃彈珠，全是贏來的。

劍子壹時興起，拍拍那個孩子的肩膀，引得他不耐煩地回頭，遞上壹張紙幣，“賣我個彈珠，我也來玩壹把。”

彈珠雖然可愛，能買更多彈珠和零食的錢，當然是更可愛的。那孩子怕劍子反悔似的，接過紙幣，又遞來壹顆彈珠，縮回手，瞅瞅紙幣的面值，再瞅瞅劍子手中孤零零那顆彈珠，臉上有點紅，又往劍子手裏硬塞了兩顆彈珠。

劍子莞爾，打量著手中圓滾滾的彈珠，找了個空檔，加入了戰局。

壹刻鐘後，劍子的手中已經有滿滿壹把的彈珠。

原本的那個“人生贏家”，手裏汗津津的，捏著僅剩的幾個彈珠，嘴抿成壹條線，又急又惱，如臨大敵的樣子。

周圍的那些孩子，全都是壹臉崇拜地看著劍子。

劍子哈哈壹笑，從壹大把彈珠中隨手挑出壹顆，然後將剩下的壹大把彈珠擺在地上，用手掌攏成壹堆，“妳們繼續玩吧，誰贏了，誰就能從這壹堆裏面拿走壹顆。”說罷，就將留下的那顆彈珠扔進褲兜裏，在孩子們驚疑又帶著雀躍的眼神中，重新撿起自己的大包小包，心情頗好地沿著村路走了。

久違的山村，雖然蓋起了不少新樓房，但依然清新盎然。村口大會堂的大喇叭播放著新聞，能傳遍整個村子；小橋流水依然清澈，有女人站在河邊洗衣洗菜；背著竹簍從山上采桑葉回來的人，熱情地和熟人打著招呼，儂軟的鄉音宛如嘹亮的山歌；老舊的石砌泥瓦房剝落了外皮，老人搬著板凳坐在門口瞇著眼睛曬太陽。

劍子壹邊走，只覺得長途的風塵和疲倦，慢慢變成壹種令人舒心的悠然，整顆心都仿佛沈澱下來，融進從山間吹來的濕潤的風中。

他甚至恍惚間產生了壹種錯覺——那山裏，似乎有什麽在召喚著他。

[ 此帖被明菱在2022-10-31 18: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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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5-14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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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覺得，我的龍神，總想弄死我（2）

山上草木茂盛，墳頭早已被各類野花小草覆蓋，若非青苔斑駁的墓碑依然挺立在那裏，差點找不著了。幸好劍子早有準備，拿著帶來的鏟子清理墓邊的雜草，饒是如此，手還是被叢生的“墓頭回”鋒利的葉緣劃了壹道口子。幸好傷口不深，鮮血沁出，滴滴答答掉了幾顆血珠，很快就止住了。

等到清理完墳墓，劍子已經出了壹身大汗，也顧不得地上泥濘，墊著草就坐下去休息。誰知，屁股後有什麽硌得慌，他伸手往坐的地方摸了摸，沒有意想中的石子，倒是從褲兜裏，摸出顆圓溜溜的珠子。

劍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顆贏來的彈珠，反正也是閑著，便拿在手中把玩起來，捏了壹會，忽然“咦”了壹聲，只見原本無色透明的彈珠內部，慢慢暈開乳白色的珠光。

劍子立即意識到這顆珠子恐怕不普通，調整姿勢，對著陽光細細端詳起來，指縫間殘留的血跡恰好沾到珠子上，立即被吸收進去，壹時間寶珠光華流轉，熠熠生輝。

“這……”劍子驚訝地睜大眼睛。

突然，手中的珠子爆發出壹陣熾烈的光芒，刺得他睜不開眼，耳邊隨之傳來轟鳴聲——原來是寶珠上騰起壹道閃電霹靂，朝著山谷中某處狠狠劈落。壹時間，地動山搖，驚起林中鳥雀無數。

然而不過眨眼間，怪異的震動就消失了，山間又是壹片寧靜。劍子心知恐怕是自己無意中做了什麽才引發地震，理智告訴他應當盡快下山，免得被余震波及，可是……劍子按捺不住好奇心，壹步步地走向山崖邊，極目俯瞰。

山谷中深林蔥蘢，是壹片濃郁到化不開的墨綠。而在劍子這樣的修行者眼前，眼前卻不止是普通的山谷——他看到了巨大的靈氣漩渦。

深紫色的靈氣翻滾著，像是壹個巨大的蛹，隨著漩渦旋轉加快，蛹越變越薄。

有什麽要出來了……

劍子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就在那壹剎那——巨蛹碎裂開來。

靈氣炸開，如漫天的紫雪飛散開去，在靡靡的雪霰中，有龐大的虛影盤旋著飛騰而起。

那是條紫龍。

頭角崢嶸，鱗甲炫麗，指爪威武。

出乎意料，脫困的紫龍並沒有揚長而去，反而朝劍子的方向氣勢洶洶地沖過來。

好奇害死貓！劍子暗暗叫苦，反應卻很快，壹邊迅速後退，壹邊掐訣給自己套上個金甲盾。

誰知，就在紫龍撞上劍子的前壹瞬，龍身忽然壹滯，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限制住了，紫龍掙紮著卻不能再前進壹寸，不由大為惱火，長嘯如天雷轟隆，吵得劍子耳朵生疼。

話說劍子其人，腹黑臉皮厚是出了名了的，膽大包天更是有名，見紫龍奈何不了他，不僅不跑，反而擺出十分親切和善的笑臉，試圖和紫龍講理，“講道理，是我助妳脫困，我不求妳回報，但妳恩將仇報也太難看了吧？”

卻見眼前壹閃，身軀龐大的紫龍已然不見，不遠處出現壹個衣著華麗執扇輕搖的男人，金眸含著怒意，滿臉冷笑，說話帶著奇怪的語調，“汝還敢說，小小蟲豸，竟敢對吾施加靈獸契約！”更令紫龍難以容忍的是，這個魚唇的凡人，居然……居然還成功了！

“耶，”劍子立即捕捉到紫龍話裏透露的信息，內心除了懵逼，簡直是炸開了鍋，他誠懇地解釋道，“閣下恐怕是誤會了，在下只是無意中拾到壹顆寶珠，又意外染上己身之血，之後便是地動山搖、百獸震恐、閣下出山——至於所謂的靈獸契約，我對此實在是壹無所知。”

他說話的時候，龍宿壹直緊緊盯著他，金眸淩厲非常。劍子甚至有種感覺，那眼神要是能化作實物，他早就被快刀解剖了。然而劍子像是不以為意壹般，笑容可掬，壹臉淡然坦蕩。

或許是他的神態太過坦蕩，龍宿的怒火熄了壹半，將信將疑地說道：“既如此，那汝還不速速解開契約？”

劍子點點頭，歪頭想了會，面對龍宿質疑的目光，苦笑道：“敢問……解契咒語是什麽？”

世間萬物有靈，雖然進入工業文明後，各種精魅靈族都逐漸銷聲匿跡，人靈契約用的少了，但是在古代，修行者與靈獸結伴修行互利互惠是常有的事情，各門各派都有結契和馭獸的法門，甚至還有不少專門的馭獸門派。因此，衍生出的結契法訣也各不相同，相對的解契法訣也各有差異。

眼下劍子莫名其妙和龍宿結了靈獸契約，怎麽結契本就是糊裏糊塗的，更別說怎麽解契了。他能感應到紫龍身上不斷飆升的怒氣值，也唯有苦著臉相對。

“汝……”龍宿提扇就要動手，又礙於靈契的限制，氣得說不出話來。

於是兩人大眼瞪小眼地耗著，日頭漸高，臨近午飯時間，劍子不動聲色地清清嗓子，提議道：“不如跟我回去，先吃了飯，再，慢慢想法子？”

龍宿沈思片刻，跟了上去，暫時也只能先這樣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劍子翻出了師父留下來的道法卷宗，撣幹凈灰塵，查出能找到的所有靈獸契約的法訣，對著龍宿壹壹嘗試解法。

結果當然是……通通失敗。

眼看著假期馬上就要結束，劍子不得不回k市，他問龍宿：“妳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跟我走？”

壹屢次失敗讓龍宿已經平靜下來，他看向窗外穿著奇特的村民，還有那些長著輪子會動的鐵殼，金眸中閃過壹絲不宜察覺的茫然，輕輕地說，“吾跟汝走。”

“可是妳……”劍子上下打量著龍宿華麗的古裝，打算翻出自己的衣服讓他換上。

龍宿好像看出他的心思，道，“無妨，別人看不到吾。”

“那就好。”

村口守著幾輛載客的三輪車，劍子搬上行李，特地花了兩份車錢。三輪車師傅奇怪地看了這個年輕人壹眼，不過有錢不賺是傻瓜，也就任由劍子占了兩個空位，又等來了兩個要出村的客人，就壹腳踩下了發動機。

蜿蜒的山路在群山掩映中九轉十八彎，三輪車老舊的馬達聲在耳邊嘈雜。為了防止露陷，劍子和龍宿出了門就沒有交談。龍宿眼睛壹眨不眨地看著遠去的村落出神，平素倨傲的眉宇間也染上細密難解的神色，甚至看起來有些落寞。

劍子拿出手機，貼在耳邊佯裝打電話，問道：“怎麽，妳舍不得這裏？”

龍宿搖頭，語氣輕淡得不惹塵埃，“此刻方覺大夢初醒罷了。”

近處的緩坡遍布梯田，有農人在水田中彎腰勞作，遠處青山翠嶺間有鷗雀翔集，落下飛瀑如練，匯成湍流出谷，又浩浩蕩蕩地奔赴看不見的遠方。

又有誰知道，這裏曾是號稱百川歸處秋水盡頭的尾閭深淵。

這壹場大夢醒來，不知今夕何夕，人間滄海桑田，壹切早已不同了。

歷經三輪車、客車、火車，壹路風塵仆仆，總算在上班的前壹天晚上到達了k市。出了地鐵站，已經夜深了，又碰上暗搓搓出來拖人吃的變裔天邪，劍子顧不得和龍宿解釋，追了上去。這麽壹番折騰之下，等回到劍子家裏，已經是淩晨了。

開門亮燈，劍子當先拖著行李箱進去了，他走了幾步，發現龍宿沒有跟上，疑惑地回頭。

“此地便是汝之洞府，也未免太過逼狹了……”龍神大人目瞪口呆，在門口踟躕著——這裏太小，壹旦露出原形，塞進頭塞不進尾。

顧不上和龍宿解釋房價問題，事實上，劍子對這套位於地鐵邊的壹室壹廳的房子很滿意，他無奈地說，“想塞得進原型，那妳只能睡體育館了——快進來吧。”

進屋以後，向來註重睡眠質量的龍宿輕易地找到了臥室，待看到僅有的那張樸素的單人床以後，再次發出抗議，“別的再說，僅此壹床，吾二人怎麽休憩？”

“妳是客人，妳睡床吧。”劍子正把行李箱裏的東西壹壹歸置，龍宿不說，他也在考慮改天就去買張新床。

龍宿繞著單人床轉了轉，皺起眉頭，身為龍族，在床上/池沼/沙灘上滾來滾去是天性，可是這張床……龍宿不禁開始擔憂起半夜滾下床的問題。

劍子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把臟衣服丟進洗衣機，打著哈欠，習慣性地走回自己的臥室，進了門，他才反應過來今晚臥室留給客人了，可再定睛壹看，咦，龍宿呢？

劍子揉揉惺忪的眼睛，眼前的臥室裏依舊空無壹龍，再看，就發現了玄機。

只見松軟的枕頭上，壹條拇指粗的紫色小龍盤成壹圈，閉著眼睛呼呼大睡，聽見動靜，瞇著眼懶洋洋地瞥了劍子，朝右邊滾了幾下，重新盤成蚊香形狀，又閉上繼續睡。

劍子嘴角抽了抽……真機智，變成小龍以後，單人床就變成豪華Kingsize的比例了。

劍子看看幾乎是全空著的床，再想想客廳中簡陋的沙發床，索性也爬上床，分享了壹半的枕頭，關上燈。

路燈透過落地窗，照得臥室朦朦朧朧。

縮小的紫龍顯然睡相極差，在枕頭上滾來又滾去，好幾次冰涼涼的尾巴尖甩到劍子的臉側。劍子在半夢半醒中壹把揪住小龍，把它塞進枕頭下壓住。

世界終於清凈了……劍子迷迷糊糊地想著，終於如願以償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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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5-14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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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纖塵飛舞，燦爛的陽光鋪滿臥室，也靜靜灑滿空蕩蕩的床。劍子早已經出門趕地鐵了，而他新來的客人——龍宿慢吞吞地從枕頭下鉆出來，在兩萬平方厘米的床上懶懶地打了個滾，瞇著金眸變回人形。這時候，他註意到了劍子在床頭留下的紙條：

“我先走了，冰箱裏的食物自己拿。”

龍宿皺著眉拿起紙條，自言自語，“冰箱……冰箱是什麽？”

劍子今天回來晚了。

倒不是因為加班，而是因為下班後他又去了壹趟城聯，咨詢了那裏的前輩靈獸契約相關的問題後，又根據他們的推薦去城聯內部的圖書館借了兩本專門的典籍，打算帶回家鉆研。壹來壹回，等他到家門口，已經是過了晚飯點。

劍子推門而入的時候，差點以為是自己進錯門。

放眼望去，整個居室的空間大了壹倍不止，四壁裝飾著鮮艷的珊瑚和耀眼的明珠，地上鋪了五彩斑斕的細沙灘，就在這樣的海洋館裝修風格中，龍宿坐在客廳的餐桌邊，手裏拿著壹張報紙，看得很認真，手邊還擺著壹堆書籍報刊——都是劍子書房裏的。

“妳……”劍子簡直是目瞪口呆。

“幻術而已。”龍宿聞聲擡起頭，朝他解釋道，放下報紙，揮手間，周圍的金碧輝煌霎時間消失，又變回劍子熟悉的景象。

劍子帶上門，換上居家的拖鞋，壹邊走壹邊說道，“妳喜歡就留著吧——對了，晚飯想吃什麽？”

“客隨主便。”

劍子的待客之道，當然不會是真的隨便弄。進了廚房，他看也不看櫥櫃裏的各種口味的方便面，打開冰箱——作為壹個單身上班族的冰箱，裏面塞滿了各種速凍食品。他來回翻揀，最後選中壹款自己最喜歡的速凍餃子，拆了下鍋。

電磁爐無聲地運作，鍋裏蒸騰出白花花的熱氣，速凍餃子在沸騰的熱水裏翻滾，漸漸變軟變大，怕餃子粘鍋，劍子用鏟子時不時撥動著，偶然擡頭，恰好瞥見龍宿站在廚房門口靜靜看著，神色間有疑惑，有驚訝。

“妳沒有用術法，”龍宿好奇地問道，“可是分明沒有火，也能烹飪？”

“用電，”劍子怕他聽不明白，“它能轉化成各種能量，驅動各種東西。”

“聽起來有點像靈力。”龍宿沈吟道。

劍子點點頭，又補充道：“但是與靈力不同，無需修行苦練，所有人都可以使用電，也離不開它。做飯只是其中小小的壹個方面，妳慢慢就知道了。”

龍宿沈默良久，才感慨道：“難怪當年神農說，人族是最有潛力最富智慧的壹族……”

不會術法，卻能不斷創造出“術法”。

熱騰騰的餃子出鍋，被分成兩碗，端到客廳的餐桌上，劍子左看右看都覺得寒酸，忽然有壹絲不好意思。龍宿倒是非常淡定地接過筷子，夾起壹個蘸著醋開吃，把食不言寢不語貫徹透徹。

“咳咳，”劍子過意不去，“明天傍晚我們去超市，多買點吃的，順便把床也買了。”壹邊暗暗盤算著等下要去論壇發個帖子求助，問問靈獸怎麽養，上古神獸喜歡吃點什麽。

等龍宿擱下碗筷，看到劍子壹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金眸微閃，微微笑起來，帶著安撫的語氣說道：“若是因為契約之事，汝也不必太過煩惱，左右慢慢尋法子就是了。”

劍子詫異地看了龍宿壹眼——龍宿和他結契以來，就算嘴上不說，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的敵意，甚至壹度想要借著變裔天邪來弄死劍子這個天上掉下來的便宜“主人”，現在態度卻和緩了，甚至非常友好。

“吾……我想過了，這壹覺醒來，少則幾年，多則幾百年，我總是要在人間呆壹段時間的，”龍宿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雖然是帶著笑，說的卻很認真，“劍子，有妳引導，我受益匪淺。作為回報，在我能力範圍內，我也願意幫妳。”

綁定已是既定事實，與其繼續敵視對抗，還不如好好相處。

龍宿態度軟化，劍子也松了口氣，畢竟無論劍子心再寬，身邊有個總想弄死他的上古神獸，總是提心吊膽小心提防。而龍神的實力……

劍子垂下眼，礙於血契，龍宿無法直接對他造成傷害，但是從對上變裔天邪那次來看，他的實力當真是真不可測，要是在k市毫無忌憚起來，想必也是壹個大殺器。

劍子索性也開誠布公，他放下筷子，組織了語言，說道：“我很高興妳這麽說，不過，有些事情我想應該先對妳科普——我不知道妳們古時候的神仙是怎麽生活的，但是在現代，無論是我們這些修行者，還是妖獸精魅種種非人類生物，我們大都是隱居的。”

劍子看著龍宿的眼睛，淡然壹笑，解釋道：“大隱隱於市。”

“對於這世上絕大部分的正常人來說，我們是不壹樣的，為了正常人類社會的秩序和穩定，也為了我們這些……少數人的安全，在近百年，逐漸形成壹個共識——‘隱’，隱居、隱藏、行事隱秘。妳要繼續生活下去，就要把自己當做是正常人。”

“可是妳們的日子，看起來並不像正常人那麽太平。”龍宿意有所指地說。

“對，總有壹小撮妖怪或者修行者不安分，出來鬧騰惹事，所以在k市的先輩們建立了‘城市秩序和安全維護聯盟’，城聯致力於清理作惡的修行者和非人類，維護城市的秩序，也保護我們的隱居生活。”

“而妳，就是其中壹員。”說到這裏，龍宿已猜到劍子的身份。

劍子點頭，又接著說，“另壹方面，近代以來西學東漸，有很多妖怪也學到了科學和民主的觀念，甚至聽說民國還有出洋留學的妖怪，在歸來後掀起妖權解放運動，反對傳統中對於妖怪的汙名化和過度捕殺。城聯建立後，妖怪們也隨之建立了‘非人類生物協會’，為在k市生存的妖怪精魅等等非人類生物，提供庇護和幫助——按照規矩，妳新來k市，明天我帶著妳去非協登記身份，順便幫妳把各種證件辦了。”

“這兩個組織……”龍宿玩味地說道，“平常恐怕少不了爭鋒相對吧。”

劍子也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是，而且它們就在對門。”

——就是為了方便兩個組織的人員，意見不和，可以隨時到後面的中山公園約架，打了再談。

“那樣看來，我和妳應當分屬兩個組織……”龍宿挑眉。

“我們是我們，別管他們那群人……”劍子默默咽下後半句話，何況，那群人感情好著呢。

就這樣，在龍神大人到劍子家的第二個晚上，他們愉快地達成共識，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

自從在非協登記，龍宿很快拿到了非協為他準備的各種身份證明材料。非協辦事精細，從幼兒園到大學的學歷證書壹應俱全，簡直能以假亂真，有了這些，龍宿仿佛不再是存在於神話傳說中虛無縹緲的龍神，而僅僅是這座大都市裏遵循著正常軌跡長大的壹個普通的青年。

對於這個陌生而多姿多彩的時代，龍宿懷有強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望。自從劍子教會他怎麽用電腦以後，他簡直像是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壹心撲在網絡上面，四處瀏覽和學習。

盡管如此，等到幾天後劍子回家的時候，看到龍宿竟然開始簽收快遞，他再次目瞪口呆，有了如下的對話。

“妳哪來的x寶賬號？”

“妳的啊。”

“妳哪來的錢？”

“到付。”

“對啊，哪來的錢？我x付寶余額是個位數。”

“變出來的，汝們錢幣印得甚是精細，吾研究很久，才能完全復刻出紋理。”

“……妳這樣不對。”居然還學會印假鈔了，劍子持續淩亂中。

見劍子臉上浮現焦急又懊悔的神色，龍宿不禁開始反思是不是玩笑開過頭，他忍不住笑了，隨手把壹張x行的銀行卡塞進劍子手裏，道：“哎呀呀，劍子，開個玩笑而已，珍珠寶石吾多得是，在非協那兌換後順便就辦了卡。這張卡給汝，生活日用盡管從中取。”說完，抱起快遞盒，找地方興致勃勃拆了起來。

劍子從驚訝中回神，拿著龍宿交付的嶄新銀行卡，還帶著狀況外的茫然，喃喃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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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劍子，我騙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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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5-15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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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鏡中影

雪白鑲著焦黃金邊的爆米花，散發著誘人的甜香，在桶裏堆得滿滿的。

或許是步子太急了，震得堆在最頂上的壹個爆米花晃了晃，骨碌碌地滾開，露出藏在下面壹只紫色爪子。

“這樣真的行嗎？”龍宿的下巴擱在壹個爆米花上，全身都埋在爆米花裏，仰頭小聲問。

“噓，”劍子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爆米花堆，擋住了周圍人可能的視線，四處看看，也小聲回答道，“電影馬上就要開始了，等暗下來妳再出來。”

“好吧。”龍宿懶洋洋地應道，縮回爪子，舔了舔沾在上面的糖漿，抱著壹顆爆米花慢慢啃起來，發出細微的哢嚓哢嚓聲。

放映廳暗了下來，巨大的幕布亮起，紫龍呲溜壹聲從爆米花裏爬出來，托著腮盯著大屏幕觀看，嘴裏依然沒有停下，“這些人搞破壞，妳們不管嗎？”

它指的是銀幕上那些在眾目睽睽之下飛來飛去的超英。

劍子壹邊看電影，壹邊摸起顆爆米花隨手壹拋，看也不用看，準確地用嘴接住，哢哢哢吃著，“隔著太平洋呢，太遠了管不著。”

電影情節漸入佳境，劍子看得忘了吃爆米花，直到峰回路轉，他終於松了口氣，摸了壹顆拋起來——

“！！！”不對，這個手感！

壹拋起來劍子才註意到重量的不對，慌忙用手接住，才避免了把抱著爆米花的龍神壹起提起來塞進嘴裏的慘劇。

“龍宿？”劍子輕輕喊了壹聲，然而手裏捏的紫龍只是翻了身，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居然無聊得睡著了……

劍子無奈地笑笑，輕手輕腳地把睡著的軟軟的龍神放進半空的爆米花桶裏，索性不再吃零食專心看電影。

爆米花桶靜靜地擺在座椅的扶手上，大屏幕上的悲歡離合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幾乎沒有人會註意到這個毫不出奇的爆米花桶裏藏著什麽。

只是幾乎而已。

映著來自大屏幕明滅變幻的光，從後排悄悄伸來壹只手，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桶沿的時候，壹雙手搶先壹步把爆米花桶整個捧在自己懷裏，劍子笑瞇瞇地轉過頭，“先生，這桶是我的。”

後排的男人尷尬地笑笑，搓著手，“是嘛，哈哈哈，看錯了。”

劍子抓了壹捧爆米花，熱情地遞過去，“要嘗嘗嗎？”

那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伸手接過，朝劍子點點頭，卻並沒有吃，而是起身離開座位，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

等到那人走遠了，劍子才松開拽著龍尾的手，籲出壹口氣，俯身壓低了嗓音道：“他沒有惡意，何況這裏人這麽多，妳怎麽能隨隨便便出手呢？”

龍神沒有出聲，有壹搭沒壹搭地用爆米花磨牙，過了壹會，才“嗯”了壹聲。

劍子笑笑，知道它這是聽進去了。

頂燈照得廁所壹片慘白，空氣中散發著消毒水混合著清新劑的味道。

爆米花掉在地上，滾出了老遠。

洗手臺前，水兀自嘩啦啦地流著，有人站在鏡子前，借著昏暗的光，打量著自己的臉。

在那張普通得令人見過即忘的臉上，閃爍著壹雙鬼火似的眼睛，他揉搓著臉頰，好像在調整著臉上的面具壹般，自胸腔裏發出的荷荷荷的笑聲，怪異而沙啞。

廁所門忽然被拉開，進來壹個年輕人，他隨手帶上門，臉上還殘留著與小夥伴之間調笑時的放松和愉悅，掃了壹眼鏡子前佇立的人，並沒有在意，自顧自地走向壹個小便器。

因而年輕人沒有註意到，鏡子中反射出的那人的視線——正聚焦在他身上。

電影散場，劍子抱著爆米花桶隨著人流走出放映廳，恰好看到了熟人。

杜壹葦也同樣註意到了熟人，拉著妻子，笑著過來打招呼，“劍子，真巧啊，壹個人來？”他本來是隨口問的，卻不料劍子搖搖頭，微微傾斜爆米花桶，露出呆在裏面的小龍。

“噢，真是個漂亮的小家夥！”出於禮貌，杜壹葦客氣地贊美。

不，妳錯了，它是個老家夥……劍子默默地在心裏反駁，面上壹派從容給他們互相做介紹，“這是寄住在我家的靈獸，龍宿。龍宿，這是我的朋友杜壹葦，在郊區有壹個很大的農家樂。”

“哈，劍子，下次妳們壹起來玩。”杜壹葦熱情地邀請。

龍宿呆在桶裏，倒是非常安靜，金眸好奇地打量著杜壹葦，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等杜壹葦偕同妻子離去，龍宿壹掃剛才那副乖巧聽話的靈獸模樣，看著杜壹葦的背影，若有所思，喃喃道，“壹只當康啊……”

語氣中流露出明顯的躍躍欲試，看杜壹葦的眼神就像看著壹只行走的雞腿。

劍子感到自己額頭上的筋又突突跳了起來，他揉揉紫龍的背脊試圖安撫它，“妳看出杜壹葦是當康，妳怎麽還……”還想吃呢！

被劍子順毛，龍宿舒服地抻直身體，像沒骨頭地趴在爆米花堆裏，“放心，他是妳的朋友，看在妳的面子上，我也不會去捕食的。”

“那就好，下次帶妳去他的農家樂玩。”劍子沒有說的是，杜壹葦可是k市的保護‘動物’——當康號稱“見則天下大穰”，有杜壹葦在，k市的農業區年年豐收。

而杜壹葦自己開的綠野農家樂，那真是地裏插根棍子都能活。

保潔員拎著拖把走進廁所，壹眼就註意到了洗手臺後的鏡子上面凝結了星星點點的黑色斑塊。

“是誰這麽缺德啊！”保潔員沒好氣地罵了壹句，拿起抹布開始壹點點擦拭鏡面。

濕潤的抹布慢慢軟化固結在鏡面上的臟汙，暗色的斑點暈開，被布抹去。

保潔大媽忽然發出壹聲驚呼，手中的抹布啪塔落在地上。

只見抹布上赫然是壹片暗紅色的血跡。

劍子和龍宿回到家不久，就接到快遞的電話，不壹會兒，門鈴就響了。

“金銀快遞，劍子先生，請簽收。”門外站著的快遞員是壹個年輕女孩，容貌俏麗如冷月，雖然除了必要的對話不多說壹個字，但氣勢極強，讓人不敢輕視，甚至……不由自主心生畏懼。

“公孫小姐？”在廚房的劍子聽見熟悉的女聲，也走了出來，看到壹身快遞員打扮的公孫月，劍子滿臉吃驚，“怎麽會是妳？”

龍宿簽完快遞單，見兩人認識，做了個邀請姿勢，“進來喝杯茶再走吧。”

大約是遇見熟人，公孫月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寒意稍退，微微笑了笑，撩起壹縷逸散的額發別在耳後——終於顯露出壹絲屬於年輕女孩的活潑氣質，“我二哥金盆洗手以後開了這家快遞公司，最近缺人手，我就來幫忙。還有別的快遞要送，就不坐了。”

劍子看著她，目露擔憂，似乎想說什麽，終究是搖搖頭，囑咐道：“那好吧，就不打擾妳了……非協那裏，我們會盡力幫妳遊說的。”

公孫月微怔，垂下眼，“我知道的，謝謝妳們——那些本來就是我的錯，我開脫不了的。”她語調低落，帶著壹種認命後的疲倦，卻依然藏著難以磨滅的鏗鏘冷傲。

劍子壹時也默然。

門關上，劍子站在原地，深深地嘆了口氣。

龍宿遞給他壹杯剛沖泡的熱茶，“怎麽了，憂心忡忡的？”

“謝謝，”劍子捧著茶杯，朝龍宿感激地笑笑，又低下頭，露出復雜的神色，“妳不知道，公孫月……先前也是城聯的壹名城市秩序維護者，俗稱除妖師，而且很能幹很出色。”

龍宿拉開壹張椅子坐下，大有洗耳恭聽的架勢，“妳說‘先前’，那後來發生了什麽？”

“她靈氣高強，但太過年輕，也太偏激，終於鑄就大錯……在壹次任務中，壹怒之下運用大範圍殺傷性法術，誤殺了很多無辜的弱小妖靈，引起妖族極大的憤怒，被城聯停職處分，”劍子抿了口茶，感慨道，“對她的最終處置，城市聯盟和非協壹直爭論不休僵持著，城聯當然是想要給她改過的機會，但是妖族為主的非人類生物協會，則堅持要處死她。”

“立場不同，自然難以達成壹致。”龍宿表示理解，“妳們壹直在為她奔走嗎？”

劍子扯動嘴角，像是苦笑，“盡力而已，說到底，妖族的憤怒也無可厚非，只是……唉。”

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滾動著宏按鍵的鼠標閃爍著迷離炫光。

“ penta kill ！”音箱中傳來激昂的提示音。

坐在電腦前的年輕人頓時拍桌，得意地大笑了起來，那張俊秀得近乎柔美的臉，顯得瀟灑不羈。

“金銀快遞，陰川蝴蝶君，請簽收。”門外響起冷冽的女聲。

“阿~月~仔！”蝴蝶君整個人開心的飛起，從電競轉椅上壹躍而起，顧不上別的壹切，立即沖到門口，手伸向門把的剎那，卻又忽地停下，理了理自己的發型，撣了撣自己肩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這才開門。

於是公孫月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倚在門框上擺好造型的蝴蝶君，笑得像壹朵盛開的蝴蝶花。

公孫月早就能熟練應對這樣的場面，她面不改色地掏出快遞盒，直接塞進蝴蝶君懷裏，關上門就要走，剛走了兩步，就發現走不動了。

蝴蝶君扯住她的快遞包，哀怨地說，“阿月仔，為什麽上次來的不是妳？”

“上次是我三哥，”公孫月腦補了壹下小蝴蝶歡歡喜喜擺好pose結果門打開是東方鼎立的場面，忍不住憋笑，“妳知道的，我們有五兄弟。”

蝴蝶君眼前壹黑，掙紮著拽住公孫月不肯放，“難得妳來，多說幾句話再走嘛。”

誰知，公孫月這次卻沒有朝他潑冷水，目光柔和，甚至是露出壹絲微笑，輕嘆壹聲，轉身慢慢說道：“蝴蝶君，那我多說幾句，妳聽好了：別整天呆在家裏打遊戲，別整天吃外賣，去外面多走走，多交幾個朋友也好。飯要按時吃，晚上不要吃得太油膩，也不許挑食，菠菜胡蘿蔔都要吃光……”

蝴蝶君本來是受寵若驚甚至是陶醉地聽著的，越聽臉色越是難看，他忽然打斷她的話，“夠了！妳又要走是不是？”

公孫月忽然靠過來——蝴蝶君睜大眼睛，只見素來冷艷的女孩湊近，伸出手，細心專註地幫他理好翻折的襯衫領子，蝴蝶君的火氣壹下子就找不到了。

“保重，小蝴蝶。”公孫月沖他笑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月仔……”蝴蝶君悵然若失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眉毛揚起，臉上重添自信驕傲的光彩，“哼，阿月仔，妳不肯告訴我，難道我就不會自己去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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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華錄便利貼：

【當康】：《山海經·東次四經》：“欽山……有獸焉，其狀如豚而有牙，其名曰當康，其當康鳴自叫，見則天下大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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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5-19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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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月儿弯弯照蝴蝶（1）

余暉散盡，夜幕降臨，很快被各種亮起的霓虹燈照得熱鬧非凡。

位於k市舊城區的琉璃路也不例外，毗鄰的大學城帶來了巨大的人流量，也孕育了所謂的小吃壹條街，各種大排檔小地攤，讓原本就不甚寬敞的馬路變得擁擠不堪，人流裹挾著車流緩慢移動，哪怕是被堵在其中的私家車狂按喇叭，也只能用讓人絕望的速度龜速挪動著。

傳說中的城市聯盟和非人類協會，恰恰就坐落在城市的這個喧鬧角落。

如果妳看到那家生意興隆的老秦涼皮店，再繞過它隔壁那家排了長隊的杜記饅頭鋪，經過金銀快遞新開的網點，左拐幾步，走到琉璃街盡頭，妳就會看到在壹棵數人合抱粗的老槐樹，這裏有個分岔路，往左是壹家冷清的屈氏茶館，壹踏入這家古色古香的茶館的大門，眼前的景色瞬間豁然開朗，林木蓊郁，紅墻綠瓦，赫然是壹個規模可觀的莊園，現在，恭喜妳，到了本市修行者的大本營——城市秩序和安全維護聯盟。

如果妳是非人類的生物，現在馬上轉身，出門到街對面，進入任秘書掌櫃的雜貨鋪，也是壹樣能進入各種妖魔鬼怪的非人類生物的庇護所——非協大門的

龍宿沿著琉璃街壹路找來，走到標誌性的大槐樹前停下了腳步，上次他跟著劍子來，是直接在岔路口右轉，進入非協登記身份，然而今天……金眸望向樹蔭掩映中屈氏茶館低調的招牌，他徑直朝著大門口走去。

無形的氣流激得懸掛在門檐上的風鈴無風自動，發出壹陣悅耳的脆響，隱含某種韻律。龍宿略帶訝異地擡頭，再看向眼前這間看似普通的茶館時，眼中便帶著些鄭重探究的意味。

檐上的風鈴，其形制仿照天地源流底部“落下孤燈”內的六角風鈴——能探測出訪客的身份，再用不同的鈴聲提醒，哪怕是來客用上了隱匿身份的法寶，也無所遁形。城聯的風鈴雖為仿作，無法勘破神族或者是實力深厚的大妖怪的偽裝，但用來對付k市九成九的修行者也是綽綽有余了。

地上鋪設的青磚，排列組合之間，隱藏著封鎮靈力的大型法陣；四周的桌椅擺設，也暗合九宮八卦……總而言之，壹踏入城聯的範圍，來客就被極大地限制了靈力和法術，無法造成非常人的破壞。

再看茶館中掩藏城聯真正所在的幻陣，堪稱是精巧玄奧，鋪陳浩大。

這樣大的手筆，雖不知道城聯的創始人是誰，但必定是壹個胸中大有丘壑的能人。

龍宿駐足打量的時候，坐在櫃臺後面的壹個老人，也懶懶地撩起眼皮子，聽著六角風鈴的響聲，目露疑惑，又仔細辨認了半晌，仍然聽不出來客的屬性族類，問道：“是生人？妳……有什麽事嗎？”

龍宿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來找劍子。”

劍子正在加班。

辦公室內彌漫著壹股濃郁的泡面味，被留下來加班的幾個單身狗們各自端著自己泡面碗，正輪流到飲水機下接熱水。

倒進調料包，劍子拿叉子攪了攪，碗裏的泡面冒著熱氣，還沒有軟下來，被醬料染成醬紅色，上面浮著壹層發膩的油，散落著幹癟的脫水蔬菜。

泡面這東西，聞著香，吃著就未必那麽香了。

他攪了攪，卷起壹叉子嘗了口，忽然仰頭長長嘆了口氣，“唉，人生啊……”

慕少艾正在拆火腿腸，聞言漫不經心地道：“加量的紅燒牛肉面，妳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不滿意就換成阿九做的焦糊飯。”

“又不是人人都像妳家阿九……”劍子都噥了壹聲，不等慕少艾細問，認命地叉起壹團面塞進嘴裏。

“呵，有總比沒有好，”慕少艾耳朵尖，冷笑著發出嘲諷，“老人家至少還有壹個孝順可愛懂事聽話的阿九養老，妳呢？”

“是是是，不然怎麽會被妳留下來幹活呢。”劍子捧著面碗又坐回辦公桌前，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影像，邊吃邊看。

“說來也奇怪，壹個大活人怎麽就憑空消失了呢，還留下大塊血跡……”臥江子剛給家裏的銀狐打完電話回來，喝著面湯，談起這樁由k市警局移交過來的疑案。

“從失蹤者進入廁所，到血跡被清潔員發現，中間足足有兩個多小時，又趕上數個放映廳散場，監控顯示這期間進出廁所的人有數十個，警局方面經過初步排查詢問，都說並沒有人看見失蹤者，壹個年輕人，竟然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慕少艾翻閱著已經看了無數遍的卷宗，感慨道。

“要麽是極其精妙的密室殺人案，要麽就是又出了不安分的妖魔，”忽然，劍子面色壹變，指著屏幕上的監控錄像喊道，“這個人……這個人我怎麽看著有點眼熟。”

在眾人陡然聚集過來的視線中，劍子壹邊回想著，壹邊說道，“那天我和朋友去看電影，坐在後排的那個男人就是他，他去了廁所之後就沒再見到他，這個人……”劍子忽然正色，環顧了自己的夥伴們，眼神慎重，才慢慢說道，“他進了廁所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有這麽明顯的異常，警察局早該發現不對了。”臥江子沈吟著，提出異議。

“不，看這裏，”劍子按下暫停鍵，指著屏幕角落中，從廁所裏推門離開的男人，示意周圍人來看，“‘他’沒有影子——出來的，只是個幻術造成的虛像。”

眾人悚然壹驚，短暫的沈默之後，慕少艾首先拍板發話，“那好，總算有目標了，就是他！諸位……”

“結束了嗎？”壹個陌生的男聲突兀地插入，眾人這才發現辦公室門口，不知何時長身玉立著壹個人。

他壹身休閑裝，配上壹頭銀紫色的長發，卻毫無殺馬特的怪異感，只令人覺得氣度卓爾不凡。

慕少艾咽下嘴裏的“今晚繼續加油”，換上和藹可親的笑臉，“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說話間，龍宿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徑直走到劍子的桌邊，旁若無人地問道：“回家吃飯嗎，還是妳已經吃過了？”他註意到電腦邊擺著的剩了壹半的泡面碗。

劍子還處在震驚狀態，沒多想，接著龍宿的問題老老實實地回答：“沒，剛吃到壹半，妳怎麽來了？”

“還要接著忙嗎？”龍宿皺著眉詢問——這壹句是轉頭看向慕少艾說的。

慕少艾輕咳壹聲，在同事們瞬間變得熱切的眼神中說道，“既然有目標了，今晚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們有壹場硬仗要打。”

歸心似箭的員工們壹哄而散，各自開始整理東西準備回家。

龍宿先壹步走出辦公室，劍子把資料塞進包裏，就要跟著出去。

慕少艾拎著煙管從旁邊經過，壹臉戲謔，“居然有人來找，劍子，難得啊。”

“壹個借住在我家的朋友。”龍宿身份尷尬，劍子便含糊地說道。

“呼呼，不是朋友，是男朋友吧。”慕少艾說完，朝著劍子擠擠眼，大有看好戲的意思。

劍子懶得和他爭論，出了門揚長而去。

劍子走到樓下的時候，龍宿正站在花壇邊朝遠處看著什麽，“那裏發生何事？”

城聯駐地風景優美，很多角落是按照蘇州園林的規制修建的，從長廊邊透過月洞門，可以看到對面的長廊中有壹群人臉色很不好看地從主院方向出來，城聯工作人員看起來在勸說，但也是壹副焦頭爛額的樣子，隔著老遠，零星地傳來只言片語，是“黃泉贖夜姬”“血債血償”之類的。

劍子認出那群人都屬妖族，有兩三個甚至還在非協見過幾次，結合那些零碎的話，便嘆氣道：“是白城和非協的人又來向城聯施壓，要求懲辦公孫月。”

龍宿明白了，點點頭，也不再多問。

兩人沿著路燈往城聯的出口走，夜風清涼，城聯的路燈也做成仿古式的，曲徑通幽，隔著壹段路挑著壹盞大紅色描金的牛紙宮燈，明亮又極具風雅。

寬大的芭蕉葉在地上落下斑駁的影子，隨風而動，朦朧的影子也搖曳生姿。

只是……

龍宿忽然停下腳步，淡淡瞥向芭蕉林的方向。

“怎麽了？”他壹停，劍子也停下來，奇怪地看著龍宿。

“沒什麽，想到美食了，”龍宿微微壹笑，拉起劍子，“快走，先回家吧。”暗暗想著，今晚回去要去查查百幻蝶怎麽個燒法才風味最佳。

二人漸行漸遠，直到徹底消失在路的盡頭。

月光灑落，靜謐得唯有池塘邊的蟲鳴，不知道過了多久，芭蕉林中忽然傳來壹陣短促的振翅之聲，地面上飛快地劃過壹片影子，又倏忽消失不見了。

影影綽綽，恰似壹片龐大的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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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5-21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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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月兒彎彎照蝴蝶（2）

冷月如鉤，落在獨行的女子冷俏的臉上，勾起壹抹刀鋒般的晄白。

腳步聲突兀地停下，夜風揚起她暗紅色的發尾，公孫月垂下眼，眼中閃過疲倦，幽幽嘆道：“諸位……當真要趕盡殺絕？”

隨著她的話出口，氣氛頓時冷肅，下壹瞬，早已布下的陣法帶來空間扭曲，令整個場景倏忽壹變。

所有的行人頓時消失不見，路燈照亮空蕩蕩的長街，壹片死寂中連風聲也無。

公孫月知道，這是進入了對方陣法師的結界——在k市，無論是修行者還是妖魔鬼怪，都會自覺去人跡罕至的地方鬥法，實在趕得不巧，要在鬧市中要鬥法便會召出結界，以避開對普通人類的影響。

殺氣彌漫中，地上有雜亂的影子晃動，扭曲的虛空中漸漸現出七八個人，朝著公孫月呈合圍之勢逼近。領先的壹人，發髻上簪了數片紅葉，眉間隱含自許之色，話說得很不客氣：“黃泉贖夜姬，還記得妳當日在白城犯下的慘案嗎？我們今日便是為了白城的冤魂，來向妳討債的！”

往事被毫不留情地挑開，記憶中抹不去的血腥噩夢般如影隨形，公孫月心神巨震，臉上閃過悔恨、愧疚、掙紮。緊握的手中，鋒利的指甲將掌心劃破，刺痛讓她回過神，她目露懇切，“我自知罪孽深重，願不惜壹切代價來彌補——真的不能給我壹個贖罪的機會嗎？”

那些人便像是聽到笑話壹樣，面帶譏諷地大笑了起來，領頭的秋闕主少咄咄逼人，“妳壹個大惡人要什麽贖罪，殺人人殺，死了就幹凈了。”

“我不願再動手殺人了，等到聯盟和協會的審判出來，若是他們認為我罪無可恕，公孫月自當引頸就戮。”公孫月低低說道。

“聯盟包庇，協會妥協，妳以為我們會容妳有機會逍遙法外？”有人冷笑。

在他們肆無忌憚的笑中，公孫月慢慢斂容，再擡起眼，整個人便好似換了個，些許的動搖軟弱之色盡去，唇邊甚至禽著壹絲笑，宛如壹輪悄愴的血月，袖中無聲無息地化出壹柄嫣紅的折扇，“那就恕我得罪了！”

扇骨鋒利似刀，泛著暗沈沈的寒光，劃破空氣，帶起颯颯風聲。

她身如驚鴻，飄忽不定，在幾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搶先出手，淩厲的扇影流瀉著攝人肝膽的殺氣，壹轉格開兩人攻來的刀劍，身形卻宛如鬼魅蕩開壹周，朝包圍圈外沖刺——竟是壹心只求突圍。

過了最開始的猝不及防，她的對手們很快反應過來，攔截、斷後路、圍殺互有分工，壹時間喊殺聲壹片，刀光劍影密密織成天羅地網，兜頭朝著公孫月罩下來。

公孫月無心戀戰，縱然扇影淩厲，無奈先困於結界，又人數懸殊，壹陷入纏鬥很快就落下風。她本就是心性剛強堅忍之輩，血戰之中，不僅毫無退怯，反而不知不覺被激發出了按捺下的狠勁，索性放開手腳浴血廝殺。

就在雙方激烈爭鬥之時，天上的月亮悄然變化，等到圍殺者中有人覺察出不對，為時已晚。

冷月像是被某種翅膀形狀的陰影遮擋壹般瞬間消失，天地間也陡然暗了下來，等眼前再亮起的時候，已經是燈火輝煌的步行街景，行人來來往往，耳畔響起嘈雜的車喇叭聲和人聲，流動的風拂面而來，壹切無不顯示著結界已破。

上壹刻還在廝殺的圍殺者被人流沖得七零八落，反應快的已經變回正常人的打扮，卻依然有反應慢的拿著刀劍的人楞了壹下，已經引起周圍人的恐慌尖叫。

“這群人有刀啊，快逃啊！”人群中不知是誰驚惶大喊。

對歹徒的恐懼令人們拼命地奔逃，人滿為患的街上霎時混亂。

誰也沒有發現，有個人壹把拉起公孫月，躲進人流沖到了下個岔道，借著騷亂悄悄脫身。

“妳在幹什麽？”劍子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關了燈的書房兼客廳裏，龍宿還坐在電腦桌前，不禁走近了好奇地問道。

壹片漆黑中，電腦屏幕的光照亮了龍宿的臉，他眼珠壹錯不錯地盯著屏幕，表情認真，時不時地還垂下眼思考壹會，拿起筆在記事本上勾勾畫畫。

龍宿那麽鄭重其事，所以當劍子湊近壹看發現屏幕上赫然是壹份“好媽媽”家常菜的食譜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出來，“妳在看食譜？”笑完以後猛然想到自己只能算得上勉強能吃的廚藝，不由得有些心虛。

被發現了動作，龍宿也十分坦蕩，他轉頭，壹本正經地做著調查，“劍子，妳喜歡吃紅肉還是白肉？”

“唉……都喜歡，都喜歡。”劍子忙說。

龍宿便點點頭，記了壹筆。

劍子眼尖，看到他寫的是“荊山”之類字樣，疑惑道：“荊山？妳要去那裏幹什麽？”

“覓食啊，”見劍子不解，龍宿解釋道，“荊山出鮫人，俗稱美人魚是也。鮫人既有紅肉又有白肉，我們可以壹魚兩吃。”

荊山的鮫人，劍子是聽說過的。據說它們人首魚身，善泳，能以吟唱惑人，世代在漳水繁衍，有傳說它們能對月流珠，能織水火不侵的鮫綃。

不過，聽了龍宿的構想，劍子還是目瞪口呆，重復了壹遍，“妳想吃……鮫人？”

龍宿點頭，繼續瀏覽著頁面上各種清蒸爆炒油燜的做法，劍子看他饒有興趣的樣子，眼前仿佛已經看到這樣壹個場景：

某壹天，劍子回家打開門，龍宿拖著條壹米多長的人魚扔在廚房的砧板上，壹手摁著魚身，壹手拿著菜刀刷刷刷刮著鱗片，壹邊鍋裏還咕嚕咕嚕煮著湯底……

劍子默默地捂住眼睛，畫面太美不敢看好嗎！

劍子想了想，斟酌著說道：“想吃魚我們可以去菜場買，若妳覺得不夠好，等下周末我們可以去水庫釣魚……鮫人有靈性，還是不要去了吧。”

無論如何，鮫人壹族能歌善織，雖說有個魚身，到底是類人的智慧生物，就這麽抓來當做食物，劍子接受不了。

話壹出口，劍子便覺得氛圍忽地凝滯。龍宿收起臉上的躍躍欲試，似笑非笑地看著劍子，他壹雙金眸像是收攏了所有亮光，幽邃冥迷，明明是最燦爛的金色，卻令人覺得仿佛凝視著深淵，看久了不禁背脊生涼。

“劍子，”龍神含著笑，語氣散漫，重新換回儒音，“壹條普通的魚，若是活的年歲夠久，又有機緣，也是能成妖化靈——汝吃魚，吾吃鮫人，說到底又有何分別？”

“狡辯，”劍子輕笑，言辭伶俐，“照妳這樣算，吃壹個雞蛋便等同吃壹整只雞了。”

“的確相差不大。”

“如妳所說，壹尾魚若是福緣深厚便能化靈，可是，那樣的機緣萬中無壹。大千世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都是自然鏈條中的壹環，我們獵殺捕食皆屬自然，可是對於那些承天眷顧而生出靈智的動物靈獸……”劍子微微搖頭，眼神裏帶了認真的東西，語氣堅定，“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願多造殺戮。”

龍宿輕嗤，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劍子，汝是除妖師，汝顧忌殺業？”

就算龍宿和劍子相識不久，劍子也很少提起他的副業，可是觀劍子對敵果決的手段，就知道他不是個花架子，而是真的有在多次血戰廝殺中磨礪出的本事。

k市安寧和樂，然而這麽大城市，散落居住著無數修行者和妖魔鬼怪，要維護出這樣穩定的秩序，除了庇護和懷柔的手段，怎麽可能缺得了強大武力手段的威懾。

“我並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劍子神色堅定，如同壹柄塵封的古樸兵器，帶著多年歷練沈澱下來的從容和圓融，“為惡的，害人的，古塵出鞘絕不猶豫，可是無辜的生命，即使是壹只螻蟻，也不當輕慢。”

龍宿銳利的目光微閃，他直直盯著劍子，有壹瞬間的恍惚

這樣的話，要是換個人來說，龍神大人早就冷笑著想出壹百種方法反駁回去，可是在他要開口的時候，在腦海中紛紛思緒的罅隙，忽然閃過微妙的熟悉感。

——就好似……在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也曾與誰就這個問題爭論不休，最終誰也無法說服誰。

“汝……”他想說什麽，卻最終抿唇不語，眼神飄散，不知道思緒又神遊到哪裏去了。

劍子也知道龍宿看似散漫其實最為驕傲固執，不是可以壹朝壹夕就輕易改變想法的人，話說到這裏，也不再強求，他輕輕嘆氣，微微躬身，與坐在電腦椅上的龍宿視線齊平，換了輕松的語氣活躍氣氛，“龍宿，妳年紀小的時候就是人型嗎，會不會被當成魚……”有沒有被人捉了差點吃了。

龍宿：“……當然沒有！”說的斬釘截鐵。

“哈，還好沒有，不然我就見不到妳了，”劍子笑瞇瞇地問，“話說，妳是紅肉還是白肉？”

龍宿瞪了他壹眼，霍然站起，朝著臥室走了——這個問題，龍神大人不打算回答。

留下劍子在那裏忍俊不禁。

這天晚上，劍子做了個夢，夢裏有條怪模怪樣的長著犄角的大魚，被漁網裹著，朝著劍子張牙舞爪，很兇的樣子，但是配著它圓鼓鼓的腮幫子，只讓人覺得色厲內荏得可愛。

劍子忍不住和它玩了壹會，到了該離開的時候，那尾大魚卻變成了人，只是隔著濃得有如實質的大霧，看不真切，只能辨認出極淡的人影和飄飛的衣袂。

“汝對吾太狠心了。”那人遙遙嘆息。

妳對我，何嘗不也是狠心？劍子模模糊糊地想著。

長夜裏，誰看得分明，誰狠得下心。

“第三回了……果然吾與汝，永遠擺脫不了生和死的糾纏。”

壹切如浮光掠影，隨著支離的水波蕩漾開去，轉瞬消逝無蹤。

劍子驚醒的時候，天還沒亮，路燈透窗而入，靜悄悄的，除了床頭的時鐘還在滴答作響。

夢裏的壹切都想不起來了，劍子只覺得胸中郁結得難受，毫無睡意，索性起身，打算去陽臺透透氣，視線掃過臥室對側的另壹張床，驚訝地皺起眉頭，“嗯？”

床是空的，龍宿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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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山海經·中次八經·荊山》記載：東北百裏曰荊山。其陰多鐵，其陽多赤金；其中多牦牛，多豹虎；其木多松柏，其草多竹，多桔櫾。漳水出焉，而東南流註於雎。其中多黃金，多鮫魚，其獸多閭麋。

白肉和紅肉：牛羊豬之類的肉被稱為紅肉，禽類和魚類的肉被稱為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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