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秋鳳主]天宇遺鑒（起篇-105）【完結】 (114L）| 不來彼淵| 天宇論壇| 其他布論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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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

天宇水魔幫參謀<-此餃很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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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24-11-26

鮮花(545)

100樓發表於: 2020-10-10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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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鬼臨宵在前面低頭快走，一好漢從後追上。
“兄弟啊，咋躲那麼快，後頭又沒有吃人的狼。”他手裡夾著根狗尾草，“有話就好好說啦，悶頭就走，沒%數呢。”
“我又沒廢，不想退隱。”鬼臨宵鬱悶地斜眼看他，“他們憑什麼安排我的人生？”
一好漢乾笑兩聲。方才就知道仙仔是故意支開他們兩人，所幸借這根草竊聽內幕，卻不防也讓鬼臨宵聽去了前輩們給他的安排。
想來也是。還沒混出個名堂就要被迫退出武道，誰甘心？又不是飛心或者菩提兒那種乖寶寶。
“安怎，你打算幹嘛？”一好漢玩味地咬住草，歪著頭試探。
“既然靜海的先天龍族有辦法，我想去看看臨海石屋，裡面或許有些線索。”讓人知道，我才不是已經過氣的無用之人！
一好漢吃了一驚。“不會吧？我聽說秋八月曾經滅了你的師門，你咋會幫他呢？”不落井下石趁機捅一刀就已經很有良心了。自己也是擔心此事，才寸步不離跟著他。
鬼臨宵丟來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意思是“別問”。
到如今，毀了自己的究竟是飛矢流還是秋八月，都已經不重要了。鬼臨宵心中暗自嘆氣，其實他挺喜歡眼下的生活的，見過光明與溫暖，就不太願意重新回到黑暗之中。退隱……也不是那麼不可接受，他只想在這些對他萬事包辦的前輩面前，做點什麼證明自己。
他也更喜歡天宇的這些少年同伴們。雖然眼下時局不好，危機如影隨形，但比起他曾經過的日子，已經是霄壤之別了。
“你別跟著我了！”他不耐煩地甩手。“我就去海邊看看，完事就去洗心院！”
一好漢尷尬，剛想說“我隨你去看看”，前面的路盡頭就突然昇起一陣濃厚的魔氣。“小心！”
一股不知何處吹至的強風，兩人警惕起來，分別向兩側避開。鬼臨宵突覺有異，失聲道：“千毒門！”是他曾經合作的對象……如今怎會與魔宗的人走到一起？
只見三、四個人手持兵刃圍攏上前，“嗬！挾到兩尾小蝦！”年輕人沒什麼看頭，不過可以打探一下消息。
鬼臨宵惱怒地哼了一聲，一好漢卻樂了，雙手比劃一下。“對面的，個頭不小，剛好燴一盤！”
什麼意思？魔渾愣了一下，就聽見一好漢噴笑著解釋：“大瞎（蝦）嘛，四隻剛好一盤啊。”
若繼續與小子們鬥嘴，就失格了。幾個魔人早已衝過來，刀劍當頭劈下。一好漢左右開弓，戰得不亦樂乎，卻見鬼臨宵一邊放出飛矢，一邊不住眼地瞟站在一旁的一個黑衣人。
他這是怎麼了？面對這樣的硬角，豈容分心四顧？一好漢才在狐疑，就見鬼臨宵突然衝黑衣人撲過去。
“住手！”
太晚了。兩道青色煙柱飛一般射向一好漢與鬼臨宵，鬼臨宵只來得及打斷襲擊夥伴的那枚毒彈，自己卻中招了。一好漢大吼一聲，強悍拳勁盡出，硬生生逼開了兩名魔人。“兄弟！”
“別過來！”鬼臨宵雙腿一軟，甫開口，一股黑血已從口鼻之內噴了出來。“快走！”
四人重又聚攏過來，獰笑看著他倆。“走得了嗎？乖乖受死吧！”
黑衣人卻冷冷插嘴。“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要秋八月的下落。”設計滅了我千毒門的混蛋，非死不可！
一好漢心中一驚，隨即極招上手，決意先殺此人。魔渾、魔猙卻一齊擋住，笑道：“說吧，說了就饒你一條命！”
原來大陵的人也重要秋八月的下落。一好漢思及此，心急如焚，他必須立刻向仙仔他們匯報此事，卻又不能丟下已經中毒的鬼臨宵。怎麼辦？
“解藥拿來，我就告訴你們。”先拖延一下，救了兄弟再說。
“不必了。”鬼臨宵的聲音漸弱，但依舊硬氣。“八衡劫數如此，該到我衰尾，沒什麼可說的。死人不可能洩密，你快走吧。”
魔渾哈哈大笑，一個眼神，魔猙向一好漢衝過去，自己回身一刀將鬼臨宵從頭到腳剖成兩半。“無妨，你的血會為我們指引道路！你就含恨而亡吧！”
一好漢硬是扛下魔猙的一掌，怒吼著催動內力反擊回去。“垃圾！沒%數的渣滓！”
魔猙不料這個年輕人有如此功力，竟被打飛出去，口角溢血。不過，擋下這個人，他的目的也達到了。魔渾從滿地鮮血流瀉的圖案中看出了端倪，“在古瀑密洞！走！”
這是什麼可怕的邪招？一好漢大驚，悄悄將那支狗尾草捏緊，送了一道真氣。“哦，原來是魔宗的邪術，竟能以血路查看秋八月的藏身之地！”仙仔，你聽到了沒有？趕快想辦法撤！
千毒門之人也隨即跟上魔人的腳步，卻被他們阻止。“這個小角色不宜留下，你看著辦吧。”
一好漢已經撲了過去，當面就遭逢一大股毒煙。就在危急之刻，一隻手捏住他的後脖頸，將他往後拉了好幾步，同時一股暖洋洋的真氣送入體內，壓下了所有傷痛。
紅雲面若寒霜，一手拉開一好漢，一手凝氣成罩，暫時阻擋了毒煙。“諸位，請止步。”
魔猙與另外一名魔人見有人加入戰局，立刻回身參戰。魔渾已經飛馳而去，追之不及。紅雲見沒人聽他的，輕嘆一聲，氣罩一張，將施毒者與毒氣全扣在裡面。
“諸位，請止步。”
話語剛落，氣罩驚天動地一爆，產生的氣勁將面前的兩名魔人生生震退數十步。他們東倒西歪好不容易站好，才驚悚地發覺，那名千毒門的盟友，已經被這道爆氣炸得連渣都不剩了。氣罩散去，地面上一個血紅的圓形。
“你……你是何人？”天宇何時竟有如此高手！
“需要劣者將話再說一遍嗎？”紅雲緩緩擡手，作勢護住身後的後輩。“這可是你們最後一次生還的機會了。諸位……”
情勢不妙，先走為上。兩名魔人彼此看了看，終於倒退著返回來時的道路去了。
直到此刻，紅雲才換下方才沉靜淡漠的神色，露出一臉焦急。“一好漢！”
“我沒事。”一好漢狠狠咬牙，轉頭不忍再看鬼臨宵的慘狀。“兄弟！這個仇，哥一定給你報！”
探過一好漢的脈，紅雲才鬆了口氣。幸好……
而在他看不見的暗色天幕上，有一顆流星緩緩劃過，最後湮滅在遠方。
一好漢低頭沉痛了片刻，對紅雲道：“我想先趕回那邊，他們已經知曉了秋高人的地方，我擔心仙仔一個人恐怕不支。”
“你不必過去。我來此之前，已經告訴你師父，將秋八月轉移至他處了。”紅雲解下自己的披風，裹住鬼臨宵的遺體。“一好漢，你立刻帶著他返回洗心院，我必須去找小星。”
“啊！小星也有麻煩？”一好漢連忙答應著，“需要我去幫忙嗎？”
紅雲搖了搖頭，化成一道光形離開了。
就在方才，代表八衡的星光與小九龍的星光同時搖搖欲墜，他卻選擇再一次棄子不顧……
只因為這邊是兩個人。如果來得及，尚可以救下兩條命。
紅雲沉痛地想：我終究無法永遠站住僥倖，我所愛的人，也終將離開我。倘若小星能逃過此劫，知道了我今日選擇的不是他……
疾速奔跑的腳步，讓他渾身已被汗浸透，而心底的冰冷，卻一陣陣泛上來。他也是緊緊咬住牙關，才忍住瀕臨崩潰的咆哮。
天哪！違逆命數的人是我，你好膽衝著我來！放過我兒子！
不知跑了多久，象徵小九龍的那顆星光明滅閃爍好幾次，終於搖搖晃晃地定在了中天。紅雲原本功體修復並未完全，又在短時間內連續使用大量真氣，身體早已不支。等這番鬆懈下來，立刻整個人撲倒在地，滾了滿身的泥塵。
究竟是誰……

☆ ☆ ☆ ☆ ☆ ☆

金色的銳芒好似流星，從半空倏然劃過。杜鳳兒一時看見，不及多想，即刻跟上。他聽說過此物的來歷，也知道眾人正在尋它。
然而，他卻沒想到，這迅疾兇猛的劍靈的目標，竟然是紅雲之子，小星。
同時接到天象示警的千少一驅動花床，疾速趕來，卻只來得及丟出一支玫瑰。在太虛之中被封禁了三千年的鼎湖劍如今一出，躁動之氣豈是一枝花能擋得住，片刻停滯之後，直直劈碎花瓣，直衝小星胸口而去。
此時，一道剛猛氣勁直衝而來，硬生生將劍尖推開兩寸，而後整支劍“噗”一聲刺入了小星的肩窩。而杜鳳兒與千少一也一齊趕到，接住了小星。
小星痛徹心扉，但他忍著沒出聲，只死死握住鼎湖劍柄。他抓住它了！此乃龍族至寶，必須回歸龍族！
“快放開！”杜鳳兒察覺到不對，伸手去扳小星的手。一陣電流從劍柄上炸開，杜鳳兒驚叫，一道鮮血從手上緩緩流下。“啊！”
“小星，放手！”千少一也吃了一驚，甚至微微睜開了雙眼。“鼎湖劍……在尋它的‘鞘’！”它並不是之前眾人以為的在尋主，而是要找一個它可以控制的軀體！
什麼意思？小星痛得視線模糊，幸好身後是玫瑰花床的床柱，可以供他倚靠一二，不至於跌倒在地。
“你若讓它進入你的身體，你會被它吸收殆盡，成為無自主意識的容器！”杜鳳兒也發覺了這一點，發狠去掰小星的手。“鬆開你的手！”
“咱們……好不容易才逮住它……”小星咬著牙，不肯鬆手。“玹鈞天前輩一定知道怎麼辦！我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眼見小星的大量真氣正在瘋狂湧出他的傷口，千少一露出不忍與痛苦，伸手，將他點倒。“這種神器，不要也罷。”
小星頓時昏迷過去，倒在花床上。杜鳳兒順勢拔出正在吸收龍氣的鼎湖劍，鬆開手，任它再次疾飛而去。
千少一拿出止血藥與紗布，替小星包好了傷口，又轉身對杜鳳兒道：“你的手需要治療。”
杜鳳兒感謝過，將紗布草草纏在手上，就聞得半空中一聲似乎頗為憤怒的龍吼。“龍族的前輩者來了。”
自空中漫下濃霧，玹鈞天已經立在眾人面前。“鼎湖劍呢？”
杜鳳兒知道此人追尋鼎湖劍已久，才欲斟酌措辭緩和一下他的怒火，就聽見向來恬淡閒適的千少一冷冷道：“我以為龍族的先天人，皆是耳聰目明。”
此等敵我不擇的兇器已造成如此慘重的傷勢，你看不見嗎？
玹鈞天冷笑一聲。沉溺於小情小愛的臥花者，你懂什麼！你若見過我龍族至寶的真正威力，說不定此刻正在捶胸頓足呢。
“你瞎不瞎我不清楚，但你的視野所及，大概只有你睡臥的數尺見方而已！”
說畢，玹鈞天縱身而去，繼續去追趕毫無目的四處竄飛的劍靈。杜鳳兒只得安慰千少一道：“玹鈞天出身神龍王族，脾氣未免大些。”他應該不至於刻意忽視小星的性命，畢竟現如今龍族的新生代已經非常稀少了。
千少一只是沉默，在緩緩吞吐花煙之中平和躁動的心緒。劍靈大概是對龍族之人含怨，才會找上相對較弱的龍族後輩，卻又忌憚於身懷強大功力的龍族先天而百般躲避。可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先帶小星去療傷。”千少一欠身對一直體貼陪伴他們的杜鳳兒表示感謝。“多謝杜儒聖今日之助，想必你還有要事，就不多耽誤你的時間了。”
“不用客氣，這是鳳兒該為之事。”杜鳳兒也還禮，“我的確有事需要找好友秋八月，不知他現在何處？”
千少一想了想。“紅雲或者造天筆應該知曉。我方才從洗心院與凝華臺方向過來，皆不見他。”
“多謝，那我先告辭了。”杜鳳兒心內略擔憂，他不會真的直奔倚天航去找大陵星宗了吧？
他一邊想著，一邊還是忍不住向倚天航的方向奔過去。就在經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眼前一抹顯眼的紅色攫住了他的目光。靠近再仔細一看，他忍不住叫了出來。
“紅雲！”他怎會在此？發生了什麼？杜鳳兒衝上前去，扶起紅雲，剛要去探脈，就被對方一把抓住手。“呃！”
驚醒的紅雲見是他，連忙道歉。“是杜儒聖，我……對不住！”低頭，果然看見他受傷包裹紗布的雙手。“你的手……”
杜鳳兒連忙道：“無妨。你不用擔憂，小星已經沒事了。鼎湖劍突然襲擊他，幸好未造成致命傷害。如今玹鈞天已經追蹤而去，千少一也帶小星去療傷了。”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紅雲連著喘了兩口氣，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感激地看著對方，連連點頭。
杜鳳兒已知天宇必然出了事，不然以紅雲的能耐，何至於如此狼狽，連趕去救兒子都來不及。“無論如何，你還是先去關心一下小星吧，有什麼事，我也可以幫忙。”
紅雲此刻已經緩過來，垂下眼眸，用幾不可聞的語氣沉痛道：“鬼臨宵死了。”哽了一下，“我方才看見八衡星光轉弱，才趕過去……”
“你總是如此。”杜鳳兒也難過起來，明知天命如此，卻不肯放棄。“是誰所為？”
紅雲道：“天外魔流，短短時間竟至如此猖狂！”
“此事當知會秋八月好友，他必不會坐視。”杜鳳兒擔憂地看著他，“紅雲，你功體並未痊癒，還是先休息一下。”
“秋高人……”紅雲嘆了口氣，將秋八月歸來之後向大陵星宗挑釁受傷之事實話以告。“如今你既回來，秋高人的安危就可以交給你了。紅雲雖然無能，但一定保秋高人此番無事——只是需要多跑幾趟罷了，你不必擔心。”
聽到一半，杜鳳兒已顯焦急之色，待他說完，便立刻道：“他在何處？我這就去。”
紅雲拿過腳邊一塊小石，在地上畫了個簡易路觀圖。“記下了嗎？”隨後擦掉。“造天筆也在那裡，請你告訴他，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杜鳳兒答應著，突然想起江南飛之事，猛然回頭。“紅雲，我……”
“怎麼？”還有何事？紅雲心內一驚，眼下還有什麼麻煩嗎？
然而，杜鳳兒卻躊躇起來。這件事說不好，倘若引起紅雲的質疑，麻煩就大了。
見他猶豫不定，紅雲多少也猜著了，一定是他那兩個師兄弟又怎麼了。於是他笑了起來。“你的兄弟，就是天宇的盟友。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大家一同想辦法。”
杜鳳兒苦笑。“多謝紅雲對我的信任。關於我的師弟江南飛，不知你對他了解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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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5)

101樓發表於: 2020-10-10 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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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紅雲聞言先是怔了一下，隨即答道：“既然杜儒聖見問，我就不繞圈子了。據我所知，江南飛乃是花神令之主，雖然在花界並無顯名，卻有號令花界之能。”
“你也知道他與夙烈的關係吧？”果然，紅雲不會平白浪費一道雲識救人。他所行的每一步，皆是為了天宇存亡、眾生安危。
紅雲的神色沉重下來。“啊。”頓了片刻，“怎麼了？”
杜鳳兒嘆了口氣。“好友在海島設局，囚禁了夙烈。江南飛執意要救他，我幾番勸說無果，他還試圖偷襲我。”苦笑一聲，“他還說，誓與夙烈同生共死。”
這確是麻煩。怎麼辦？紅雲沉吟片刻，“這應該是秋高人與夙烈的私仇，天宇其他人不會干涉。你的想法是什麼？”
杜鳳兒略鬆了口氣，有紅雲這句話，事情就有轉圜了。“我不希望同師弟為了此人反目，何況如今計劃剛開始實施，豈能半途而廢。本來想求好友高擡貴手，誰知他又變成這樣……我想，我還是回去知會師弟一聲為好。”
紅雲淺笑。“你不用回去。以夙烈的能耐，最多三五天，定能自行脫困。”你又回去，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這……”杜鳳兒略吃驚，沒想到紅雲會是這樣的態度。“大陵星乃是天宇的死敵。”你打算坐視夙烈逃走嗎？
“事到如今，你還將他們倆分別對待嗎？”紅雲無奈地看著他。“你方才說過，並不想與你師弟徹底決裂。”現下已經不是百年前的時局了，時間與經歷，會改變很多事。
然而，杜鳳兒卻更加躊躇。他將紅雲拉到路邊，仔細確認四周無人，才道：“此行前往詠宵星，我們得知了一個秘密。江南飛其實乃是大陵前任星宗的後嗣，他自己雖不知，但多少應該也意識到他並非是自己一直認定的天宇之人了。”
原來如此。紅雲雖然感到意外，但還是迅速冷靜下來，仔細思索。“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行走江湖，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身份。他為天宇戰鬥了那麼多年，應該不會立刻反背天宇。”
“我相信師弟對天宇的感情，但倘若讓他知曉此事，加上與夙烈的關係，恐怕難說。”杜鳳兒嘆，“我只想讓他放心，天宇從未停止對他的善意。”
紅雲點點頭。“秋高人那邊，由我來說吧。你就不必開這個口了，免得秋高人又要多想。”
有了紅雲的表態，杜鳳兒也放下心來。“對了，還有一件事。”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卷手札，翻開到一頁，遞過去。“你看看這個。”
紅雲不解這是何書，接過來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氣。看了半晌，才長嘆一聲，苦笑起來。
“這些前輩者啊，為何總是有記錄歷史的壞習慣呢？”他輕喃，似在自語。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似在逃避某段令他痛苦的往事。很久以前，長生學府之中有一本《天宇秘史》，後來……就是天宇與時空長城的慘烈戰爭了。
歸海青陽雖然不曾正式收夙烈為徒，也並未將此事告知任何人，卻在自己的手札裡記錄了這段極短的緣分。他想幹什麼？等大陵與天宇殺得血流成河之後，再發現雙方領袖其實還有這層關係，然後一笑泯恩仇嗎？
太可笑了。紅雲慢慢收起嘴角諷刺的笑意，不，這名先代的天宇神人，絕不會做浪費精力的無用之事。他的目的究竟為何？
“秋高人恐怕早有猜疑。”只不過看眼下的發展，他未必有認親的打算。
“大概是想親自確認吧。”杜鳳兒嘆了口氣，“我想，這也是他為何對這名可怕的敵人禁而未殺的原因。”
不一定。紅雲看了一眼杜鳳兒，你不太了解秋八月這個人，他的心思，遠比你我深得多。他一生經歷多少苦難、黑暗與殘酷，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輕易看透的。
“無論如何，眼下必須盡快讓秋高人甦醒。”關於歸海青陽的佈局，紅雲心想，暫時還輪不到自己煩惱。“你先過去，與造天筆會合。還有，海島那邊，你就不要再回去了。”
紅雲又說了一次，是因為他知道杜鳳兒的固執。君子言而有信，他又是個慣於自己拿主意的人。百年來在倚天儒教獨挑大樑，他並沒有什麼可以倚靠的人。
“好吧。”杜鳳兒只得先答應下來。至少先看到秋八月再說其他。“那你呢？欲往何方？”
“我打算往滄海一行。”紅雲道，“銀河行已經先上太虛了，成或不成，最遲明日就有答案。”說著，將他們之前的商議內容對他交代清楚。
“感激不盡。”杜鳳兒微微欠身，又切切叮嚀。“大陵星宗近日可能對龍族動手，你這般虛弱，萬望一切小心！”
紅雲苦笑。“這我已經算著了，是劫躲不過。”若非大陵星宗雙冊在手，他也不會打這個主意。“不過，總得讓星宗嘗點甜頭，不是嗎？”
杜鳳兒暗自咬牙，沉默無語。等到紅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野盡頭，他才轉身，直往路觀圖所示之處而去。

☆ ☆ ☆ ☆ ☆ ☆

就在與杜鳳兒分開之後不久，即將到達滄海岸邊的紅雲擡頭一看，驚叫一聲。西北的天空上，一道銀白色龍氣衝天而起，水霧瀰漫半空，籠罩了大半個天穹。
他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這下子，滄海無盡涯也不必去了，他必須回頭，趕往好友身邊。並非是阻止他的行為——那已經遲了。他只求趕在玹鈞天之前到達，說不定事情尚有轉圜。
隱瞞了幾百年的秘密，這回徹底保不住了。紅雲哀嘆，你為什麼偏偏在此時點開天竅，自尋死路啊？我不是已經說了，我會想辦法嗎？
然而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玹鈞天恰好就在這片山區附近，看見龍氣騰空，一下子就鎖定了位置，將正要逃走的造天筆堵住了。
見避無可避，造天筆輕喝一聲，「清水見底」之式隨手而出。玹鈞天冷笑一聲，以「龍火之炎」擋下。“果然，你沒死。”
“你如果非這麼說，我也不想徒費口舌。”造天筆就站在一團白光之中，並不收斂周身的氣息。“但你需知道，我不會束手待斃。”
“哈！”玹鈞天諷刺一笑。“這麼形容自己，你也太委屈了！當年不知是誰在神龍殿大開殺戒，搶走《造龍卷》？”
造天筆不想解釋。當時族人傷亡慘重，那是挽救他們的唯一途徑。只可恨此書在半途亦為人所奪，至今下落不明，而他也成為龍族通緝的對象，再也回不去。
“這幾百年來，龍族秘籍散軼無數，皆是拜你這等小賊之賜！”玹鈞天見他垂首不語，更加氣憤。“若非如此，龍族怎會凋零至今日這種程度！”
造天筆擡起眼來，眼中寒光點點。“首座之言，我無法認同。龍族會有今日之衰敗，皆因內鬥之故！”
被他這種眼神懾住，玹鈞天竟然一時無法答言。於是就聽造天筆繼續說道：“先有三世九龍為了幾本《九龍武冊》便自相殘殺，後有龍鮶笑為一己所求不得而盜走五行遊氣，致使外族入侵，龍族死傷慘重。龍之尊更是內院不寧，禍延子嗣，若非……恐怕龍族如今已經絕後了！”
“大惡之人竟有如此堂皇之語！”玹鈞天氣極，“你是不是還要責怪當年我們未曾雙手奉上你所要之物，所以你才膽敢在神龍殿殘殺同胞？難道你不是龍族之人？居然還指責其他人同族自鬥？可笑！”
“同為龍族，見同胞危難而無一絲同情心，更對前來求助者痛下殺手，我不知道首座有何資格在此發難！”
玹鈞天沒料到對方竟無一絲悔悟之語，反而在此將他的話全堵回去，不禁又怒又悲，長嘆一聲。“原本我還想留你一條生路。”
“我之生路，向來自闢。”造天筆依舊輕言細語，但這幾個字卻是擲地有聲。“請招。”
日月輪轉，滄海桑田，源出一脈，再啟戰端。不知龍族是否天性如此，還是連老天都嫉妒這個族群，才讓他們永遠無法同心聯合。
時隔多年，造天筆的武功比起當年已是不可同日而語，而長年在太虛潛修的玹鈞天更是深不可測，儼然已成這一代的領頭人。兩人從最初的試探，一層層釋放功力，你強，我必比你更強。幾百個回合過後，彼此估量著對方的餘裕與底牌，竟是陷入了僵持。
最終，還是玹鈞天發話了。“鼎湖劍我勢在必得，靜海一族的罪人，我也不能放過。時間不多，出極招，定成敗吧。”
“正有此意。”造天筆毫無畏懼，雙手一揚，竟是左水右火，滿天神暉。“注意了。”
玹鈞天也不客氣，神龍鎖玉關，直撲對手天靈而去。
極招相對，造天筆嘴角見紅，連退數十步才勉強站住，已知自己敗了。但視線所及，卻非玹鈞天逼近的身影，而是他的徒兒一好漢。
玹鈞天亦是吃了一驚。這年輕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好漢就擋在兩人之間，穩穩地架住玹鈞天劈下來的拳掌。
“想動我仙仔，問過這邊了嗎？”幸好看見了半空之中這道龍氣，否則仙仔豈不要被欺負。“你不是龍族的人嗎？為何要尋我仙仔晦氣？”
“你是何人？”玹鈞天大怒，催動內力，想將這不識天高地厚的小子震開。誰知對方只是雙臂晃了一下，腳下卻紋絲不動，不禁心內一凜。
這般年輕，竟有如此功力？
其實他也是因為多日來疾追鼎湖劍已經耗費許多元力，又在與造天筆對戰中亦有損耗，方才無法一擊退敵。但在心內盤算之後，他還是趁勢收了招。
一好漢勉強壓住胸口翻覆的血氣，露出一個得意的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生不流淚，一好漢！”
造天筆走上前來，將他拉到自己身後。“此事與一好漢無關，他是我進入天宇之後才收的徒弟。玹鈞天，你要找的不是他。”
誰知一好漢反手一拖，倒是將造天筆轉了一個過，扯到自己身後。“喂，龍族的先天人，能活到今天，應該聽說過我仙仔的事跡吧？為了龍族，他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嗎？”
“即便如此，曾經在神龍殿犧牲的十八條人命，玹鈞天絕不會無視！”一筆歸一筆，你想這樣就糊弄過去？那些人難道全都白死了不成？“少年人，既然你師父說不關你事，你若不退開，休怪玹鈞天無情！”
“你何止無情，簡直是忒沒%數！”一好漢笑著按住一直拍他手臂與後背的仙仔，射向玹鈞天的眼神卻狠厲帶殺。“三尊禍害天宇之時，你在哪裡？七聯盟、黑反天、三千總門、影子帝國、星聯、異流道、蝶門……算了，你也不配讓漢哥我給你講解天宇的歷史。身為龍族先天，你這些時間都在幹嘛？睡大覺嗎？現在倒是趁人之危來欺負我仙仔！你以為殺了我仙仔，你能在史書上有什麼好名聲？就不知你進入天宇是來做什麼的，正事沒有，倒知道下黑手使絆子哩！趁早滾蛋，免得漢哥動起手來，你面子上不好看！”
玹鈞天從未被一個後輩少年如此劈頭蓋臉地責罵過，此刻已經驚呆了。他好幾次舉起手來想給他一個教訓，又都放下了。一者，他身為先天，倘若被年輕一輩搶白兩句便要下狠手，恐怕為人不齒。二者，方才那番對掌，對方功力也並不弱，如果真的交戰起來，十招之中拿不下他，就太丟臉了。再者，旁邊還有一個造天筆，倘若逼急了兩人，讓他們聯合起來，這後果非他所願。
造天筆終於掙出手來，捂住一好漢的嘴。“你快住口吧！”如今我們處於下風，你激怒他，有什麼好處？逞一時之氣，爽快嗎？
破風之聲卻突然而至。玹鈞天本能地將頭一偏，卻是一封飛書。“嗯？”這是什麼？打開一看，“啊！”糟了！鼎湖劍竟已為他人先得了！
他忍住滿腹怒火，伸手指著造天筆。“龍族秘寶在前，今日恨不能親手制裁你。但你我都清楚，你違逆禁制強開天竅，活不過七天！造天筆，天要亡你，不用我動手！”語畢，化作一道青色龍形光影，騰空而去。
一好漢被這句話驚呆了，半晌才轉過身來，“仙仔，他，他什麼意思？”
造天筆看見方才氣勢萬千的徒弟此刻臉色煞白一頭冷汗，手都抖了，不禁也心軟下來，握住他的手。“別急，你從洗心院來嗎？你也看見那道龍氣了是嗎？”
一好漢見問，又急又氣，哽咽著將鬼臨宵遇難之事先說了。“紅雲前輩囑咐我先回洗心院，我看見龍氣，知道是你——”
造天筆一驚。“你，你如何知曉？”
“你別問。”現在也不是追問這些的時候。“仙仔，破開龍竅，代價這麼大嗎？你之前為何不與我商量一下？”
造天筆沒有回答，胸口疼得厲害，只得慢慢在路旁坐下。一好漢伸手為他輸氣療傷，過了片刻，才又問道：“仙仔，你怎麼不等銀河行前輩或者紅雲前輩回來？”
“等不及了。”造天筆見四周無人，將頭靠在徒兒肩上，稍做休息。“遲早有這一天，一好漢，來到天宇，與你相識，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日子。至於我究竟是什麼身份，並不重要。”
“唉，你別這樣說，我不愛聽！”好像在交待遺言一樣！“我倒是一點兒都不快樂，自從認得了你，就沒一天安生日子，仙仔你讓我每天都在愛恨喜怒悲愁之間來回翻滾，無論怎樣努力，都改變不了任何事，只能不由自主！”
造天筆微怔，他又何嘗不是呢？兩人之間經歷過太多，這一路坎坎坷坷走過來，曾經有過多少愛恨糾葛與矛盾！他不禁也漾開一個溫柔而憂愁的笑。“命運，本來就使人無法自主啊。”
“你若出事，我可能會忍不住，殺上神龍殿，把那個什麼玹鈞天和他的手下都拜訪一遍！”
“亂來！”造天筆敲他的頭。“此事與他無關。是我擅開龍竅，取水精救人也是我一個人的決定。一好漢，我不能再回洗心院，以免連累其他人。咱們先找個地方安身，再說其他。”
一好漢此刻也別無他策，只得答應下來，於是扶起造天筆，離開了這片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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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了，我拿出了毛衣和棉毛褲，然後天又熱了，我又把洗乾淨收起來的小背心和小短褲挖了出來。。。

鳳：八月好友，開工了開工了！麥裝死了。。。
八月：zzz。。。

小行：我就到天外出了個差為什麼死了一堆人？！
我餃：因為這個文快收尾了。。。

漢哥：看見這個拳頭了嗎？
餃：看見了看見了。。。（瑟瑟發抖）

遠哥：好久沒有我出場了。。。
烈哥：咕嘰咕嘰，阿飛好好吃。。。（不要問為什麼是這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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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樓發表於: 2020-11-08 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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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杜鳳兒按照紅雲的地圖一路向北而行，進入一片山勢較為平緩的谷地。這座山中桃樹甚多，此時卻尚未開花。
這麼冷的地方……大概要到四月中，才會看到遍野桃花的景象吧。他一邊想，一邊盡力辨認道路與方向。
突然，一縷不容忽視的魔氣攫住了他的注意。杜鳳兒認出那正是他要去之所，心內著急，提氣加快了腳步。
是什麼人？
一株巨大的桃樹掩映之後，是一個僅容一人通行的狹小洞口。杜鳳兒發現了魔氣所在，屏息靜氣，悄然行進。
魔渾按照之前探知的路線，雖然找到了瀑布之後的秘地，待他趕到，卻已經不見任何人影。想著他們也走不遠，便尋跡追到此處。
洞口雖小，但越行越見開闊，終於已經可以看見盡頭之處的情形。魔渾擁有夜魅的血統，在漆黑之地視物不成問題。
“秋八月，你今日合該死於我手！”
見盤腿閉目於一座石臺上的秋八月並無反應，他暗喜於心，舉刀靠近。就在兩人只有五步之遙之時，身後突然響起一聲輕咳。
魔渾一抖，立時回頭。“誰！”
火折亮起，杜鳳兒衝他微笑。“別動他。”
魔渾見有人插手此事，二話不說，舉刀向他劈來。杜鳳兒收斂笑容，並不躲閃，迎頭擡手，雙指扣住刀刃。
“你！”魔渾大驚，手中的刀動不了，也拔不回來，對方一掌已經打下，眼前頓時一片鮮紅。
魔血四濺，杜鳳兒此刻才連退數步，避開污穢之物沾到身上。等到他重新點起火折，擡頭看去，卻發現之前還在打坐的好友居然不見了。
杜鳳兒也嚇了一跳，人呢？幾步走上前去，查看這洞穴是否還有其他通路。“好友？”
一隻手從他身後伸來，捏熄了火折，另一隻手緊緊抱住他。“鳳兒。”
你來得真是時候。秋八月暗自嘆了口氣，不早不晚，剛好在我要收網之時，將我要活擒的獵物幹掉了。
杜鳳兒驚喘一聲，胡亂抓住秋八月的衣袖，急急探問。“你沒事嗎？傷重不重？我聽說你……”
蠻橫壓下來的吻阻斷了他的話語，兩人相擁許久，才慢慢分開。秋八月感受到好友的情緒，於是牽著他的手，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山洞。
“你見到紅雲了嗎？”
杜鳳兒點頭。“他說要去滄海無盡涯，看是否有辦法讓你甦醒。你已恢復如常了嗎？”到底怎樣了啊？
“造天筆自開天竅放出龍氣，用水精之元打通我封住的經脈。”秋八月看天。“你前來途中，不曾見到龍氣麼？”
杜鳳兒微怔，想起遠處那道衝霄而起的白光。那是龍氣？造天筆是龍族之人？
“那，他怎樣了？會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
秋八月淡然道：“龍族罪人，避世多年，今朝一旦點開龍竅，必招來龍族圍剿。縱然避過追殺，七天之後，必死無疑。”
杜鳳兒頓時臉色慘白。但他略想了想，“看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必是有了十足把握，造天筆當不至於此吧？”
“此事我們另有計劃，如今我只告訴你一人，你也不用告訴他人。”秋八月皺眉看著他的手，“手怎麼了？”
杜鳳兒這才醒悟過來。“抱歉，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局？那個魔宗之人……”可是當時見你一動不動，我實在無法保持冷靜……
“這是小事，無妨。”秋八月不在意，他只關心好友的新傷。“隱約有非常古老的龍氣，你與鼎湖劍交手了？”
“好友真是厲害，確實如此。”杜鳳兒將之前發生之事簡略述說一遍，龍族秘寶竟然成為如此暴戾的凶器，頻頻攻擊小星，實非吉兆。“紅雲似乎也無法解決，你有什麼看法？”
秋八月沉吟片刻。“此劍曾經在白色世界之中，吸收部分亡靈怨氣，故此加劇了本身的戾氣。我想與紅雲討論一下，再做定論。”見對方雖然點頭，但臉色依舊沉重，於是又問：“還有何事？”
杜鳳兒垂下眼眸，面露哀戚，慢慢告知了鬼臨宵的噩耗。“元樞的邪術慘絕人寰，誅魔之事刻不容緩。既然你已經恢復，許多事就勞煩你去跑了。”
“天宇之人不能無聲無息地死了，鬼臨宵之仇，我會親自去討。”秋八月嘆了口氣，“不過，之前與夙烈對戰之傷尚在，又被令師伯打了一掌，大概還要調息兩、三天才能出行。”
說著，他故意靠在杜鳳兒身上，藉機將他摟緊。杜鳳兒無可奈何，只能扶著他慢慢地走下山去，找一處地方休息。
山溪旁的一處茅草屋裡，杜鳳兒提來清澈溪水，先將桌椅床板都擦了一遍，才讓好友坐下。“你先打坐調息，我在外面看著。”
“不急，我有事問你。”秋八月拉著他坐下，臉色看不出陰晴。“你去哪裡了？”
“我擔心你的戰事，隨後趕到了海島，遇到了江南飛。”杜鳳兒放下衣袖，解開手上已經沾濕的紗布，讓傷口晾晾。
狂躁的龍氣造成的傷口翻卷，灼傷的淤血旁還有燎泡，令人慘不忍睹，秋八月卻看得目不轉睛。半晌，他長嘆一口氣。
“罷了。”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不問了。秋八月拿出自己帶著的傷藥，又給他敷了一遍。
重新上好藥的手被擱在桌上，杜鳳兒苦笑：“我這樣還怎麼做事？”
“我來。”秋八月進進出出，張羅兩人的吃食與洗漱用具。“我早就建議你，多休息一段時間。天時未至而強為之，吃力不討好。”
“至少應該知會紅雲、銀河行一聲。”杜鳳兒皺眉，“另外，我還有事求你。”
秋八月將手裡的碗重重撂下，轉身走到他面前。“你我之間，何用這個求字？倘若是為了你師弟，我必不會推辭。如果是其他人，你就不用開口。”
杜鳳兒見他如此，站了起來。“你知道我要什麼。”
“碧海春霖的心思，豈是我能猜得中的？”秋八月盯住他，“還請明示。”
豈有此理。“原本紅雲想親自上門，既然你如此態度，我想也不必等他前來了。”杜鳳兒道，“你地下的那個牢籠，怎麼打開？”
好極。秋八月壓下怒氣，如今你連你師弟的情人都要管了嗎？你還記不記得那是天宇的死敵？
“夙烈殘害生靈，又自己找上門來，敗於我手，這是他應得的下場。”與你何關？“連紅雲都勸你勿提此事，你竟然還提！”
“既然你設局敗他，又何必將他弄成那樣？”杜鳳兒也不退卻，直接問到他臉上。“士可殺不可辱，你讓江南飛看見他那個模樣，他差點當場與我翻臉！倘若江南飛回歸大陵，皆是你之過失！”
聞言，秋八月笑了。“鳳兒，你錯怪我了。”心內微微悲哀，明明早就得到他，時至今日，卻仍然得不到他的信任。
杜鳳兒氣極，卻在看見對方眼中一絲無奈之時怔住。雖如此，他還是硬著問了一句：“怎麼？難道你另有打算？”
“夙烈是我好不容易擒住的強敵，我何不一刀砍了，一了百了？”秋八月在桌邊坐下，拿起一個粗瓷茶杯把玩。“至於為何將他穿骨……你覺得普通的刑具能拘禁得了他那個等級的人？”
“我答應了江南飛，會回去幫他。”弄成那樣，短時間應該與你一般，都無法動武了吧。“雖然紅雲說，夙烈過幾天就能自行脫困，但……”
秋八月嘆息。“你覺得你師弟，會因此痛恨天宇，與我們反目？”那兩個人什麼風浪沒經過？“鳳兒，你不信我、不信紅雲也罷了，你連你的親親師弟都信不過？”
杜鳳兒瞪大眼睛。什麼？
“你真是聰明一世。”秋八月背過身去，“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見好友在床板上盤腿坐下，開始運功調息，杜鳳兒急了。“不行！萬一那些人找到此處，你這樣……我不放心！”
我真的在此事上糊塗了嗎？我的擔心難道沒有道理嗎？為何紅雲與好友皆對此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見好友不再理自己，杜鳳兒走到門外，猶豫再三，還是留了下來。站在春冰初破的小溪旁邊，他想了許多事，不覺辰光飛逝，日月已經更替了一輪。
當晨曦從嫩芽始萌的枝杈間透入之時，他才感到早春的寒涼。回頭，看見秋八月站在門口，不知已經默默注視自己多久了。
杜鳳兒不想理他，卻感覺身後腳步移動，對方已經來到了他旁邊。
“鳳兒，你真的錯怪我，也誤會你師弟了。”秋八月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如何？第三儒聖大概入戲太深，騙過你，甚至連他自己都快騙過了。”
杜鳳兒睜大雙眼，不敢置信。“他……他故意的？”他與夙烈的感情，不像是裝出來的啊！
或許，一開始的確是算計與做戲居多，但這麼長的歲月，歷經千般磨難的那兩人……不可能還是彼此無情。
秋八月沉默片刻。“他對我說，他要將夙烈拉到我們的陣營來。”頓了一下，“我相信他。”
那一日，江南飛對他說：我厭倦了我們倆永遠都在對敵，愛不能愛，恨不能恨。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既然連天都不肯成全，我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杜鳳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手札之事，連忙拿出來遞給他。“好友，你看看這個。”
秋八月只看了一眼，並不動手，淡笑道：“我已經看過了。”就是留給你看的，不然我豈能特意放在那麼顯眼的書桌上？
也是虧他心性堅忍沉穩，若換個人，恐怕連房子都要掀了。別人不知道，秋八月可是對自己師尊的性情十分了解，他絕非願意普度眾生隨手救人的大善人。
啊。杜鳳兒瞭然，看好友的神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氣惱或者不甘怨憤之情。“前輩畢竟沒有正式收他為徒，可能也是顧忌他天外之人的身份。”
“不，是因為夙烈生性暴虐殘酷，視他人之命如無物。”秋八月嘆口氣，“修煉到我們這種層級，造成大規模殺戮可能只是不經意的揮手之間。你和江南飛也見到海島上的慘狀了吧。”
杜鳳兒沉痛點頭。“幸好你是個心懷蒼生的正義之人。”謝天謝地，你是天宇的一員，而非敵人。
“這與立場或心思無關。”秋八月負手擡頭，看著天空上淡淡的雲彩。“師尊也曾經很嚴厲地訓練我克制出手，到後來直接禁止我再入江湖。楓葉化石，你還記得嗎？”
“你已經很克制了！”杜鳳兒不禁心酸，忍得如此辛苦，好友這些年究竟是如何過來的？“前輩何忍這樣封禁你的人生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收這個弟子！
秋八月苦笑。“虧得我尚能控制自己，夙烈就不同了。”本來就有狂躁之症，身份地位又是萬萬人之上，豈能任他四處撒野？
杜鳳兒醒悟。“所以前輩就給了他那支刀？”
“星河夢斷，鵲橋空守，這就是那支七夕的來歷。”秋八月長嘆，“江南飛也是一個固執又倔強的人啊。”江南飛才是封禁夙烈的人，為何師尊當年竟然想讓自己與江南飛結識呢？
“我還是擔心他，他受了傷，又是一個人……”杜鳳兒依舊放不下心，蹙眉嘆息。
“他可比你更喜歡犯險，又比我手段激烈。”相比之下，秋八月也不得不甘拜下風。之前他弄出來的杜鳳兒詐死之事，簡直讓他壽命短了幾十年。“他雖然年紀輕，卻是個有原則有操守之人。”他早已不是縮在師父與師兄羽翼下的雛鳥，而是沖天高飛的猛禽。
“無論如何，我不能讓江南飛出事！”杜鳳兒反手握住好友的手臂，切切叮嚀。“萬一此事不成，不管他處境為何，我們的人決不能傷害他！”夙烈豈是那麼容易拉攏過來的人，何況兩個人都不是天宇之人。萬一反被拉到大陵陣營去，如何是好？
“知道，你杜鳳兒的心頭肉，誰敢碰？”秋八月笑著掩住心中的醋意，摸了他的臉一把。“我繼續去療傷，你進屋吧，外面冷。”一邊說，一邊方才接過手札，將之放進自己袖內。
天意果然難測。他暗忖，若非有這段因緣，自己也不會放手讓江南飛實施他的局設。罷了，既然已經到這步田地，自己也不再插手了。他們若真有那個福分邁過這個坎，天意成全，也不枉師尊的一片苦心。

☆ ☆ ☆ ☆ ☆ ☆

銀河行帶著三世九龍之首的飛龍與仙龍踏上神龍殿地界，三人都感覺有些異常。原本戒備森嚴的太虛神龍殿內外，竟然只剩幾個年輕人顧守。見他們前來，雖然意外，卻也沒有之前那般高漲的敵意。
“你們長老呢？”飛龍環視四周，“為何只有你們幾個人？”
一名少年答道：“長老們說天宇出了大事，必須前往處理。你們過來有事嗎？”
飛龍與仙龍對視一眼，長久的默契讓他們對接下來的行動瞭然於心。於是飛龍便道：“神龍殿重地，不能無先天顧守。我先留在此地，你們去天宇吧。”趁此機會佔住神龍殿，好將未來可能的戰禍彌平，免得龍族又起內亂。
仙龍點點頭，與他告別，跟隨銀河行再次踏上回天宇的路程。
“難為你了。”銀河行在途中再次向他致意。“多謝你願意伸出援手。”
“銀河行說的哪裡話，若非殘軀不堪，仙龍早當加入護衛天宇的隊伍，何況這次是力所能及。”仙龍嘆了口氣，“另外還有一事，我也想藉此機會深入了解。”
“是何事？”銀河行皺眉，“不會與神龍殿長老集體前往天宇有關吧？”
仙龍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睫。“嗯。我有預感，恐怕此行非善。”頓了頓，將光球靠近幾分。“你知道倚天航三殿嗎？”
“如雷貫耳。”銀河行心內一驚。“杜儒聖曾經說過，其中典武殿內，秘藏龍族武功玄武絕式。”會不會是因此，才招來龍族長老的關注？
“杜鳳兒畢竟非我龍族之人。”仙龍低聲道：“恐怕這幾千年來，倚天航之內都不曾有過龍族之人吧？典武殿之中，可不止那一部武功啊。”
銀河行沉默片刻。這與之前他們在太虛所議相同。“我們猜測，當年倚天航的建立，龍族也曾經參與過。只是不知因何後來又撤出了，這與此刻長老團一齊出動有關嗎？”為何偏偏選在此時？
仙龍亦是不解。龍族早就不在意倚天三教了，三千年前自己的任務裡也沒有倚天航。
兩人降落在賞雲棧，正要前往秋八月之處，卻見迎面跑來一人，正是紅雲。
“快！造天筆出事了！”紅雲一把拉住銀河行，轉頭就走，只來得及向仙龍欠了欠身。
“哎，你且等等，秋八月在何處？”仙龍追在兩人後面，“我雖然凝聚不了多少精元，救人總應該夠用。”
“托前輩的福，秋高人已經無事了。”紅雲略停了停，滿臉歉意。“我也是才得到消息，對不起，害得前輩遠道跑這一趟。”
“你們且去吧，我也恰好有事，不算白跑一趟。”仙龍微微苦笑，注視兩人離去的背影，一時百感交集。
這個紅雲啊……仙龍也知道自己這條命是撿來的，當日鋪排的計劃千頭萬緒，難為紅雲還能顧及得面面俱到，這般縝密的心思，真是辛苦他了。
或許，天宇交給他，真的可以放心吧。仙龍暗自惆悵地想著，三千年的神仙魔之爭，最終不過折戟沉沙，被時光的塵浪卷過，只留史書遺墨。
如今留在天宇的龍族也不多了。天宇聯盟幾經挫折，盡力保下的龍族，均分散在各處，還有一些人被移至九色彩虹天或者滄海無盡涯。仙龍緩緩吐氣，收斂放出探測同族的龍息，卻突然發覺，在西南方向，至少有十個龍族之人聚集於彼。
正是倚天航方向！仙龍不再猶豫，提氣飛奔而去。他雖然對倚天航並不熟悉，但只追蹤龍氣所在，沿著倚天航界域外圍繞過去，眼前景象，讓他已不用追尋族人氣息便能尋到典武殿——
沖天的火光與濃煙，在眼前十里之處昇起。仙龍驚呼，直衝而去。巨大火場之外，是圍得密密麻麻的三教人馬。
“讓開！”仙龍奮力往裡衝，“我必須進入救人！”有人設局，陷龍族之人於此，然後再一舉殲滅！太惡毒了！
“你是誰？”幾個侍衛拔刀以對，將他打量一番。“哦，也是龍族之人嗎？你來晚了，他們都已經死了！”
仙龍已感知殿中龍氣遽散，心內驚怒交集。“龍族之人怎會在此？”這是誰幹的？
侍衛們未及作答，只見文衡儒宗一身朝服，從典武殿之中走出。看見層層包圍之外的仙龍，雙目微瞇，大為不悅。
“怎麼尚有龍族之人？”這是誰？龍族真是滅不盡的蟲豸！
身後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走上前來，圍住仙龍。仙龍略掃了一眼，再次將視線投向烈火焚燒中的殿宇，心痛如絞。
“我乃靜海仙龍，眼前這位似乎不是天宇之人，不知龍族何處得罪了你們？”
“哦，原來是三世九龍，文衡失敬。”這人不是死在龍鮶笑手裡了嗎？文衡心中猶疑，難道預言雙卷之中記載有誤？“吾乃孔孟學院文衡儒宗，現如今代掌倚天航。至於為何要剿滅龍族……”頓了一下，才冷笑道：“以你的年齡與閱歷，應當明白，何需老夫多言？”
什麼？仙龍愕然，一時不知他所言何事。“還請明言！”
這下子，反倒是文衡儒宗意外了。“看來你並非龍族首領人物，難怪不知。”嘆了口氣，“罷了，今日老夫心情好，教你明白這段歷史之後，再送你歸西吧。黃泉路上，你也可以讓神龍殿那些糊塗鬼們知曉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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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樓發表於: 2020-11-08 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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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文衡在侍者送來的椅子上當院坐下，對仙龍道：“大陵與元樞兩顆星靈經歷的年月，畢竟比你們久一點，老夫就妄尊為長了。”
仙龍看了看身前攔著的數把刀劍，沉默不語。他想聽完這件事再動作。倚天三殿的故事，他只依稀聽前輩者說過一兩句，作為天宇最大的三教聯盟，它最早是怎樣成立的，他也很想知道。
“最早的倚天航，乃是微塵天的大陵與元樞所建。”文衡譏諷一笑，“龍族很會挑選時機，見縫插針，橫插一腳。”
原來如此。仙龍再次看了看被燒得樑倒墻頹的典武殿，正在赤焰中漸漸消散。
“並非如你所想。三方勢力在當年水乳交融，團結一心——”這些詞真讓人噁心。“不然，也不會有佔據天宇半壁江山的倚天航了。”
“直到修建三殿。”文衡繼續道，“天宇雖然不錯，但與各自的家園相比，不過是個來過經過佔領過的地盤。”擴大勢力，不等於捨棄故土。
“若能與天宇之人和平共處，應能無虞。”仙龍輕聲道，“但若因此一味侵擾，爭戰不休，則恐違逆天下人之心。”
“這話，應該說給你們當年的龍族首領去。”文衡道，“原本三方各安其地，龍族卻偏要一言九鼎，仗著進入天宇的人多，竟漸漸佔了上風。所幸我們在修建三殿的時候各自留了個心眼，藏經閣之內的元樞魔源，與蓬萊殿之中的星光之路。若大事不成就退回母星，日後再謀。”
昔日的龍族首領卻沒有這份心機。自認大局已定，不但不再派人入天宇鞏固勢力，還將各族武功秘籍資料文件也盡數搬入典武殿，作為萬年之計。
誰知十幾個百年之後，新舊更替，在倚天三教之中，已是天宇之人多於天外之人。最後一批龍族離去之前，只好用了特定術法封印了典武殿內的秘籍書冊，以待來日再取。誰知其後龍族變故連連，人口銳減，知曉此事之人皆已不存於世。龍族存於典武殿內的秘密原本無人得知，多虧當日越三乘起了疑心，才讓他發現殿內墻壁上的龍族武功。
而繼承了元樞魔宗之靈的大陵星宗，也得到了早年倚天航的完整記憶。
“玄武絕式不過是你們存於此地的九牛一毛。”文衡笑道，“只有龍族先天長老，才知道如何取出其中封印的眾多秘籍。而我，只用了一個假消息，便釣上了玹鈞天這尾大魚，更因此引來了神龍殿的九個老傢伙。”被一鍋端的滋味如何？兵不血刃，一舉殲滅你們神龍殿的主力，也毀掉了龍族的各式經典武功。今後幾千年，龍族還想宇內宇外稱霸？難矣！
仙龍驚慟難當，不可置信。“玹鈞天……”他怎會上你的當？
啊。是鼎湖劍吧。早聽說他一直想讓鼎湖弓劍回歸神龍殿……
那九名長老又為何追蹤而來？難道他們也想尋回弓劍？
“不用詫異，你們龍族是什麼德性，還用本座言明？”當眾說出來，不過徒惹不堪罷了！“那些老東西早就不滿紅雲擁有神龍令，他們一直指望玹鈞天能成為神龍令之主，哪裡想到玹鈞天根本志不在此！不聽話的棋子還留著何用？”
“敗德之人，不配評點他人！”仙龍雙手一揚，驚天氣勁通天貫地，將周圍之人生生震退數十丈。“文衡儒宗，你不是要我性命嗎？想要試試仙龍的本事嗎？”
文衡嘴角微彎，一個眼神掃過，身後的手下立刻退散開去，露出大片空地。
“可惜啊，龍族今日將滅矣！”
兩人各自運動元功，驚天動地，風雲色變，山河板蕩。搞出這麼大動靜的先天對決，必引來他人矚目，於是兩人都暗自決定速戰速決，不必拖泥帶水。文衡一手指天，引來萬道雷殛，劃出出招範圍，等於將對手限入死境；而仙龍則腳下蓄勁，凝聚靜海怒濤之力，克化敵方的進擊。
水火交激的極端三招對衝之後，仙龍化出龍形，衝上半空，佔據制高點向文衡出招。文衡儒宗也不堪示弱，以光形凌空飛起，內中的兩顆星靈在昏暗空中熠熠閃光，氣勢高漲。
雙方又交戰了一刻鐘來回，仙龍因為之前重傷的功體尚未痊癒，終於壓不住內傷，被文衡一掌擊中胸腹，頓時吐血。水藍色的龍形在空中不停扭動，掀起強大氣流颶風，將四圍樹木都捲起來了。文衡儒宗見機不可失，拔出劍來，一劍削去，只聽一聲裂帛之聲，劍刃劃過堅硬鱗片，硬生生切下一塊肉來。
“你還是差遠了！”文衡狠笑道：“雖然不知你是如何脫出之前的死關，但很可惜，天意從來不會放水！你的死期終將到來！”
就在驚雷劈下的一剎那，天際傳來另一道雷電。與此並至的傾盆大雨，降落在戰場之上。仙龍疼得踡起身子，顧不得被切開的腹部與碎玉般漫天墜落的龍鱗，龍尾一掃抽向文衡儒宗，隨後整個身體直直地向地下摔去。可就在他快要墜地的剎那，兩道潔白的綢帶凌空飛至，穩穩接住了他落地的勢子。
怒雨飛龍在最關鍵的時候趕來，破了這場戰局。憤怒的龍吼席捲了整個天宇，卻再也沒有相同的龍鳴應和。金白交雜的龐大龍形衝開要命的劍鋒，背起重傷的龍友，在電光、驚雷與暴雨之中捲雲而去，直飛出了天外。

☆ ☆ ☆ ☆ ☆ ☆

當天宇境內變故連天之時，世外海島上的夙烈與江南飛卻對此一無所知。在枯等了數天之後，江南飛不得不接受事實，二師兄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惜命就別回來。”夙烈靠在鐵欄邊上冷嗤一聲。“別看了，下來陪我。”
江南飛手裡端著一盤果子，兩三步從石階上跳下來，生氣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你若敢動杜鳳兒，哼！”
話語未落，整個人就被一股強大力量吸往鐵籠，“哎喲”了一聲，撞了上去。
夙烈懶洋洋抓住他，“我不想動他，只想動你。”另一手往鐵桿上一拽，拉開一個缺口，直接將對方扯了進來。
手中的果子掉在地上，江南飛大驚，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拉入牢房，拽進對方懷裡。“你……”你是何時恢復的？
“我還不想回去，你陪我住兩天吧。”夙烈吻上他的抗議，不讓他有拒絕的機會。“就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過了好久，氣喘吁吁的江南飛終於掙了出來，腿都軟了。“這是什麼地方？你怎會想要待在此處？你兄弟還等著藥救命呢！”
夙烈終於想起此行的正事，也怔住了。江南飛見他一臉難堪與不情願，輕輕道：“我已經將金頂結香採來了，只希望你們今後不要再為難天宇之人，可以嗎？”
竟然……夙烈心內一疼，思及雙方對立的立場，一時無語，過了片刻才避開了這個話頭：“我調息養傷的時候，你怎麼不也練練內功？還四處亂跑！”
江南飛瞪他一眼，氣道：“光是伺候你就累死我了！哪有時間練功？你究竟答不答應我的條件？”
“委屈你了。”夙烈低頭，貪婪地吸取他髮間的香氣。“我答應你，只要星宗不再支使我們倆，我們也不會再踏上天宇的地界。”
兩人纏綿了一會兒，江南飛推他道：“上去吧，我不喜歡在黑漆漆的地洞裡。”憋屈又陰暗，還勾起他許多不好的回憶。
“嗯。”夙烈拉著他的手走出地牢，踏上一條林蔭小路，繞過院墻，找到一個幾乎被荒草掩蓋的偏門。門沒鎖，一打開，灰塵簌簌而落。
江南飛連忙躲開。“這是什麼地方啊！”都荒蕪了，這是後院嗎？之前都沒注意到。
“這是我曾經住過的地方。”夙烈帶他進入其中一間房屋，安排他坐下。“咱們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回大陵。”
“你在此地住過？”江南飛驚得站了起來，瞪著眼睛看著他走進走出，生爐子燒水，打開櫃子找尚且可以使用的各種用品。“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很早的時候了，十幾歲吧。”夙烈不太想談及此事，於是順手鋪好床，拿了些衣服走出去。“我先去後面沐浴一下，你先歇著。”
江南飛當然不想歇著，追著出來，跟他走到院外一處泉水旁邊。“這水太涼了，受寒怎麼辦？我二師兄之前給我指過一處池子，裡面的水是溫熱的。”
“你所說那處的水是海水引過來過濾而成的，我有些傷口還沒完全癒合，不能沾。”夙烈跟他解釋，一邊脫衣服。“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我很快就洗好。”
“這水又是從何處而來？難道是淡水？”江南飛伸手摸了摸水，凍死了！
“是雪山的積雪所化。”夙烈開始脫衣服，“平日裡，這處的水是用來喝的，也是島上居民灌溉種田與生活所用。”
你竟然讓別人喝你的洗澡水……江南飛方欲責備，突然想起這個海島上已經沒了其他的活人，心內頓時沉重起來。他看了已經入浴的夙烈一眼，疲憊地閉上眼睛。
這樣一個力量強大之人，隨便舉手投足，對弱小生靈都是一場毀滅的劫難……如果無法剋制他，就只能盡力阻止他任何有可能損害天宇的舉動了。
當然，如果能將他拉到自己一方，就再好不過。只是應該怎麼做呢？
那一日，他只是一時衝動，向秋八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倘若夙烈不肯離開大陵，也是情有可原。
反正無論如何，自己也不可能再做任何傷害他的事。江南飛心內一陣惆悵，只希望此刻兩人相處的時間能夠無限延長，便再也不用面對那些世間人事。
夙烈洗淨之後，看見江南飛靠在泉池旁邊一塊石頭上閉目打盹，還是忍住了抹他一臉冷水的衝動。
一定是累壞了。看見自己平安脫離囚牢，才終於鬆懈下來，就撐不住睡過去了吧。
江南飛並沒有睡著，被抱起來的一瞬間，他就睜開了眼睛。“我自己走吧，別又把你的傷口崩裂了。”
夙烈笑了一下，把他放下來，帶著他回到小院，進屋。江南飛這才仔細打量這間屋，“真暗啊。”等到點上燭火，又嘆道：“你竟然是前代天宇神人的徒兒，怎麼以前都不告訴我，也是怕我知道此事嗎？”
“我不是他的徒弟。”夙烈擦頭髮的動作僵了一下，竭力掩飾自己的落寞。“我受重傷的時候，他救了我，傳我武功，卻不准我叫他師父。”
為什麼？江南飛在幽微燭光下看見他的側臉，忍住沒問。他猜測，歸海青陽身為天宇正道支柱，救人是本分，卻不能培養一個心狠手辣的天外之人。
那又何必留下他，又給他「七夕」那種可怕的神器？傳聞歸海青陽測算預知的功力舉世無雙，身為預言雙冊的作者，他難道不知道夙烈未來將會造成的殺業？
“但你好像……依舊眷戀此處。”江南飛拉起坐在身旁之人的手，“我看此地簡陋偏僻，就算是海景也很普通，沒什麼特別的。”別說是大陵的皇宮、孔孟學院，就連自己幼年居住的地方，也比此處寬敞舒適無數倍。“能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嗎？”
夙烈沉默許久，低頭將雙眼埋進他的肩窩裡。他比江南飛高大強壯許多，這個動作原本特別不舒服，但他唯有如此，方能再度揭開那段不堪的過去。
眼前一片漆黑，鼻端是令他安神靜氣的牡丹花香，夙烈感覺到愛人的手在他肩背上緩緩撫拍，心裡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他緩緩地講述了自己年少競武的慘劇，被大陵星宗放棄遠謫之後，那些司徒遠的隨從竟然敢千里追殺，落井下石，要將他弄死。這些人大概覺得這樣，他們的主子才能無後顧之憂地成為儲君吧？沒想到星宗回頭就將他們也下了獄，不給吃喝，將他們活活餓死渴死了。
可是，即便如此，星宗也沒讓人救助奄奄待斃的自己。夙烈每日裡都在痛苦與恐懼之中度過，他的心漸漸冷下去，變得堅硬，卻似乎總是空了一個大洞。
“前輩帶我來到這個海島，大概花了六天才讓我甦醒。”夙烈艱難回憶著，“我初醒來的那段時間，怕見光線，怕聽聲音，連海鳥的鳴叫與海浪拍岸聲都受不了。”
江南飛震驚，沒想到強大得如魔神一般的夙烈，竟有如此脆弱不堪的過去。他擡頭，意識到為什麼這間屋子的窗口開得極小，窗板很厚，上面還掛著黑色布簾。
當日，歸海青陽特意改造了這間密不透風的房間給夙烈居住，親自在院內架設隔音的結界，將飛入此地的海鳥一一趕走。他聽著少年在夜晚淒厲的慘嚎與嘶吼，心內不忍，整宿整宿陪在少年的床邊，握著他的手，哄他睡覺。
“天意留命，你可比秋八月那個頑劣小子難弄多了。”
因為夙烈的精神崩潰，歸海青陽費了不少心力才讓他恢復正常。也不能怪他太過脆弱，只是自小陪在身邊的人不是突然離開就是對他迫害，始終沒有安全與歸屬感的他才會變得暴虐冷漠，又在受到重擊之時徹底垮掉。
“你已經不適合群居，獨處大概是你活下去的唯一之道。”這命數與秋八月倒是頗為類似，歸海青陽自嘲地想，大概我們一門的師徒，皆註定孤獨一生。
“我曾經擁有過的、曾經得到過的，都終將離開我。”夙烈似在自語，但他知道，江南飛也聽得見。“但我沒想到，你會離開我。所以那次，我又發病了。”
江南飛心疼地抱住他的肩膀，用唇輕觸他的頭頂。“我回來了，夙烈，我絕不再離開你！”
“可是，前輩卻賜給我那支刀。”夙烈慢慢直起身子，通紅的眼無神地盯著漆黑的房間角落。“「七夕」，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星河夢斷，鵲橋空守」。我永遠得不到你的情，也得不到你的人。”
“那已經過去了。”江南飛把他的臉扳過來，堅定地望進那黑不見底的陰鬱雙眸。“夙烈，我能復生，是天宇執首紅雲的計劃，也是因為他的逆天而行，為我們破開一線生機。”
什麼？夙烈大驚，過往些許片段飛速在腦中閃過。“你……復生？我一直以為你沒死！”怎麼可能？哪個死了那麼久的人還能將遺體保持得如此完整？
“因為花神令在我身上。”江南飛抓起他的手，將之按在自己胸口上。“加上紅雲的雲識入體，我才能醒過來。”
“原來你真的在詩海石硯臺之下！”我以為那只是天宇的騙局！
“夙烈，咱們能再重逢，是天意，也是人的努力，不要輕言放棄。”江南飛輕聲道，“雖說天數難改變，但因為有人力的干預，也使命運改變了方向。”
“他們不過是想用你來對付我罷了。”夙烈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他們這一招，真狠。”也確實抓住了自己的命脈。他若非運氣好，早就折在天宇了。
“不是對付，是勸阻。你想想，我阻止了你多少次的殺戮？”江南飛放緩聲調哄他，“夙烈，你武功高強，天內天外無人能當，所以你出手要一再克制，人命何其脆弱，不是每個人都有復生的好運啊。”
夙烈悚然。歸海青陽也曾經對他說過同樣的話，只是當年他正在年少氣盛時，身體恢復功力大增，滿腔不甘與仇恨，哪裡聽得進去。
“幸好你遇到我。”江南飛靠著他，也是一身冷汗。“前輩大概沒有算到，我會與你在一起……”
“什麼意思？”夙烈立刻警覺，突然想到曾經的往事。有一天，他與江南飛在孔孟學院裡偷偷相見，錯過了與歸海青陽重逢的機會。而據江南飛所言，前輩是來拜訪函紘儒宗的，但也指名要見江南飛。“前輩知道你！他那天前來，為什麼想見你？”
“別問了。”江南飛急得支起上身去吻他，“我不知道！我又沒有去見他，後來也不曾見過他！”
但是，夙烈雖然腦子慢，也終於想到了。他氣惱，又妒又怕，整個人都發起抖來。“秋八月……”差一點就奪走了他的畢生摯愛，他生命的一半，他身體不可或缺的血肉！
“前輩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你我已經在一起了！”江南飛握住他冰冷顫抖的手，拼命安撫。“你還記得嗎？那天我們一直在一起，都沒有出門！”
過了許久，夙烈才平復下來，緊緊抱住江南飛，從喉嚨裡迸出咬牙切齒的低吼。“無論是誰，都別想奪走你！”
正在拿絹帕給他擦額頭上的汗的江南飛頓時動彈不得，哀吟道：“痛！我骨頭要碎了！”待對方即刻鬆開，才喘了兩口氣。“有你在，我哪也不去，可以嗎？”
夙烈經過方才的一番談話，早已心潮翻湧，此刻聽到他難得的愛語，早已按捺不住，伸手將他推倒在床上，順便吹熄了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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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寫得越來越慢了。。。真的還有人在看嗎。。。？？？

函紘：好友來看，我撿到的兩隻糯嘰嘰的鳥兒。
歸海：可愛。

歸海：好友你要不要來看我撿的一隻流浪狂犬，特別兇暴還會咬人。
函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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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04樓發表於: 2020-11-18 21: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有哦，太太这篇现在是我唯一的秋凤粮了
简直活菩萨

樓主留言︰

哦豁嚇得我趕緊更新了一下XD感謝收看XDDD知道還有人看真酥爽。。。

頂端

餃子

天宇水魔幫參謀<-此餃很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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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5)

105樓發表於: 2020-12-01 06: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九十六章

不知過了幾個晝夜的江南飛再次醒來，依舊看不見天光。緊閉的窗戶，掩得嚴嚴實實的布簾，根本不知道外面天亮還是天黑。
意料之外地，夙烈居然不在他身邊。江南飛費勁力氣才撐起酸軟的身子，探出手去夠不知被踢到哪裡的鞋子。
“你醒了？”夙烈居然就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桌邊坐著擦刀，此時才點上一盞小燈。“睡得好嗎？”
江南飛懶得理他，下床去洗漱。“什麼時候了？”
“二更了。”夙烈戀戀不捨地眼神粘著他走來走去的身影，“你什麼時候休息好了，咱們就把藥送回去吧。”
“然後呢？你有什麼打算？”江南飛拿起木梳梳頭，蹙眉道：“我不想待在天外。”
“你想去哪裡，咱們就去哪裡。”夙烈道，“我與你永遠在一起。”
江南飛在微光裡看見他渴望欣喜的眼神，扭過臉去，兩滴眼淚已經滾落下來。他趕緊擦了一下，可還是被對方看見了。
“怎麼了？”夙烈發覺他的不對勁，靠近前來摟住他。“哪裡不舒服嗎？”哭什麼？
“腰快斷了。”江南飛壓下心中苦澀，故作嗔怪。“我都說了不要，你都不聽！”
夙烈冤枉死了。“我早說了，讓你好好練功養好傷體。你現在這個狀況……”
“你嫌棄我？”江南飛瞪他，“那你找別人去！”
夙烈不敢再說，只好幫他按揉了一通，讓他再休息一番。
又過了幾個時辰，待海面上微微泛起青白的辰光，兩人才踏舟啟程。夙烈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座簡樸的院落，輕輕嘆了口氣。江南飛看見他的神情，也微微悵然。
這裡，或許是他對於「家」所能做出的唯一想象了。而在江南飛的認知裡，家可不只是哪處特別的房捨住處，還有值得眷戀的人，溫暖的感情，互相扶助的日日夜夜。
獨處久了，身邊有一個人，竟也依戀他的呼吸，他的溫度。江南飛緊緊抱住夙烈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我永遠不會忘記。無論天涯，或者泉下。
當冬日暖陽的耀眼光線灑遍海面之時，兩人重新回到天宇。夙烈急於返回天外，拉著江南飛向賞雲棧的方向飛奔。只有那裡，可以最快進入微塵天。
然而，就在半路，迎面過來兩個人，一看就是攔路的。夙烈反應極快，一把將江南飛拉到身後，右手已經握上刀柄。
這兩人，他都見過。而他們在此刻出現，他隱約有不詳預感。
“我們並無惡意。”紅雲無奈，只得停步，示意身邊的銀河行也不要再靠近了。“有句話，必須對第三儒聖明言。”
夙烈卻很冷淡。“我與江南飛已經決定退隱，天宇諸事，與他無關。”倘若強逼，只有一戰。
江南飛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微笑。“這位氣度非凡的紅衣先天，是否就是天宇大名鼎鼎的紅雲驕子？”
紅雲微微欠身。“久仰。”
“復生之事，多蒙照顧。”江南飛保持著看不出真實心情的笑容，望向另外那人。“這位是……”
“銀河行。”銀河行略點頭，“可否借一步說話？”
“有話就在我面前說！”夙烈早已不耐煩，緊緊拉著江南飛的手，絕不放開。“江南飛已經為天宇犧牲過一回了，你們再也休想讓他去做什麼危險之事！”
江南飛瞪他一眼。“夙烈！”轉向銀河行紅雲兩人，“請說罷。”
兩人對視一眼，紅雲點點頭，面露哀戚。“造天筆死了。”
江南飛只覺腦中“嗡”了一下，“什麼？誰？”
“此事緣由，乃因文衡儒宗而起……”紅雲將事情始末闡述一遍，“秋八月命在旦夕，好友造天筆只得破開龍竅。”
造天筆竟是龍族之人……夙烈心裡一動，卻見愛人已經潸然淚下，不禁大叫不好。照他的脾氣，肯定又要插手此事了。
果然，銀河行接著就問道：“江北的文萃書院願意承辦葬禮，我們希望將他送回詩海石硯臺。第三儒聖可否前來為他送行，見他最後一面？”
“這關他何事！”夙烈咬牙，秋八月自去招惹星宗，害死造天筆，跟他們什麼相干？“不去不去！”
“夙烈！”江南飛生氣地低喝，“造天筆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師尊的故交，同為儒門中人，我怎能不去！我說過了，不準你干涉我的事務！”
夙烈一愣，鬆開手。是，他與江南飛百年前曾有約定，彼此互不干涉公務。但他又立刻想到：“不是說好了一起退隱嗎？”怎麼你反悔了？
“辦完這件事，我絕不食言。”江南飛從懷裡拿出一個信封，與一個小盒。“這裡是缺的那味藥，信封裡是我新擬的藥方。你回去以後親自配藥煎藥，不可假手他人。十天之後，應該就會痊癒了。”
十天？夙烈大叫起來。“不行！你哪兒都不準去，陪我回去！”
“第三儒聖最好還是留在此。”銀河行上前一步，“他若跟你回去，恐怕就再也回不來天宇了！”
“你什麼意思！”危言聳聽嗎？
銀河行看著殺氣四溢的夙烈，過了好一會兒，才從懷裡拿出一張折疊的紙。“我原本想對你隱瞞此事，但如今看來，不得不讓你知道了。”免得你遺恨千古。
夙烈狐疑半晌，才將紙接過去。只看了一眼，就扔在地上，暴怒。“胡說！這一定是你們偽造的！”攔住彎腰去撿的江南飛，不讓他看到。“想以此分裂我們兄弟的感情，太卑劣了！”
“究竟說的什麼？”江南飛蹙眉看著被夙烈踩成灰燼的紙，心內隱約不安起來。
“他們說——”夙烈咬牙，頓了一會兒，“我是不信，我也不可能讓此事成真——他們說，只要司徒遠拿到藥，就會殺了你！什麼居心！”惡毒至極！
“這一次，就算司徒遠已經收回殺心，恐怕其他人也不會放過江南飛。”銀河行只好將話挑明。“你可知他也是你們大陵之人？”
知道，除了恨他差點奪走摯愛的司徒遠，大陵還有誰會殺他？何況司徒遠已知他與雷絹其實是同胞手足，這點恨已經不足為慮。“又如何？”
江南飛也茫然無知。他大約得知自己的身份，但，也不過是前代花神之後，這個身份在大陵，完全不夠級數。
“他不是普通人，而是前代星宗的遺孤。”銀河行嘆了口氣，非要我們把話說出來，那就毫無轉圜餘地了。“他若一直待在天宇，尚且無妨。一旦回轉大陵，你可想過即將帶來的影響？”
夙烈的臉色頓時慘白，不敢置信。之前為了增補人手，從外地或邊關調回的前朝文臣武將，他們倘若知道此事，後果不堪設想。或許這種話正是從他們那裡流到天宇的？都怪自己平日對這些東西太不上心，星宗對前朝往事又諱莫如深，他和司徒遠根本沒有機會了解。
若真如此，江南飛一旦出現在他們這些人面前，等同給他們送去一桿起義大旗，大陵的政局必亂。說不定他們正在等他回去呢……也難怪有人想趕緊殺掉他。
江南飛先是震驚，而後臉上露出一個蒼涼又譏諷的笑容。天啊。半晌：“有憑據嗎？”
紅雲與銀河行沉默不語，卻一致看著夙烈。夙烈瞇起眼睛，頓時心領神會。“當然是捕風捉影之事。”誰敢拿出證據，我就連人帶物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既然大陵星主說沒有，那就沒有吧。”紅雲向他點點頭，“還請第三儒聖多留幾日，待葬禮畢，我們會將他完好無缺還給你。”
夙烈猶豫了。他必須回去與司徒遠查明此事，也得做一番整頓才能安心讓江南飛過去。“江南飛……”
“安啦。”江南飛只得一再安撫。“我只是去送個葬，又不是去送死。何況有這麼多朋友在，你擔心什麼？”
夙烈百般不捨，還是對紅雲兩人惡狠狠威脅了一番，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直到夙烈離去的身影看不見了，江南飛才沉下臉來。“你們是從哪裡知道此事的？我不想再因為我，害死無辜之人了！”
“你的選擇是什麼？”紅雲先不回答他，“搶回屬於自己的王權，或者留在天宇？”
這還用問？“當然是留在天宇！”什麼王權，影都沒有的事，與我何關？
“那就不必多問了。”紅雲的眼神冰冷如鐵。“你就做一個天宇之人，那些‘謠言’，夙烈會替你抹平。”
銀河行輕嘆一聲。“雖如此，恐怕大陵王庭上，又免不了一場血洗。”夙烈這一去，不知又有多少人頭落地。雖皆是天外之人，畢竟也是芸芸眾生。
江南飛“啊”了一聲，方才想到這一層。可笑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裡又莫名牽扯了這麼多人的性命。
見他神色不對，紅雲察覺自己把話說重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勸慰。“江南飛，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卻可以自主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你……”
“時至今日，我竟然還活著，真是對不住。”江南飛面露苦澀哀惋之意，語氣卻帶著明顯的譏諷。“此皆我之過也。”
紅雲哽了一下，滿臉羞愧。銀河行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又轉頭對江南飛嘆道：“人力有時而窮，佛祖尚無法渡盡眾生，何況你我？還是著眼當前之事吧。”
“是我太急躁了。”江南飛也欠身道歉。“能夠僥倖復生，卻無法為天宇帶來絲毫助益，我感覺對不起你們。”
“何來此言？”紅雲扶住他，搖頭。“切勿再說那種話，你是天宇不可或缺的支柱啊！”
江南飛閉眼，壓下險些流出來的內心苦澀。“我只有一件事相求，還望紅雲驕子成全。”他收起情緒，淡然道：“待世事清平，希望真佛能前往海外孤島，為那上面無辜受難的亡魂超度。”

☆ ☆ ☆ ☆ ☆ ☆

水晶簾微動，雷絹用手帕墊著個小瓷盅走進來。“司徒遠，該喝藥了，別再看折子了！”都看了大半天了，眼睛不酸嗎？
司徒遠立刻從善如流地放下筆，擡起頭來。“我覺得這幾日好多了，這藥大概也不必再喝了。”說著，還是將瓷盅接過來，一口喝盡。
“不行！”雷絹將手帕甩在桌上，“烈哥哥說了，讓你吃滿十天。萬一反復起來，可怎麼辦呢？”
司徒遠無奈點頭，見四下無人，拉過她的手輕聲道：“我先前聽說，妳身子不大好——”
“沒什麼，已經好了！”雷絹不以為然道，“無非耗損元力太多，如今時節回春，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
“妳好了，我就好了大半。”司徒遠略微放下心來。他當然問過醫官她的狀況，好在她正值青春年少，素日裡又保養得當，體質並不弱，恢復起來才這麼快。“中午別回去了，在這兒用膳吧？”
雷絹也知道他這是在保護自己，哼了一聲。“等你好起來，我想再入天宇，找尋花神令。”
司徒遠聞言大怒，才想發作，又不得不忍住。正在他將臉憋得通紅之際，門口傳來一個聲音，為他解圍。
“那只是一個傳說。”夙烈走進來，哄著雷絹道：“最近有人針對花經中人下毒手，妳看看如今臺面上還剩幾個活蹦亂跳的？”
“我不信！你們不是花界中人。我有種感覺，花神令就在天宇！”
妳的感覺真準啊。夙烈慨嘆，雷絹還是和百年前一樣，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那玩意兒也沒什麼用吧，不然早就成為眾人爭奪的目標了！妳拿它又要幹什麼？”何止沒用，還害得江南飛身體虛弱，幾次險些喪命。
一句話，雷絹竟然答不出來。昔年微塵選秀、花冠爭王的初衷似乎已經離她越來越遠，連純粹高潔的花事競賽中也處處陰謀、步步陷阱，大陵星宗如今好像也不再需要她，難道她今後生命的意義就是在司徒遠身邊做個普通女人？
夙烈不忍心告訴她，自己觀測到的夜星意象之中，花經七王已經永遠不可能彙齊了。
見她垂首坐在桌旁眼神黯淡的模樣，司徒遠不忍心，輕聲對她道：“我昨晚畫了幅畫兒，請妳幫忙寫首詩好嗎？”
好吧，反正今日也沒有其他事。雷絹點點頭，起身進到後面暖閣裡去。
“你恢復得不錯嘛，今天上朝去了？”夙烈掃了司徒遠一眼，“那些王八蛋說什麼了，聽說你還氣得傳了庭杖？”
大陵星雖然以武治國，對待朝臣卻是極為客氣，禮數周到。當眾拖翻扒衣服打，至少在本朝還沒有先例。司徒遠不過是監國，就當庭打大臣的板子，可見當時有多生氣。
“我一定要告訴你嗎？”司徒遠沉下臉，常年隱忍壓抑的面孔上出現一絲戾氣。自從他將雷絹接入自己的殿所，立刻有人站出來跳腳。因為沒有星宗的命令，雷絹沒有名分，如此一來，等於昭告眾人，她今後永遠不能為正室了。
“那倒不用。”夙烈無所謂道，“我來，是想告訴你一聲，我與江南飛決定離開這個武道，星宗與大陵星，以後就拜託你們倆了。”
司徒遠先是一怔，隨即輕笑。“你能去何處呢？”星宗豈會放走你？更不用說江南飛。
“反正不會在微塵天，也不會在天宇。”夙烈笑，“只要你到時別出賣我們的行蹤……”
“算了。”司徒遠不願意說自己其實也有一絲羨慕，但當下之急，是趕緊讓江南飛滾到一個沒人發現的角落。“祝你倆萬年好合。”
夙烈得意洋洋。“作為回報，我來把那些得罪了你的人幹掉吧。是那批前朝之人嗎？”
司徒遠挑眉。你怎麼知道？“要不是現在人手不足，我何必對這種人客氣！竟敢想僭越插手我的婚事，活該打死！”
“那就打死得了。”夙烈暗自皺眉，雷絹與江南飛一母同胞，那些人是想從雷絹身上著手，控制司徒遠？若是這般，趁真相未明，正可以用這個藉口將他們除掉。
“罷了，星宗在天宇缺人，我正好把他們統統發配過去。”好好的大陵不肯待，就去天宇吃點苦吧。司徒遠解恨地想，憑你們的傲氣和骨氣，能不能在師伯手下活過三天呢？哼。
夙烈一驚，連忙阻攔。“先不要讓他們走。”司徒遠這是怎麼了，如何突然變得慈軟了？
司徒遠狐疑地看著他，緩緩停下整理折子的勢子。“作甚？”
夙烈猶豫許久，才壓低聲音道：“天宇那邊有個謠傳，說江南飛乃前朝遺孤。無論是或不是，別白白增加變數。”你將這些前朝臣子送入天宇，萬一他們與江南飛接觸，豈不是憑添麻煩？
“什麼？”司徒遠愕然，“誰說的？怎會有這種說法？”天宇會有熟知大陵舊史之人？誰？
屋頂上閃過一道反光，司徒遠猛然將手邊的茶杯擲了過去。“八開武士刀！滾進來！”少在我這裡鬼鬼祟祟地！
八開武士刀狼狽不堪地滾下地，三步並作兩步進屋，伏地叩首。他也不敢申辯，明明是主人吩咐他，進出內宮要避開所有人耳目……
司徒遠且不管謠言了，走上前去，將他從地上拎起來。“找到人了嗎？”
“沒有找到，但得到了這份可靠的消息。”八開武士刀從懷裡拿出一個染血的布包，雙手奉上。“您所料無誤，素霜的確另有身份。”
布包打開，裡面是半張紙，上面有幾句話。夙烈也湊上去一起看，心想，哪有這麼巧的事，別又是陰謀吧？
“繼續暗查，不必動作，也不可讓他人知曉。”否則打草驚蛇，只會逼對方加速行動。
待八開武士刀退下之後，司徒遠將布包和信紙擱在火盆裡燒了，轉頭問夙烈：“你覺得，師伯當年收徒，是故意的，還是……”他有什麼目的嗎？
夙烈哪裡知道，他連星宗什麼時候收的徒弟，又什麼時候將白雁逐出門墻都一無所知。“還是先不要動他，免得星宗發火。”
司徒遠點點頭，命人將白雁傳進來。大約過了兩刻鐘，白雁匆匆而入，來到兩人面前跪下。
“起來吧。”司徒遠換上一副和煦笑容。“按輩數，我還得稱你一聲「師兄」呢。”
白雁大驚失色，連呼不敢，起身之後，依舊垂首躬身，心內卻惴惴起來。司徒遠這是想清算他之前殘害同胞之罪嗎？
“別緊張，我們有件事想問問你。”司徒遠看了一眼夙烈，“你有個兄長，名叫白鷺，你知道嗎？”
“怎麼可能？”白雁愕然擡頭。“屬下是家中的獨子，自父母雙亡之後方進入孔孟學院，那時家裡已經沒人了。”白鷺又是誰？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個名字化得好啊。”連對詩文上不怎麼上心的夙烈也看出來了。“素者白也，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孔孟學院六筆之一的素霜，竟然是前代偽王的黨羽。”
白雁大吃一驚，再次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屬下實在不知！或許是冒名者，欲以此污我家名聲！屬下願意親自前往將之除掉！”
“你哪兒也別去。”萬一是呢？留著你，說不定還能牽制逆黨。司徒遠懶洋洋地揮揮手，“回去歇著吧，從即日起，我派專人伺候你起居，無事不必出門了。”
夙烈嘆了口氣。“本來就人少，又去了一個，更沒人幫你批折子了。”
“不是還有你麽。”司徒遠雲淡風輕，瞥了一眼旁邊條案上的兩摞還未啟封的封盒。“勞動你去把那些批了吧，我且去歇會兒。”說著，就往後面走去了。
我？夙烈氣結，可是江南飛還在天宇等我……可是眼前情景，也不容他立刻擡腳離開。他只得嚥了這口氣，認命地去看奏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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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5)

106樓發表於: 2020-12-01 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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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這是天宇分所當為。”紅雲即刻允諾，“江南飛，多謝你數次為生靈請命，救助天下眾生。你之要求，只要我們能做到，絕不推辭。”
江南飛收到這份毫不猶豫的信任與讚賞，不禁苦笑。“豈敢當此，紅雲驕子，你過譽了。”
“那就有勞了。”紅雲鬆開自己在袖內攥得冷汗涔涔的拳，向兩人拱手。“我必須返回太虛，這件事，拜託你們了。秋高人那邊我已經通知到，他與杜儒聖也會在書院同你們匯合。”
“怎麼？你不和我們同去送葬嗎？”江南飛吃驚，造天筆可是紅雲的摯友，相傳他們認識彼此的歲月，比紅雲認識銀河行還要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紅雲竟然在此刻丟下他們，趕往天外？
“太虛龍族出事了，我必須親自去處理。”紅雲無奈，對江南飛再三欠身。“銀河行會帶你過去，有什麼問題，盡可以問他。”
銀河行也皺起眉頭。“紅雲，我還是認為你獨自回太虛不妥。”
紅雲無奈微笑，輕聲道：“好友，此乃龍族內務，你若插手，我無法順意行事。”
所以之前你讓我代掌神龍諭令，也只是權宜之計了？銀河行挑眉看了他片刻，終究沒堅持，轉身走了。江南飛見狀，連忙與紅雲做辭，然後跟上銀河行的腳步。
初春之時，江上寒風依舊，兩岸農戶已經開始耕作。銀河行帶著江南飛沿江邊走了一段路，轉入一座大城。橫穿過城區最繁華的街市，繞過幾個住宅區，文萃書院正坐落在人煙漸稀接近鄉村之處。
江南飛感知到書院裡至少有一百多人的氣息，不禁吃了一驚。“裡面的人不少啊。”我還以為自從大陵星宗劫掠之後，這種規模的書院就算沒關門，也是人丁零落了呢。
“今年年景欠佳，這間書院無償供應學子與先生兩餐飯食，所以……”銀河行嘆了口氣，都是大陵星造的孽啊。
“所以，他們過得還很有富餘。”江南飛疑問，“為什麼？”
杜鳳兒微笑著迎出來。“因為文萃書院，是咱們孔孟學院的下屬。”除了他這個院主，並無多少人知道這層關係。
江南飛看見杜鳳兒，眼中頓時閃過複雜的光，委屈之言脫口而出。“你、你失信！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來！”
杜鳳兒收起笑容，示意銀河行先進去，而後拉起江南飛的手，輕聲向他道歉。“魔宗之人追殺秋八月，待我將他安頓之後，他與紅雲都讓我不必回海島。他們說，夙烈必然會自行脫困，我過去只是多餘。”見對方神色稍緩，又道：“他們說對了嗎？”
原來如此。“我已經告訴夙烈，我願意陪他一起退隱。”江南飛低頭，“他很高興。”
但看你的神色，一點都不高興啊。杜鳳兒想起秋八月所言，心裡也一陣冰涼。“江南飛，你何必如此？摯愛之間，不該有任何欺瞞。”
是嗎？那你呢……江南飛落下淚來。“我終究辜負了所有人！”長恨此身非我有……
若非如此，你豈能在此刻看見我？橫豎最後一回了，你就再包容原諒我一次吧！
杜鳳兒無語，只得攥緊他的手。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你走吧，這裡有我們。
然而，江南飛比他想的堅強太多。沒多久，他就擦掉眼淚，擡起頭來，目光裡是他熟悉的堅忍與光芒。
“秋八月還好嗎？”
杜鳳兒點了一下頭，以眼神示意他跟著自己進入書院，拐了幾個迴廊，來到一座偏院。並不寬敞的院子當中，擺放著一口棺材。江南飛頓時怔住。他甚至不必走近前去，便已知內中情形了。
原來如此。江南飛竭力壓住急促的呼吸，“他還活著？”棺木之中是空的！原來秋八月受傷、造天筆救人，都是安排好的局？
“不能算太好，不過，至少性命無虞。”杜鳳兒壓低聲音，“你見過造天筆，請盡力做一個假象。我得到消息，師伯明日會在通往詩海的路上等著。”
“秋八月會參戰嗎？”江南飛想了想，“天宇的人手夠嗎？”
“我們的目的，只在讓師伯相信離火之刃開光後的威力無窮即可。”杜鳳兒悄悄道，“你身體不好，明天跟我同乘一車，一旦戰起，會有人保護你撤退。”
江南飛明白了。“明日會有不少人隨行圍觀吧。”
“三天前，就已經公告天下了。”杜鳳兒點點頭，“我也想藉此機會，看看倚天航與天宇儒門的人心如何。”是繼續跟隨惡貫滿盈的文衡儒宗，還是倒戈轉向天宇呢？
“天宇有你，足矣。”江南飛微笑起來，“不過，我願意與你一同走這一趟。”能在最後一次跟你走這麼近，夠幸福了。
什麼意思？杜鳳兒警惕起來，“你想幹什麼？”見對方只是笑，心裡不禁一陣沒來由的不安。“你最好告訴我！”
“我不敢，我什麼都不敢想。”江南飛求饒，後退了幾步。“讓我在這裡休息片刻再開工吧。而且，師兄你說了這半日話，一定也累了。”
竟敢攆我走……杜鳳兒思前想後，實在猜不到他的心思，除了……
“是不是夙烈那邊有困難？”你拿不下他吧？所以只能騙他要退出江湖？“不用擔心，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再想辦法。”或許該讓好友秋八月辛苦一下了。
你們能有什麼辦法呢？夙烈與司徒遠都是自小被大陵星宗壓迫慣了的，忠孝兩層枷鎖，寧死也不會背叛那老不死的。江南飛只好換了個話頭：“也沒什麼，只是最近功體減弱太多，花神令隱約有離體的態勢，我擔心不知道何時會生變。”
杜鳳兒一驚。“如此大事，你怎麼不早與眾人說呢？”又一想，此事也不宜聲張……“可有防護之法？”
江南飛坐在地上，想了片刻。“不如趁我還活著，先將之拿出來。如今正值萬物萌發，師兄可以將之帶去清白湖，看看野春王是否能夠復生，也算功德一件。”
“不行！”聽到他自作主張的計劃，杜鳳兒又驚又急。“我決不允許！江南飛，你若不肯隨我去送葬，就立刻離開此地！我不準你拿自己的命冒險！”
“哥，你急什麼。”江南飛笑，“你這是只許師兄放火，不準師弟點燈啊。”何況賭命這種事，我幹得還少嗎？“你無法阻止我，但我若此時離去，天宇的損失可就大了。”
你！“你看看你現在的身體，還能再經歷花神令離體嗎？”杜鳳兒怕洩漏機密，不敢高聲。“沒有第二次的奇跡巧合了，江南飛，你既然叫我兄長，我的話，你必須遵從！我不許你這麼做！”
“可是時間不多了。”江南飛也輕言輕語地跟他商量，“冽冱琉弓還在夙烈與司徒遠手裡，可是天宇卻不能失去任何一件神兵了。鼎湖弓劍呢？還沒到手吧？我過來的時候，正逢紅雲前往太虛。”我們已經來不及了。
“那也不能讓你拿命去換！”杜鳳兒快氣瘋了，擡眼看見院門外一道黃色衣袍的身影，便喊道：“秋八月，何必在外徘徊不前，你進來。”
偷聽師兄弟對話許久的秋八月假裝路過，閒閒踱進院來。“好友，何事如此急躁？可需要秋某排憂解難？”
“從現在起，你看好江南飛，不許他輕舉妄動！”杜鳳兒指著江南飛，“如果他死了，我就披髮入山，永不涉江湖！”
什麼？秋八月詫異，好友不可……
杜鳳兒已經氣呼呼地離開了偏院。

☆ ☆ ☆ ☆ ☆ ☆

秋八月轉身，看見江南飛正在費勁地推開棺材蓋子，自己爬了進去，坐在裡面。“江南飛，你這是何為啊？”不會是想體驗一下做死人的感覺吧？
好友和他師弟的談話，秋八月聽了個七、八成，此刻也不甚清楚江南飛究竟要如何作死。他打量了一下對方，功力體能都已經降到最低，這些時間受的內傷居然毫無療癒，只是勉強壓在體內。
“別看了，有空瞎琢磨，不如過來幫我一把。”江南飛伏身在棺木之中忙碌了一會兒，擡頭招手，示意他過來。“橫豎只能如此，我也盡力了。”再度耗費真元，已經累得不想動了……
秋八月走上前去，往裡一看，吃了一驚。“這……惟妙惟肖啊。”雖然知道他擅長用幻術造人形，可也沒有這麼像的吧！若非親見造天筆未死，恐怕也會認為這就是他的本體了。
“別碰，一碰就露餡。”江南飛擡手擋住他的試探，順勢拉住。“抱我出來，我快不行了。”
秋八月嘆口氣。“不會又扎我一手毒針吧？”說著，還是小心地將他從棺木裡抱出來，放在地上，一手按住他後心，將真氣送入他的經脈。
終於回過氣來，江南飛輕笑一聲，故意用曖昧的聲調對他說：“難怪師尊要將你介紹給我認識，咱們倆的功體不但合適，而且對彼此有益……”
秋八月驚怒，一臉慌張地轉頭望向院墻之外。只有他聽得到的輕盈腳步方才走遠了。“江南飛，你！”你故意讓好友誤會？為什麼？
之前杜鳳兒離開時雖然氣憤，還是擔心裡面的兩人會起衝突，所以才在門外多待了片刻，結果就聽見江南飛說了這句話。他先是心裡酸溜溜了一陣，隨即就明白了師弟的意圖。一時又好笑又好氣，生怕自己忍不住出聲，於是趕緊匆匆走遠開去。
真是難得看見天宇神人驚慌失措的模樣。江南飛解氣地笑起來，我可知道你的弱點在哪兒了。
秋八月見他如此，不禁苦笑。“消氣了嗎？”
江南飛漸漸收起笑容，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多謝你沒有殺了他。”
秋八月看著他疲憊憔悴的面容，嘆了口氣。“江南飛，我留夙烈活命，並非因為他是我的師弟，而是因為他是你的愛侶。”
“哈。”你蒙誰呢？
“而且你說過，你會設法讓夙烈幫助天宇。”雖然不知你將如何做，但看夙烈對你的深情，應該不是妄言吧？
江南飛聽到這句話，好像被刺了一下，瞳孔微微瑟縮。沉默半晌，突然問道：“你見過那個孩童嗎？什麼樣兒？和我像嗎？”
不防被問及那個本不該存在於世的江小念，秋八月愣了一下，才緩緩回憶道：“嗯，據江城子說，與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微笑，不知道當年是誰來應付你這個小刺頭。“剛見面，就差點拿菡萏花雨射我一頭一身。”
江南飛瞠目結舌，心中一下子被各種滋味塞滿，不知所措。
“與你一樣，也會瞬生花草。寫字作畫，同你如出一轍。”惹出來的麻煩也快與你不相上下了。“說起來也應該感謝司徒遠，讓我好友杜鳳兒重溫故人殘夢。”只不過，夢醒時分，痛徹心扉。
“可惜那畢竟不是我。”何必做夢？江南飛苦笑，擡頭問道：“秋八月，你身上可有極寒之地的冰？有一件物事，需要拜託你保管一下。”
秋八月應了一聲，低頭去袖內找尋，突然聽見肉體被刺穿的鈍響，一陣血腥甜香溢出。他大驚看去，只見江南飛兩指插入左胸之下，血淋淋地掏出一顆銀亮的珠子。“住手！”
已經晚了。待他衝過去，江南飛已經昏倒在地上，手裡攥著那顆發光的珠子，光芒愈盛，珠子正在漸漸化作氣，向空中消散。秋八月已知此乃花神令的本體，趕緊在它散化之前以冰盒盛貯起來，然後拿藥幫江南飛止血。
情況已經如此糟了嗎？秋八月心知，江南飛此刻已經無法運用元功驅動花神令，只能強行將之挖出，否則過不了多久，花神令便會自行離體，屆時對他的傷害更大。
所幸，只過了半刻時間，江南飛就甦醒過來，面白如紙，聲氣極弱。“別著急，我還能保持清醒，只是不太能動武。你先拿著這個去清白湖救野春王神農刺。”
“清白湖不在天宇手中。”
“我知道，麻煩你了。”也該你勞動手腳之時了，不然神人之名，還能震懾魔流嗎？
你才是最大的麻煩！“我會盡量趕回來，將它還給你。”如此重要的保命符，說捨棄就捨棄，唉。“你也該趕緊運功療傷了。”
“不用著急，這可是天宇重要的籌碼，或許以後還用得著。”江南飛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別讓二師兄知道，不然他更生氣了。”
你盡量坑我吧。秋八月無語，已經可以想象杜鳳兒的怒火。“江南飛，天意所在，還不到你捐軀的時候，不可輕言放棄。”
“時機難得啊。”江南飛嘆道，“你們為何要弄這麼龐大的送葬儀式？除了借重造天筆在天宇儒門的地位昭告文衡儒宗的暴虐，也是讓所有儒教中人、三江乃至天宇的世家大族親眼得見我二師兄尚在人世，並且回歸儒門。我知道二師兄有意讓我也一同出面，以鞏固我的聲望地位。但我以為，這樣做只會加速分裂的態勢，何況我可能是天外之人，萬一再將大陵之人攪進來，對二師兄沒有任何好處。”
“鳳兒並不在意聲名地位，他只要你活著。”
“也許，只有我死了，咱們才能徹底除掉入魔的大陵星宗。”反正自己現在這樣，也幫不上什麼了。“他最忌憚的不就是我嗎？”
再者，若自己果然是前任星宗的後人，自己死了之後，以司徒遠的脾氣，只要那些支持前任星宗的人不主動犯上作亂，就能繼續活下去。雖然與天外之人沒什麼感情，畢竟是那麼多人的性命啊。
江南飛再次露出譏諷的笑容。這個時候才想著慈悲為懷，有什麼用？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
“你現在這個模樣，恐怕他不屑忌憚。”
“是，我已經毫無戰力。”江南飛嘴角微彎，“但若能讓他的兒子反水倒向天宇一邊，他肯定特別恨我。”
秋八月震驚得半晌無語。“不，我不幹這種事。”鳳兒不會饒了我。
“秋高人，你不敢？我二師兄特別兇悍吧？”江南飛輕笑，眼神又恢復了神采飛揚。“那我可得跟我二師兄搞好關係，這樣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你了！”
秋八月不語，只是面如玄霜地盯著他。你試試？我先弄死你……
“此事並沒那麼險。”江南飛被他盯得有點發冷，只好妥協。“春日花氣萌發，只要你及時送回花神令，我會沒事的。”見對方一臉毫無通融的表情，又不怕死地加了一句，“萬一死了，我二師兄也不會讓你償命的……”
話未說完，秋八月一掌拍在他頭頂穴道上，止住了他喋喋不休的狡言。
☆ ☆ ☆ ☆ ☆ ☆

次日黎明，大約百餘人的送殯隊伍從文萃書院出發，直往詩海而去。一好漢與飛心在隊前持弟子禮摔喪駕靈，之後一應執事陳設，浩浩蕩蕩。杜鳳兒與銀河行各乘一輛車駕在兩旁護行，其餘天宇與江北儒教之人或步行，或車轎，不可勝數。
早幾日接到消息的各世家門派，沿路有隨行的，也有路祭的，更在看見杜鳳兒之時，出現的人更多了。
而四方的平民百姓原本只是出來看個熱鬧，也在看見隊伍所經之處，所有初春之花全部在一瞬間盛開，並且皆是一色素白之時，驚詫難當。
這……難道就是天命、神跡？不然何來隨行綻放之白花？就連少有素色的杜鵑、山茶、朱槿、迎春與紫藤，都開出雪白的顏色。
“你感覺如何？”杜鳳兒端坐在車中，此刻微微回頭，低聲問身後躺著的人。他的手還拉著對方的一隻手，不時為他傳些真氣過去。“前面人煙稀少，不必再耗費元力了。”
江南飛已經累得說不出話，只動了動手指，搖頭。演戲必須做全套，要讓天宇眾人皆知，大陵星宗害死造天筆，已經惹動天怒，靈車過處，天下盡縞素。
率領大批精幹手下守在半路的大陵星宗驚怒非常，就在一片淨白之地正面迎上送葬隊伍。“銀河行、杜鳳兒！弄這等妖異手段蠱惑人心，非正道所為！”
咆哮之聲在靜默的哀慟人群之前格外刺耳。樹上的白櫻、白桃與白杏花瓣簌簌而落，掉在他帶來的那些人頭上、身上，倒像他們也披了喪服一般。
“我們必須讓造天筆回歸詩海石硯臺，請讓路。”銀河行下車來到隊前，直言交涉。“人心豈容蠱惑，正義不可侵犯。大陵星宗，今日你若輕舉妄動，後悔莫及矣！”
轟然一聲震動，戰端已起。杜鳳兒再次握了握江南飛的手：“趕緊離開此地，我一會兒就去找你。”吩咐駕車的從人：“走吧，帶他到別處避一避。”
江南飛不語，他在聚集最後的力量，迎接未知的危機。雖然花神令離體，但他一路上靠著杜鳳兒給的真氣與沿途吸納的地元之力，再次站了起來。
銀河行當仁不讓地對上大陵星宗，三招試探過後，他們周身幾十丈方圓內，已無生人。杜鳳兒則帶著其他有戰力者保護靈柩，對抗星宗的手下。
納魁子得到的命令之一便是查看造天筆的生死，在混戰之中，他一招打過去，破開一個缺口，掀開了棺蓋。
“無恥魔人！”一好漢已戰得眼角通紅，雖然知道裡面並不是造天筆，對這種行為仍是切齒痛恨。“連死人都不放過，你，很沒%數！”
看到了屍體，納魁子不欲正面接一好漢怒極之招，打了個虛晃，撤了。這邊杜鳳兒便喚他：“別追了，快將靈柩蓋好！”萬一被人看出破綻，怎麼辦？
“杜前輩啊！”一好漢蓋好棺柩，湊過來幫杜鳳兒打發魔兵魔將。“這邊的拳腳還沒施展開呢！”
“今日，你可以盡興而為。”杜鳳兒一面交戰，一面張望，想看看江南飛是否已經安全離開，卻驚見車駕翻倒在小路一側，裡面已經沒人了。“糟了！江南飛！”
你跑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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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瑟發抖。。。感恩節剛才穿著短袖吃完火雞，五天之後就上凍了。。。
不知道春暖花開的時候這個文能不能寫完。。。
三年了啊。。。感謝還在追的小夥伴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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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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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5)

107樓發表於: 2020-12-12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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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對戰過了一百回合，大陵星宗漸漸有些不耐煩了。今日至少得除掉銀河行與杜鳳兒，而那個秋八月居然不在，該他走運！
銀河行見他雙手舉起，凝聚天星之力，便知不好。兩人腳下的地面裂開深長的溝壑，漸寬漸深，延展而至自己面前。自己倘若在此時閃避，必至真氣不繼難以對抗對方極招，但若堅守不移，又得分力於腳下，實在兩難。
就在此時，天際一道寒風，銳利劍鋒破空而至，葬日劍穩穩插在銀河行身前，止住地縫開裂。
秋八月到了。銀河行喚了他一聲，“有勞了。”
見到來人，大陵星宗可沒這麼熱血上頭，願意以一敵二。他穩了穩心神，喚道：“離火天罡，該你出場了！”
秋八月微微瞇眼，腳步往旁邊錯了些許，便看見大陵星宗身後渾身散發魔氣的離火第一天罡，與他雙手緊握的赤紅神兵——三昧。
唉。向來不涉江湖事的無極道觀離火官門，還是免不了染魔蒙塵啊。秋八月心裡感慨著，面上卻露出一個冰冷笑意。“來得好啊。不過是還未開光的火元神兵，吾何懼哉？”
戰場分闢，被魔火鍛煉過的三昧刀當頭劈下，秋八月隨手一揮葬日劍，一聲巨響，滿目煙塵。大陵星宗見這一擊竟然不能剋敵，驚怒不已。“廢物！”
第一天罡被震退十丈開外，而秋八月單手持劍，寸步未移，穩若泰山。
“我說過了，倘若是完全開光的神兵，或可與秋某的葬日劍一戰。”秋八月冷嗤，“層級功力不及，自然就得靠兵器補足。大陵星宗，是不是啊？”
大陵星宗的痛罵被又一響神兵的鏗然交擊聲掩蓋過去。這一次，第一天罡已經握不住三昧，雙手迸出鮮血，入魔之神兵長號，脫手飛向半空。
秋八月與大陵星宗同時縱身而起，兩雙眼睛都盯緊了這支年代久遠的古老神兵，勢在必得。
“離火神兵屬於天宇，大陵星宗，何必貪心呢？”
“做夢！無恥天宇之人強取豪奪整個倚天航，還將天外之人的歷史盡數抹去，不知是誰貪心！”
就在此時，天際烏雲疾聚，驚雷忽至。大陵星宗分出一顆星靈，引控雷電，向秋八月劈去。秋八月見狀只得往後退了一步，放棄了三昧刀。
“如何？想再來嗎？”秋八月輕輕落地，與銀河行對視一眼，分別站在大陵星宗前方左右，成夾擊之勢。“如秋某所言，功力不及，可以靠神兵補足。”
正在此時，一名魔兵跑過來，對大陵星宗耳語報備。大陵星宗心內一驚，秋八月方才不在戰場，竟然是去了清白湖！如今清白湖的魔宗人馬已經一個不剩，而這裡……
幸好沒丟了離火神兵！星宗心念急轉，看來必須早日完成三昧的開光啟靈，才能與秋八月抗衡！“秋八月，銀河行，今日算你們走運！”
這是撤兵的意思了。秋八月一笑，收劍，回頭查看靈柩以及眾人的狀況。
大陵星宗剛轉身，身後一聲尖嘯，他不及多想，飛身而起，躲過又快又利的劍鋒。待看清來人，他又驚又怒又喜：“江南飛！”
緋紅身影與秋八月擦身而過，江南飛用盡僅剩的全部功力，刺出這一劍。但他依舊失手了。大陵星宗落地，劈手打飛他的劍，手一揚，將劍搶在手中，對準他的胸口狠狠捅了進去。“去死吧！”
“不！”緊追其後的杜鳳兒尖叫一聲，往前撲去，卻被秋八月緊緊抱住。“放開我！江南飛！不要！”
竟然不是幻體！大陵星宗做夢也沒想到今天這樣走運，本以為此行即將無功而返，誰知臨了上蒼給他送了這份厚禮！他得以親手了結百年恩怨，殺了這個大陵星的噩夢——江南飛！
銀河行衝上前去，秋八月一手拉住他。“且慢！”
這是何意？銀河行驚詫莫名，絕不能讓江南飛落到那個殺人魔王手裡啊！但在下一刻，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陰雨矇矇的山道上，突來一道烈火般明亮耀眼的星子，似飛箭般射入戰場。夙烈從天而降，親眼目睹了這幕他來不及挽回的絕望。
“啊——”
大陵星宗拔出劍，正想削掉江南飛的腦袋，就被一道火焰霹靂打中劍刃，痛得他趕緊撒開手。“混賬！夙烈？你給我滾開！”
夙烈撲上前去，抱住已經沒了氣息的江南飛，兩顆淚珠被震出眼眶，砸在冰冷的地上。“不！不要這樣！”
大陵星宗一腳踹在他身上，他只是以後背承受著父親的怒火，俯身保護著愛人。
江南飛，你快點醒過來，我來了，我來晚了……
杜鳳兒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擡頭看著神情嚴肅卻並無意外之色的好友秋八月，不敢置信。“秋八月，你……”你與江南飛策劃的這一幕，再送信給夙烈？
再回頭，看著滿臉滿身是血的夙烈，與師弟垂到地上、一動不動的一綹頭髮，杜鳳兒第一次震怒了。“你怎能如此？秋八月，我看錯你了！”
秋八月拉著他不讓他走。“好友，你聽我解釋！此事事關花神令，是江南飛讓我如此做，可以救人，還可以讓夙烈反出大陵……”
“我怎麼不知道，我的好師弟什麼時候取代了天宇領導的位置，竟能讓天宇神人言聽計從？”杜鳳兒氣急怒極，使勁一掙，“嗤”地一聲，竟然把袖口扯裂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秋八月，你的心思實在深沉，是鳳兒不配明瞭！”
“江南飛說，事後歸還花神令，他便會無事！”秋八月見他轉頭就走，趕緊追上前去，也顧不上周圍的閒雜人等，慌忙解釋。“他只想讓夙烈改變立場，並不想嚇著你……”
杜鳳兒停下腳步，正當對方欣喜以為他接受了這個解釋，卻聽見他輕聲道：“站住。再往前一步，我不再見你。”
秋八月無奈止步，看著好友召集眾人，重新將送葬隊伍整合，趁大陵人馬內亂時繼續前行，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鳳兒……”
此時銀河行已見他二人爭執，連忙趕來對秋八月道：“此處有我，你快去奪回江南飛，或許還可以救他一命！”
於是秋八月點頭，飛身轉回戰場。
而在另一邊，見夙烈拼死護著江南飛，大陵星宗怒不可遏，舉起剛奪回的三昧刀，用刀柄狠狠砸在夙烈的右臂上。“放手！”
夙烈悶哼一聲，右臂骨折。不待江南飛落地，他立刻將之換到左手，踉蹌地站了起來，步步後退。“星宗！”別再逼我！
“我再說一遍，放下這個妖孽！否則就殺了你！”星宗揮刀，刀尖直指夙烈面門。“逆子，竟敢違抗君令，死不足惜！”
夙烈感受到臂彎裡毫無動靜的人已經變涼，痛極而神識混亂，但他本能收緊手臂，不能讓人奪走他的摯愛！“你殺了我，我也不能放！”
星宗大怒，一刀劈下。尖嘯的火焰伴隨可怕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夙烈連連後撤，已經感受到灼燒皮膚的痛楚。
就在此時，他眼前一花，一層層冰雪結晶在他身前出現，極寒的凍氣幾乎凝固了他的行動。但他立刻抓住了這個救命契機，不再遲疑，轉身逃走。
大陵星宗這一刀沒砍到人，反而被堅冰凝凍，看著冰晶之中固化的火焰，不禁悚然。秋八月用衣袖掩去受傷的手掌，飄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話。
“只有將三昧的火元之力發揮到極致，才能破秋霜之氣，大陵星宗，秋八月等你再來！”
歷經激戰的送葬隊伍終於到達了詩海石硯臺。一直到銀河行將棺木連同石臺一併沉入深澈湖底，杜鳳兒都沉著臉，沒有再說一句話，也不曾擡頭。
天色已晚，眾人各自返回。銀河行看著沉默的杜鳳兒，告知了他清白湖的變故。
“多虧秋高人，清白湖得以重回天宇手中。”
過了許久，杜鳳兒才勉強一笑。“代我向他致謝。我還有事，先告辭。”
看著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銀河行嘆了口氣，帶著一好漢與飛心也離開了。

☆ ☆ ☆ ☆ ☆ ☆

知道自己已經惹怒了大陵星宗，夙烈不敢停留在倚天航界域，一口氣往北跑了數百里，直抵一處偏遠小鎮。這處鎮子位於兩座山脈夾合之間，狹長細窄，房捨延綿數十里。因為地勢險峻而難與中原連通，長久以來，自成一隅。他想著，這種偏遠難至的所在，差不多可以避過大陵或者天宇的追蹤，而連綿山中茂密的花草樹木，或許可以為江南飛提供豐沛的靈氣。
他尋到一處百年前曾經落腳的地方，是一座建在初入山林的小屋。這間木屋依山而建，百年來無人照管，早已在墻壁與地上生滿了藤蔓雜草。但此時，夙烈卻異常欣喜此地充盈的地氣。
“江南飛，沒事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可是被放在草榻上的江南飛卻毫無動靜。夙烈不以為意，解下衣服給他蓋好，然後才拿接骨與止血的藥處理自己的傷。
大概三個時辰之後，秋八月才找到此地。他沒想到，夙烈居然能忍著劇痛，在崎嶇險峻的山路之間抱著一個人跑了這麼久，而且跑得比他還要快！
中原地帶已入初春，但這片峽谷依舊殘存著寒冬的氣息。斑駁稀薄的雪星星點點覆蓋著地面與樹梢，溪水在林間流動的聲音夾雜著破冰的清脆聲響。偶爾幾聲鳥鳴，更顯得天地間的寂靜，細碎的天光與雲影似從天際銀河之中灑落至大地。
但在進入這無人之地之時，秋八月便知形勢不妙。他早就追蹤不到江南飛的氣息，便只好轉而試圖尋找夙烈。可是夙烈在逃亡時一直刻意隱藏行跡與氣息，害他走了許多冤枉路才跟上來。待他來到小木屋之前時，卻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他來晚了。
但屋內的夙烈似無所查似的，進進出出收拾房屋，打好清水，獵來野物，生火做飯，甚至對站在屋前的秋八月視若無睹，一直對著床上已經毫無生氣的人平和地說話。
“江南飛，別睡了。你再睡，我就把烤兔腿都吃掉。”
“喝水嗎？這裡的水可清甜，我摘了些香花，給你浸一碗，等你起來再喝。”
“你冷不冷？我都出汗了，你還是這麼涼哦。”
秋八月長嘆一聲，以手扶額。完了。看了看手中的冰盒，這玩意兒恐怕只有在主人尚有餘力掌控的情況下才能重新進入體內，否則就算現在強行塞進去，它也會消散於天地之間。
他又默然站了一會兒，看見夙烈居然也脫了外衣躺到江南飛身邊去，才心有不忍地離開。
回到清白湖，就看見野春王神農刺走了出來。“不得了，現在半個天宇都知道你走了一趟清白湖，我就得救了。好友秋八月，花神令可不是你能沾的燙手山芋啊。”
“你沒事就好，我也是受人之托。”秋八月苦笑，“我本來此行是想歸還花神令，結果他……”
他停住了話頭。不能將此事當眾說破，否則爭端將再起。“……受了不輕的傷，秋某想請你過去看看，是否還有救。”
神農刺點頭。“理應如此。究竟是哪位高人？”
“路上再說吧。”秋八月轉頭，卻看見杜鳳兒與千少一正在清白湖外面，不禁駐足而立。
“救人救急，怎麼停步呢？”神農刺疑惑，向著秋八月的眼神看去，“哦，是臥花者，還有杜儒聖。”
千少一也看見了他二人，便對杜鳳兒道：“放心，我會盡我所能。”說著，移動花床來到他們面前。“二位，是要去救人嗎？”
說話間，杜鳳兒已經轉身離開清白湖，連招呼都不打。秋八月無言片刻，才對千少一微微欠身表示感謝。“請隨我來。”
“許多時候，朋友間的誤解可以通過解釋消除啊。”千少一方才見到杜鳳兒一臉的急怒，此刻又見秋八月鬱鬱不樂，不禁出言開解。“何必避而不見呢？”
“這句話，你向我好友也說了嗎？”秋八月苦笑，對神農刺點點頭。“如你猜測，杜鳳兒的師弟，孔孟學院第三儒聖江南飛，就是當今持有花神令的人。”
野春王嘖了一聲。果然是此人。江南飛自以為將此物掩蓋得很好，殊不知花界頂端的七王，早就對他頗多懷疑了。
“不過，倘若無法救活江南飛，恐怕杜鳳兒不會再理我。”秋八月誠懇求助，“二位是天宇在花界的翹楚，希望你們能夠一展奇才。”
兩人皆大吃一驚。神農刺瞪眼道：“什麼？他已經死了？你知道我只能救治生人！”
秋八月靜默片刻，嘆道：“倘若連你們二位也無法，再下此定論未遲。”
“花界之人，確有一些常人不具的契機。”千少一沉思，“非當面觀視情況，不可輕易放棄希望。”何況是花神令主。
“他為什麼強行將花神令從體內取出啊！”野春王恨鐵不成鋼，“畢竟年輕，不知輕重！”
“究竟有何不妥？”秋八月對此了解不多，“我曾見他取出此物救過人，不過……”嗯，在銷音潭救醒花九錫之後，江南飛已經虛弱得站不起來，自己只好一路背著他。
問明了當時狀況，神農刺大驚。“所幸這孩子沒做傻事！倘若當日再救我一回，他早就是死人了！”
千少一也驚著了。“何出此言？”
“花神令進出宿主身軀之間，大損功元，只有兩種情況除外。”神農刺嘆道，“一為分娩，二為死亡！”
難怪江南飛復生之後，原本就不怎麼樣的功力越發虛弱，到最後幾近功體盡廢。秋八月揉了揉全是冷汗的額頭，無奈交待。“這一次，他是自己用手把它挖出來的！”
“怎麼回事？他不想活了？”神農刺悚然，不敢置信。沉吟片刻，“雖為花界之冠，但責任也頗重，承受的壓力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他……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你認為呢？”秋八月反問。杜鳳兒對你可有說了什麼嗎？
“杜儒聖說過一些關於他的猜測，不過就是出身之類的瑣事。”在神農刺眼中，花神令可比來歷出身地位重要多了。“罷了，等見到人就知道。”
三個人晝夜兼程，很快來到山谷之處。秋八月突然停下腳步，道：“對了，有件事需要先對你們說明。”看了眼茂密山林深處，“夙烈現在與他在一起。”
野春王神農刺一愣，沉下臉來。“仇敵當前，救人之事恐怕只好延後。秋八月，你先陪千少一過去吧。”
“他已經瘋了。”秋八月只得直說。“親見江南飛死在眼前，他不肯承認。野春王，且不論你的武功是否敵得過正常時候的他，據我所知，瘋狂的他可是比那要恐怖百倍的存在。倘若你執意與他對決，我與臥花奇人必須一同參戰，我們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聞言，千少一詫異輕呼一聲。“啊？怎會如此呢？”
“是痼疾了，說來話長。”秋八月簡短道，“但據我觀察，我們可以靠近他們，只要身無殺氣怨氣。他一心只在江南飛身上，不會在乎偶爾路過的鳥獸與無關人等。”
千少一微微擡頭，向他示意怨氣沖天滿目仇恨的神農刺。“難。”
“也可以等到野春王心情平靜後再進入。”秋八月建議。
“一百年也難！”神農刺咬牙，“你可知曉，他們滅了整個河鼓星，老幼不論，寸草不留！如今的微塵天，已經沒有河鼓星的名字了！”
“恐怕第三儒聖等不得。”千少一輕聲道，“我先進入，你們可以在詳加考慮之後，再決定是後退離開此地，還是向前行進。”
“且慢。”秋八月拿出冰盒，內中光華閃爍。“二位，秋某在此多言一句。倘若當真不可挽回，此物還是留在天宇為好。”
“以這種方式僥倖獲取花神令，豈能為花界眾人認可？”神農刺哼了一聲。“如果你問我，我只有一個字：不！”
秋八月苦笑，看向簾幔飄動盈盈飛起的玫瑰花床。“千少一，你呢？”
花床已經徑自飛入了山谷。半空中傳來空靈輕柔的詩號。
“爭何？多風、多雲、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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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5)

108樓發表於: 2020-12-12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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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才進入狹長山谷，迎面而來的哀傷氣氛鋪天蓋地而來，充斥了千少一的感知。雖不入花經，但對花草之靈的共通之處，讓他也為此刻的情形黯然神傷。
這片橫亙西北大地的山脈之中，億萬計的花草樹木在微風中唱著只有它們才能聽見的哀歌，每一株小草，每一片樹葉與花瓣的搖曳細碎的聲響如同整齊而又錯落的哭泣，一同悼念曾經守護它們的花神隕落於天宇之下。
玫瑰花床輕輕落在草屋之前，千少一拭去眼角的晶瑩，將一朵粉紅色的玫瑰擱在身邊的梧桐枝上。淡雅清香的花煙裊裊，他仔細探查著內中情形，沉吟不語。雖然察覺不到屋內之人的氣息，但這地方被繁茂的各種花草樹木覆蓋，一時間很難分辨出其中是否有他的生機。
生人來到，在屋前勞作的夙烈卻視若無睹，繼續將收集來的樹枝樹幹用刀劈成整齊的小塊，堆在一邊。
過了片刻，他偶爾擡頭，看見玫瑰花床，於是放下手裡的活計，走上前來。千少一則捧著煙管回視，沉著以對。誰料對方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伸手在花床上折了一朵殷紅的花朵，捧著走進屋去。
“江南飛，玫瑰花開了。你想吃玫瑰餅嗎？”
外面已經趕到現場的秋八月與神農刺面面相覷，聽見了千少一輕輕的嘆息聲。秋八月對神農刺道：“就在裡面，你去看看。我來引開夙烈。”
說著，徑自向出門打算繼續摘花的夙烈走去，擋在他面前。“我有話對你說。”
夙烈眼神晃了一下，仿佛被觸動了某種開關，整個人立刻迸出強大熾熱的真氣。“秋八月！”
秋八月擡手擋住，恰好掩去夙烈側面的視線。神農刺身形一晃，已經閃入屋中。
曉得認人，還不算太壞。秋八月一邊後退，一邊將他引至溪邊。再一招襲來，他足尖輕輕一點，飄然站在溪流對岸。“夙烈，我受杜鳳兒之托，前來救江南飛。”
夙烈不信，但不得不信。他雖然憎惡天宇，但也知道杜鳳兒與江南飛之間深厚的師門情誼，足堪托死生。他勻了口氣，低吼道：“你帶來的那個人！”
“是被你剿滅的河鼓星之微塵秀座。”秋八月毫不掩飾，直言以對。“他肯出手相救，是我的面子。”
夙烈被哽了一下，眼中出現驚惶。他會不會趁機下毒手，就像曾經龍鮶笑對仙龍那樣？自己怎麼如此糊塗，竟然輕易離開了江南飛身邊！
“野春王恩怨分明，性格直爽，他與你的仇怨，會在他完成我的請託之後再議。”秋八月道，“如果他救了江南飛，我要你答應，不得傷害他！”
“你來幹什麼？”夙烈瞇起眼睛，警惕握刀。“在海島沒殺死我，後悔了吧？”
秋八月嘆一聲。“我不殺你。”袍袖一甩，一本手札隔溪拋入對方手裡。“你雖未入我師父門下，但昔日舊事歷歷，我也不會下殺手。”
翻看了十幾頁，夙烈一聲痛叫，整本手札在他手中爆出一團火光，瞬間燒成灰燼。
“勿怨勿恨。”秋八月淡然看著他抱住頭痛苦蹲在地上的模樣。“師尊不肯門下弟子同室操戈，當日又已經收我為徒，你就體諒一下他老人家。”
歸海青陽早就知道，這兩個人遲早有兵刃相向的時候。到那時，天地覆滅，蒼生塗炭，皆他一念之誤也。
“何況，我師父對你如何，你心裡有數。何必為一個虛名耿耿於懷？”
倘若真的做了他的入門弟子，將來大陵與天宇開戰，你又當如何？身陷兩難的人，何其痛苦？
結果，身陷兩難的人，就變成了江南飛。夙烈沉默片刻，一言不發，轉頭趕回草屋。
“江南飛！”
神農刺已經完成診視，正立於門前與千少一討論。見夙烈匆匆奔入草屋，剛想擡腳，就被秋八月攔住。
“好友野春王，江南飛如何了？你與臥花奇人有何高明的看法，我也想了解。”
“秋八月，你注意到這處所在了嗎？”神農刺只好按下仇恨，先說救人之事。指了指屋裡，“那殺人魔雖然瘋了，也算歪打正著，找了個好地方。此地三春六氣十八候花草俱全，正合天時地利，乃此時天宇之內，木之靈氣最為充盈之處。”
“事關摯愛，他不糊塗。”千少一吸了一口花煙，“且此地地形險峻繁複，人煙稀少，還算隱密。”
秋八月屏息靜聽，眼中流過一線希望。
“他的系命花是什麼？牡丹是嗎？”神農刺雖知此事，仍必須再三確認無誤，才敢下論斷。“我雖已用百草之英接通他的靈脈，但依然需要等待花開之期。”
“是牡丹，可此地似乎並無牡丹花。”秋八月四下張望一番，搖頭。“可以從外地移栽嗎？”
神農刺笑了。“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伸手指了指地下，“等吧。等到何時破土芽出，他就得救了。”
千少一輕輕吁出一口氣。上蒼保佑，讓這支稀世牡丹能夠在天宇重新生根發芽。“我在屋子周圍種下九株玫瑰，可以幫助聚集此地靈氣，並阻擋其他花草爭奪牡丹的生機。”
希望總是在不經意之間到來。秋八月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請二位先回去，我還有話與夙烈說。”想了想，“今日之事，也不必對任何人提起。把江南飛的死訊傳出去，就說花神令現在我身上，有本事儘管來取。”
草屋之中，夙烈捧著江南飛冰冷的手，突然隱約感受到他極細微的一絲呼吸。他不敢置信，屏氣靠近，驚喜得幾乎發狂。他衝出屋門，在場只剩秋八月一人，負手而立，面色平靜地看著他。
“種過花草嗎？”
其他人呢？夙烈凝神搜索，才知道他們早已離開了山谷。此時聽見對方沒頭沒腦問這一句，本能地皺起眉頭。
“何意？”
“回答我的問題。”秋八月慢悠悠地在草屋四周踱步查看，也看不出有何端倪。
夙烈冷笑。“鬆土，播種，移栽，插枝，修剪，除蟲，打頂摘心，施肥澆水。那邊的土質不怎麼樣，每年還要專門扛土過去換底土，從其他名山大川帶清水澆灌。秋八月，你做過這些嗎？”當年住在海島之時，老頭子倒是一刻不讓他閒著，免得胡思亂想，加劇內心疾症。
秋八月點點頭。“我只會澆水。”又問，“知道牡丹花葉芽莖生做什麼模樣嗎？”
這回夙烈嗤了一聲，不屑回答。“你究竟想幹什麼？”
“這幾個月，你在此好好養護他。”秋八月指了指屋內，“待到牡丹開花，他就回來了。”
“在哪裡？”夙烈瞪眼四顧。“此地並無牡丹！”
“所以你需要認真看著。草屋四周、內外，一旦有牡丹的嫩芽破土，那就是江南飛的生機。”秋八月簡要指點，“這九棵玫瑰可以幫助牡丹聚攏靈氣、阻擋外來的花草。在此之前，我建議你先把這裡的雜草野花拔掉。哦，別太粗暴，免得傷及牡丹的種籽，說不定已經發芽了呢。”
夙烈的臉色變來變去，幾次想說什麼，都說不出口。他心內有許多疑惑，但似乎只要一問出口，許多事情將再無轉圜。
秋八月見時機到了，便轉入正題。“你只當天宇希望用江南飛的命，換你在此蟄居幾個月吧。何況我們也不能看著江南飛喪命在大陵星宗手裡。”
“星宗他，他只是……”夙烈焦躁起來，胸口隱隱作痛。
“他只是有了新的兵器與手下，用不著你們了。”秋八月涼涼一笑。“我曾經建議他用離火官門的三昧刀換你的生機與司徒遠的解藥，他拒絕了。再後來，為了除掉江南飛，他甚至向你揮出利刃。夙烈，你還要繼續對他效忠嗎？”
“那又怎樣？”夙烈怒吼。“君要臣死，父要子亡！你讀了那麼多書，可有見過為了愛侶殺死父親之事？”
“你的命，早在你少年武決慘敗之後就已經還給他了。”也沒聽說死過一次的孩子，還得一次又一次給父母還命的。“你回去之後，叫過他一聲‘父親’麽？”
夙烈獰笑，雙眼之中幾乎噴出火來。“秋八月，你休想挑撥離間！我絕不會對生我養我的人動手！”
秋八月點點頭。“我並沒有讓你反噬，只想讓你認清形勢。你不動手，難保星宗與他的人不對牡丹下手。我會把江南飛的死訊傳出去，免得有些人攪擾你們。我先走了，護花重責交給你，相信你不會因親情羈絆，再造千古遺恨。”說著，意有所指地深深看了一眼他腰間的佩刀。
見對方瀟灑離去的背影漸遠，夙烈幾乎咬碎自己的牙。他狠狠抓過七夕刀，將之摔在地上。

☆ ☆ ☆ ☆ ☆ ☆

織造局的女官帶了二十幾個人來到內宮，整整齊齊排在院子裡，等雷絹發話讓她們進去，好量體裁新裝。奈何惜英王架子太大，她們等了半個時辰，卻始終不見傳話的人出來。她們也不敢走開，只好繼續站著。
司徒遠才下朝，一進內宮儀門就看見一堆人擠在那，皺眉不悅。“怎麼回事？”
機靈的內侍趕緊說明情況。司徒遠不明就裡，衣服都來不及換，快步走上台階，推開殿門，發現幾個侍女都等在走廊裡。“惜英王在裡面？”
侍女點頭，於是他繼續往裡走，繞過屏風，來到隔間。
“絹兒。”
雷絹正在落地的鏡子前面比量腰身，身上只穿了個抹胸和睡裙，吃了一驚，連連後退。“你怎麼進來了！”
司徒遠剛掀開簾子就看見一片雪白的身體，趕緊放下珠簾退出門去，轉身背對內室。“對不住！我馬上出去。外面那些人……讓她們明日再來？”
“算了，我的衣裙夠多了，你拿去賞人吧。”雷絹趕緊找上衣裙子外袍穿上，“……也不缺這些。”
估摸著裡面穿戴整齊了，司徒遠復又進入，站在門口納悶不已。“可是料子花紋不中意？妳看過了嗎？”賞底下人當然也得等妳挑完再說。
雷絹從隔扇後面伸出頭來，嘆氣。“我不想看。司徒遠，你進來。”等他進入，就按著自己的腰問：“我是不是又胖了？”這些日子無所事事，成天吃吃睡睡，腰腹至少粗了兩吋！
司徒遠認真地看了看，忍住自己摸上去的衝動，嚴肅道：“那豈不更需要做新衣，妳現在的衣裙都不合身了。”
雷絹大怒，一把拂塵丟過去。“你說什麼呢！”會不會說話！
只是實話而已……司徒遠硬著頭皮挨這一下，靠上前來，抱住她。“妳一點兒都沒變，纖穠合度，儀靜體嫻。”
雷絹也沒掙動，兩人就相擁靜默了片刻。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道：“你有阿烈的消息嗎？他那日急匆匆而去，怎麼還沒回來？”
司徒遠渾身一僵，萬般不願告訴她這樁他剛收到的消息，只含糊道：“大概師伯那邊傳召吧。”
“哈。”雷絹冷笑，推開他，亮晶晶的眼睛直視他的閃避。“星宗好久沒想起我們了，怎會突然召他？肯定又是江南飛的事！對不對？”
一陣難言的感覺在心中暈開，司徒遠轉頭不敢直視她，長嘆一聲。“天宇那邊傳來消息，江南飛為星宗所殺，夙烈他……帶走了屍體，不知所蹤。”
雷絹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她張了張嘴，不知過了多久，才喊出聲來。“不可能！”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妳。”司徒遠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兩人在小榻上坐下來。“夙烈與我多方探查，發現江南飛是妳的同胞兄弟，從小隨你們母親生活在天宇。而你們的父親……卻是前代大陵偽王，後來被星宗剿滅。”
這些話，一句一句，都像斧鑿般打入心底，雷絹整個人沉浸了巨大的驚慟之中，渾然不覺已經渾身顫抖，手腳發涼。她想，她有許多事情應該細問問，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胸口，悶得她喘不上氣來。
江南飛……竟然是她的兄弟？難怪他也會瞬生花草，也鐘愛牡丹，卻對自己只有親親之情……
可是母親當年為何獨獨帶走了他？為什麼拋下自己？是因為自己是女孩嗎？
自己的養父……居然是殺死她親生父親的兇手……是開玩笑嗎？戲本子裡也沒有這麼寫的。司徒遠一定是傻掉了，可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些？他早就知道，卻一直隱瞞？為什麼……
“為……”
細如蚊蚋的話才出口，她就吐了。耳中似有巨大轟鳴聲，眼前一陣陣白光閃過，她好像聽見許多人在嚷嚷，又好像被人搬來倒去，難受極了。“別……”別叫、別碰我！頭好痛……
司徒遠嚇得魂都飛了。雷絹一口一口將早上吃的東西全吐盡，然後就是清白的水，還有一點鮮紅的血絲。他趕緊叫來御醫與侍女，將她挪到裡間床上去。“雷絹！”
就在此時，外面有人傳報。“少君！星宗急令！”
司徒遠急得渾身是汗，萬般不願離開雷絹，卻不得不立刻趕出去接令。傳信者宣諭之後便在階前躬身等候，而當司徒遠看清信上所寫，不禁如遭驚雷，整個人僵立當場。
大陵星宗準備為三昧刀開光，需要木系的花界精英相助，特地來召雷絹與白雁進入天宇。
完了。星宗一定已經知曉了雷絹與江南飛的來歷，也許在拒絕自己與雷絹的婚事之前，就已經知道。
不能讓雷絹入天宇！司徒遠手腳冰涼，星宗殺了江南飛，接下來就要對雷絹動手，所以找個藉口，將雷絹調離自己身邊。
斬草除根……
自己在這件事上還是太急了。當更多的人上表請求自己立雷絹為正室，終於驚動了大陵星宗，而將雷絹視為威脅。
他強抑驚惶，緩緩呼出一口氣，保持穩定的心緒，迅速籌劃可行的應對之策。“來人，將白雁帶出來見我。”
片刻，白雁被幾個人押著來到前院。“參見少君。”
司徒遠看了看他，對傳信者道：“惜英王方才突發急病昏倒，你且帶白雁去天宇。等她醒來，我會親自將她送至孔孟學院。”見對方似有躊躇，不禁吼了一聲。“還不走！”
傳信之人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言，帶著白雁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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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司徒遠，你看我好像胖了。
遠哥：是胖了。
（遠哥被KO）

阿飛：阿烈，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烈哥：沒啊，你瘦了。
餃：不但瘦了，而且又死了。
（餃被KO）

鳳：你們覺得秋八月是不是又胖了？
眾人：家裡有事我先走了。（遁~）

柏樹花粉下來了。。。過敏餃完了。。。QA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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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5)

109樓發表於: 2020-12-28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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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不過十數日，再上太虛，已是面目全非。紅雲雖在之前的雲圖象意中測出龍族劫難，卻不料對龍族有敵意的，不止大陵一方。
神龍殿地界上，龍族同天狼星的人馬已經戰了一段時間。若非有飛龍拼命護住，恐怕神龍王族最後的據點已然不存。
遙遙望向那邊金色龍形與熾亮劍光交擊的戰場，紅雲定了定神，深邃雙眼鎖住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
天香王霜玥嬋正在數百侍衛的保護陣中觀視戰況，不防眼前一花，一襲紅影已到眼前，格外刺目。
“天香王，久違了。”紅雲微微一笑，寬大的袍袖翻舞之間，氣流四射，周圍的天狼侍衛竟如木塑一般，凝立不動。“我不記得龍族何時得罪了天狼星？”
強敵當前，霜玥嬋心內一驚，卻立刻做出了相應的判斷。紅雲只是點住她們的人而尚未動殺，看來事情尚有轉圜餘地。“言重了。我們此來本是為了求助，但那邊的高人不但一句好話沒有，還把我們當成入侵者，不肯善罷甘休。為了脫身，我們不得不戰啊。”
紅雲冷眼觀視著她。霜玥嬋一反昔日華麗厚重的嚴妝，不僅身披厚重斗篷，還用兜帽與面紗遮住頭面，此時也不見她親下戰場。嗯……
“太虛之地，本就不容許外族人踏上。”妳們率軍前來，怎能不當成入侵者？“自從龍族多年前被眾星系圍剿，通往此處的路徑早就封鎖。是誰給妳們的路線圖？”
“看起來，我們是被大陵星宗當成槍使了。”霜玥嬋嘆了口氣。“請容我解釋。”
“既如此，我與天香王一同吩咐停戰吧。”
也好。霜玥嬋一顆信號彈上天，眾人皆見。紅雲也傳出龍族特有的氣息，要求在場龍族眾人暫停，退至神龍殿門前。然而，半空中廝殺正酣的怒雨飛龍與天狼劍宗，卻沒有半點停戰之意。
“劍宗難得遇到令她滿意的對手，望龍族之首成全。”霜玥嬋無奈一笑，“你看如何？”
這聲“龍族之首”就頗有深意。紅雲淡笑，“彼此彼此。”何必譏諷我？妳姐姐也不聽妳的話啊！
既然雙方都無法號令激戰中的兩人，霜玥嬋也不多廢話，直接進入正題。“我們此次上太虛，實在是迫不得已。海棠遭難，需要求取龍族的水元之精，以解困境。”
“是誰告訴妳們太虛神龍殿有水元之精？”紅雲嘆了口氣，“妳們又是如何得到進入此地的星路的呢？天香王，妳既然說此事是大陵星宗利用妳，總不會是空口白話吧。”
“為了求生，不得不讓利漁翁。”霜玥嬋伸手，略撩起面紗。“蓬萊殿的玉鎖，依舊掌握在大陵的手中。而我們所有的，不過是百年前在天宇的寥寥數個地盤。”眼前形勢，很難再有繼續在天宇發展的可能了，不如趁還未輸的一乾二淨，盡早離去。
紅雲看著她一片水泡焦黑褶皺的下半張臉，倒抽一口氣。“怎麼回事？”
霜玥嬋重新覆上面紗，苦笑。“許久未回天狼星，海棠之根失去靈氣，即將枯萎凋敝了。”
“原來如此。”紅雲輕聲道，“據我所知，龍族的水元起不了什麼作用，但若有花神令在，一切皆可無慮。”難怪龍族長老執意要毀掉倚天三殿。蓬萊殿之中的萬千星路，也有暴露神龍殿位置的危險。
霜玥嬋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把話說完。在這件事上，她失算了。本以為大陵星宗的首要目標是天宇，結果人家早就在天狼星安排局設。若非天狼劍宗死戰到底，恐怕她們早已進退失據，一敗塗地。
然而，天狼星眼下並沒有正面報仇的實力，所以她只能順勢而為，藉機與天宇結盟，對付大陵。
“妳曾與花神令擦身而過，不可能毫無印象。”紅雲道，“天宇同盟得道多助，在危急之時，也願意對盟友伸出援手。”
擦身而過……霜玥嬋疑惑片時，“啊”了一聲。“是他？”
“據我所知，他畢生志願就是為他死去的先師函紘儒宗報仇。倘若妳肯助這一陣，他必然會來。”
“願聞其詳。”霜玥嬋看了看遠處殺得難解難分的兩人，“劍宗確是天狼第一高手，但要對上身負兩顆星靈的大陵星宗，絕沒有勝算。我也不可能讓我星主陷此危境。”
“豈能讓劍宗一人出力？”紅雲搖頭，“天香王，你小看天宇眾人了。”
是嗎？“然則，你們所求又為何？”
一張折成方勝的紙輕輕塞到她手裡。“我稍後就回天宇找人來救治妳。天香王，妳可以先去望星坪等我。”
說罷，紅雲縱身而起，直向戰場而去。
霜玥嬋打開紙條，頓時色變。
「擎天昊辰弓」。
而在半空之中，見有人介入戰局，天狼劍宗不情不願地停手，警惕看著攪局的紅雲。紅雲只是向下一指，“天香王與我已達成協議，救人要緊，請收兵吧。”
劍宗洩氣，每次好不容易遇到值得一戰的強手，總是無法盡興。見雙方各有損傷，雖心有不甘，也只得離去。
飛龍皺眉：“你怎麼來了？”
紅雲終於露出疲憊神色，搖了搖頭。“仙龍前輩還好嗎？”
提起龍友，飛龍沒說話，只是嚴肅地看了看他，而後伸手按上他後心。這孩子，自己都快倒下了，還在擔憂其他人。
“我無礙，多謝前輩。”紅雲只是稍微緩過氣來，便婉拒了對方持續為他輸功的好意。“幸好有前輩在此，神龍殿才不至於有失。”
“你要操心的事太多了，紅雲，一心多用，危險啊。”飛龍嘆道，“其實以方才形勢，龍族還不至於落下風。”
“我知道。”紅雲點頭，“但此行完成了與天狼星的盟約，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到後面內殿裡去看仙龍。飛龍來至床前看著閉目靜臥的仙龍，又道：“所幸此處靈氣充沛，他已經沒事了。只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紅雲走上前，伸手覆在仙龍頭頂，一道金光從手底亮起，漸漸籠罩了整個床榻。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金光散去，仙龍的面色已經好了許多。“前輩勿憂，仙龍前輩很快就能甦醒，只是還需要一段時間療傷。”
“辛苦你了。”飛龍知道他又消耗了不少龍氣，嘆了口氣。“你也不妨在此地多休養一陣吧。”
“多謝前輩關心，我還必須趕回天宇，完成與天香王的約定。”紅雲勉強笑笑，“放心吧，這件事不用我動武，何況銀河行好友一直全力幫助我。”
飛龍微微頷首，只得送他出神龍殿，離開太虛。
回到天宇，紅雲先去了趟洗心院，方知眾人已經移回清白湖了。半路上，一道人影匆匆行過，他不禁一怔，連忙喚住。
“秋高人。”
秋八月心裡有事，竟然一時沒看見他。此刻聽聞，方才止步。“是紅雲，太虛如何了？”
唉。紅雲將發生之事簡述一遍，“大陵星宗胃口太大，我與天香王皆以為他目前的重點在天宇，沒想到他會分兵算計龍族與天狼星。龍族那邊現在有飛龍與仙龍前輩，尚且無事。只是眼前必須先救治毒變的海棠花根，你可知江南飛現在何處？我需借他的花神令一用。”
聽見「花神令」三字，秋八月的眼神閃了一下，並未立刻回答對方的詢問。頓了片刻，方緩緩道：“現如今，此物在秋某身上。你可以讓霜玥嬋直接來找秋某。”
紅雲愣住，隨即臉色陡變。“不！江南飛怎麼了？”發生何事？
“送葬之時，突發變故。”秋八月垂下眼睛，沉沉嘆息。“彼時，江南飛讓我奪回清白湖，以花神令救治野春王，而他自己則出現在送葬現場，不幸為大陵星宗所殺。”
不可能！紅雲來不及驚慟，江南飛從不是衝動輕忽之人，他絕不可能毫無準備就送掉自己的命！一定是有什麼後手。他盯著秋八月好一會兒，卻再難從那張玄鐵一樣冷硬的臉上得到更多消息。
“江南飛現在哪裡？你將花神令帶在身邊嗎？”
秋八月拿出冰盒，內中華光閃爍，隱有花香。“夙烈當場帶走了他，後來當我與千少一、神農刺趕到之時，已經晚了。倘若江南飛還有一線生機，此物便可以救他的命。”可惜，太遲了。
原來，是行動之前已有覺悟……紅雲此刻才意識過來，對方或許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堅強。江南飛在赴死前將花神令交給秋八月，表示他根本不打算活著回來。而他這一死，卻又挽救了許多人的性命，說不定還能逼反夙烈，使之不再為大陵星宗效命。
“是紅雲錯算了。”強行逆天，連累了許多人。本想救他，結果反而害了他。
秋八月不願再說此事。“事到如今，既然你已承諾天香王救人，就讓秋某來吧。”
紅雲忍痛收起愧疚與惆悵，點點頭。“請秋高人隨我來。”又輕嘆一聲，“好在此行總算不是全無收穫。”
“還有三分之二的努力，現在何方？”秋八月知道他在說什麼，“天機二字可不等人。”
“已在籌劃範圍內。”紅雲示意他看向倚天航方向。“倚天航之內的火元神兵，即將脫胎換骨了。”

☆ ☆ ☆ ☆ ☆ ☆

又是一年春草綠，迎面吹來的風卻帶了絲絲寒氣。倚天航的入口之處近在咫尺，可是司徒遠卻搶上兩步，擋在雷絹身前，不讓她再多行一步。
若再往前走，便是死路。
雷絹忍住眼中淚意，怒叱道：“讓開！司徒遠，違逆星宗的後果是什麼，你也看到了！烈哥哥已經那樣了，我不想讓你也……”
“失去妳，我寧可死。”司徒遠也生氣了。“妳是我妻子，我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妳離開我！”
“你我並不是夫妻。”雷絹咬咬唇，艱難道，“司徒遠，你是大陵星未來的主人，我只是一個無關重要的下屬。大陵的花界人才濟濟，不缺我一個。”
“妳不用再說。”司徒遠毫不妥協，“跟我走，我保護妳！”
“能躲到哪裡？你如果為了我叛逃，則天宇與天外皆不能容你，而我若死，你就沒事了！”你不是大陵星首智嗎？怎麼了，你傻了嗎？何苦搭上自己一條命？“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利益與生機，不一向是咱們的行事方式？”
司徒遠心痛至極，他不想面對這些事實，於是選擇沉默以對。第一次，他隱約體會到夙烈昔日的心境，進退兩難，生不如死。
雷絹再次看了看他，提起裙擺，輕盈如一陣風，從他身邊過去了。
“別難過，你還有父親，還有兄弟。”等這一切都過去了，你就可以回到往日的生活裡，宛如什麼都不曾改變。
然後，你就會遇到比我更好、更懂你的人。再然後，就忘了我。
而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父親，母親，兄長，還是愛人……
司徒遠痛叫一聲，回過神來，疾速衝入倚天航大門。
在大陵星宗的命令之下，先前被焚毀的典武殿之地已經迅速清理出來，四面架構術陣，建起一座爐鼎。
時辰已至，為三昧開光的陣法即刻開始運行。星宗先是將這些日子以來四處捉來的花界之人與花界之外、但修煉過花經武功者以血祭爐，然後又把已經到手的《神農經》與《雨花典》投入火中。
守護爐鼎的白雁見狀，在心中長嘆一聲。那是傳承了數千年的群芳叢錄啊，大陵星宗此舉，與屠滅文明血脈何異？他雖慣見這種事，但事關花界，也難免物傷其類。
一同守爐的慕花影則不以為然。花界之精英多矣，花冠爭王卻在每一代皆是那七脈，其他人呢？都永遠不能出頭嗎？時代變了，天意讓大陵星宗入魔成為元樞魔宗，而蘅瑤姬失蹤，封天也一直不見形影，正是她大放異彩稱霸花界之刻！
大陵星宗先是看見雷絹終於趕來，對她點點頭。隨後就見司徒遠一團火似的跟著衝進來，不禁冷笑。“怎麼？君父之前，禮數全忘光了嗎？”
司徒遠噗通一聲跪倒。“求師伯放過惜英王！弟子願意代她一死！她只是微塵秀座，並不足以威脅到大陵！”
雷絹驚訝回頭。你瘋了嗎？趕緊也過來跪下。“星宗！屬下是自願前來協助神兵開光啟靈，與少君無關，請您不必理他。”
見兩人並排跪在一起的情形，大陵星宗氣極而笑。“到我面前來表演苦命鴛鴦嗎？司徒遠，我說過要她的命嗎？你就是這樣看待你親生父親的？殘酷無情？殺人不眨眼？”
糟了！司徒遠暗叫不好，星宗並未說明需要雷絹幹什麼，是自己想差了！
“回話！”大陵星宗一腳踢倒司徒遠，“在你心裡，本星宗是什麼樣的人？”
事到如今，司徒遠心一橫，叫道：“雷絹！不能進去！”
“啰嗦！”星宗又踢了他一腳，“只需要惜英王將花靈之氣灌入爐鼎，直到火焰變化，神兵開光。”回頭對雷絹道，“去罷！等這件事成，本宗就讓你們成禮，並昭告天下。”
司徒遠呆住了，嘴角流下鮮血也渾然不覺。但見雷絹一步步踏入陣局之界，還是忍不住為她不平。
“惜英王身體不好，為了救弟子，她損失了大量真元，恐怕難以勝任這般重責！”
星宗冷嗤。“此皆是你無能之故！”
司徒遠頓時羞憤難當，卻不敢在面上流露半點，只得垂頭不語，默默聽著星宗罵完自己又罵夙烈與江南飛，顛倒來回罵了半個時辰。
“幸虧那妖孽死了！你還賴在此作甚？還不速去把你兄弟尋回來！等火元神兵開光畢，即是全面進攻天宇之時！此時豈容得他躲懶？”
夙烈……司徒遠不禁一陣哀戚。失去江南飛的夙烈可怎麼辦呢？他會不會又發病了？思及夙烈曾經因為失去理智差點遇害，他焦急萬分，卻又不能離開現場。
雷絹，妳快點出來啊……
雷絹在爐鼎之前，只能在火光中隱約看見一支刀的形影。她運起真元，將靈氣源源不斷傳入爐中。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精疲力盡，但那刀依舊沒什麼變化。她疑惑，難道是因為自己力量虧損得太厲害，所以無法成功？
思及司徒遠曾經反復告誡她的適可而止，她深吸一口氣，準備收功，向星宗匯報此事不成，需得另尋他法。誰知爐火突然暴起三丈，射出刺目光芒，雷絹氣息頓時走岔，只覺內元不可控制地流失出去，急得她連忙喊：“白雁，慕花影，快來助我！”
就在此時，慕花影突然衝上前來，從背後猛然一掌打中她。雷絹被擊中，頓時整個人飛了起來，眼看就要掉入烈火熊熊的爐鼎——
“惜英王！”白雁見情況不對，衝上去一把拽住雷絹的衣帶，回身一掌擋住慕花影的殺招。“慕花影，妳瘋了！”
慕花影見偷襲未成，不禁咬牙切齒。“你懂個屁！星宗有令，她是你們前朝的餘孽，若非還有這點價值，早就該殺了！”
白雁不敢置信，怔忡之間，已被慕花影一掌打中，吐血倒地。“惜英王！她要殺妳，妳快逃走！”
雷絹從地上爬起來，擦著臉上的灰與嘴角的血，一面跌跌撞撞地衝出法陣。“司徒遠！”
司徒遠正在掙扎猶豫，突然聽見她的呼喊，本能地就應了一聲。“我在！”
廢物！大陵星宗見她竟然脫出死地，毫不猶豫，掌下凝聚氣勁，劈手就打了過去。司徒遠只覺得一團火光在腦海裡炸開，但他寧死不敢與星宗對抗，只能盡全力向雷絹撲去，想為她擋下這一掌。
奈何他與雷絹的距離太遠，倘若他方才回頭接下星宗這一掌，這致命的掌氣或可以偏移目標。司徒遠眼睜睜看著雷絹被打中胸腹之間，整個人好像一朵風雨中飄搖的花，層層裙襬衣帶有如繁複層疊的瓣蕊，在他眼前綻放後落在地上。
一大灘鮮血在她身下湧出，司徒遠整個人都懞了，一聲慘叫。“不！”
“簡直浪費！”大陵星宗看見這灘血，也知道她是死定了。“慕花影！”三昧必須開光！無論折進去多少人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看見雷絹的慘狀，白雁的動作更快。他趁慕花影扭頭看向雷絹的空隙，從後襲擊，一劍刺穿了她的後心，而後手臂一揮，將她投入火中。
淒厲尖嘯頓時響徹倚天航上空。大陵星宗立時衝入陣中，接取浴火重生的神兵，而司徒遠趁此機會，帶著雷絹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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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不來彼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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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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