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1.17【師策】野風1-47(完結+番外)，54F by清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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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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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40樓發表於: 2011-01-17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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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30【師策】野風1-35，36F by清茗

36.

策马天下枕着手臂倚在粗壮的树干上，嘴角衔着片树叶，苦苦涩涩的味道也不怎么入口，只是不塞点东西嘴巴就会太闲。和师九如从黑风寨离开已经过了五日，两人一路西北而行，出了秦川踏上了陇地。头两天，策马天下没跟师九如说话纯粹是身体不适，懒得开口，到了第三天身上是好了，可心里又不适了，一会想的是不过是换了个累了点的做法，也没见少块肉，师九如还是师九如策马天下还是策马天下！一会想得又是，这哪是换了个做法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得把自己送出去了，以后策马天下就不是策马天下，而是个盖了师九如印章的策马天下……少是没少什么，就是多出来的这点让他觉得有那么丝沉重。以前的自己虽然也被束缚，但想的是如何挣脱和改变；可师九如给予的“束缚”他并不想挣脱，如果说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责任，策马天下会是连承担起它的心胸都没有么？这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不是一次邂逅，一份露水情缘，而是一个过程，需要的不只是心中的认可和坦诚，还要有时间去佐证。时间……那眼下就烦恼不可知的未来是否太跟自己过不去了？这样琢磨了两天也就释怀了，等到第五日准备开口时，却发现师九如倒沉默了！

策马天下又仔细回想了这几天两人的相处，前几天师九如都是跑前跑后嘘寒问暖事事都帮着他做，后来身体好点了就不愿他插手，一是策马天下独自多年惯了，生活琐事上没有假手他人的习惯，一是师九如在身边晃来晃去跟只蜜蜂似的，一会问要不要歇歇一会又问渴不渴饿不饿，原本就有心事的策马天下实在受不了他嗡嗡叫个不停，就烦了他……策马天下这才恍然大悟。昨天他在路边摘了几颗野柿子，入了九月，这柿子正熟，像一个个小小的红灯笼，晶莹剔透水嫩诱人，看着就恨不能一口一个的吃进肚里，可还没凑到唇边就被师九如夺了过去，说这柿子不能跟柿子皮一起吃，于是剥好了皮才又递了过来。策马天下被他“照顾”了三天已经是忍到了极限，随即柿子也不吃了就走了人，师九如跟上了就唤了他名字，策马天下忽然就停住脚转了身，倒不是他有意的，只是两人动作都急，手臂一扫就打落了师九如手中的柿子，策马天下当时也没在意只道：“能不能让我清净会？”

完了……策马天下发现自己越来越多的在小事上费心思，以前哪管这些，别说他这样的身份不需要朋友，就是往来无意中结交上的也都是些脾性相投的，在一起就是为了个义气相投，谁也不会介意对方一两句调侃或过头的话。可师九如跟自己的个性几乎大相径庭，策马天下是个果断干脆的人，有话就说，有问题就解决，不爱给自己找委屈，而师九如天生的爱自找罪受，什么事都往心里装，问了他都不见得会说，更何况不问。所以最开始相处的时候，策马天下对师九如横看不是竖看也不是，不只是个性脾气，还有他那套“天真的想法”全没一样看得上眼，摆过臭脸，戏弄耍弄过，嘲笑讽刺过，可就跟拳头打进了棉花里，打的时候看它软下去了，一收拳它又还是那样，最是柔软也最是固执！再后来经历了些事，师九如渐渐有了棱角，不再一味的容忍和忍让，不能认同的时候也懂得反驳，可一个人的本质哪那么容易改变？说到底芯里还是棉花，只是策马天下如今再用拳头打这棉花，自己也觉得痛了。

想说两个大男人为一点小事闹别扭太可笑，但了解师九如那棉花性子，知道他闹起别扭来也是温吞吞的，因为策马天下说：让我清净会！师九如保持沉默不过是照着他的话去做，就算心里真的有些小委屈的也不会说出口，可这反而让策马天下更是火大，明明是撒气给他，然而总是会变成自己更生气！一样的道理，想逗他少不了还要给哄好；想让他吃点苦头最后舍不得的也是自己！师九如就吃定了他？！不……该说策马天下怎么非要被他吃定！其实两句话是一个意思，但把师九如放在前面总是让策马天下有那么点不爽快，如果说这又矛盾又烦躁的难解的心情就是情爱，那情爱还真是件麻烦的事！策马天下突然就想这么走人……什么《洗神秘录》，什么师九如，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有闲心管这些！没有《洗神秘录》师九如又死不了，可就算把《洗神秘录》交上去策马天下也不一定有命活，更何况牵扯到的人不只是自己……

策马天下唾出了嘴里的树叶从树上跃下，师九如去远处的水源取水并没有背走包袱，策马天下打开包裹，里面还有个小包袱是离开黑风寨前他亲手包的点心。打开小包袱，看样子师九如没怎么动过，不知道他是舍不得吃还是忙着照顾自己忘记了吃，忽然就想起茶楼里咬着糖块的师九如，策马天下自己也没有发觉嘴角上扬的弧度。把银子和大半的干粮都装进了小包袱里，藏在了树下隐秘些的草丛中，策马天下重新打好包裹背在了肩上。

在师九如回来前，策马天下离开了这里。

策马天下知道自己怕了，这种惧怕在当初两人坠落悬崖的时候曾彻底消失过，如今的平静与安稳又让这惧怕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爬回了心中阴暗的角落。怕的不是死，但他现在不想死了！就算可能性渺茫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定还能再见面，说不定他知道自己的苦衷后不会计较《洗神秘录》的事，或许对他来说策马天下比《洗神秘录》重要！

“吾……相信你。”

“你或是有苦衷。”

原来师九如早就替自己想过了，他知道自己有“苦衷”，可当时的策马天下并没有问：如果有苦衷，你会怎么做？因为那时候的策马天下根本不相信师九如。

“吾想知道关于策马天下的事。”

即使经历过生死，策马天下也没有打算告诉他自己的事，到底是不愿相信师九如，还是不能允许自己去相信？

“师九如相信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在这里。”

“逐水渊是不是比这里好，师九如不能断言。但你在这里。”

“师九如！听清楚！《洗神秘录》在——” “别说。策马……”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

“策马天下。”

“策马。”

策马天下忽然转头望去，他听到师九如在叫他，明明听到了，为什么身后的路上空无一人？策马天下又向前望去，黄土铺就的路面与天际相接，那么广阔也那么遥远，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策马天下看着左右两边丛生的杂草和稀疏的树木，旷野寂寥，他猛得抬起头，原来天竟是这么高！那湛蓝的天空离自己有这么远么？明明不久之前还在一伸手的地方……

什么洒脱不羁，自诩风流，不过是个胆小鬼……既然明知道爱不起，当初何必去招惹师九如，如今决定了，相信了，却又像个丧家犬似的落慌而逃。不想死是因为有了牵挂，可现在自己在做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路边用他的信任去换偷生的机会？十年了，为了一份责任当了十年的傀儡，该做的都做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自己的命也该属于自己了，只为了有资格站在师九如面前说一声情义！就算不能永远，就算不得不分离，能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不珍惜！哪怕是一分一秒，只要能看着他笑，听着他说话，就足够，就足够，明天太遥远了……

策马天下转身朝回走去，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如果师九如发现他不在了前来寻找，两人在半路就会碰到！很快就可以见面了，然后就笑着说逗逗他，谁让他一天不肯开口说话。这么蹩脚的理由师九如也不会相信吧……但无论如何要先见到他，之后的怎样也好，哄他也好，让他撒气也好，想吃多少点心也好都不再训他，还要告诉他自己的事情跟他一起商量如何拿回《洗神秘录》，然后他们就回逐水渊，等回去了桃花也就开了，没几日又可以吃到那大大的桃子……策马天下心里想着，脚下一步快过一步地赶路，没有发觉淌落下的汗没有发觉开始急促的喘息。已经行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依旧没有碰到师九如，策马天下忍不住心里发笑，那个傻人一定是傻傻地站在树下等他，相信他一定会回去找他，对！师九如从来都是相信策马天下的，虽然这次他或许会生气，但没关系，没关系，生气也好怎样也好都没关系，他一定会让他再弯起眉眼。这样想着脚下就运起了劲力，不到两刻钟便奔回了树下。

树下空无一人。

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师九如终于受不了被策马天下骗了一次又一次，回逐水渊了。策马天下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生得出这么荒谬的想法，师九如出逐水渊为的就是《洗神秘录》，就算路上多了个策马天下他的最终目的仍然是书。就算不是为了策马天下，只是为了书，师九如也该追在自己身后，怎么就被他把人弄丢了呢……策马天下扯了个笑容，走到草丛中翻找着，小包袱不见了，可以肯定师九如回来过，那之后呢？这里只有一条大路，他能走去哪？

奇怪了，以前想甩掉他的时候怎么甩也甩不掉，现在他回头来找他，反而不见了……难怪主上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起学艺的五个师兄弟就他的追逃功夫最差，明明去偷书的还有另外两人，虽然引师九如离开逐水渊的他不知道是谁，可他破阵盗书后立刻就将书交给了另一位师弟送去红袖阁，书都交出去了，可师九如既没追着引他离开的人，也没追着真正拿着书的人，偏偏就在策马天下身后追了半个月……果然都挑软柿子捏是吧，策马天下以前恨自己逃逸的功夫太差，但消息追踪方面原本也用不上他，如今有用得到的地方了，却又更恨起了自己。

策马天下在杂草丛里一点点向前找去，草丛虽然茂密但并不高，一眼就能望得到底，策马天下不知道自己在这低矮的草地上找什么，师九如肯定不会躲在这里啊！他也没必要躲不是么？他看到自己回来找他了怎么还会躲？

策马天下小声道：“师九如。”

没有人回应他。

他又试着唤了几声，但传到耳中的只有自己的声音。策马天下向四周望去，景色都融进了沉沉暮霭中，九月的晚霞火一样的艳丽，衬得这草这树都像投入了烈火之中，野地里一阵风刮过，草叶沙沙声不绝于耳，策马天下不知道原来天地如此之大，而他的脚步却这么小，无论如何努力地迈出，也寻不到那个人的踪迹。

三天后策马天下赶到了最近的城镇，其实城镇距离他之前落脚的地方只需一天的路程，但为了寻找师九如，策马天下将周围荒芜的小路都走了个遍，既然那里没有师九如的下落，他又绝不会折回原路，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城镇。陇地东接秦川西倚西域，占据着丝绸之路的黄金地段，风俗民情又与秦岭附近有所不同，除了汉人的长衫短衫或布或锦的装扮外，还有不少其他民族的各异装束，或是束腰长袍披肩帽的蒙古族、或是长袖宽腰大襟的藏族、或是小坎肩大摆裙的哈萨克族，其城镇生活的丰富和繁荣也是之前所到北方地区难以比拟的。策马天下抵达了城镇就将行李放与客栈，出外继续找人。

进入陇地后周围的环境对他而言就不只是不陌生，而是熟悉了，虽然往来走动也只是个歇脚的地方，但这里已经有组织势力的外围。

策马天下在街市上急急而行，走到一处垂挂着“云”字布帆的酒铺前，一停脚拐了进去。

走到柜前，帐房正低头拨着算盘，策马天下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一枚枚推到了帐房先生面前，“上你们这的好茶，不要西湖龙井，也不要洞庭碧螺春，只要铁观音。”

帐房先生抬起眼轻轻在他面上扫过，道：“客官，我们这里是酒铺，只有酒没有茶。”

“那还请指条明路给我。”

帐房先生重又低下头，道：“三条巷子后最东边的铺子有客官所要的。”

策马天下不再多言，走出酒铺就绕去了后巷，在先前那帐房先生所指的当铺前停了脚步。

一步踏进，策马天下从怀中拿出个物什递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一见立刻将那物什收了起来，从柜台内走出，微弯了腰道：“这东西稀罕，还请您跟我入后房商议价钱。”

策马天下随掌柜的一齐去了后院，掌柜的领着他又进了间屋子，在副水墨画旁的瓷器上轻轻一扭，便现出了道暗阁。两人沿着暗阁走去，幽黑狭窄的通道尽头是间小室，室内只有三个大书柜倚墙放置，其上满满的都是书册。只见掌柜的一入室立刻单膝着地，“郭瑷见过宫主！”

“不用多礼。”策马天下转身负袖，道：“我要一个人的下落。”

“请宫主吩咐！”

“师九如。”

“属下遵命。”郭瑷一颌首，又有些犹豫道：“但近日镇中往来之人并无生面孔，恐怕宫主要找的人——”

“这话不是我要听的，更不是你该说的。”

“是！属下一定尽快完成任务！”

策马天下沉吟一声，抬步走了出去。

只靠他们或许还不足够，又不能将消息传开，虽然这里天高皇帝远，但难保不会走漏了风声……郭瑷说近日没有见过生面孔，难道师九如也不在这里？策马天下垂首沉思着迈出了当铺，忽然眼角撇见一抹熟悉的蓝色！

蓝影和他擦肩而过走进当铺，策马天下立刻转头望去，是他！

策马天下心中惊喜交加，没料到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人，两三步走上前就拽住了蓝衫人的手臂，往怀中一带，“师九如！”

蓝衫人微微惊愕，蓝色的眼眸看到策马天下时也是一怔。

策马天下也顾不得店里还有伙计，搂住了他急道：“你跑去哪了！！”

怀里的人忽然低低笑出了声，温和嗓音道：“哎呀呀，难得你这么热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师九如是谁？”

虽然同样是语调温柔，也同样是再熟悉不过，但这个声音不是师九如……策马天下手臂一僵，蓝衫人就退出了他的怀抱，手中折扇一展，掩着唇角又是一声低笑，“好久不见了，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微微睁眸，半晌后道：“沈凤随！”

云岫宫，沙漠中的神秘组织，十五年前忽然冒出的势力。其人员多少，如何组织，行事为何无人知晓，就是组织内部的大多数人也从未见过宫主，只知其座下五名死士，全是由宫主从小亲自调教，这五人各有所长分掌五色令牌，玄、青、红、白、黄。而各处所设分点，见令牌如见主上，认令不认人。

掌白令者，剑艺超群，通阵法晓百家秘术。

掌黄令者，易容术天下第一，轻功绝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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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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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樓發表於: 2011-01-17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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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30【師策】野風1-35，36F by清茗

37.

沈凤随同策马天下一起回了他落脚的客栈，进了屋策马天下便端坐桌前，沈凤随在不大的客房中一个打量，走到了窗阁边，展扇半掩住脸庞向客栈楼下望去。

属于师九如的面容，却不是他的神情，师九如何时有过这种机警和谨慎？这种诡异的不同让策马天下些微失神，就听站着的人道：“我们有快半年未见了罢。”

同样温和的声音，却没有那一点点绵绵的尾音……策马天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比较，比较师九如和眼前的人，只是三天没有看到他就要从别人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么？策马天下清楚这个人不是师九如，这种比较根本毫无意义，但注视在那双蓝色眼眸上的视线却不舍收回，策马天下快速地别过头，取过桌上的茶壶，开口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凤随摇了摇扇子，仍是只望着楼下，“任务。”

策马天下倒了杯茶，又道：“什么任务？”

沈凤随道：“保密。”

手掌握住了茶杯，策马天下继续道：“你现在易容的这个人，在哪？”

“不方便说。”

策马天下抬手就将茶杯送了出去，一直侧身站立的沈凤随手中折扇轻翻，茶杯稳稳地落在了扇面上，一滴不漏，“多谢。”

沈凤随端起茶杯浅酌了口，这才转身走到桌旁坐在了策马天下对面，道：“七泡余香溪月露，你的喜好还是没变。”

“你什么时候才能讲话讲重点。”了解对方的性格知道急也没用，策马天下低头饮茶。

“重点？”沈凤随啪地声合了扇子，朝手心轻拍着，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任务是什么？这个人在哪？策马天下，对你来说哪个才是重点？”

策马天下抬眸在他面上一扫，又转向窗外，眨了眨眼才重新看着沈凤随道：“不方便说。”

扇柄在下巴上轻轻一磕，沈凤随弯了眉眼，虽然是师九如的相貌，但笑起来也不相同，沈凤随的眼弯似月牙竟带着份孩童的无邪天真，“明白了。你不需说，我也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和不知道又是两回事。”

“呵呵。”沈凤随缓缓站起身，若说他跟师九如有何相似之处，便是分温雅了，沈凤随绕过圆桌走到策马天下身后，道：“不该看的看到了也是没看到，不该知的知道了也是不知道，你也不用这么防备着我，师兄。”

上一次听他叫自己师兄已是半年前带着《洗神秘录》离开逐水渊时了，将书送往红袖阁的正是沈凤随。

沈凤随比他晚一年进云岫宫，是宫主从东海之涯带回，刚到云岫宫的沈凤随一度口不能言，半年后才慢慢开始说话，他双手手筋曾被挑断，习不成拳掌刀剑便苦练轻功，宫主既将他带回自是识得他的天资，不出几年云岫宫上下已无人追上他的身姿。策马天下后来行走江湖时曾听闻，九年前东海之涯曾有一沈姓家族，易容术出神入化，后来不知牵扯上什么大人物的秘密，沈家上下一十二口一夜灭门，焚尸烧宅尽成灰烬，是以十年间的一大江湖佚事。

策马天下收起心绪，道：“之前的任务可还顺利？”

“唉。”沈凤随轻叹一声，又走到窗阁旁斜倚着，道：“对你是之前，对我可是再再之前了。我没你这么好的命一个任务在外面晃半年。”

“你这是羡慕我了？”

“不敢。”沈凤随轻笑摇头，道：“沈凤随自认还没有将‘四日浮’、‘五庵散’当饭吃的能耐。”

听他所言和语气，书应该已被送回了云岫宫。“叙旧”也算叙够了，策马天下不再拐弯抹角，道：“这次就你一人？”

沈凤随道：“原本是我一人。”

策马天下道：“既然如此也无需‘保密’了。”

沈凤随展扇走回桌前坐下，将杯中凉了的茶倒入茶盘中，重新又斟满了一杯，喝了茶摇起扇，才继续道：“主上命我来寻‘雪玉枝’。”

策马天下道：“可有线索？”

“恩——”沈凤随沉吟了声，道：“此地有一段姓商贾以玉器生意闻名，富甲一方，每三年便在宅中举办一次赏玉盛会，表面上是邀各方玉商携玉前来互赏奇珍异宝，私下里谈的还是生意，眼力好识得货的便能一日斗金。”

策马天下沉默了片刻，挑了眉梢道：“‘雪玉枝’，段姓商贾，赏玉盛会和你这身易容——”

沈凤随扇面半掩，只露一双弯似月牙的蓝眸，道：“策马天下，你又耐不住性子了。”

原本心中还算清明，可这句话不知哪就戳到了策马天下的软肋，蹙了眉就有些动怒道：“你顶着这张脸看久了我眼睛疼。”

沈凤随并不反驳，又是一笑后便背过身轻轻地动作了起来，片刻再转回身已是另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容。眼角略略下弯，脸庞圆润粉白，明明是青年的身姿，却是少年的相貌，沈凤随再一笑，那双月牙似的眼衬着他的脸庞便是浑然天成的纯真之态了，“现在可以继续了么？”

策马天下一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了头。

沈凤随从宽大的蓝色衣袖里摸出了两张红色的烫金帖子放在了桌上，策马天下拿起一张翻看，沈凤随道：“这是下客的请帖，为了给赏玉盛会添些气氛，别说段府的主人怕是连下人都不屑，所以也无需点记名姓。”

“段岳明？”

沈凤随视线也送上了请贴下的一行颜体小字，道：“正是此次盛会的主办人，段府的当家，年纪轻轻仪表堂堂精明能干家财万贯未出阁的女子莫不念着他盼红鸾星动——”

策马天下打断他调侃道：“哈，以前怎么没听你这么夸过人。”

“呵，师兄何必心急。”沈凤随扇面一收，一下下轻敲着桌面，道：“可惜这位段老板，不爱红颜爱须眉。”

策马天下眼皮微微一跳，道：“真是辛苦你连这个都调查得清楚，说了这么多废话该入正题了。”

沈凤随月牙眼一弯，道：“这可不是废话，是你要的重点。我能大白天的逛了趟段府全是靠了一个人。”

策马天下睁大了眼眸蹙起眉头，就听沈凤随继续道：“我来这镇上半月，五日前才查出段府这条线索。这段家表面上是生意人，可宅中的重重布阵怕是你这行家也要吃苦。原本想易容混入府中，但段府的家丁极少又个个是主人心腹，有管事日日查问根细，极难乔扮。直到三天前这府上来了位生面孔，段岳明时时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且在府中上下交代尊称之二公子，今日段岳明要亲自送帖给几位世交才将他留在了府中，我趁他人在屋里便易容成他的模样潜了进去，问了几个下人的话，他们态度虽极是恭敬可口风更紧，除了知道这次赏玉盛会上段岳明将展出件无价宝玉外其他一概不肯多说。”

双唇张阖间，策马天下缓慢道：“他怎么会在那里？”

沈凤随轻轻摇了摇扇，收起笑容看向策马天下道：“事情不止于此。因着这身份我一路无阻的去了后宅，原本是想趁着白日再探机关阵局，可谁想刚踏进阵不到半柱香就又有一人闯阵，我担心打草惊邪忙退了出来，你猜这后来闯阵的人是谁？”

策马天下沉默半晌后才道：“是他——”

“呵呵，为什么会在那里？为什么去闯阵？与‘雪玉枝’有何牵连？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要你亲自去问问你那位朋友了。”

两日后镇中首富段岳明在家宅中设下豪宴，除大小玉商外，当地富贾名流凡爱玉藏玉者皆被应邀在列，也有不少外地商贾有幸收到请帖的都赶了月余的路来一享盛会。一整条巷子里只有段府一户宅院，绕着高耸的青石围墙走上一圈需个把时辰，可想这宅邸之大，富气赢天。朱漆大门大敞，左右各一尊石狮惟妙惟肖，大门正上方黑漆金字扁额，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休休有容。

段府门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上宾都由正门步入，所带玉器则由各自随从持请帖自东侧小门抬入，段府家丁收下请帖便朗声宣读贵客名姓，府上总管则代主人之命于门外招呼迎接。而远离正门的西侧也开着道小门，客人只需将附有段老板笔墨的请帖呈上即可，从这里进去的才是真正“赏”玉的，只看得起买不起。

沈凤随说像他们这种“小人物”在这赏玉会上是没人去瞧的，易容就不必了只是装束要换换。沈凤随褪了蓝色的衣衫，换回了自己的衣饰，鹅黄锦长衫上绣淡色竹叶花纹，脚上蹬着鹅黄的羊皮绣面短靴，白色滚边敞袖，淡黄绸带将一头黑发挽髻高束脑后，绸带长长垂落至腰际，端是个雅致俊俏的小公子。策马天下也跟着褪下了江湖装扮，跟沈凤随样式相近的白色织锦长衫，但多了玉带束腰，羊脂白玉冠将长发束起直垂在身后，左瞧右看也是个朗逸风流的儒商。

两人随人流递了帖便踏进了这神秘多诡的段府。

段府中正如沈凤随所言，家丁极少，但根基如策马天下便能看出他们绝不是普通的家丁，个个身姿矫健，神情坚若磐石，想必皆身怀绝艺，难怪沈凤随迟迟不能得手。以往的任务通常是两三人配合完成，各司其命，为的是万无一失和干净利落，这次主上只派沈凤随一人前来，或许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其他人去完成……

沈凤随展扇掩在唇边，道：“还记得来之前的话么？”

策马天下与他并肩而行，目不斜视，微微动唇，“他的事你可以不插手，但必须以任务为首，绝不能有差池。”

沈凤随轻摇纸扇，笑眼如新月。

赏玉会是三日的盛事，第一日的“赏”在赏园，段府宅中除了价值连成的玉外还有个闻名之处便是冷香园。园如其名，九月秋菊盛放之时十里晚艳百里飘香，最是文人墨客之爱。原本陇地是贸易繁荣之处，久之各地皆有些重商轻文的风气，但这段岳明偏是喜爱舞文弄墨，结交雅士名流，而这府中的摆设大大小小除了处处少不得的玉，也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含蓄古朴。第二日才进入“玉”的主题，玉商们把带来的玉分放一起，是赏，也是识，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等到第三日赏玉便结束了，可这一天才是众人最为交瘁心力的一天，私下里的买卖生意比眼力比心计比口才，是亏是赢讲的是时机也是气运。而赏玉会的重头戏则在第三日晚上的酒宴上。

两个家丁领路，纯“赏客”们在宅中走了半个时辰才从一小拱门进了冷香园，而那些“贵客”们早就在园中一个画舫式的凉亭里歇着饮茶了，凉亭前是颜色各异的紧簇花团，凉亭后则是一人力建造的小湖。

策马天下远远望向那群小点似的人影，哼了声道：“这段岳明不过是个势力眼的伪君子。”

沈凤随扇着环绕周身的香气，一嗅道：“酸。”

策马天下斜睨了他，一直握在手心的扇子啪地声打开，“要帮还是不帮？”

“呵呵。”沈凤随轻笑两声，道：“是我这鼻子不灵光了，你莫生气。这段老板是真君子也好伪君子也好与我无关，你若有兴趣不如去问问前方那人。”

在沈凤随说话的同时，策马天下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眼望去便再也移不开半分视线。

家丁将后至的这拨客人请到了凉亭前的空地，空地上六张圆桌，水果茶点一应俱全，果盘茶具皆是碧绿清透的玉器，每张圆桌正中还有一个大托盘，其上放着七色菊花，黄、白、紫、红、粉、绿、墨、金、青，家丁一声招呼，一桌七人各自坐开。

从空地到凉亭只有十丈远，一条碎玉铺成的小路连着汉白玉的三阶台阶，亭内最正后方的主座上，他笑起来还是那样的表情，温柔服顺，却不是对着自己。

师九如。

三天有那么长么？长到师九如就在眼前，策马天下仍觉得思念。

扇柄扣上桌面，沈凤随轻声道：“你知道他身上穿的是什么。”

策马天下这才注意到师九如的衣着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虽然依旧是蓝色但面料和样式都不同。

沈凤随继续道：“极南之地有一种天生吐蓝丝的荆蚕，只在栀荆上结茧，这种蚕极是稀少且一出极南之地便不再吐丝，一年的丝只够制一件衣裳。”

策马天下收回视线，喝下口茶，道：“所以？”

“在场的都是些生意人，不知道的恐怕只有你那位朋友了。”沈凤随拿过个橘子塞进策马天下手中，笑着道：“他穿的可是白银四万两。”

“沈凤随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策马天下将橘子放回桌面，蹙了眉看向对方。

“呵呵，这要看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你不准插手！否则那件事就不必再说。”

“策马天下，你无需以此威胁我，就算没有你我也势在必得。”沈凤随眼角下弯，似笑非笑，“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只要他不是那块绊脚的石头，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策马天下抿起唇，沉默片刻后道：“他没有理由要雪玉枝。”

“那我们就该互相帮忙各取所需免得伤了和气。”沈凤随又拿起橘子拨好了皮，轻放进策马天下手心，月牙眼一弯道：“师兄，橘子可以顺气，你多吃些。”

策马天下看了眼手心里的橘子又望向了凉亭，他和沈凤随坐在最后一排桌上，即使如此与师九如的距离也不会远到他看不见自己。可师九如现在哪有空向这里瞧，他旁边的人从开始就一直拉着他交谈，师九如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还会弯起眉眼。有那么高兴么？没事瞎笑什么……

其实自从知道师九如在段府后，策马天下就想过他一定是有什么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可这理由是什么以及当初回头为什么没有找到他，策马天下却如何也想不通，这些问题就如沈凤随所言，必须当面问师九如。况且不只是师九如，还牵扯到了雪玉枝。雪玉枝到底是什么，除了主上就只有直接接受任务的沈凤随知道，但也只知其形不知其用，这许多年来，他们所做的就是天南海北的替主上寻找他所要的东西，包括《洗神秘录》，策马天下所知也仅止于它在追水渊，且藏书的地方布有阵局，至于《洗神秘录》有何用处又要用在何处，他们这几人是没资格知道更没权利去问。

策马天下正想得有些出神，忽然被身旁的人轻拍了下，策马天下转过头，只见沈凤随手中拿着两朵秋菊，一白一黄，将白的递给策马天下道：“我们也入乡随俗吧。”

“啧！这段岳明还真爱装模做样！”策马天下接过后极不情愿地别进了发中，白菊衬着羊脂玉冠更是清丽脱俗。

沈凤随只笑不语将黄菊别进了髻里。

周围的其他客人也早就各自选好一朵戴了起来。文人雅士戴花是以示优雅，清高之态，但这种风气在北方并不盛行，非要让些成日里跟利益打交道的人照做，不是附庸风雅是什么。

虽然是不屑这种做法，但又想到如果是师九如戴的话就会很合适，于是转眸便望了过去，可这一瞧却让策马天下差点掀了桌子！

“师兄。”沈凤随扇柄往策马天下手背上一搭，端了茶壶道：“喝茶，你最喜欢的安溪铁观音。”

策马天下狠狠瞪着沈凤随，沈凤随斟满了他的茶杯，立刻便收回了扇子，静观着前方凉亭展扇摇了起来。

不多久凉亭中的一群人便起身走出，二十几位富贾巨商边和为首的两人寒暄边让出了条路让他们走在最前。这两人迈下了台阶就沿着两排圆桌间的夹道往前走去。一人还在另一人耳旁说着什么，另一人点了点头，策马天下紧紧握住了手心的扇子，直觉得那竹柄都要被自己折断，策马天下背对着夹道而坐，在蓝衫人从他身后走过时，他屏住呼吸微微阖起了眼。

忽然一个物什落进了怀中，策马天下倏得睁眸，腿上是朵粉色秋菊！

身后响起那个温柔似水的声音，“抱歉。”

策马天下觉得后颈上的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心猛烈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膛。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策马天下拾起了怀中的粉菊，站起后转过了身。

原本湛蓝的眼眸一瞬间浮上了深海的暗涌，但只是一瞬，转瞬即逝。

“多谢。”师九如轻一颌首便要接过花朵。

策马天下却收手抬臂将粉菊别向了他发间，这个举动让师九如一怔却引动了另一个人的动作。

段岳明起掌就劈向了策马天下，同一时间一把折扇抢先一步勾住策马天下手腕带了回来，折扇一送又勾住他臂弯向后拉去，扇子的主人顺势踏前一步，立刻便躬腰垂首道：“表哥行事卤莽冲撞了贵客，还望段老板大量息怒。”

一掌劈至半空见人已被拉开，段岳明立时收掌，双手负在身后，不再多看两人一眼，转身向师九如道：“你认识？”

师九如眨了眨眼，缓缓道：“吾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这位客人。”

段岳明冷俊的脸庞染上暖意，握住师九如手腕便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去。随着主人和贵客先行离开，剩下的也在家丁的招呼下远远跟在了后面。

沈凤随摇着扇柄轻拍在唇上，道：“我们也走吧。”

策马天下咳了两声，看了眼远去的人群，道：“是你把他头上的花打落下来的？”

沈凤随视线扫过桌面上两颗小小的橘子核，慢悠悠道：“关心则乱，你的方寸已乱，以前能看到的如今也看不到了。”

策马天下阖上眼沉声道：“有话直说。”

“不该知的知道了也当不知道。”

“沈凤随！”

“要我说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这种场面不会再有第二次。”

“好。”

沈凤随抬步走到了策马天下身后，开口道：“第一，弄清楚师九如的目的，越早越好。打落粉菊本是想让你们尽早接触，没想到节外生枝。我们要避开段府上下特别是段岳明去找师九如并不容易，但反过来，他若要接近我们则容易许多。第二，段岳明如今眼里只有他，如果他的目的不是雪玉枝便好说，若是——策马天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来之前所说的话。第三，师九如……呵，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沈凤随又度步从策马天下身后绕到身前，在方才师九如站过的地方半蹲了下来，折扇往地面上一处一点，道：“就算忍不住抠破了掌心，离开时也不忘用内力将这滴上血的玉石震碎。策马天下，你说他是不愿让段岳明发现还是不愿让你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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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樓發表於: 2011-01-17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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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出了冷香园，一前一后的两群人又在其他大大小小的园中赏游了番，有些头次参加赏玉盛会的都不禁赞叹连连这段府的矜贵奢华，于金秋时节，竟也有流水桃花林寒涧肃之异景。临到晌午的时候，段府管家前来传话，说筵席已备好了请主人和客人们移步聚丰厅。

聚丰厅紧挨庭园西侧，待策马天下和沈凤随他们穿过亭廊抵达时，贵宾已随同主人在厅内入座了。聚丰厅前的院落中摆着六张大桌，策马天下原是想坐在靠近大厅之处，沈凤随啪地展了扇子，策马天下只得停步同他留在了末座。从敞开的门可以看到里面三张圆桌，正中的桌上坐着段岳明，师九如和另外七八个人，从段岳明的态度瞧来，这一桌的客人应该就是沈凤随说的段家世交。其实这段岳明算得上是个极标致的美男子，剑眉星目，挺拔如松，可神情却冰冷漠然如雪压松枝绿凝寒，令人不敢亲近。一桌的人按辈论分的段岳明也该称他们世叔世伯，但反观那些上了岁数的长辈却没一个摆了架子的，皆是面慈笑蔼甚至谨慎小心地谈说应对。

主菜还未上桌，十几个精致小碟里都是些开胃小菜，有香豆腐干、苔条花生、盐水麻油萝卜、剁椒猴头菇、腌糖醋芒果，凉拌苦瓜丝，还有些松仁、板栗、榛子等干果，沈凤随从盘中拿了两颗大核桃，像是些江湖人用铁球练指力般在手心里转了起来，开口轻声道：“段府的老爷和老夫人十三年前先后去世，把家业留给了不过束发之年的段岳明，一开始总有心怀不轨的人打着亲戚世交的牌张接近他，妄图吞下段家这块肥肉，可没想事与愿违，反被个少年弄得倾家荡产。段岳明靠的是对玉天生的直觉，真假优劣他观过便知却对外示弱从不显山露水，那些人道他年纪轻轻吃不起这口凭经验和阅历的饭，就欺他低价卖出府上宝玉。最后花尽了银两买到手的却是以假乱真的次品，做这种生意的就算买了假玉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有些受不起气的就寻了短见，慢慢地也无人敢再打段岳明的主意。”

策马天下冷冷道：“那他还真不简单。”

“确实。”沈凤随扇面半掩，弯着眼角道：“所以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何以对才认识数日的师九如这般亲近？”

“不是你说他不爱红颜爱须眉么！”策马天下斜睨他眼，也不知是气沈凤随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气段岳明“横刀夺爱”还是气那个蓝衣人笑得没心没肺，切齿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喜欢自然想亲近。”

“哎……”沈凤随缓缓摇头，无奈一声叹，道：“你如今心中只能想到这些，我的后话还如何说与你听？罢了。”

策马天下一怔，沉默了会才开口道：“我会静下心来。”

“如此才好。”沈凤随摇扇轻笑道：“其实段岳明非是独子。”

策马天下疑惑看向沈凤随，只听他继续道：“段老爷年轻时背着家中夫人与一青楼女子珠胎暗结，这女子产下名男婴后便香消玉陨了。段老爷极是喜爱此女，她生前入不了段府的门，死后她的儿子就被段老爷接回了府上。段夫人当时身怀六甲，极怒极气下早产了不足月的段岳明，自此身染痼疾郁郁寡欢不到三十就去了。段老爷心中两份亏欠，在夫人走后不久也染病身亡。”

“这庶出的儿子如今在哪？”

沈凤随道：“两年前便死了。”

策马天下急道：“那又跟师九如什么关系！”

“段家大公子段岳言，三岁能文四岁成诗，五岁学棋作画，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却偏偏对玉一窍不通，可仍是被赠了个笈玉公子的雅号。听说他品德高洁如空谷之兰，性仁情温如润泽晶莹之玉，相貌俊美，行止优雅，且最喜蓝衫。”

策马天下抿了抿唇，手撑上额角蹙了眉道：“你是说——”

“这只是我的猜测。”沈凤随弯月似的眼底清澈纯真。

策马天下看向他，“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有说？”

“收集到的信息很多也很杂，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总要亲身实践了才晓得。该告诉你的我会慢慢告诉你。”沈凤随用力握了握了手中的两颗核桃，轻笑道：“我说过，这件东西我势在必得。”

沈凤随极轻地吁了口气，将核桃放在了桌上，策马天下看着桌面两颗依旧完整的核桃忽然就想起了以前。

刚到云岫宫的沈凤随只有十岁，和策马天下的年纪最接近，主上就命他照顾沈凤随。说起来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且比起其他三个人，他和沈凤随也算是走得最近的。沈凤随回宫没多久手腕上的外伤就愈合了，但不知什么原因却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不会说话最简单的穿衣吃饭也无法自理，足足半年是策马天下喂他。直到有天策马天下拿了几个核桃拨给他吃，第二天他便想自己拨了吃，可努力了几次都砸不开，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帮我砸核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这是你在宫主屋中偷的。

策马天下拿起了桌上的核桃在掌中轻握，黄褐的硬壳便应声碎裂露出了完整的核肉，策马天下将核仁放到他面前，道：“从小到大你都是这么讨人厌。”

沈凤随收了笑，盯着桌上的核仁有些恍神，随后又笑了起来，道：“多谢师兄。”

忽然聚丰厅中响起一声怒斥，“你站在旁边是做什么的！”

策马天下和沈凤随同时向前方望去，说话的人正是段岳明。只见厅内外瞬间寂静一片，段岳明紧紧握住师九如右手两人站在桌旁，地上跪着个下人面前是摔得破碎的瓷碗，莹白的碎片上还挂着几滴血珠。

下人低垂着头，虽然惊恐但并不迟疑，道：“奴才知错请老爷责罚！”

师九如立刻道：“是吾不小心非是他的过错。”

段岳明看向师九如时面色才缓和了下来，眼中尽是温柔。转头对座上的其余人道：“各位世叔伯慢用，岳明失礼先离席了，一会自有人带各位前去客院歇息。”

那些长者一个个都起了身点头，目送着段岳明和师九如从厅外回廊上离开的背影。

策马天下收回视线别过了头，沈凤随看他不愿再开口说话，就道：“今晚——”

“放心。”策马天下声音低沉道：“不会误了正事。”

沈凤随合起扇子，轻叹声摇了摇头。

用了饭，段府家丁便带着客人回了各自别院。上宾们在东武园，园中皆是一座座分散独立的小院，一院一户；策马天下和沈凤随去的则是西雀园，虽也是独立的小院却是一院三户，每户中一间厅两间室可供两人共用。家丁客套招呼了几句，众人便各自回了屋中休息，在这三日里除了晌午是在聚丰厅一起用餐外，早晚的饭都由下人送进院中。策马天下和沈凤随歇了会，到了晚上用过了饭便商议起了事情。

在策马天下未到之前，沈凤随已经夜探过几次段府，因段府地广，林苑楼亭甚多，沈凤随用了三日才绘好地形，在两人来段府前策马天下也反复看过几次。沈凤随将地图展开，指着西南一角打着叉的一处道：“这玉琳苑就是我们今晚要探的所在。”

策马天下道：“之前的情形如何？”

“不甚乐观。”扇柄在地形图上一点，沈凤随慢声道：“非是单纯的阵法。”

策马天下挑起眉梢道：“只有亲眼去看看了。”

沈凤随微一抱拳，半是认真半是调皮，“一切有劳师兄。”

三更天一过，策马天下和沈凤随便潜出了西雀园，展了轻功在路上低跃轻翻，沈凤随轻功绝顶，策马天下用了全力才能勉强跟上他放慢了的脚步。不出半柱香两人便来到玉琳苑，苑门上一把锈迹般般的铜锁，沈凤随看也未看轻轻一跃翻过了高耸的外墙，策马天下紧随其后一个踏步跃了过去。

两人一踏进玉琳苑就朝前急奔，这苑中正如沈凤随所说除了树就是假山，奔到一座假山前沈凤随立刻停步，“从这里绕过就会启动阵式。”

一个对视，策马天下闪身先进入了阵局。瞬间，假山和树木开始移动，原本的路不见了却又多出了新的路，策马天下仔细观察着阵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但每绕过一处假山路径就会发生变化，随着两人越来越深入，周围渐渐漫上一股阴邪之气，令人备感压力，忽然树木棵棵向后移去，三座假山拥来将两人包围其中，原本黑暗的环境中发出了道道变幻莫测的光线，闪动着在假山上映出了十道身影，仿佛一面镜子，将两人照得无所遁形。

“原来用玉雕刻假山是为的这个。”策马天下脚踏两仪步，道：“两仪辅而成天地，无极亦为太极，离中虚，坎中满，八卦生六十四卦，师、地水师、坤上坎下，先天方位西北出。”

沈凤随亦步亦趋，策马天下屈膝滑步再一错步直直向玉壁中走进，看似就要撞上玉壁，身影却穿透而过。从阵中走出视线立刻便暗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景象。

沈凤随在他身后道：“你怎么看？”

“阵法不难破，是以八阵图为主，两仪和九宫阵为辅。不过如你所言，非是单纯的阵法。”策马天下走到座假山前伸手摸了摸，道：“用玉雕假山恐怕不只是为了布两仪阵。”

沈凤随点头道：“玉属金水，我曾试过别的方法却是未果。”

“金水？”策马天下蹙了眉，曲指敲上玉壁道：“金水只是玉之行色，玉为石中美者应属土。别忘了还有个木。”

策马天下看了眼假山周围环布的树木，思索片刻道：“试试吧。”

“艮坤为土、震巽为木，土克水木克土，甲乙东方木。”

策马天下绕过假山向东侧最近的一棵树走去，站定后提力在树身上落下一掌，静止的阵局忽然再次启动。周围的假山如有人操作般以极快的速度向两人袭来，两人侧闪旋身，左挡右避，策马天下眉头紧皱，急道：“易，穷则变，变则通，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走乾宫位成巽变艮，艮成坤，后天方位西南出。”

两人从九宫阵中走出额上都渗出细汗，不敢多做停留，策马天下继续道：“金克木，乾兑为金，庚辛金，其位西方。”

两人朝西侧行去，前方无路时只有座假山位于眼前。视线相对，策马天下和沈凤随同时走上前，沈凤随在假山上一阵摸索，忽然手中传来一股不同的触感，其他地方都是冰凉细滑，只有这处温热贴手。沈凤随用力一推，假山竟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了条直通地下的暗道！

这暗道宽窄只容一人，沈凤随抬步率先走了下去，越往下走视线越暗，沈凤随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两人才继续前行。暗道是直通向下的并无弯路，也不知深入到底地多少，两人足走了一刻钟才抵达尽头。

沈凤随侧身让出了些空间，策马天下也走近了些。

沈凤随道：“呵，看来此行注定是没有结果了。”

“这段岳明可够谨慎的，外面布了那么麻烦一个阵局，好不容易找到密道了还有第二个关卡等着来人。”策马天下伸手在面前石门上一摸，又敲了敲，“啧，尺厚的花岗石门，真是大手笔。”

沈凤随看了眼石门上的半寸宽的一道圆形缝隙，道：“有锁便有钥匙，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阵既已破，回去的路上倒省了不少时间，两人摸黑不多会便又回到了小院，月夜下三间屋子都是黑呼呼的一片，沈凤随和策马天下走到西侧的屋前，策马天下伸手正要推门忽然被沈凤随按下制止。沈凤随视线往屋中一送摇了摇头，策马天下随即明了，侧身贴在了门外。沈凤随从北屋卧房的窗户轻轻跃入，动作轻盈如燕，策马天下只目送到他进屋，静待里面的动静，可等了半天却未听见丝毫，策马天下心中一紧，急忙推门进入，就在踏进屋的一瞬间，一腿一掌同时袭来！

策马天下反手送门，弯腰闪过了袭击。屋中一片黑暗，沈凤随轻功了得，落脚无声，跟他缠斗一起的人也绝不简单，否则打了这么半天策马天下却是没听到丁点声音！不知来人是谁，又不敢贸然出声，策马天下有心助沈凤随一臂之力，随即出手加入了战局。沈凤随厉害的自然不只是轻功，腿上的功夫绝不输其他高手，扫、踢、撩、飘、点，腰盘柔软，身法中正灵活，可来人运气于掌以柔克刚，以缓敌疾，招式简单而直取要害，一分下风不落！只是策马天下闯入后此人便处处受缚，策马天下一掌挥出，他只挡不接，推挡开后又只顾缠上沈凤随，策马天下渐渐生出疑惑，这人像是只针对沈凤随，根本不愿抽空应对自己。来人与沈凤随过招数百，见他只使腿不使拳掌，便也收手抬腿与他拼起了腿脚功夫，几招下来趁沈凤随不备来人一掌便送上了他肩头，沈凤随正被他制住下盘无暇分心，一掌受下身体便急退向后。策马天下眉头一皱，心头怒火就起，一拳毫不留情地也打在了来人肩头。那人撞上身后梁柱竟轻轻咳了一声。

策马天下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冲上前扶住了有些站立不稳的人，“师九如！”

沈凤随随即吹了火折子点亮桌上蜡烛，室内缓缓被橘色的光塞满。

当光线一点点照亮师九如时，策马天下看到了他唇角上挂着的血迹，原来自己出手那么重么？怎么会，怎么可能伤到他，自己竟然伤了他？！策马天下嘴角动了动，声音有他未察觉的颤抖，“你……我——”

“吾无事。”师九如又是声轻咳，不着痕迹地推开了策马天下，往前走了两步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他，蓝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师九如弯了眉眼，道：“策马，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策马天下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话要说，可那明明笑着看在眼里却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的蓝色眼眸，让他如梗在喉。

空气随着气氛一点点凝固，沈凤随摸出腰间别着的扇子，敲了敲额角，道：“方才实在抱歉，我不知是你这位朋友所以先动了手，刚那一掌他也只用了力气没用内力，一切都是个误会。”

看师九如望向自己，沈凤随展扇一笑道：“还未自我介绍，我叫沈凤随。”

师九如微微颌首，“师九如。”

“幸会幸会。”沈凤随抱拳一揖，抬起头月牙般的笑眼注视着两人道：“晚上那汤我多喝了几碗有些内急，先失陪了，以后有机会再与九如兄长谈。”

说完沈凤随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出去后将门紧紧带上。

策马天下一步步走到师九如身前，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慢慢抬起拭向了师九如的唇角，在快要接近时师九如却偏过了头。

“我想你了。”策马天下的声音很轻，他又走上前一步，与师九如近地几乎贴在一起，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你想我么？”

师九如微微垂着头，策马天下的唇就在他的耳边，他的气息和热度他都能感受到，“策马，或许吾不曾真正了解过你。”

“为什么这么说，你明明了解我。”

“是么？”

“你生气我丢下你。”

“策马，你会离开是不是因为……你后悔了？”

策马天下觉得眼角酸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他安心，自己一心一意心里只有他，明明这么在乎却因为一时的怯懦而伤了他，“你还愿意相信我说的么？”

师九如抿起了唇，他的沉默多一秒策马天下的心口就被撕下一片。

“策马，你到现在还不懂么？师九如从来不曾怀疑过，以前是，以后也是。”

策马天下阖起了眼，在他耳边轻轻一吻，不知为何师九如却有些僵住了身体，微微向后退去，策马天下立刻拥住他，沉声道：“你不让我拒绝你，所以你也不准拒绝我！”

“吾不会——”

“你说谎，你害怕跟我这么亲近，你怕我再后悔。”策马天下呐呐说着，唇就从耳廓移到了师九如的脸庞上，温柔地吻着，“我不后悔跟你在一起，不后悔把自己交给你，我确实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你，但你说过你从不曾怀疑过我，那请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把关于策马天下的所有都一点点的告诉给你，所有。”

“策马。”师九如一怔，笑容就在眼角眉梢上绽开了，反手搂上了策马天下的背。

“可恨！”策马天下凑到师九如颈窝深深一嗅，闷声道：“明明是我的，明明是我的却染上别人的味道！”

“策马？”

策马天下在师九如脖子上咬下，“我讨厌别人碰你，讨厌你对着别人笑。”

“是段岳明么？”

“你还说！”策马天下蹙了眉抬起头又咬上了师九如的唇，舔过他唇边的血渍，又在他唇间轻蹭着，“那天我回去找你，你去哪了？又怎么会跟那个人在一起！”

师九如稍稍拉开距离，道：“你有回去找过吾？”

策马天下点头，师九如笑容更深，便又缠上来将他楼在怀中亲吻。

策马天下倒有些不乐意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师九如这才放开了他，眨眨眼，蓝眸里闪着思索，像是在考虑该从哪里说起，片刻后道：“吾是来这里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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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樓發表於: 2011-01-17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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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30【師策】野風1-35，36F by清茗

39.

师九如向策马天下说明了自己之所以会在段府的原因。

那日取水回来不见了策马天下，师九如一开始担心他是出了事，当在草丛中找到小包袱时才有些明白了过来。师九如沿着大路前去追他，如果不是中途遇到意外，他们原是该在半路碰面的。

师九如说他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一个从小路上冲出的老人，老人神情凄苦神态疯癫，扑上前抓住师九如便喊他“云哥”，口中喃喃自语一会是云哥云哥的唤，一会又是儿啊儿啊的泣语，师九如想问清他的话，可老人只顾紧紧抓着他死也不肯松手，师九如一面担心着追不上策马天下，一面又不忍对老人置之不管，只得耐了性子劝说他自己非是云哥，哪知老人突然就嚎啕大哭将他抓得更牢要带他回家。老人伤心绝望的样子让师九如无法拒绝，又想着送老人回到家再去追策马天下不迟，便顺了老人的意随他一起朝来路走去。策马天下自然想不到他有如此遭遇，之前肯定他不会往回走，一来一回的时间里，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师九如跟着老人回了他家中，到了家老人仍是拉着他不放手，嚷着让女儿去杀鸡给弟弟做好吃的，女子一见父亲的模样就淌了眼泪，说自己害怕不敢杀，哄了父亲去了才还了师九如自由。女子向师九如道了歉，说父亲已是疯癫，她稍看管不住便偷偷跑出去找云哥，遇到脾气不好的父亲总要挨打，遇到好人了就拉人回家非说是云哥，女子谢了师九如送父亲回来，请他原谅老父失子之痛。师九如见他们生活困苦，家中一片愁云惨淡，就关心地询问了些事情。

女子知他人善也不隐瞒，就缓缓道了因由，原来女子非是老人亲女。

老人与妻子年过四十还未育有子女，她是二老在河边拣的弃婴，虽非亲生爹娘却待她如己出。老天爷或是受了感动，在老人年近五旬时竟赐他一子，从此家中更是欢喜福乐。弟弟出生后她比爹娘还要尽心照顾疼爱不已，一心要看着弟弟长大娶亲才肯嫁出门，如今弟弟在镇上寻了好活也说了门称心的亲事，全家心愿眼看就要实现，谁知一个月前的一天，弟弟去镇上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不久前也去世了，父亲……疯了。

说完这些女子就让他快些离开，怕等父亲回来又不肯放他走了，师九如为他们的不幸伤怀，可人生如此命途多舛……师九如悄悄留了些银两在老人桌上，离开时便对女子道万事无绝对，云哥只是不见了人，并没有其他更坏的消息传来，或许会有回来的一日。

女子谢过他好意，却转了话锋。

策马天下一怔，就听师九如道：“云哥的事情非是偶然，近一年来这附近已有十几名男子失踪，且无一人寻回。”

女子道出这件事情并要师九如路上小心，云哥失踪已经过了一个月，怕是不久还会再有人出事。师九如心中一惊，才心道这事绝不单纯，恐怕是被人有目的的抓了去，或许……还有生机！

策马天下道：“你如今在段府，是说这件事或许和段府有关？”

师九如沉吟了声，道：“不是或许。”

离开了老人家中，师九如就沿大路向城镇走去，而这时候的策马天下正在荒芜小路上寻他，这又是两人第二次的错过。

师九如不敢停步，一心只想早些追上策马天下，听了女子的话后他心里是惊也是慌乱，原先想的只是策马天下为何要离开，如今却又因这意外的插曲开始担心他的安危，虽说以他的功夫或许不会遭遇危险，但思来想去只是让心念更乱，担心更甚，又思索着这件事的诡异，等找到了策马天下要与他商议一番，那些失踪的人说不定还活着，他们的家人都在等着他们。

满心纷乱的思绪，黑茫茫一片的前路，周围都是荒芜的野地，担忧着策马天下的师九如却不知道自己才是下一个“失踪”的人。

等他意识到时已被两个黑衣人围住，黑衣人行动极其迅速，师九如只觉得眼前一晃便被罩进了一个大布袋中，他立刻便要运起内力拍开。忽然脑中闪过了女子的话，师九如第一次出逐水渊与外界无怨无仇，却被人在半路劫持，但又不是为了银两，这两个黑衣人动作利落熟练一看就知是经过训练的。近一年，十几名男子失踪，城镇附近……师九如收起了内力，同时一股奇异的气味飘进鼻端，师九如心道不好，可在强烈的药性下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失去了知觉。

师九如从策马天下身边走过，继续道：“是吾太过大意，中了迷药才想说接下来若发生什么自己便失了先机，却没料到竟是在间雅致的房内醒来。”

策马天下挑着眉梢道：“是段岳明吧！”

“正是。”师九如知他心里不快，便牵了他的手一齐坐在桌前，又道：“他说与朋友在外叙旧，夜中回府的路上发现了行迹可疑的黑衣人，于是才救下了我。”

“这么俗套的故事他都编得出来，还英雄救——”策马天下硬是把含在嘴里的最后一个字吞进了肚中。现在人就在身边，听着他说话看着他笑，策马天下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再不是找不到他时的慌乱和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时的苦涩，于是也就塌塌实实地跟他说了正事，“那么说也没什么不对，你不相信？”

师九如眨了眨眼，道：“策马，你会相信么？”

“当然不信！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以前失踪的人怎么就没好运碰上个“英雄”，更何况……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

师九如点点头弯起了眉眼，道：“吾是不信，却不只是因为如此。段岳明房中有株奇花，因稀有而极少为人所知。师尊所留医典中曾有记载其叶深紫，花湛蓝瓣纤如丝，蕊如刺，嗅之如姜辛有微甜。正是吾所中迷药，醉辛萝。”

“那两名黑衣人与他一定有关，可他之后的态度吾却百思不得其解。”师九如收起笑容，沉思着继续道：“吾心中存疑便趁隙在这府中寻找线索，三天前在一林苑发现了处密道，密道尽头有扇石门，吾用了七成内力也无法将其冲破，策马，你说那道门后的会不会就是失踪的人？”

原来师九如也已经探到了密道中。策马天下觉得脑中混乱，便沉默了下来整理起思绪。首先，师九如是追着失踪的人而来，并不知道雪玉枝的存在，所以与沈凤随之间便没有了冲突。那沈凤随呢？知不知道这件事？第二，师九如不知道段岳明有个已故的兄长，更不知道自己和段岳言神似，所以才会对段岳明的行为和态度不解，这样看来抓走那些男子的一定是段府，师九如的出现对段岳明而言完全是个“意外”。第三，雪玉枝和失踪男子有什么关系，那扇石门后的到底是哪个？这段府又藏着什么秘密？

“策马？”

策马天下回神，看向师九如时弯了嘴角，缓缓道：“师九如，那些失踪的人一定是段府抓走的，这个你不用怀疑。”

知道他在等着自己解释，策马天下便将段家的故事告诉给了他，师九如听完后道：“原来如此。”

“如果不是你像段岳言的话，说不定现在也被关在那石门后了。”这样一想就又没那么讨厌段岳明对师九如的示好，至少师九如现在还安然的在身边，否则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他。

“策马，吾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策马天下曲指在他额上一敲，道：“不是我，是我们。”

师九如弯了眉眼，笑得温温柔柔地点了头，又道：“策马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策马天下会找到这里也不是一两句说得清，更何况中间还有个沈凤随，若说到沈凤随了难免提起云岫宫，这又不是一时半会讲得完。如此说来，还真是有一箩筐的事情没告诉过师九如，难怪他会说“不了解”自己。策马天下是要将全部都讲给他听，但不是现在，眼下的事情已经够多够杂了，于是只先拣了重点说。

策马天下说他在城镇上碰到了沈凤随，从他那里才知道师九如在段府，两人便趁赏玉大会的时机混了进来。策马天下略过了雪玉枝，这和师九如的目的并无关系，况且策马天下也不愿师九如和云岫宫的那些诡秘任务扯上牵连。沈凤随要的只是雪玉枝，师九如对他如今不仅不是阻力，可能还会成为助力。

听了策马天下的讲述，师九如也大致了解了他这几日的情况，又说现在首要是拿到开启石门的钥匙，但又不能惊动段岳明，这府中下人虽不足二十可身手不简单，包括段岳明的功夫也不弱，要一次安全解救十几个人定要有万全的准备。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了开来，进入的人正是那个落脚无声的沈凤随。

沈凤随反手掩了门，便歉意一笑，道：“我是想方便得再久一点，不过还是正事要紧，不得不打扰两位了。”

师九如看向策马天下，策马天下点了头让他不用担心，就听沈凤随道：“要救人算上我一个。”

策马天下心下叹气道真难为你在门外偷听那么久。

策马天下知道沈凤随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他想利用师九如拿到钥匙，可反过来沈凤随也可以成为师九如的助力，于是道：“有什么话直说吧，时间紧迫。”

“呵呵，那沈凤随就不赘言了。”沈凤随摇着扇子边度步边道：“我有个主意，不过还需九如兄点头。”

“沈少侠请讲。”

沈凤随将计划说给了他们，策马天下听完就皱了眉头，师九如却立即应允了下来。沈凤随知道策马天下不乐意，给了师九如一个小纸包让他们再商议，开口又说要去望风，把房间留给了两人。

“策马，不用担心。”

策马天下将他环在了怀中，这样的温暖和宁静能多一秒便是一秒。

“你可小心点，那个厚脸皮的段岳明只喜欢男人。”

师九如轻轻笑了起来，道：“那你呢？”

“我才不喜欢男人！”策马天下脸一下就绿了，又在他耳边咬牙道：“我只要师九如。”

师九如低声道：“沈少侠呢？”

策马天下左眼皮跳了起来，心中满是无奈，这醋吃得也太离谱了……忽然就想起白天在聚丰厅的一幕。

策马天下展开师九如右手，伤口被很细心地处理过，一想到他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受了伤却是别人替他医治就让策马天下又气又心疼。不过是帮沈凤随捏碎个核桃就让师九如这么大反应，那看到段岳明又是给他戴花又是牵他手的，自己不早该上去给他一拳了……也确实给了一拳。知道师九如是介意了沈凤随也就明白了之前的缠斗时他为何处处针对沈凤随了，师九如能在屋中等着自然是知道回来的人是谁，可他跟沈凤随交手的时候却一直不出声，也是在赌气却又不晓得是赌谁的气，后来那一掌也未伤沈凤随分毫却害他被自己所伤……这个笨人！

策马天下抚着他手心道：“你跟沈凤随交过手，他使不出拳掌你也看到了。小时侯他身体不好，我照顾过他段时间，再说真要有什么还轮得到你么。”

“策马，如果吾们也从小就在一起多好。”

如果是从小都在逐水渊过世外桃园的日子当然好，可如果是在漠北或是云岫宫可一点也不好，策马天下道：“这种事跟认识时间长短没关系。”

师九如合了掌心攥住他的手，“他知道吾我不知道的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笑着凑近师九如耳边，轻声道：“你不也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策马天下么。”

师九如唤了他的名字，柔顺地像抚在了策马天下的心口，师九如的唇贴了上来，双臂攀在了他背上，策马天下启唇含住了他送进的湿软。攀在背上的手指收拢，感觉到陷入肌肤的指尖，策马天下心猛得一跳，全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搂住他的腰贴在了自己腹上。师九如穿的是段岳明替他准备的衣裳，就算清楚的知道现在根本不是做这事的时间，策马天下仍是控制不住想把它从师九如身上扒掉。这么想着也就不知不觉地解开了他的领扣。

‘嘭——’极轻地一声响动，策马天下立刻在心里把沈凤随念了个体无完肤，松了怀中的人策马天下向屋口看去，师九如也同时转过了身。

沈凤随展开扇子遮住了大半的脸庞，看起来似是尴尬，可带笑的声音却听不出他有何不自在，“抱歉又打扰了两位，实在是形势所迫。”

边说着沈凤随就走到了桌边，扇子轻翻，烛火立时熄灭，屋中又是一片黑乎乎，只听沈凤随的声音道：“外面有人找九如兄，很快就会到此处了。”

师九如一怔轻应一声就要离开，策马天下又将他拉了回来，重新扣好他的领扣这才缓缓收了手。黑暗中，师九如快速地在他唇上一印，转身走了出去。

门打开又被阖上，不多久就听到了院外小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我送药去你房间……”

“吾想出来……寻不到回去的……”

“你出来也不多……披上……”

“多谢。”

待声音完全消失后，沈凤随才开了口道：“呵呵，虽然非礼勿视，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做吧。”

“这么暗你能看到什么。”

“是没看到，只是听到了。”

其实不用沈凤随说，刚才师九如临走时的那个吻……他一定是故意的，什么时候开始连这种小心机都有了，可这样的心机却让策马天下觉得可爱，师九如对策马天下的在乎一点也不少于自己对他的。

策马天下道：“在当铺里那次你不就知道了。”

“我只是有些惊讶策马天下的另一面。”

“你如何想我不在乎，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这个任何人里包括你么？”

“……”策马天下沉默后开口道：“我不会。”

“你何时变得这么天真了，策马天下。”一声合扇的响动，沈凤随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道：“上一个被种了蛊想脱离云岫宫的人，你知道现在在哪里？”

“沈凤随，你在试探我！”

一时间屋中恢复了安静，黑暗的环境让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又是声展扇才打破了空气，沈凤随低笑道：“抱歉，是我失了分寸，这些事情想必师兄有自己的考量。眼下的重点在雪玉枝，你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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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樓發表於: 2011-01-17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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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30【師策】野風1-35，36F by清茗

40.

沈凤随说段岳明五更天的往师九如房里送药，未必全是关心，恐怕他对师九如也存着戒心。策马天下担心之后的行动，沈凤随又要他不必紧张，师九如背景单纯，段岳明便是暗中调查过也查不出什么旁枝，只要师九如谨慎些暂时不会出纰漏。

第二日的赏玉大会早上并未见段岳明并出席，一切由管家代为操办。赏玉会上不仅有段府中的美玉还有客人们各自所带名器，在宽敞的大堂内分放开来，一个柜架只置一物，上层玉器，下层则为玉牌。所谓玉牌也是价牌，正面竹简背面翡翠，一开始所有玉牌皆是竹简朝上，慢慢的有些玉牌便成了翡翠朝上。此为赏玉会特有的一种买卖方式，在玉牌上留名留价，写好的玉牌必须翻过，待赏玉结束后只有玉的主人才能观览，也有少数人只留名不留价，则需赌卖家的心思是求稳妥或是更多的可议空间。整个赏玉会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器上，有些在柜架前一站便是个把时辰，拿着西洋镜瞧得一丝不苟。这玉器好坏先是玉才是器，真玉触手冰凉润滑，好玉颜色剔透均匀纹理细腻，再观雕功，纹饰清晰光洁润泽，凹凸过度圆滑者为上品，最后还要看所雕之态真否，韵美否，皆非是一朝一夕能参透的门道。和田、独山、南阳玉，小到玉佩珠串大到玉瓶炉熏，样式简单浑然天成的天然岫玉壁，精雕细琢巧夺天工的和田青玉貔貅，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玉商们只观不语，无人交谈，策马天下和沈凤随也在其间赏看走动，却只看在眼里没瞧进心中，别说他们不是个中行家，现在也非悠闲的时候。沈凤随走过最后一排柜架，慢悠悠向大堂门口迈去，刚要跨出忽得一左一右凭空多出了两条手臂挡了去路。

为左的下人客气道：“公子请回。”

沈凤随弯着月牙似的眼，点头摇着扇子又走回了大堂继续赏玉，另一边策马天下转了半圈后走到了他身边。

扇面轻摇一下下点在唇上，沈凤随拿起个玉带钩仔细端详着，低声道：“看来听闻是真的。”

原来第二日的赏玉会还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赏玉结束前任何人都不能出大堂，这并非段府定下，而是玉商们的共识，未免私下通虚报假有意哄抬遏压。

策马天下绕过沈凤随走到了后排的一尊佛像前，挑了块玉牌落了笔。

到了下午段岳明才出现，与几位前辈贵客寒暄过后便带着师九如在大堂中游赏。师九如喜玉，但说到识玉却也不是专行，段岳明跟在他身旁，但凡是师九如多看了两眼的他便留名。师九如瞧过几处后就走到了后排一尊绿松石雕成的佛像前，一伸手翻开了块玉牌。

“你！”人群中一人疾声制止。

师九如眨了眨眼疑惑地望去，段岳明走上前挡住来人，道：“陆老板。”

陆老板一瞧见面前的段岳明立刻停了脚步，施了礼恭敬道：“段老板，这位公子——”

段岳明转身将其余翡翠朝上的牌子全部翻了过来，拿起其中开价最高的递给管家，又对陆老板道：“按照规矩，这尊玉佛我买下了。”

“段老板这怎么好意思……”陆老板半是窃喜半是不安。喜的是玉器被三倍高价买走，不安的是怕得罪了段岳明。

“规矩是众人一起定的，既然是我段府的人翻了玉牌就该由我买帐，你不需多虑。”说完段岳明又向管家道：“把这尊佛像送去二公子房中。”

管家领了命招呼了两个下人将玉佛小心翼翼地抬出了大堂。这件玉佛色蓝如天，玉是好玉，工艺却非极佳，以段岳明的眼力怎会不知它值多少，却眼也不眨应承下来，还称一个外姓人段府二公子，陆老板悔从中来，早不如睁只眼闭只眼，真得罪了“庄家”哪是多赚的那几万两银子可抵的。

师九如微微垂首道：“抱歉，吾不知道这玉牌不能翻。”

段岳明神情立刻便柔和了几分，道：“你喜欢就好。”

另一边远远站着的沈凤随摇着扇走到了策马天下身旁，轻声道：“九如兄演技不错，真真无辜我见犹怜。”

不理会沈凤随的调侃，策马天下转身又走向了别处，心里却忍不住念叨，那是演技？根本是本色演出，师九如天生脸上就写了四个大字——童叟无欺。

原本的计划是师九如拖住段岳明，沈凤随去段岳明的住处探察，关于段府和赏玉会的信息沈凤随所知并不完全，若有变动便在说好位置上的玉牌留下线索通知师九如下一步的动作。

入夜策马天下和沈凤随潜进了段岳明的房中。沈凤随点亮了随身带的烛火，房间的摆设在微弱的光线中显露出来。两人手脚利落地开始搜找。段岳明的房间不大奇怪的是没有一件玉器，反倒满是笔砚书画和瓷器，比起生意人更像是个书生所住之所。沈凤随在床内的墙壁中发现了一个狭长的暗阁，里面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却有一副画卷，沈凤随拿着画卷展开在桌上举了烛火细看。这是副人像画，画中之人弯柳眉桃花目，未笑也似在笑，如映春光三月杏魂，果真神似！再瞧右下落款小字，丙辰年霜序慕言。这是三年前的作画，慕言……这段岳明的心思还真是毫不掩饰。

“师——”

“这是段岳言。”沈凤随迅速收起画卷放回暗阁，转身又在一摞笔墨中翻看，片刻后道：“这里应该是段岳言生前的居所。”

策马天下道：“既然心中只有那个人，何必还要找个替身去爱！”

“许多人都是失去了才知后悔，段岳明与其说是将师九如当替身爱不如说是当替身补偿。”

沈凤随能体会是因为相似的经历，但从小无父无母的策马天下却是很难了解一夜间失去所有至亲的心情。

两人将屋中视线所及的地方都翻查了一遍，除了放画卷的暗阁外并未发现其他的暗局机关。

沈凤随道：“果真不在这里？”

策马天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接过沈凤随手中的烛火，蹲下身在地上照了起来，光线来到靠墙的一面书架下时，策马天下小声道：“你看这里。”

沈凤随随即半蹲下身望去，在右侧的地面上有两道极浅的蹭痕，证明书架曾被搬动过。两人视线相对，抬起木架小心地沿着痕迹移向了右侧。

书架后是一面与周围同样的光滑墙面，看起来并没有奇特的地方。策马天下将耳廓贴上墙面，在上下左右曲指轻敲，向沈凤随道：“空的。”

沈凤随伸手在墙壁上一点点摸索却寻不到头绪，策马天下又在屋中一圈环视，忽然一株颜色奇异的花朵吸引了他的注意。紫叶蓝花……醉辛萝。策马天下在墙壁、墙壁正对的槭木圆台花几和窗下所摆的花盆间来回观视，凝思片刻后策马天下道：“你不觉得这上面少了什么。”

沈凤随眼角一弯，将醉辛萝搬上了花几，墙壁依旧沉默如初，策马天下走上前转动花盆的方向，道：“师九如曾说过醉辛萝还有个名字，叫望月笑。”

随着湛蓝的花朵面向窗外明月绽放，墙面中间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渐渐变宽，待停止移动时一个两尺长宽的暗阁呈现在两人眼前。

两人举烛凑近一看，暗阁中竟然还有一道石壁！

触手一摸，与密道中的石门同是花岗石壁，策马天下蹙眉道：“忙了一场又回到了原点。”

沈凤随在石壁上细看，道：“这道密阁和石门是相同的开启机关。”

光滑的石壁上有一半寸宽的圆形小孔，与密道石门上一模一样。

沈凤随继续道：“既然屋中有同样的机关，钥匙自然不会放在一起。”

策马天下抿唇沉默。

“担心？”沈凤随轻笑声看向他，道：“一开始就说好两个方面同时着手，不在这里就在那里，之后只能等师九如的结果了。”

“段岳明，你要做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策马天下和沈凤随同是一骇，迅速搬下花盆将书架移回原位跳出窗外，闪身躲进了院中茂密的灌丛中。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廊一头一前一后走来两个身影，走在前的人半拖着身后的人进了屋中，漆黑的屋子很快便亮堂了起来，自半掩的窗口能看到站在灯下的两人正是段岳明和师九如。

策马天下心道糟糕，沈凤随知他所想立刻拽住他袖角提醒。按计划段岳明现在应该在师九如房中喝酒，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更何况人现在好好的站在那里，只能说明师九如失手了。他进来前发出声音便是对策马天下和沈凤随的预警。师九如为什么会失败？段岳明发现了什么又发现了多少？不到迫不得已不能暴露，否则计划恐付渚流水……策马天下握紧拳头，屏住气息，静观着里面的动静。

烛火在段岳明的脸庞上投下了层暖色，但他的眸光冰冷，牢牢地盯着面前的师九如。师九如抽动手臂，段岳明同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紧箍住他手腕。

师九如低声道：“请你放手。”

段岳明冰冷的声音质问道：“我对你不够好？”

师九如并不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段岳明继续道：“我那么相信你，你竟然暗算我！”

师九如微微偏首沉默不语。

“说是为了今天的事道歉，你在府上住了几日头一回主动邀我，我还道你明白了我的心，结果你就是用一杯参了迷药的酒回报我？”

师九如抿紧双唇，半阖起眼。

段岳明忽然将他扯近身旁，怒声道：“你不为你的所做所为辩解么！”

师九如看向段岳明，缓缓开口道：“吾的解释，你不会想听。”

“师九如你简直可恶至极！”一直如冰冷酷的面容渐渐崩溃，段岳明眼中隐隐怒火与伤痛。

师九如仍然不变的温和嗓音，道：“吾并不值得你对吾好。”

“值不值得可不是你说了算。”

“你想要怎样？”师九如垂首，忽然就放轻了声道：“你也并不相信吾，为何还将吾留在身边。”

在外听墙角的两人正是心思各异，策马天下全心神都在师九如安危上，沈凤随倒是一边忧心计划成败一边叹着师九如柔中带刚以退为进明明是自己理亏还把问题丢给别人的本事。

“我不是……”收到师九如的目光，段岳明将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松开了力道只是轻轻地将他的手腕圈在掌心，段岳明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听下人传回了些话，原本我是不信。今天你突然邀我去你房中，虽然高兴但一想到会不会真是那样，便留了些心，结果你——”

看师九如又偏了首，段岳明便换了话锋道：“师九如，你是想要雪玉枝吧。”

一句话出，三个人皆是疑惑震惊！

师九如对雪玉枝毫无概念，神情疑惑地看向段岳明，段岳明只以为他是不解自己如何知道的，于是又道：“你曾问过下人赏玉盛会和第三天要展出的宝玉。”

原来如此，策马天下将前后事一串想心道，当初探消息的人不是师九如，而是易容成师九如的沈凤随，这一举动反成了段岳明疑心师九如的关键，以为他的目的也是雪玉枝，从段岳明所言看，难道第三天的压轴就是雪玉枝？

屋内的师九如虽然不明现况，但也感觉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中简单，既然不清楚就更不能开口，免得多说多错，一切顺段岳明之意再观其变。

段岳明这才放开了师九如，推开书架就如策马天下和沈凤随之前所做的那样，打开了墙壁上的暗阁。

段岳明从脖颈中抽出一条细链，细链的尽头悬着根小指般粗细长短的白色坠子，似玉非玉。其余三人心中同道：钥匙！

只见段岳明将白色坠子送进石壁的小孔中，轻轻一推后左旋三圈右旋二圈，石壁应声而开。原本光线暧昧的房中霎时亮如白昼。石壁中的空间里竟是一株两尺见方的巨大玉树，玉体白如凝脂，油光润泽，是由完整的一大块极品和田羊脂玉所雕，干粗枝细，最细微处竟不足发丝，叶片纹理细腻叶脉栩栩如生，这样一尊玉器岂止连城之价，可真正让之无价可估的是悬在树上的五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即便是倾皇家之力也只能收集数颗，而在这段府上竟有如此数量，怎不配个富可敌国！

即使是师九如初见如此宝玉也不禁一怔，段岳明看着他露出了笑容，将手中的坠子戴在了师九如颈上。师九如随即回望向段岳明，只听他道：“这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现在除了你谁也不能开启这道密阁，明日就由你亲自打开将它展出，之后它就属于你了。”

“你喜欢么？”段岳明双臂环上了师九如腰间，轻轻将他拉进怀中，师九如身体一僵就推挡开他的胸口。

段岳明收了笑容但表情仍是柔和，轻声道：“不用怕，我会慢慢等。我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师九如点点头，段岳明解了披风搭在他肩上，收好了雪玉枝，便牵着人离开了。

策马天下和沈凤随随后也回了西雀园。

沈凤随一进屋就倒了杯茶给策马天下，虽然最清楚不过策马天下现的心情，可他是一个外人，他们又是三个男人……想客套说两句安慰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便也只是坐在桌旁喝起了茶。

策马天下是心情欠佳，但不爽的是那段岳明的手段！想用钱砸死人啊这是！是，策马天下是不能跟他比财，大概也不能比才……比功夫也还不好说……比长相，本来是不差，可那段岳明偏偏有股子冷酷劲就显得多了份男人味……比性格，段岳明对别人都冷冷淡淡可对师九如真是温柔体贴无所不周，自己别说骗过他，骂过他还打过……算了，有什么好比的，段岳明送他一座金山，师九如都不给个笑容连抱都不给抱一下，自己用块糖就把人哄高兴了不说还哄上了床……也不是，其实是自己被师九如哄上了床……哎，真烦！

“师兄，茶杯都空了就别一直端在嘴边了。”

策马天下回了神，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于是道：“雪玉枝已经找到了，你的任务算完成了吧。”

“恩……”沈凤随站起身，沿着桌面绕到策马天下身后，展了扇轻摇道：“钥匙是真的，可雪玉枝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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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as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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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7)

45樓發表於: 2011-01-19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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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很好看阿!!~又是另一番不同風格...嗯...劇情裡多了點黃易的武俠小說的那種懸疑味道
也是我個人很愛的那種謎的鋪陳!!

裡頭關於破陣的走位與賞玉的門道陳述的精簡扼要...但那種臨場氣氛已帶出來

這五章裡比較少兩人直接的互動.不過間接的吃味與不安的心思更是點出兩人對互相的在意與眷戀~簡直是初戀時才有的甜蜜蜜與傻呼呼(也的確是啦!

)
師九如也越來越有小心機啦~那臨別一吻....讚!!

他對策馬果然有一種主權宣示的獨占心態..明明自己遇到的對手還更超過哩!!

段獄明雖是各方面都很優秀...尤其是他眼中只有一人的絕對專注是很打動人啦!
不過...雖然師九如外表很溫雅俊美但...有個段獄明恐怕永遠要飲恨的痛
因為九如老師本質上還是隻深俱雄性本能的沉睡雄獅...隱性的相斥是注定的啦..哈哈

我喜歡湛藍的眼眸浮上深海的暗湧這一句描述很有心思

照樣還是一如既往的期待接下來的新文...感謝清茗大大費心思的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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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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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46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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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to lucas1104

真是害羞，我只看过古龙和金庸的小说，还不曾拜读过黄易的，当然也不能跟巨匠大师比，我自己本身对阴谋方面其实也是很弱项，被你这样夸奖，会觉得班门弄斧了，呵呵。
这部分两人真的是醋劲全开，小马的醋比较明显，可老师的醋那才叫真正的暗潮汹涌了哈哈哈，老师赌气其实也是很复杂的，即是对沈凤随也是对小马又是对自己，这里描写的老师是相当的闷骚，就算不说，可该做的他绝不少做，那一吻就是告诉沈凤随，小马是我的！嘿嘿XDDD
段岳明的故事你后面就会看到了，他的爱其实是很自私狭隘的，所以注定饮恨，更何况他爱的师九如，其实也不算爱，只是移情，老师我觉得他本身对感情是非常迟钝或者说是故意迟钝的，根本不开那窍，如果对方不是马，就算脱光送到他床上，他也能问句你冷么？赶紧把衣服穿上吧，这种人哦！
不过亲的属性猜错啦，段岳明也是受属性……只是比较主动的受属性（作者本人的攻受属性真的很畸形XDD，我是越主动越喜欢他做受的）
后面会完结了，被人说是大纲式结局，泪……对于这样不负责的结果我很抱歉，实在是我太怕自己会坑了，有点写到了极限。
如果以后还会再写，我一定会更仔细的计划！
谢谢你一路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 此帖被蘭無攸在2011-01-19 02:2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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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47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41.

沈凤随说真正的雪玉枝一定藏在石室中。雪玉枝如何原本就与策马天下无关，他与沈凤随走到一起首先为的是师九如的下落，其次才是助沈凤随破玉琳苑的阵法，这也是早先讲好的条件。如今他所关心的是师九如的安危和师九如想要寻找的失踪之人，至于沈凤随的目的虽然与他们不同结果却都集中在了那间密室，既是殊途同归，接下去的行动便继续按原计划进行。

第三日的赏玉会暗潮汹涌的是东武园，大户富商名流们的杀伐场，西雀园的客人则在仆人的招呼下继续第一日的赏园后续。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赏玉盛会的重头戏，众人三天中最为期待的时刻便是这最后一日酒宴上由段府展出的绝世名玉了。有不少人参加赏玉会的目的就是为了一睹此玉，就算连一块玉屑也不敢觊觎，只要能观它一观既是长了见识也不枉一生与玉结交的志向。参加过三年前赏玉盛会的人犹今仍记得那惊艳一瞥，御制白玉雕角杯，杯外雕有苏州石湖、上方山，杯顶刻楞伽塔高耸山巅，浮雕、镂雕技法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所以当下人们将覆了绸缎的宝物抬上露天的庭园时，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静待庐山真面目。

策马天下和沈凤随同样也在等待，却不是等着看他们早已见过的雪玉枝。

段岳明牵着师九如站在庭园正中，在他耳边低语了句，师九如点头，走上前捏住绸缎一角扬臂一掀，四周瞬间又更静上三分，随后便响起了绵绵不绝的赞叹惊讶之声。段岳明又将人带回前座，向众人道：“请各位慢慢观赏。”

此刻有几名下人上前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地将客人两两请到雪玉枝前，待赏完一轮，段岳明手臂轻挥，下人们又万分小心地将雪玉枝抬到了园后的黄木台几上，同时熄灭了四周烛火，五颗夜明珠霎时荧光满园，由绿到白的朦胧光晕宛如五轮明月。同一时间两侧回廊上又步入几名仆人，手拖朱漆圆盘鱼贯席间，美酒佳肴，主宾同欢共庆此次赏玉盛会的结束。

与贵客们一一换盏寒暄后，段岳明便坐回了师九如身旁，两人长桌位于前阶上方，桌上的酒菜也与其他不同，没有鲍翅鱼参都是些清淡爽口的时令菜肴，段岳明夹了些送进他碗中，道：“我让他们做了你喜欢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师九如应了声，举筷慢慢吃了起来。段岳明难得见他吃得那么专心，心道这菜定是合了他的口味，也不让他的碗空着，忙又夹了些别的看他吃下。

师九如又咽了几筷子，忽然轻轻咳了两声。

“呛着了？”段岳明倒了杯茶递到他桌前，又掏出巾帕拭上了师九如唇角。

师九如微微偏过头躲过了他的手，拿过巾帕，弯着眉眼说了声谢。段岳明并未觉得尴尬，一切都只顺着师九如之意。

师九如一接过巾帕就掩在唇上咳了起来，段岳明微微蹙眉端起茶杯就要送到他面前，师九如摇着头推了开来，捂着巾帕只顾轻咳。段岳明越感疑惑，上前就要掰开他掌心，师九如忽然缩起了背，脸色煞白，额上的汗珠子在荧光下闪着玉一般的莹泽，段岳明神情骤变，一把拉开了师九如手腕，白色的布帕荡悠悠在地上摊开，如红梅的血花朵朵开在其上。师九如低呕一声，一口血瞬间染红了段岳明的前襟。

“来人！！！”段岳明一声怒吼，众人皆是一惧！

段岳明抱起师九如，怀中的人依旧轻咳不止，血滴滴从唇角淌落。段岳明抬腿一脚踢翻长桌，如刀的视线在座下一扫，狠唳孤绝，声音如从喉咙深处发出般，道：“事情没查清楚前谁也不准踏出段府一步！”

段岳明言毕不做片刻停留，带着师九如迅速离开，管家和几个下人随即跟在身后。待段岳明离开，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时，就像温水忽然煮沸了似的，疑惑的、惊讶的、恐惧的、不满的甚至是愤怒的声音各自响起，就算段岳明富甲一方，可能来参加赏玉会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台面上的人物，如今他段府自己的酒宴上出了事怎能赖在旁人身上？有些辈分高的平日里就看多了段岳明眼色，对他个小辈低半分头心中已有微词，现在还要受胁蒙冤更是火上浇油，便带了头边往园外走边嚷嚷要找段岳明说个清楚！留下的四五个家丁受主之命留在园中，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好言好语但也绝不相让。这边乱做一团，则给了策马天下和沈凤随空隙，趁众人都涌上前与段府下人纠缠时，两人反退到了回廊拐角，轻身跃出了庭园。

两人脚下急奔，一远离庭园，策马天下立刻开口道：“你竟然给他一羡昙！”

当初沈凤随给师九如的纸包中是两样东西，一样是普通的迷药，一样却是出自云岫宫七毒之一的一羡昙。此刻策马天下只恨自己思虑不深，沈凤随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都是出自云岫宫。

沈凤随身形恍若魅影，新月似的眼眸直视前方，轻声道：“策马天下，我从未说过一羡昙是给师九如吃的，如果他昨日将一羡昙放入段岳明酒中，我们早该拿到雪玉枝了。”

“雪玉枝与我无关！”策马天下突然驻步，盯着前方之人道：“你给他一包迷药一包毒药让给他选，他不用毒药对付段岳明就只能留给自己！沈凤随你到底什么居心！”

沈凤随也停下了脚步，有些玩味地斜睨着策马天下，道：“如果没有师九如，你还会以命换取离开主上的机会么？”

“找死！”

策马天下一掌就送上沈凤随面门，沈凤随疾闪向后，神态自若道：“师兄莫生气，是我失言。钥匙在师九如身上，没拿到雪玉枝前我怎会害他。一切是他自己选择，实非我本意。”

“废话真多！解药拿来！”

沈凤随后退同时从怀中摸出药丸掷了出去，策马天下腾地而起在半空接下，脚尖轻一点地从沈凤随身边飞掠而过，几个翻跃身影便消失于暗夜中。沈凤随将手中折扇别进腰间，提劲一跃转眼埋入了另一片黑暗。

师九如屋内灯火通明，段岳明怒不可遏。被管家一早请来的大夫抖得筛糠似的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低了头唯唯诺诺道：“二公子这毒症奇特，先是咳血不止，再是身体僵冷，但五脏六腑又未受损伤，老夫愚钝实在查不出这毒根到底落在何处，与其说是中毒倒更像——”

段岳明耐心已失，道：“什么！”

“更像沉睡于寒天雪地中一点点被冻僵，直到——”

段岳明手臂一挥，管家立刻将人领了出去，又带了手下去请别的大夫。

师九如唇边的血渍已被拭净，脸色虽苍白但表情平静，就像方才大夫所言，仿佛只是睡着了般。段岳明走到床前，手指轻落在他脸庞，轻声道：“一定会好起来的，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从身边离开。”

突然房门被从外推开，一个人下人踏进屋中立刻就单膝跪在了地上，段岳明紧皱眉头正要怒声，只听下人垂首急道：“主人！东园起火了！”

段岳明怒目冷冷道：“你没看到我正忙么！养了你们几年连这种事情也要问我！”

“禀主人！”下人仍是一副焦急态度，忙续道：“起火的地方是藏月楼！”

段岳明一怔，紧握的指节泛白，快速地望了眼床上的师九如又缓缓转过了头，阖起眼再睁开，声音平静道：“大夫来了就让他进屋看二公子，你在屋外守着，其他人谁也不准放进来。”

下人应是，段岳明毫不犹豫地举步离开。

房门被由外紧锁，几乎是同一时间，策马天下挑开了北窗的木闩跳进了屋中。手脚放得极轻，径直走到了床边。指腹在师九如颈上一触，策马天下稍稍缓和了表情，解药含在口中，舌尖撬开了师九如唇齿，压住他舌根将药丸送了进去。不到半刻钟师九如身体便热了起来，苍白的脸庞也染上了一丝红润，待他眨动眼皮缓缓撑起眼帘时，模糊的视线中映着的是他日日想在心中的那个人的面容，就像做梦似的，却又比梦境清晰，好象一伸手就真的可以摸到，师九如弯了眉眼，双唇开阖着呓语道：“策——”

策马天下知道他刚醒来神智不清，就怕他闹出什么动静，手早就准备在师九如嘴边了，这半个音还没吐完就被策马天下一把又堵了回去。师九如微微一愣，唇上手心的热度好似唤回了些意识，双眼眨动间视线也渐渐集中起来，不是梦……策马天下见他神情清明，就竖了食指在唇间，师九如点了点头，策马天下才放开了他。

策马天下扶他坐起，又指了指打开的窗户，师九如点点头，策马天下蹙眉，师九如握住他手背紧了紧，策马天下这才拉他起身，先一步跃出了窗外，转身撑住师九如双臂接住他身体抱了下来。

两人疾走出附近，策马天下立刻放慢脚步看向身旁的人。一羡昙和四日浮都是云岫宫的独门毒药，四日浮主要用以惩戒组织中人，意在生不如死的折磨，而与四日浮不同，一羡昙却是致命的。一开始口吐鲜血，如昙花盛开一现，之后便陷入沉睡，身体渐冷渐僵，一日后犹如被冻死之人般硬如石块，全身血液凝固，再无生机。如今还没踏进云岫宫就已经中了云岫宫的毒，以后还不知会遇何种危险，策马天下一时百感交集，无言以对。

师九如只以为他是忧愁自己身体，就忙道：“不用担心，吾已无事了。”

“恩……”策马天下勾起唇角给了师九如一个笑容。现在不该想那些，师九如才从鬼门关回来，策马天下应该让他更安心才对，怎能让他反过来替自己忧心，策马天下握牢了掌心中的手，道：“我们也要抓紧时间了。”

师九如见他笑了这才放下心来，点着头应了声，也紧紧握住了策马天下。

两人直奔段府西南方，一刻钟后与从另一个方面奔来的沈凤随在玉琳苑前碰了面。三人不再赘言，相视后一起跃墙而入。师九如虽之前中毒，但到底根基不薄，且中毒时间尚短毒性尚轻，服过解药到现在已是恢复了六七分，不碍行动。三人皆非第一次闯阵，很快便破了阵局进入密道，到达石室门口处，师九如从颈上解下坠子，送入小孔照段岳明之前的做法旋转几圈后，石门发出沉重的闷响一分分缓慢向左移开，一道宽敞的新的密道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三人刚一踏进石室，身后的石门又缓缓合了起来。沈凤随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眼前的密道平坦延伸，石壁上隔十丈便有一盏挂灯，挂灯与挂灯之间还镶着荧光石，整个密道内的光线阴暗诡秘，红色和绿色的光参差地铺在脚下的石路上。沈凤随脚步轻快一人走在最前，策马天下则将师九如护在身边，顾虑他身体不适放缓了速度。不知走了多久，密道内的景色一成不变，只是越来越阴冷和令人难以呼吸，师九如小声道：“策马，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策马天下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这里距地上几十丈深，难免会有些腐败根茎的气味。”

师九如沉默片刻后低应了声。走在前方的沈凤随从腰间拿出了扇子，下垂的眼角似笑非笑。

又走了半刻钟，不远处光线渐亮，沈凤随忽然运起了轻功，眨眼便闪身进入了光亮，策马天下和师九如也加快了脚步，随他之后一起抵达了密道尽头。这是一间十坪大的屋子，和密道相同，墙壁全是由大块的石头砌成，石壁上一面镶着十盏灯，将房间照得通亮。

师九如一踏进密室立刻干呕了起来，策马天下急忙抚上他的背。什么腐败根茎的气味……根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即使是见惯了生死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如此浓盛的血腥味策马天下也从未经历过，简直像置身万人血坑，直搅得胃中翻江倒海。

“呵呵，雪玉枝，终于被我找到你了。”

沈凤随一声轻笑，师九如和策马天下同时向前望去。密室正中有一正方形的石坑，但坑底较深，从师九如和策马天下所站的位置根本望不到底。师九如眼睫轻颤，迈开步子缓缓朝石坑走去，策马天下神色丕变立刻拽住他手臂，“别去！”

师九如回头看着策马天下，微微蹙眉，策马天下双唇动了动，一字字道：“师九如，别去。”

石坑的一边是道向下延伸的石阶，沈凤随已经举步走下，声音从坑底传来，“师兄，你不让九如兄来看看他要找的失踪之人么？”

沈凤随话音一落，策马天下双目盛火，狠狠看向石坑方向。

“放手。”师九如声音不大，却不容任何拒绝。

策马天下咬了咬唇，仍是不肯松手，师九如蓝眸如覆薄冰，如冰的平静，“策马天下，放手。”

眼中有伤痛一闪而过，却非伤自己之痛……策马天下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师九如的衣袖带着体温瞬间抽离而去，绕过石坑走下阶梯。策马天下随即跟在了他身后。

沈凤随站在坑底，在他的不远处有一束向四周伸展开的红色的树枝，光秃秃的枝殷红如血，散发出强烈的血腥和腐败的气味。而树枝插入的地方，是一个少年的胸膛。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睁着双眼正望向来人，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沈凤随看了眼身旁的师九如，转头走向少年，半蹲下身道：“既然见过就足够了吧。”

说完便将手伸向了少年胸口。师九如从后一掌挥出，带着十分内力直击沈凤随背心，沈凤随料定有此变故，膝上灌力一跃而起，在空中轻盈一个翻身落在了师九如对面，啪地声展了扇子，道：“策马天下，互相帮忙也该到此为止了，人你们也见到了，雪玉枝我要带走！”

师九如视线猛得扫向策马天下，那复杂的神情让策马天下心口揪痛得窒息。只一眼师九如便不再看他，蹲下了身低柔道：“不用怕，吾带你离开这里，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少年平静的眸光忽然闪了闪，嘴唇动了起来。师九如疑惑地靠近了些却仍旧听不到一丝声音，于是又道：“你不用害怕，吾们先离开这里好么？”

“呵呵。”沈凤随忽然低笑了起来，扇子点在唇上，道：“他说什么你听不到么？”

师九如蹙眉看向沈凤随，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却也不想与他交谈。沈凤随并不在意，摇扇道：“他说————让我死。”

“你说谎！”师九如立刻出声驳斥，道：“他并未发出声音，更未如此说过。”

“被割掉舌头的人当然不会发出声音。”

师九如身体轻颤，看向少年时眼中是不可置信。沈凤随走上前半蹲在了师九如对面，合了扇子扇柄便伸进了少年口中。

“你做什么！”

“别紧张，我不是要伤他，只是让你看得清楚些。”沈凤随撑开少年的唇齿，里面是几乎齐根割断的舌根，“看到了么，这个伤口可不是旧伤，而是不出十天的新伤。师九如，你知道这意味什么？”

一直站在两人身后的策马天下忽然吓道：“闭嘴！”

“策马天下，你也不必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呵，别说你真的以为失踪的那十几个人还活着？”沈凤随站起身，瞧着蹲在眼前的师九如，弯着月牙似的眼道：“师九如你看不懂唇语不怪你，你不相信我也罢，但策马天下你总是信的吧。此人是不是说了那句话，你问他即知。”

师九如却并未回头看向策马天下，只是静静地望着少年，希望从他神情中看出些什么，慢慢开口道：“吾不会让你死。”

沈凤随掩在扇下的嘴角扯出了不耐的弧度，道：“师九如，你简直让我觉得可笑。到这里这么久了你难道没发现这少年身上并无其他束缚，可为何没有一分挣扎过的痕迹？他被割掉的可不只是舌头。”

策马天下缓缓闭上了眼，全身的皮肤像被无数的细针扎遍，从皮肤刺痛到了血肉里，怕怕怕！为什么如此害怕！他曾经对师九如说：眼睛长在你身上，这世间可是你的希望你看过就会明白。他曾经对师九如数：只有活着的人才最不配说希望。他曾经对他说：把眼睛看到的记在心底，你就会少开几次口讲那些爱、善、希望。难道就是为了如此的结果？就是为了看他痛苦看他绝望？不，不是这样……这样的师九如不是他所希望的！他想将他护好，让他不受任何伤害不看到任何伤害，可现在的一切他却无力阻止。

策马天下睁开眼，看到师九如的手指在颤抖，颤抖地摸上了少年的手臂，那里不是没有东西，只是已经柔软地如同衣物，摸不出一块完整的骨头。

师九如的声音响在石坑底，空荡荡的似乎还带着回音，“他还没有死，吾要带他离开。”

说着师九如将手臂伸到了少年身下，原本面无表情如木偶般的少年忽然睁大双眸，大张着嘴猛烈地摇着头。

沈凤随随即变了脸色，眸底原本的纯真再看竟是隐含残酷，“顽固不化！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雪玉枝一旦种在胸前便在心脉中扎根生长，以人之血肉为食，拔掉雪玉枝此人立刻就会没命，可若不拔，只能日日时时忍受噬心之痛到血尽肉消为止！”

师九如动作凝滞，少年的眼中开始显露乞求。

沈凤随继续道：“你若还不明白我就再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段岳言的关系，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师九如！你若是他，舌被齐根拔断，手脚断筋碎骨，还要忍受没有日夜的折磨，你会想再苟活十几天么？师九如，害这个少年生不如死的是段岳明，可你也是帮凶，如果你真的心存愧疚就杀了他！这份罪孽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

沈凤随说完，少年激烈地点着头，干涩的眼中竟渐渐润湿，看向师九如时晶莹的泪珠便滚落了下来。

师九如弯起了眉眼，将少年的背靠在怀中，看了眼沈凤随，便在少年的耳边低语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流着泪，嘴唇动了起来，沈凤随道：“仲欢。”

“仲欢，很好听的名字。”师九如的手覆上了少年的眼，声音温柔地像是最柔软的羽毛，“吾叫师九如，你可以记下吾的名字么？”

少年点了点头。

“可以告诉吾你的家在哪么？”

少年迟疑后又动了动嘴唇，沈凤随将之复述。

师九如沉默着，另一只手来到了少年胸口，道：“仲欢，吾带你回家好么？”

手心中的眼泪汹涌而出，片刻后，少年又是轻轻点头。

师九如阖眸，雪玉枝应声落地。

原本粗大的树枝忽然萎缩成了巴掌大小，沈凤随立刻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匣将雪玉枝收了进去。

师九如睁眸，双臂托起少年轻地几乎感受不到的身体，转身向台阶走去。策马天下正站在台阶最下方，刚好档住了师九如的去路。

师九如抬起眼看向他，策马天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师九如的眼神，猜不透师九如的情绪，他是在伤心？还是愤怒？还是……失望？好象什么不也不是，他明明很平静，好象下一刻就会弯起眉眼唤他策马，可师九如没有笑，甚至一个眼神示意让他让让也没有，那双湛蓝的眼中，只能看到策马天下自己，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策马天下低下了头，挪动着脚步，将路让给了师九如，师九如与他擦肩而过，走上台阶离开了密室。

沈凤随收起木匣走到策马天下身边道：“我们也走吧，那场火拖不了他们多久，等被发现了又是麻烦。”

策马天下仍旧低着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雪玉枝和失踪之人的关系，你不说。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些人最后的结果，你也不说。沈凤随——”

“第一，我早说过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第二，你从未问过我这两者有何关系，你关心的只不过是师九如，如今被他误解了你就将过错推给我，策马天下，你也是个虚伪之人。还有，从一开始我就将线索说给你听了，可那时候的你哪有心思去想这些？”沈凤随展扇轻摇，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道：“此血浴枝非彼雪玉枝。”

策马天下猛得抬起头来，拳头在身旁握了又握却没有挥到沈凤随身上的力气。

是……错的是策马天下，错的简直离谱！师九如担心着其他人的安危，可策马天下只担心师九如，根本没多想其他，现在怎么怪得了沈凤随耍心机，是策马天下心甘情愿蒙着眼睛跳进去的！

师九如，师九如……现在的师九如会做什么？！

策马天下一怔，迅速奔出了密室，不能放他一个人，必须在他身边！就算师九如再也不相信策马天下，策马天下也不能丢下师九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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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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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48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42.

走出密道时只觉得空气比之前要冷些，策马天下昂首望去，今夜无星，山阻丛障的玉琳苑中早已不见了师九如的踪影，他此时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策马天下清清楚楚。东侧的火势未熄，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仍旧能看到直冲天际的滚滚浓烟，策马天下加快了脚步向前疾行。就在快要抵达东园之时，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至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为何追上来？”

“师兄。”

“这声师兄策马天下受不起。”策马天下目不斜视，运起十成的功力甩开了旁人。

沈凤随放缓脚步望着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跟了上前。

东园藏月楼的火是沈凤随点的，至于他为什么那么肯定这场火能将段岳明从昏迷的师九如身边引开，策马天下已经不想知道了。对于云岫宫要的东西，没有人会问为什么，自了解沈凤随的出现是因为任务后，策马天下就未真正关心过“雪玉枝”，这是长年的习惯和各自间的默契，沈凤随质问策马天下不的话也不过是挑衅，连他都清楚策马天下不可能会开口问，即便问了，沈凤随又哪会轻易告之？！沈凤随早就说过他势在必得，他知道真正的雪玉枝要由活人心脉为根血肉为食，他不说出真相是为了利用师九如，如果让师九如了解到那些人已无生机便不会再插手此事，这是沈凤随的判断下所留的心机。可策马天下明白，即使知道真相，师九如也不会置之不管，到最后依旧是如此的结果。站在沈凤随的立场他的隐瞒无可厚非，站在师九如的立场他的情绪也是意料当中，那策马天下呢？他既在局中又不在局中，他知道沈凤随的同行并非是为了救人，可他没有告诉师九如，他知道有“雪玉枝”的存在也没有告诉师九如，策马天下的隐瞒是不想师九如和云岫宫牵扯太深，原本是种爱护，可这份私心却在真相面前变质成了“欺骗”。沈凤随一句“互相帮忙”就像把利斧在策马天下和师九如之间劈出了道肉眼不见的缝隙，两天前师九如说一定要救出人，策马天下还笑道不是我是我们，当时的师九如全心的信任着策马天下，而就在刚刚师九如那一瞬间的复杂的眼神中，策马天下看到了他的怀疑。第一次，师九如不相信策马天下，不相信他其实也只是个站在真相之外的人。

无星的金秋之夜，冰凉的空气中渐渐弥漫出呛鼻的气味，越靠近藏月楼越是强烈，黑烟笼罩下的肆虐的火光已近在眼前。策马天下绕过回廊冲下阶梯，放眼望去，一片火海前正沉默地站着几个身影。

段岳明的背后是烧毁了大半的藏月楼，因为不该出现的人的到来，原本忙于救火的段府下人都停了动作，干燥的时节火势再起便一发不可收拾。烧天火把如夕阳血色，在面前之人湛蓝的眸中投下火焰，如冰冻结的蓝，如火喷张的红，眼波似明似暗，那冰与火竟连成一片，冰愈冷火愈炽。背向大火的段岳明的神情却看不清楚，只有被火光染红的两鬓像是从眼角流下的血水，可怖阴骛。

面对面站着的段岳明和师九如，不同的心境同样的疯狂，一个掩在冷酷沉默的面容之下，一个隐在冰火交映的眼眸之中，对视，对峙，要用这心中的火将对方烧成灰烬。

段岳明开口，再无曾经一丝的温柔，冷、硬、绝、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九如开口，平静无波，“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他？”

身后的藏月楼又有一处塌陷入火中，发出震响掀起一股热浪直拂上来，吹开了段岳明怀中事物上卷裹着的锦帛。在暗夜中显出深蓝色的锦帛与师九如身上所穿同样，极南之地荆蚕所吐之蓝丝，被热风翻起的布角下是一张干枯的脸，褐色的皮肉皱缩在一起仿佛过百的老人，已经辨不清他原本的容貌。

段岳明忙将锦帛覆好，动作轻柔至极。

“他已经死了。”

“住口！”段岳明猛得抬头盯住师九如，疾声道：“只要有血浴枝他就能活过来！”

师九如缓缓看向怀中仍带着体温的少年，年轻鲜活的面容，眼角未干的泪珠，就好象还活着，只是累了倦了躺在师九如的臂弯中小睡，“为了他，你就夺取他人的性命？这少年有何过错？他也有疼爱他的父母家人，他们也会伤心痛苦，你如何不能体会。”

“为了他，就算取尽天下人的性命又如何！”段岳明沉沉低笑，笑声如自地底传来，似鬼似魔，“血浴枝一旦离开血肉就会枯萎，你断了岳言的生机也是断了你自己的，师九如，我不会原谅你！”

“你不需要原谅吾。”师九如将少年轻放在了草地上，转身一步步向段岳明走去，火焰在眸中越烧越旺，火融了冰，将如天湛蓝一手遮蔽。

段府十几名家丁迅速集结而上护在段岳明身前，展拳伸腿向师九如袭来。

师九如暗运全身内息聚之丹田，会于四肢，手臂在侧划过半圆掌心汇出堇色五芒星，气势如虹，额发无风轻扬，如玉面容上无、慈、无、悲，师九如一字一句道：“因为吾要杀你。”

掌气挟凛冽之势挥出，冲上的两名家丁首当其冲，被劲力震出丈远重重摔落地面，口吐血红。其余人一惊后皆是全神应战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十几人慢慢四散开来走起阵法将师九如围在当中。师九如视线牢牢锁在段岳明身上，对周围的杀气视若无睹，脚步不停左手掌心渐凝堇色光芒，策马天下瞬间跃入战局一脚踢开了挡在师九如身前的人，无情掌气同时冲出，策马天下迅速闪避，白色的衣袖转眼震成碎片。

“师九如！！！”

策马天下不是不怒，不是不恨，少年的凄惨遭遇让他愤怒，知道师九如差一点也要遭受同样的事情让他恨火难消。不需要师九如动手，策马天下也会将段岳明大卸八块，可……杀人对策马天下而言只能算必要时刻的手段，但对师九如却绝不是一个行为那么简单。相信着，宽容着，原谅着，正因为至真至纯所以才最是坚强也最是脆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残酷和黑暗前，师九如的眼中只有光明，并坚定着光明能带来美好，可一旦陷入真恶的泥沼，亲眼目睹人世炼狱，曾经的一切瞬间便被颠覆。师九如要杀段岳明，如果是他理智下的决定，策马天下不会阻止，可现在的师九如所走向的是另一个极端，他的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个生命，是一份份罪孽，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人，没有策马天下也没有段岳明，只有恨！

策马天下一边徒手应对着周围的人，视线却紧紧跟在师九如身后，除了和策马天下缠斗在一起的四五人外，其余人又都冲上前试图阻拦师九如，忽然一黄衣人凭空现身，起腿旋空一扫制住了那些人动作，同时手伸腰间抽出把薄如蝉翼的软剑掷向策马天下。

“师兄，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沈凤随周围人数较多，正蹬、鞭腿、侧踹，几乎无暇分神。

策马天下接过软剑，虽不趁手但强过于无，剑锋横扫只求逼退不求取命，软剑如鞭如刃，划过细如发丝的伤痕，起初无感但渐渐便有如蜂蛰虫咬之刺痛且血流缓而不尽。段府家丁虽根基不如他二人，但胜在勇猛无畏，有些身受几处外伤血染半襟仍不惧不退缩，策马天下剑起剑落，软剑擦过身前之人，抬腿踢上身后之人胸口，急怒道：“不想死的就滚开！”

身后剑啸掌吟，前方却安静的诡异，仿佛是隔绝而出的另一个空间。段岳明不远处就是置身火中的藏月楼，热气一波波袭来，吹得两人衣袂翻动。

段岳明忽然笑了声，开口道：“原来还有帮手，师九如难为你装得那么辛苦，是我小瞧了你。”

段岳明话才脱口，师九如瞬间移至他身前，起掌直击他胸口。段岳明同时后退抬腿踢上师九如手腕，阴森森冷笑道：“你为了一个死人要杀我，你跟我有何区别？！”

“闭嘴！”师九如收臂闪躲，脚下刚站稳便纳天地之气，分注八脉，双掌聚蓝色五芒星术式，蕴纳水汽凝成水珠，水珠又被内力塑为水针，密密匝匝万针齐射向眼前之人。

段岳明脚下灌力，一脚踏下，地面石板块块震起挡在身前，水针射入石板，水消石碎。段岳明再落一脚，细小的碎石扬尘飞起铺天盖地袭向师九如，只听段岳明继续道：“你替他报了仇他也不能活过来，师九如，你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吾不是！”

师九如忽然直冲上前，碎石迎面飞来，红色五芒阵式随即展开将碎石尽数焚成灰烬，掌风带烈炎之气击上段岳明，段岳明不闪不避，开口道：“你要杀我是为自己安心，我要杀他是为了心爱之人，同样都是私心，师九如你与我没有区别。”

说罢才伸掌与他对接，这一掌师九如用了十成的内力，可接过之后飞撞出去的是段岳明，口吐朱红的却是师九如。

师九如不久前才身中一羡昙，功体只恢复七成不足，却硬是勉强运起十成的功力，段岳明一番挑衅又乱了他内息，急怒攻心下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在后方与人缠斗的策马天下一见此景，手中软剑一挥，一人手臂齐肩而断，血如泉水喷薄将策马天下的白衣染浸。眼中杀戮之性渐起，剑锋过处无不血绽肉裂，血如雨雾遮天蔽月。沈凤随知他耐心已尽，立即脱身替他挡下攻击，策马天下看了沈凤随一眼，寻得空隙闪身冲到了师九如身边。

与此同时段岳明轻咳着站起了身，怀中依旧抱着段岳言的尸体，缓缓又走上前，策马天下立刻挡在师九如身前，手中的剑刃向侧一横，血珠滴滴淌落地面，策马天下冷冷道：“你休想再靠近他一步！”

段岳明忽然打量起了策马天下，视线在他和师九如面上扫视，语气听不出是讽是怒，“是你！”

策马天下只恨恨盯着他，并不言语。段岳明一副了然神情，轻咳几声，又道：“你又是为什么要杀我？”

“理由足够！你若不清楚就等进了地府去问那些被你害死的人！”

“哈哈。”段岳明短促一声笑声，玩味地看着策马天下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今天你我立场颠倒，死的人是你心爱之人，你又恰巧知道了血浴枝可以肉身溯血让他起死回生，你会因为其他不认识的人而放弃救你重视之人么？”

策马天下眼睫一颤，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剑，道：“你废话可真多，敢做就要敢当，现在才来怕死，晚了！”

“你不回答是因为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段岳明面上毫无惧色。

“哈，你要真想知道，我就在你死前告诉你！”策马天下立剑而起，剑尖直指段岳明，一步步向他逼近，道：“死不可怕，失去也不可怕，只要我心里有他，他生也好死也好，都不会消失！他活着，我追他到天涯海角，他死了我就追去彼岸三途，只为了无愧于心，无愧于他，为了能站在他面前时说一句没白活没白死也没白爱！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就算懂了，你也再没资格见到段岳言！”

段岳明一怔，策马天下的剑尖便急送上前，在没入段岳明胸口的瞬间，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剑刃。

“师九如！！”

策马天下疾收气力，可锋利的软剑仍是划破了他的掌心，血从指缝缓缓渗出。

段岳明先是惊楞，再是阴笑，道：“想通了，不杀我了？”

话出口同时，师九如松剑上前，手臂一伸拽起了段岳明怀中之物，运气与掌将锦帛包裹之人送入了熊熊烈火之中。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待段岳明警觉时，包裹的丝帛连同段岳言已瞬间灰飞湮灭。

段岳明望着空了的怀抱，又望向师九如，惊讶过后是面无表情，渐渐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嘴中嗫嚅着断断续续的音节，突然段岳明双膝跪地，膝头贴着地面挪到了师九如身前，一展臂抱住了他双腿，如泣如诉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怎么会死呢？岳言，岳言……”

策马天下神情复杂地看向段岳明，又将视线转上了师九如。师九如直视前方，嘴角冷漠的抿在一起，任段岳明如何悲苦哭诉，表情依旧淡漠不为所动。

“岳言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那时候我年纪小，是我娘逼我给你下毒的，我娘说如果我不那么做她死也不瞑目，岳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好后悔，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

原来如此，沈凤随曾说过段家的这段孽缘，想来是段夫人咽不下一口气，死前逼着段岳明给段岳言下了药，又怕段老爷查出根细不利段岳明，所以毒是十年后才发作，那时候段岳明已经爱上了段岳言，失去所爱又日夜被悔恨煎熬，才让他的心成了魔。

师九如弯下腰将段岳明扶了起来，段岳明破涕为笑，伸出手就抚上了师九如的眉眼，道：“岳言你说你一直想看看的雪玉枝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高兴么？”

师九如道：“吾不是段岳言。”

段岳明无奈笑道：“岳言你又骗我，你以前就最喜欢捉弄我。”

“段岳言已经死了。”

段岳明颤抖着收回手，突然怒目道：“你骗我！”

“吾没有骗你。”师九如抬起手臂，指着藏月楼，弯起眉眼温和道：“你若不信，就亲自去看看。”

段岳明唇中絮絮念着段岳言的名字，转身向火中走去，师九如同时转身与他背道而行。段府的家丁一见主人疯癫之态，也陆续停下了动作，只呆站远处观望，沈凤随抹了把额上的汗微微喘息着脱身离开，走到了策马天下身边，展了扇子摇着，“难缠，麻烦！”

策马天下道：“一事归一事，这次我要谢你，没事了你先离开吧。”

沈凤随也不推辞，应了声就闪进了远处的黑暗中。

师九如走回草地间，轻轻抱起少年的身体，最后一次转头望向火海，段岳明的身影消失在了烈炎之中。原本已经干涸的少年的眼角，忽然淌下了一颗泪珠，砸在了师九如的手背上，像是怕吵醒熟睡中的孩子，师九如轻声道：“一切都结束了，仲欢，吾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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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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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43.

策马天下走在八天前他们来时的路上，前方十步距离外的人是师九如，一路上师九如不曾停留过片刻，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着，策马天下始终默默地跟在身后。短短八天恍如隔世，八天前离开了师九如的策马天下发现不能没有他，而现在策马天下知道，师九如更不能没有自己。短短十步微不足道，但这十步是师九如的心墙，也是策马天下的包容。

从城镇走出后四周渐显荒芜，入秋的夜晚原本是怡人的凉爽，但今夜却有些不同，空气舔过裸露在外的肌肤将温度一丝不剩地带走，无星的冰冷之夜，正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

不知走了多久，月亮在东方隐入云层之中，却并未迎接到第一缕曙光的拂照，藏青的天际，一种界于黑与蓝之间的深沉颜色让前方的背影看似远若天边。师九如终于停下了脚步，一股风忽得刮过，漫漫丛草贴在膝下如魔狂舞，仿佛自地底伸出的无数手臂想要将上面的人拖入炼狱。

两人停步的地方策马天下在寻找师九如时曾来过。横在荒野上的一条小河对面能看到不远处座落的村庄，那里有少年的家人，有少年的归处。

又是一阵风起，比之前的更疾更凛冽，夹着寒气的风刃割在身上，冰冷的麻木的指尖微微刺痛着似乎有血珠凝在其上欲坠未坠。脚下的是枯容具在的野草，已经失去生命力的枯草承受不住劲风的吹袭，自根茎上断裂后在风中翻滚挣扎，却逃不脱陷入泥土的宿命。风越吹越急，将师九如发上的白色绢带高高扬起，风声如唳，吟呜哀鸣，哭命运多舛，天地不仁，野地里风肆无情，刮起断草飞砂，不怜悯不留恋，将衣发拂乱将心掏空。

忽然，风势骤缓。只听师九如带着温度的声音摸上了耳廓，“以后你就能日日与父母亲人相见，再也不会分开。”

鼻端漫入一股泥土的腥气，落雨了。

雨，不是老天爷的眼泪，策马天下早就明白了，苍天无泪。雨，就像一个偶尔经过的过客，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少年躺在地上，不知道少年一旁的蓝衣人赤手在泥中挖些什么，也不知道蓝衣人身后的白衣人为何只是远远站着，他无辜地冷漠地不停不停落下，将暴露在眼前的人淋得狼狈。

雨水顺着额头在眉梢上汇聚成滴滑进了师九如眼中，炽热的火被冰冷的雨水熄灭，只剩如初湛蓝的坚硬的冰。师九如跪在泥泞的土地上，身边是渐渐堆积起的泥浆，泥土中的石砾根杈在双手上割下一道道的伤痕，软剑划过的伤口再次迸裂，泥水和着血水在他脚边聚出了一个个小水洼，又被雨水冲成了细细的水流，像一条蜿蜒爬行的蛇，吐着红色的信子舔上了策马天下的鞋底。脚下忽然生出了刺，从脚底一直穿透到心房。

策马天下抬起了脚步，一步，二步，三步……每上前一步就觉得雨势更疾，寒意更盛，似乎是要将他逼退或是在他与他之间筑起道不可跨越的空间。四步，五步，六步……与雨一同落下的还有难忍难捱的窒息，过客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幸灾乐祸的看客，笑看这徒劳挣扎的他与他。七步，八步，九步……视线已被雨水模糊，明明近在眼前却看不清他的颜色，策马天下想问，师九如，你的心还在这里么？为何我感受不到。

曾经，有个蓝衣人紧紧地追在白衣人身后，无论丢下他几次转眼他又会出现，无论白衣人何时回首，他的视线始终都在他的身上。师九如看到过多少次策马天下的背影，那时的他是否也跟自己此刻有相同的心情？

最后一步，策马天下踏上了师九如身旁。他弯下腰掊起了第一把泥土，一旁血污斑斑的双手忽然停下了动作，策马天下没有转头，视线余光里的人同样没有转头，策马天下又掊起了第二把泥土，蓝色衣袖轻扬，手臂向后推开了策马天下。退出四五步后策马天下才跄踉着站稳了身形。

策马天下没有再走上前，静静地看着师九如将少年放入其中，静静地看着他拔着四周的草铺在少年身体上，看着他掩埋了少年，看着他劈下一块石头想要做成墓碑，却在刻下了“仲”字后又将石块震得粉碎。没有墓碑少年就可以一直活在家人的心中，可没有墓碑谁会来祭奠少年，谁会来看望他？孤独的无名之冢上师九如忽然仰起了头，藏青色的天空，浑浊的雨水，冰冷和绝望一齐涌入了湛蓝的眼眸。

策马天下抬袖抹去了落在唇边的雨水，走上前拉起师九如手臂道：“走吧。”

师九如收回视线，缓缓转头看向他，迷茫不解，双唇轻轻阖动道：“你为何还在这里？”

策马天下倏得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师九如，“那你说我该在哪里？”

师九如重新转过头，低声道：“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与吾无关。”

“师九如，到现在了你还开什么玩笑！”

面对策马天下的愤怒，师九如只是沉默，直视前方的视线，冷漠地抿起的唇角，这样的神情策马天下并不陌生，这是在面对段岳明时的师九如的表情。他竟然用相同的态度对待自己，策马天下怒极反笑，“哈，好，《洗神秘录》你也不想找了？”

“《洗神秘录》是丢失在师九如手中，是师九如的责任，从一开始便不该勉强你帮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策马天下猛得将师九如拽到眼前，眼中是如刀凌厉的目光，声音如紧绷之弦，“你后悔跟我相识？后悔跟我在一起？”

师九如眉头微蹙，并不躲避策马天下的视线但也不愿开口，湛蓝的眼眸在雨幕中透出的寒意冷得人连心都要颤抖，拒绝，拒绝，拒绝，他的眼中只写着拒绝。

策马天下放缓了语气，他知道师九如会如此的原因自己也有责任，他知道这件事对师九如的影响太大，他要一点点敲开他的心防，他要支撑起他，“隐瞒了雪玉枝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可请你相信我并不知道真正的雪玉枝是什么。”

师九如眨着眼睫，雨水从眼角淌落，他开口道：“已经不重要了。”

“那什么才重要？用段岳明的错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策马天下的掌心握在师九如手臂上，同样的冰冷，谁也无法将多余的温度传递给对方，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放手。

师九如垂首，偏过了头，被雨声遮掩的声音轻得几乎难辨，“是吾的错，如果不是因为吾他就不会死。”

“这不是你的错！是段岳明没有人性，是老天不长眼！你已经做了能做的，段岳明死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吾应该亲手杀了他，可是吾没有，因为他说吾跟他同样。吾没有替仲欢报仇——”

“你曾说过他人如何认定并不能改变你本身，你说过事在人为，你已经尽力了，不要再逼自己！”

“不……是……”师九如忽然摇起了头，神情似痛苦又似迷茫，自言自语道：“吾是真的想杀了他……他说的没错，吾跟他没有不同，吾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为了得到仲欢的原谅，都是出于私心，吾跟他相同——”

“师九如！！”策马天下箍住他肩膀让他面对自己，紧紧盯着那双难以平静的眼眸，道：“师九如是人不是神，是人开心的时候会笑，伤心的时候会哭，生气了要发火，愤怒了也会不管不顾。不要害怕自己心中的恨，它本来就是一种人性，不能原谅的就不要原谅，想恨的就去恨，师九如永远也不可能跟段岳明相同，因为师九如就是师九如！”

短暂的清明在师九如眼中一闪而过，可恼这阴雨连绵，雨声簌簌瞬间便又将人拖进了冰冷黑暗的无底深渊。

策马天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师九如喃喃自语，好不容易敲开条缝隙的心墙又被他坚实地合在了一起。策马天下放开他肩膀，转握住了师九如的手腕用力往一旁拖去。师九如一怔就被策马天下拽趴在了地上，溅起的泥水涂脏了师九如白玉般的脸庞。

师九如的神情仍是疑惑和迷茫，策马天下蹲在他身旁，双手就挖进了稀软的泥中，“你不能原谅自己我也不想看你这么痛苦，你对不起仲欢，说服不了自己，觉得亏欠悔恨，好，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你就把命赔给他！”

一旁的师九如沉默地看着策马天下，策马天下手下不停，一不会地面上便多出了个泥坑，忽然师九如爬了起来，双手也掊进了土中。策马天下左眼皮狠狠一跳，一巴掌就甩在师九如脸上，师九如闷吭声又跌坐回泥中。

策马天下大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凄厉直将这雨幕划破，天地划伤。雨水顺着嘴角流进了口中，苦断愁肠，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什么和着雨水一起落进了鬓发。

片刻后策马天下突然止了笑声，坐在泥水中看着对面同样狼狈不堪的师九如，扯着嘴角道：“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策马天下忍不住又低笑了两声，继续道：“自从在悬崖死里逃生，策马天下的命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我还以为你也是同样。现在你要用命赔给仲欢，以后若再遇到个仲喜，仲乐你也要赔？师九如，你有几条命？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死在崖下！”

策马天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师九如身前，俯视着垂首的人道：“我说过会将策马天下的所有都告诉你，你想不想听随意，我答应过你就要兑现。”

师九如微微抬起头，看向策马天下，勾起的嘴角，轻松的表情，平静的声音，就听他道：“我是云岫宫的死士，沈凤随也是，我们从小就被带进云岫宫练武习艺，十五岁开始接受任务。至于任务是什么如今你也清楚了，《洗神秘录》，雪玉枝，都是其中之一。云岫宫的主人的目的没人知道，我们要做的只是完成。”

“《洗神秘录》现在就在云岫宫中，漠城向西的塔什尔沙漠……呵呵呵呵——”策马天下撑手抚在了额上，无奈道：“你看我竟然忘了，你都要死在这了还管什么《洗神秘录》呢。”

师九如眼眸微微一怔，双唇开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策马天下看着他，眼中尽是温柔，蹲下身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庞，他的左脸颊高高肿起尽是污泥，看起来有些可笑，策马天下道：“别怕，用不了多久我就去陪你。”

“……”湛蓝的眼眸中有什么正试图冲破坚冰缓缓浮现。

策马天下收回手，手指搭上了衣领，向旁轻轻一扯露出了左侧的胸膛，手掌贴在胸膛上策马天下猛得灌入一股剑气，在雪白的胸口划出了一道细微但深至心脏的伤口。

“策——”

师九如双眸大睁，举臂就要阻挡，策马天下笑着拦住了他，“我有分寸。”

策马天下将手掌移开，胸膛上立刻就有水液渗出，师九如怔怔望着眼前一幕，那液体并非鲜红，而是深紫。

“这就是我最后的保留。”重新合起衣襟，策马天下推开了师九如再度伸来的手臂，站起身向后退去，道：“云岫宫七毒之一，七蠹心，一只蠹只能活七年，虫死人亡，除非有解药或者种进新的幼蠹。这只蠹在我身上已经活得够久了，策马天下也活得够久了。从进云岫宫第一天我就没奢望能睁着眼睛离开那里，直到遇见你，策马天下想和师九如一起活下去。”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轻松的，可担子再重路也要走。死，有时候反而轻松，但当你遇见某个人时，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你痛了我护着你，困了守着你，累了就将肩上的担子放下，多沉多重我都为你背起，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要放弃！”策马天下又后退了几步，猛得转过身，道：“人各有志，不怪师九如轻生死，只怪策马天下有眼无珠付错了人。”

说完策马天下启步离开，鞋上的泥沉甸甸的，每走一步更沉一分，心脏跟着步伐的迈出一寸寸收紧着，每远离一寸又更紧一分，策马天下缓缓闭上了眼，不去看前路无尽。师九如的那道心墙，既然敲不开那就砸开，即使会伤了他，策马天下也不愿让他再躲下去。墙已经没有了，愿不愿意站起来，愿不愿意重新追上来，策马天下在等也在赌，赌师九如依旧是那个让策马天下值得去相信的师九如。

在第十步踏下时，策马天下睁开了双眼，极轻地吁出口气，紧束着心脏的力量才一点点松了开来。

回时与去时不变的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不变的十步的距离，但又有所不同，去时的距离是策马天下让出给师九如的，而回时的却是他故意留下的，策马天下不停地加快脚步，身后的人也加快了脚步，这时候策马天下又忽然放缓了速度，一疾一缓下两人间越来越近，待回到城镇时已经是一伸手的距离。

两人形容狼狈，好在大雨的天气街上并无行人，策马天下进了之前落脚的客栈，给了锭银吩咐了小二烧了热水热茶和些吃的送去屋里，说完就上了二楼客房，在推开门的同时握住了身后之人的手腕拉进了屋中。

策马天下将师九如带到床边，把湿透了的衣衫全部褪下，将那身荆蚕丝制成的四万两白银的蓝衣狠狠地丢在门外，这才走回去用薄被裹在了师九如身上。不一会小二就送来了热水，客房里有供沐浴的大木桶，倒满了半桶的热水送师九如坐了进去，策马天下才脱光了身上的衣物，坐在了师九如对面。

师九如进了屋后就一直任人摆布，就算视线追着策马天下，他也不会看向自己，就算偶然伸出手想阻止他的动作也被他强硬地驳回了。现在好容易面对面坐在木桶中，策马天下却在脸上盖着白布巾仰躺着假寐。

师九如小心又谨慎地伸出手，想抚上策马天下的胸膛，那道伤痕极细，也是他剑艺精湛，伤口虽深却只贯皮肉未及经脉，除了微微泛紫外也无鲜血流出。就在指尖快要触及之时，忽然被从水中探出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白色的布巾从脸庞滑了下来，师九如一怔，就听策马天下道：“过来。”

水雾氤氲中蓝眸里最后一片薄冰也消融怠尽，如一汪春水盈盈欲溢，水波在身侧划开涟漪，师九如靠向前，策马天下同时伸臂将他揽在怀中。长时间紧绷的精神一点点松懈下来，师九如吐出的气息喷上了策马天下胸前，策马天下知道他累了倦了，知道他伤心委屈，刚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又被一股脑地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告诉他自己身中蛊毒，根本就是把师九如从一个痛苦又拖进了另一个痛苦，但没关系，没关系……师九如既然能再追上来就是有了面对和承受的勇气，更何况策马天下也不是无力改变自己命运的少年，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活着一天就有希望。

“策马。”

“恩？”

师九如的声音很小也很轻，像是呓语带着浓浓的疲倦，策马天下垂首看向他时，他已阖上了双眼，就仿佛之前那一声低唤只是策马天下的一个错觉。

这一觉两人睡了一天一夜，屋外的雨依旧哗啦啦下着，阴暗的天色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晨曦晚午。中途小二送了两次饭在屋外，策马天下将粥拿到床上，哄着半梦半醒的人喝了又钻进被中搂在一起继续睡，赤裸地交缠在一起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对方。到晚上的时候没有那么困了，睡睡醒醒之间就摸索上了对方的唇，亲着抚着，不是激烈的情欲，更像是互相舔舐皮毛的动物，吻落在唇上颈上，手抚过背抚过腰抚上胸膛，腿间的炙热挨在一起也不去在意它们，只是感受着对方的热度和微微跳起的勃动。有一次策马天下昏迷迷半醒间感觉到胸口麻痒，半睁了眸就看到师九挡在眼前的额发，胸口处湿湿软软的触感是师九如的舌尖，师九如说吾不会让你死。策马天下混混噩噩也不知是真的听到还是混乱的意识或是梦境，他只记得自己将手指伸进了他的发中，将他带到身边压在了身下，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第二日天空终于放晴，策马天下伸着懒腰，利落地下床一番穿洗，又让小二送些水和吃的上来，回了屋才发现师九如人是醒了却躺在被窝里不出来。

策马天下走上前，微微弯了腰，盯着他露在被外的蓝眸，一副不解的样子，道：“你不会到现在还害羞吧？”

师九如摇了摇头，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有些闷闷得，“吾没有衣服穿。”

策马天下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就有些得意地坏笑，坐到床边把卷着被子的师九如搂住，道：“要不你就光着出去吧，我站得离你远点就当不认识你。”

师九如转了个身就把眼睛也埋进了被中。

策马天下低笑一声说让他等着，便掩了门去了街上了的布庄。

挑了件合师九如身的蓝色锦衫和新的里衣，策马天下又匆匆回到了客栈，刚要进屋却发现离开前掩好的门竟开了道缝隙，有人来过！策马天下眉头一皱，猛得推门而入。一腿一掌同时袭来！

策马天下额上一排黑线，又来了……师九如你的神经是有多粗……这样也能跟沈凤随打起来……

先不说他一丝不挂，就是身上亲热过的痕迹连策马天下看了都要脸红，他竟然全不在意，他不在意也就算了，沈凤随也这么沉得住气，这两人或许真有那么点相似之处，同样的厚脸皮只是用的地方不同……

师九如对沈凤随的不喜欢一目了然，曾经误会时吃的醋不说，雪玉枝才是师九如跟沈凤随产生间隙的关键，再加上沈凤随绵里藏针心机又重的个性，别说师九如，就是跟他一起长大的策马天下也会头疼，所以两人会斗在一起的原因无外乎如此。

策马天下抬臂挡下了沈凤随踢上的腿，同时展开手中的蓝衫搭在了师九如肩上。两人一见策马天下也都停下了动作。

策马天下将师九如身上的蓝衫拢了拢，才转身挡在他身前，道：“你怎么还没走？”

沈凤随展扇轻摇，半掩面弯着眼角，温和道：“师兄别心急，沈凤随就是来告辞的。”

“告辞？”策马天下原以为昨日离开段府后沈凤随必定早就赶回云岫宫了，他会特意等自己绝不是告辞这种小事。

“正是，顺便还有件小事要说给师兄知道。”

策马天下沉默，沈凤随视线一瞟师九如，立刻又回到了策马天下身上，啪地声收了扇子，食指中指交叠轻摆，伸掌在唇边摇动最后手握成拳。待沈凤随将动作做，策马天下眼中只剩震惊！

“你说的是真的？！！”

沈凤随重新展扇，月牙眼中纯真无欺，“是真是假，你很快就会知道。”

不等策马天下再有反应，沈凤随合扇抱拳，道：“师兄保重，沈凤随告辞，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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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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