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本该是暑热天气,京城却连着下了五天的大雪。 RbAt3k;y
云汉宫里金炉袅袅散出烟霞,这是玉宫特有的暖霞香,名为春酝瓢。寒冬在殿里燃了,能让殿中温暖如春、香气馥郁。 ND*]gM
此刻殿里虽然暖和,气氛却十分紧张。仙阁同僚品愁惶和圣道天正吵得不可开交。 & rQD`E/
圣道天:“旭州和雾州已旱了五月,春粮颗粒无收。云州入夏之后,连日暴雨致使河道改道,这些灾民全要靠茉州和悠州接济粮食。现在京里又连着降雪,城外庄稼已冻坏了一片,今年的秋粮恐怕收不上来。这几天城里内外连着冻死了十几个人。收运粮食赈灾、搭防寒暖棚,哪一样不得靠户部出钱?慢说你礼部要一百兩,就是只要一两,我也挪不出来。” mJ$Htyr
品愁惶气道:“陛下纳妃是去年末就议定了的事,陛下连继位大典都没有办,这次纳妃不过是因为贵人在外路远,向户部拿些盘缠充做路费,区区一百兩,户部也要压着不给?难道玉宫现在连给陛下办差事的钱都没有了?从年初就开始赈灾,现在反倒越赈越灾,扣着工部修河堤的银子不发,剑河改道云州河堤垮败,云州城民流离失所。现在连旭州和雾州的灾民都跑到京城来了,你户部不做事,倒让我们礼部给你擦屁股。还是你圣道天贪了银钱,才在这里左支右绌不肯拿出来?” M=+M8M`Iy
圣道天大叫:“你休要血口喷人。工部修河堤的钱,二月初早就议定了,由云州和临近的弦州自行筹措,原款拨给兵部守边,兵部尚书问侠凭大人的收据还在我户部压着。云州河堤溃败分明是因为云州刺史东门玄德贪污钱款私逃,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我户部不给钱了?你说我贪银,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要不你现在就到宫里请旨去抄我家,我家里要有一厘是贪的,我把头砍下来给你。现在各处都有灾民,陛下在此时纳妃,这不是沉迷美色、罔顾生民疾苦的借口吗?你身为朝廷大臣,不劝谏陛下,反要导陛下以邪道,你置陛下的圣誉于何地?” s##Ay{
品愁惶冷哼一声:“你少避重就轻。你家里的钱银的确不是你贪的,是别人送上门给你的。你圣道天大人这个月连着讨了十个小妾,加上家里头原来有的,恐怕都不止三十个,耗银何止上千万?还妄说什么劝谏陛下,陛下身边加上还没纳进宫的贵人,也就两个妃子,可远远不如你。沉迷美色罔顾生民疾苦这种话,亏你也能恬不知耻说出口。” !a[$)c
“呸,我不要脸,你礼部的廉耻才叫你扔到狗肚子里去了。地冥那是先皇的旧妃,不得先皇恩宠才发配到永夜城。如今你堂堂一个礼部尚书,不劝谏陛下也就罢了,反倒撺掇着要让陛下把他纳回宫。你还说我贪污,我看你才是得了地冥的好处,从去年就开始给他说项。这桩事慢说我户部没钱,就是有钱,我也没脸办。” 4\1;A`2%0
秦假仙听两人越吵越不像话,把这种宫闱秘事也搬到台面上来吵。他抬手捏了捏睛明穴,眯着眼隔了指缝去看首辅君奉天。见他在主位上端坐着,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倒是坐在他下首的兵部尚书问侠凭,朝秦假仙努了努嘴,意思是让他出面把话接了。秦假仙心里暗骂:这个老狐狸,自己不出面,就只会来诈我。圣道天那糟老头,把陛下也扯进来,首辅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发作,我才不往枪口上撞。 G>0)I
他转头去看旁边的刑部尚书映霜清和工部尚书孤踪隐影,见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只顾低头盯着杯里的银毫茶针,根本就不说话。映霜清也就算了,今天没她刑部的事,不过就是来旁听的。孤踪隐影倒是怎么回事?工部修河堤的银子,户部说不给就不给,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云州因为河堤馈败洪水泛滥,说到底还是他这工部尚书的差事没干好,现在品愁惶替他说话,他倒乌龟一样不吭气,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ue9h
秦假仙心里正窝火,忽听君奉天沉声道:“都别吵了。” 5H!%0LrJg=
品愁惶和圣道天两人见他发话,只好住口,眼睛却盯着对方,一副忿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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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奉天也不看他们两个:“先皇册封地冥为婕妤,本是为了让他在宫里有个身份,能陪着天迹念书。他明面上虽是先皇的妃子,实际上在宫里是当皇子养,这一点宫里人都心知肚明。先皇驾游仙宫之前,已让地冥回到永夜城,更废除了他婕妤的封号。天迹这次迎回地冥鬼谛奉的是先皇的旨意。这都是内府有案可查的明诏。去年仙阁会上,宫里掌管内府诏令的冷霜已说得十分清楚,当时也没听圣道天大人有何异议。” 6eo4#/+%
君奉天语气和缓,面上也看不出情绪。秦假仙心里一动,知道君奉天语气越是和缓沉静,这火气就越发大。听他抬出先帝打了圣道天一大嘴巴,秦假仙心里虽然暗爽,但是又怕君奉天火力太大,万一把事情闹僵了,大家都是仙阁成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往后不好做事。他有些后悔刚才赌气没听问侠凭的。朝里都知道,首辅和仙帝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向来穿一条裤子,关系好得不得了。在首辅面前妄议仙帝,这就是自己找死,这会儿他想去接话,却又不敢触这个霉头吃个大亏。他避开问侠凭责备的眼神,拿羽扇遮了嘴三缄其口。 .C?GW1[c~@
君奉天悠悠看了在座的六人一眼,又道:“迎娶皇妃按惯例是由礼部操办,今年各地灾情迭起,户部这个家的确是难当,各部都要体谅圣道天大人的难处。” $rTu6(i1
秦假仙正奇怪:首辅这话怎么又绕回去了。圣道天也诧异,不过心里倒是暗暗放了心。 Hf_'32e3<
不想君奉天目光悠悠转过来,在圣道天面上冷冷看了一眼,圣道天顿时只觉后脖颈发凉,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Sx.|`x8
君奉天忽然沉声:“不过,在阁会上颠倒黑白,污蔑天迹沉迷美色、罔顾民生,还敢说给天迹办差没脸。你这户部尚书果真是好大的胆子。先皇仙游,你就敲锣打鼓先后迎了五个姨太太回去,加上你家里原来有的那几个,房里恐怕有三、四十个了吧?天迹宫里迄今就一个妃子,简直是没法和你比。今年端午前后,各地送给你的冰敬银子,恐怕万两都不止,你要肯吐出来点,工部和礼部也就没什么事好烦了。你这个家果真是当得好。陛下虽富有四海,到底及不上你圣大人。你没脸给天迹办差,我看天迹也没脸用你这个尚书。” -lnevrl
圣道天脸色苍白,哆嗦着嘴跪下身去:“首辅明鉴,这都是误会。下官家里老太爷年迈多病,下官纳妾全是为了给家里的老太爷冲喜。这几房妻妾,穿的也都是粗布衣。下官家里至今仍住着京里最破的房子,下官但凡敢贪一分,何至于此?这是有心人要陷害下官,还望首辅明鉴啊。” `sxN!Jj?
君奉天冷笑:“你在京里的房子虽然破点,你在鸿州的宅子倒是好得很。有从各地讨来的奇石妆点,宅子又那么深,果真是适合金屋藏娇。” s7M}NA 0
圣道天被他一语说破,不由慌了神,忙叫:“下官冤枉。首辅所说,我竟不知,这定是有心人故意陷害。” N(BiOLZL6
君奉天不理他:“到底是不是有人陷害,映尚书自会查实清楚。圣大人放心,天迹素来宅心仁厚,断不会冤屈了你。” @T/qd>T o
他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吃惊:首辅这下手也太狠了,圣道天堂堂一个户部尚书,就那么把他送进刑部大狱了?莫非对圣道天下手是早有预谋,趁着这时节发作出来?还是早和刑部通好了气? #%WCL'6B
众人都去看映霜清,映霜清戴着面纱,一双眼沉静如水。她见君奉天吩咐了,呷口茶悠然道:“圣大人也不用紧张,就随我到刑部喝两杯问心茶,把事情都说清楚也就是了。” ,`"K
她说完站起身来,圣道天忽然大叫:“我冤枉,我要见天迹陈情。” 4y>(RrVG
君奉天看了他一眼:“你先去刑部说清楚,你是怎么趁着先皇仙游,在国穆期间丧心病狂纳妾的。只要说清楚了,我亲自上折让天迹见你。” idz9YpW
圣道天不服:“首辅,这是有人要害我……” yU!GS-
映霜清也不等他说完,招手让阁外的侍卫进来,把人押走了。 %-r?=L
君奉天呷了口茶:“品愁惶,你先拿内阁的签票到户部去领钱。今天就动身去永夜城迎回地冥。” D&f!( n
“是。” R9r)C{63S&
“孤踪隐影,你和秦假仙一道去,先把户部的银子都盘点清楚了。修河堤和赈灾的事不能再拖。” 952V@.Zp
“是。” g@(4uj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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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仙阁出来,秦假仙故意走慢等着问侠凭:“侠儒大人,首辅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 H+d.Y
问侠凭笑:“你说是哪一出?” 2_.CX(kI
“首辅忽然发作圣道天,让我和孤踪隐影去户部查账,这账要怎么查?” vlAy!:CV
“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这还用我教你?” ?cJA^W
秦假仙搓搓手:“要查到什么份上?” 5f{wJb2
问侠凭看着他:“你说呢?” Kk>DYHZ6y
“这……我不是拿不准吗?圣道天是越骄子的门人。越大人后面可是非常君。他可是先帝亲自为天迹选的妃子,跟天迹那么长时间。册他做仙后就是早晚的事。我要是查出点什么来,那不就是和仙后过不去吗?” L,W:,i/C
“你知道这个厉害,刚才怎么不拦?别净想着让别人去管,没想到首辅点将,把事情扔给你管吧?你这就是现世报,活该啊。” EO"6Dq(
“哎呀,侠儒大人就别说风凉话了,赶紧教教我吧。我要是倒了,以后这出力不讨好的劳什子事儿,就全得你亲自去干了。”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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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年前金蛾人上折子弹劾圣道天的时候,你不是还高兴得很吗?这会儿怎么就怂了?” vuW-}fY;
秦假仙擦擦汗:“你还不知道我?我当时就是过过嘴瘾。” Q2FQhc@L(:
“过嘴瘾?秦大人啊,虽说金蛾人是自己上的折子,但他可是你秦大人的门生,你觉着这笔账越骄子是算到他一个小小的庶吉士身上,还是算到你这个吏部尚书的头上?秦大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早就站到了越骄子的对面。” +8eVj#N
秦假仙闻言不由冷汗浹背:“这可如何是好?” SlT7L||Ww
问侠凭拍拍他的肩:“秦大人糊涂啊,首辅今日是拿什么事发作的圣道天?这些事情如果没有实据,首辅肯在阁会里说?还直接让映尚书把人带回刑部去审。秦大人不趁这个时候查点厉害的东西出来,莫非还等着圣道天翻起身来?他越骄子是天迹的大舅子,首辅可是和天迹一起长大的人。你这次若是卖人情给越骄子,那就是打首辅的脸。今天圣道天打天迹的脸,首辅就发作他入了刑部大狱。要是你打了首辅的脸,你觉得天迹会怎么发作你?” Yu;9&b
秦假仙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F25D2[(
问侠凭悠悠道:“要我说,还是首辅的修养好啊。就是不高兴了,也不会任性胡闹,查个人总要查准了真凭实据才肯下手。天迹若是不高兴了,就没那么多讲究。毕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惹天迹不高兴的人可是罪该万死。” _}^u-fJ/~
秦假仙身上一激灵:“侠儒大人不要再吓我了,我胆子小。” ILNXaJ'0a
问侠凭拍拍他的肩膀:“秦大人这次查账大可以练练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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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假仙心里嘀咕:“这破差事,圣道天在户部那么大的势力,哪里是说查就查的。扔个烫手山芋给我,却只给个软泥一样的孤踪隐影。这要怎么查?干脆让孤踪隐影先去打头阵,再把金蛾人和摩弗罗从翰林院调过来。” G-ZhGbAI7
想罢,他跟着问侠凭慢慢往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