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28 【撼夙】鬓已星星也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竹竹竹竹

級別: 俠客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89806
精華: 0
發帖: 11
威望: 6 點
銀兩: 46060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小王！
王道: 北狼><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6-03-15
最後登錄: 2018-11-16

鮮花(16)

樓主發表於: 2016-06-28 22:1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28 【撼夙】鬓已星星也

龙虎山山势崎岖，沟回盘折，更兼东西苗战火正炽，夙费了一番思量才找齐一剂伤药。非是灵丹妙药，不过从前军中寻常应急之方。某些人虽然年轻时宣称纵吃糠睡地也不曾病过半场，而今盘踞骨椅近乎偏执地拒绝一切治疗，但这剂药方对他一定有用。

夙沉默地笃信着，连自己也不知为何。

他现在改了名号，连姓也抛弃了。撼天阙，撼动得了七恶牢锁链穿骨，却连一只流萤也握不住。夙长久地注视着他，三十年无声，他同自己对答。

却也参悟不出回头的路。

“饮药吧。”

苗疆地处僻寒，龙虎山距高倚险，风刃层层刮得人牙关打颤，深坐于骨椅上的人却丝毫不在乎周身刺骨的衰败温度，这是他的囚笼，却已成了悲哀的习惯。

撼天阙仍旧板着脸，竞日孤鸣所下之毒虽暂时被压抑了毒性，气血却犹自翻涌不停。他固执地不去看身侧持刀的故人，然而看天、看地、看山河风云变，看故人心易变——

他看得太多了。

也罢。

撼天阙微微阖上眼，四下无人，他竟泄露一丝疲惫。紧握在骨椅上的手指一寸寸悠移，竟触到温热的药盏。

得寸进尺！他恼怒地回头，还是看到他。

这碗药唯一值得的待遇只有被打翻，撼天阙抬腕即掀，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泼洒在地才发觉不过温热白水，他愈加恼怒，身侧安静的刀者施施然起身端来真正的药：“这次真的要凉了。”

撼天阙嗬嗬笑出声来，不似咆哮却有凄厉。青蓝龙黥点染下的眼神只专注注视着他，一动不动托着漆黑的药汁。久到撼天阙终于肯正视他，他却没有丝毫感触。不过片刻，等待三十年之后这片刻的僵持又算得了什么。

哪怕立时化作一块石像，也胜于从未相识。

不是你叫我喝，我就会喝。

嗯，我等你。

……拿来。

眼神无言交汇，撼天阙一饮而尽。足下发力狠厉抹去方才落地的字迹，飞沙走石中四目相对，笑饮的是一世相知——

更是一世荒芜。

“孙王子，不喝药伤势是不会复原的。”

“你比希妲还缠——！我说了我没事！”

昔日军帐一应物事同样简薄，纵然天纵英才也有满身血污卧床之时。天阙孤鸣顽固地拒绝一切修养的提议，甚至罔顾王令，一意乘胜追击。

他受伤的消息若传回，又该被有心人笑为报应。夙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既然孙王子执意，那我也一同随行。”

“你去干什么？！你受伤不轻，老实躺着。”他们同一营帐，天阙孤鸣贵胄之身，却立刻挺身将自己清俊的侍卫按在柔软的毛毡上，不顾自己腹间伤口正汩汩涌血：“再歇一晚我就出发，你躺着。”

接着一言不发持刀靠坐在僵硬地面上。

“孙王子受伤比我更重，而且是为了救我。”夙顿了顿，“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孙王子若决定一去不归，夙当一同殒命。还是说，孙王子不想让我追随？”

“你——！”天阙孤鸣眉头急皱，夙趁势夺下他的刀：“该换药了。”

“……允你，再休整一日。”被缴械的孤狼也只有挠挠头认输，赤膊同挤在狭窄的软褥中，夙低头拆了他的绷带：“谢孙王子，那请把这碗药也喝了吧。”

不待对方瞪眉发作，忠诚的侍卫便低眉顺眼补上一句：“是小妹叮嘱的药方。”

血腥味弥漫一室，天阙孤鸣却未有丝毫动容，反倒是替他包扎的人鼻端渗出汗珠。征伐沙场的凶神一阵好笑，以拇指揩去他额头细密汗珠：“夙，你太小心了。婆婆妈妈做什么，快点，还有晚练。”

凶神，合该配恶煞。然而他的贴身侍卫清隽面容渐泛潮红，更是急得沁出汗珠：“不行，军医讲这次伤势凶猛，必须小心。”

他到底是怎样看上这样一个颇为“贤惠”的副将。

天阙孤鸣无奈，一个爆栗敲在对方额头：“这天下间，还没有能奈何我天阙孤鸣的伤口！”

那时他倒讲得很有气势，现在也如是。可惜之后就在一剂安神汤下倒头大睡，现在，也如是。

凭什么厚颜无耻的背叛者会认为自己还能任他在身侧而安睡，撼天阙双手再度紧攥成拳，现在想来，希妲的药方只怕也是谎言。

谎言、谎言、谎言——！

他再笑不出一声，而夙还在身边。静立于他孤独的王座旁，不是装饰品，而是最忠贞的一柄利剑。他曾想过自己的覆灭，该是同这柄剑一同被熔铸，神形俱灭时，骨骸荡灰在一处。

而现在这柄剑直直贯穿了他的咽喉，令他无话可再讲，无血堪重流。

夙阖眼凝神，脸颊却有窸窣微动。他怀抱着珍如性命的刀，没有睁眼，任身旁人描摹面上盘旋的龙纹。

我该杀了你。

你该杀了我。

风声静默对答，冷酷的手势最终迟疑，没有扼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散发，银白鬓发色已苍苍，夙听到有人低声在他耳边笑言：“你老了。”他并指为刀，断发须臾，刻骨怨毒直入五脏六腑——

而我，又何尝不是。

他没有下杀手，第几次了？连自己亦懒得数清。撼天阙放任自己闭上眼，竟感到一丝困倦。有人替他拢起凌乱的额发，同样斑白苍苍。

老了，他们从未想过老去会怎样。英雄永远该是英雄，马革裹尸还，鬓发星星做笑谈。

他的动作似曾相识，同是温存和缓，彼此心知是最后一次。

倒也谈不上留恋，只是倦了。如果现在阖眼，能做回三十年前的天阙孤鸣，他想他还是愿意大度地在梦醒后拥住身侧的温度，问他一句，自己可有梦呓。

“咳，有。”

“哦？那我梦到了什么？”

“孙王子问我是否还在。”

三十年，两缕斑驳白发一时交叠，当日年少轻狂，而今到底有了答案。

——“我在，永远都在。”

END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