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6 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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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祭

已下葬，勿開棺，屍變須收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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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0)

樓主發表於: 2010-11-06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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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藎草

十鋒踏在綠綠的草地上，泥土潮濕的氣味直迎鼻息。在田埂的小路邊，長滿了一叢叢匍匐彎曲的植物，細細的莖延伸覆蓋在鬆散的泥土上，偶爾挺起腰桿直迎著風，吹動嫩綠色開著細小花朵的穗。風帶走那已然成熟、乾燥的種仔，延續出新的、綿延而生的一片草原。

那是田埂間的鄉野小路，以前自己也曾在這條路上玩耍，跌倒在下雨後泥濘的土裡，染著滿身髒汙，身上沾滿了一片片草屑。

這是一種充滿了韌性的草，人們有時候找不到繩子時，便會拔起它的莖作為替代，纏繞起一捆捆收割後散落的稻梗。

他站在那，彷彿還能看見如今荒廢了的田地間，出現昔日繁忙、熱鬧的景象。有許多人忙著除草，忙著插秧，忙著引水灌溉，忙著收割……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景象。那時自己時而會坐在田埂上看著他們忙碌，時而會捲起褲管下田幫忙。但是無論如何，他的身邊總是會有一個人，那是他的兄長，總是照顧著自己的兄長。

十鋒踩在泥地裡腳逐漸踏穿了草莖，緩緩陷入泥濘裡，他卻不抽開腳。站在那，他想起一段曾經的歲月，縱然懷念，卻從未想過回去的那段日子。

沿著自己走過的路，他聽見了腳步聲。比自己更輕、更輕的聲響。唯有那樣走，能夠不沾著一點泥巴，也不會弄髒鞋底。

他很快知道來的是誰，烏鴉的叫聲在不遠的樹梢上盤旋。那從來都是農家子弟甚至一般常人視作醜陋的存在，但是那人的肩上卻總是停著一隻烏鴉。

這究竟是什麼理由，他一直沒問，也一直沒猜過。他喜歡自己的兄長，也喜歡他肩上的那隻烏鴉。只是要兄長喜歡，自己就沒有討厭的理由。

這次那隻烏鴉的叫聲很長，一直一直，都不斷。十鋒聽著有些刺耳，撿起一塊石頭，打在烏鴉身旁的樹幹上，第一次對這小傢伙有了不友善的舉動。

烏鴉被攻擊後飛離了原來停駐的樹枝，反而盤旋在十鋒頭上，又是不停的叫著。

他有些煩躁，臉上卻沒什麼動靜。轉過頭去看著一直站在自己身後都沒有說話，似乎不想介入的人。臉上有著只有對方才看得出的懇求，似乎要他趕緊把那個吵鬧的小傢伙弄走，以保持自己耳根清靜。

站在那的人笑了，伸手招來鳥兒，讓牠安靜的停在自己肩上。鳥兒雖不再叫，但一雙黑溜溜的大眼卻目不轉睛的看著十鋒，不時歪歪頭，不時又啄啄男人黑色的長髮。

沒有去理會鳥兒的騷擾，他看著地下蔓延了整個田埂的青草，「這是藎草，一種如何都無法除盡的雜草。」又說：「你以前老是起疹子，可是偏偏又喜歡往泥巴堆裡滾，滾過回家身上就冒起一堆疹子。」

十鋒動了動眉宇，沒說話，等待著接下來的解釋。

「每回我都要在田埂裡摘藎草，摘得滿身滿頭都沾滿了藎草的枯葉，那才夠你用，真是很麻煩。」

他說著話，肩上的烏鴉像是附和般叫了一聲，滴溜溜的目光看著十鋒，似乎頗有幫助主人譴責的意味。

「現在不會了，很久沒再起過疹子。」無所謂的回看那隻動物，他發現自己的腳又陷下了幾分，再下去便要沾得滿腳泥巴的回去。他並不在乎，卻看見兄長看著自己的腳下，不知是否是擔心自己如今的身分，不再適合這樣率性而為；於是他移動了幾分，踩在新的草莖上，擦去了泥巴。

「嗯，沒有我照應，你自己要小心。」

十鋒應了聲，看見天邊的日陽墜了，升起紅豔豔的晚霞，像是孩子們被風吹紅了的臉蛋。想起自己今日不能晚歸，再過幾刻鐘有很重要的作戰會議，他不能缺席。

「我必須回去，你一起來嗎？」

對方點頭，於是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在窄小的田埂間。突然，十鋒腳下一躓，被叢生錯綜的草莖拌了下。好在後頭走著的人即時拉了他一把。

「走路還是這麼不專心，想什麼？」

「沒有。」

他看著十鋒，不以為然的神色。抓著手臂的手掌忽然將那截白色的衣袖拉高，露出裡頭潔白卻散布著一點點紅點，斑疹的肌膚。

看見了預料中的結果，他僅是淺淺一笑，放開了他的手，「真是長不大。」在梳得整齊的頭上搓了把，讓本就年輕的臉龐更顯得幾分稚氣。

十鋒低著頭走路，沒有搭腔。

天邊的顏色暗了，殘紅的色澤褪下，他肩上的烏鴉又開始叫了，一聲高過一聲，淒厲又哀傷的。

「要好好照顧自己，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擁有勝利。」

「我知道。」

※

肩上的烏鴉在叫，從那天開始便這樣，一直都沒停過。

鴉魂走過那條昔日的小徑，爬滿田埂的翠綠青草已被大火燒成灰燼。他聽說這裡新搬來了一些人家，他們打算重新拓墾這片被荒廢了的土地。

想著自己曾說，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擁有勝利。而他毫不意外自己那個一向令人擔心的傻弟弟，會把這樣的機會，給了別人。

他有個很傻很傻的小弟，總是不願別人擔心而裝做沒事。他讓自己沾了滿頭的草屑，讓自己在草堆裡一滾就是好些時辰……他讓自己聽見的遺言，只有保重兩字。

他早知道那條路上必有生死。

他早知道……寧願由自己代他前去。

藎草連綿到了盡頭，成為灰燼，已不可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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