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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2 【缜砚】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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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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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2 【缜砚】海藏
0
*海境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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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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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海湾,蓝紫色的光影推远神幻的海潮,奶白色的浪尾照见晦沉沉的晚空,又坠回深海。若你随微弱奇诡的弦月光束降临海底,吃人的海浪会碾过你的鼻腔,直到你喝了满腹的海水才允准你回过神来,那时的海境王宫会如神迹般端坐你的眼前,你会认得它,它亮得刺眼,是海中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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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海境王宫外的琉璃灯亮了二十盏,宫里的那个能征善战的王子等来了他的冠礼。二十岁,北冥缜正体验着自己从来稳重的胸腔里砰砰的心跳,他越过夕阳里黯淡的灌木丛,攀上宫外冷肃的山丘,在昏暗的天色里凝望着山丘上那棵老成持重的海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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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催他回宫,他却反问:“你知道海精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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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精灵,传说里见首不见尾的海中神族,降临是祥瑞,也是灾厄,祥瑞时,人称海神,灾厄时,又作海巫,传闻里的海精灵是勾魂摄魄的人形,可满足人的心愿,也能卷走人的性命,他比这诡谲幽森的海底更捉摸不定,或者,他就是海底世界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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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梳理过北冥缜的鬓角,把回忆无数次冲进他的双眼,他沉湎于此,心神颠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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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个没跟父王说过的秘密,也是一个开始于四年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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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海境并不太平,内乱的硝烟烤黑了王城外的琉璃,十六岁的北冥缜也第一回像模像样地披上铠甲上了战场。连着打了几场胜仗,北冥缜就在海境王城里出了名,在臣民眼里,他从王孙贵胄变成了“天赋将才”的少年英雄。这是很难不让人喜欢的赞誉,北冥缜也不例外,只是,他想,如果不是战乱,他本该更喜欢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望着宫殿西丘的那棵海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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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必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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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战连胜后,左将军千里迢迢送来了为他量身打造的铠甲,那是他的父王在繁忙的政务里下令为他赶制的,北冥缜从左将军的手中接过,神色如常,心里却升腾起一种说不清的血性。于是他当着左将军的面,在军帐的桌案上用刻刀利落地刻下了二十字,左将军看着那二十字,顿感少年人的血性近在眼前,他只能躬身作揖,转身离去——他已然明白为何君主会将重任托付给一位十六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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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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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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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故里的二十字入海化龙,携带颠扑不破的少年英气流传于海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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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场性命攸关的死战之前,北冥缜以为自己一生都会背负着忠勇将才的名号征战海境,他不止一次的梦见自己拿着兵符拼杀在孤寂漫长的人生里,看不到死亡,也再没见过海桃花。直到那一战叫醒了他的梦,也让他见到了这个神秘晦暗的海底世界中真正的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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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叛党的出卖,他也许能顺利打赢那场战役。他的奇袭军被卖入狭窄崎岖的山谷,风啸声因狭长阻塞的地形变得尖锐,毒雾从高耸的山崖坠落山谷中,敌军围满了山崖,手举火把,作势呼喝着他的先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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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雾哪有半分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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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的人开始站不稳了,他的副将呕出了紫红的血,血渍落在地上,溅上他的战靴,红色、满眼都是红色,北冥缜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战局了,清晰的轮廓混入模棱两可的虚无,麻痹的身躯跌倒时仍有些刺痛,他听见了裂帛声,那是战袍撕裂的声音,苍白的天空变得昏暗而血红——这猖獗蔓延的血红色,就是人死前见到的景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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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连山谷内的草木万灵也以为胜负已定了,北冥缜却不愿意倒下,他用佩剑竭力支撑起身躯,他不肯跪死在山谷之内,他站起时连风啸声也停下了,固执的少年想要再挥一次剑,即使此战将死,他也绝不会先一步缴械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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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停摆的风化作呜咽一般的悲鸣,天象骤变,大雾从天际倾盖而泻,如气势汹汹的飞瀑直冲山崖之上,淌进山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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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里也没人见过这般奇诡的天色,泱泱浓雾灌满了整座山谷,乳白色的天光揉着浓雾降下,俯瞰众生。深海中的雾气比陆上湿重得多,压得崖上的敌军动弹不得,内力浅薄者被压得吐出鲜血,漫天银雾淌成一幕血雾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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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山崖上的敌军撕扯着喉咙喊道:“是海巫……是海巫!快……快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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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隐约走过一个身影,蓝袍披身,金靴踏天光而来,又在那交汇的光影中一声叹息,挥袂而去。时辰良久,海雾散去,视野再回通明,青山碧海,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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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再睁开双眼时,已不知是多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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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一阵眩晕,朦胧又模糊的视野望见一位蓝衫青年的背影,昏迷前的记忆旋即重新涌回脑中,生死一线的震撼仍然让他心血生寒,眼前人是救他与将士的人,也是古老传闻中的神明,北冥缜张开干裂的双唇,扯起低哑的喉咙,吐出三个字:“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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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许是吃了一惊,倒茶的手顿了片刻:“咳……原来是王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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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的风吹进清简的军帐,北冥缜从床上坐起身,看向那人的背影。砚寒清收拾好洒了茶水的木桌,在潮湿的海风里转过头去。松散的阳光照进屋子,两个人就这样在率真的海风里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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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精灵有一双深棕色的瞳仁和浅棕色的长发,他的脸孔和北冥缜听过的传说不同——传说里,海精灵的面孔像午夜里出没的妖邪,勾魂摄魄的眸光只需一眼便能夺人性命——可眼前的人分明衣饰简洁,面容清隽,柔和的轮廓里藏着一丝教人心中疏阔的君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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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传说,果真全是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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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在盯着我看?”砚寒清好笑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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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冲撞先生了。”北冥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别人看了半天,他收回凝视的视线,慌忙低下头去,“失礼之处,还望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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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客气了。”砚寒清道,“既然王子已无大碍,砚寒清可以放心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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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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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离开,便听到北冥缜叫住自己,他只得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日第二回叹气了,可不是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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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鳞族王室一向敬而远之。不是他畏怯王权,而是因为砚寒清生平最怕宦海沾身。当初他那挚友欲星移只因救过一次北冥封宇,便与之结交为友,自此为助北冥封宇王权一统,未曾少在暗中劳心出策。砚寒清心想,这劳碌命数可千万别沾在自己身上,见到鳞族王室还是逃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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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己怎么就一着不慎救下了这固执冥顽的三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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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王子尚且未能拿捏人心,以为神明不肯留下是因为自己诚意不足,遂恨不能再掏出几分赤诚,拖着未愈的病体下床,还没走到门口便险些摔了两回,他扶着桌案急匆匆地解释:“先生莫走,我只为感谢,不为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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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只得转身扶着他坐下,冰冷的手指按在北冥缜的额头,一阵柔和又丰沛的力量透入北冥缜的肌理,让他身体的眩晕少了许多。他又将手指覆在北冥缜手腕上,探脉叹息:“毒性方解,不宜劳心,王子还是多加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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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若有其他顾虑,也请略用晚膳再离开,全我一个礼数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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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道:“举手之劳,不便叨扰,缜王子何必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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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着推拒,王子却不愿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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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心中有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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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的眼中有一种清晰可见的固执,他望着砚寒清同样坚持的眼,砚寒清却不敢触碰对方滚烫的视线。砚寒清猜想,北冥缜在王城的时候,一定不算是受宠的孩子。他太率真、太直白,也太执着,他的双眼滚着一簇冷白色的火焰,他的执着透着一股铁壁般的坚韧,冥顽不灵的少年比荆棘更像武器,砚寒清活了上百岁,头一回觉得自己被一个少年人眼神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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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接连发问:“先生为何援手救我?既然救我,又为何不愿为我多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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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心中兴叹,吞吐不言。问题的答案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当日生死一线,他本悠闲坐在山崖的树上望着天光碧水,也许是……也许是见这人在死路上逞强,大有一副慷慨赴死的冥顽相,或者是看他在生死一线上仍旧坚韧的一双眼,或者是早在当年北冥缜日日望着那海桃花时他便……最终不过是“于心不忍”四个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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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一瞬即走,留下的只剩砚寒清眼底一簇客套的笑:“只怕打扰王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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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摇摇头:“若我因休息,放过与你相交机缘,才是我心中大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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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不知为何他不愿留下,却也分毫不敢任他离开——于他,遇见砚寒清的场景神妙到令人震颤,像失路人深夜聆听到的一声晚钟,他如何愿意任他离去?他自幼听惯王途道远,此时此刻,却只想与眼前人喝上一杯。他想在这个良夜与之把酒叙谈,将人间风月与战火兵法揉成一杯酒,撞杯而饮,共话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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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那样赤诚的眼神,倒让砚寒清开不得口。他想,当日北冥封宇可也是这般哄骗了他的那位挚友?他想,这十来岁的少年如何就养出了这般真挚又炙热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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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移开了视线,好像无法再承受与那双眼再多一刻的沟通。不忍,还是不忍,那种救人时就有过的怪异感情越是浓烈越,砚寒清越加不敢多留。他隐隐中已经明白,如果他真留在晚膳,他与北冥缜的故事,就绝不会轻易结束,如果他真的踏出这一步,眼前便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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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叹气、沉默。几度张口,几度迟疑,砚寒清捏紧了掌心,再开口时,已换上自己能想到最直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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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说……我不肯留下,并非为了王子,是为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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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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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仍要强留于我吗?”砚寒清握紧了拳头,指甲错落地扎痛掌心的皮肉,那一刻,他知晓自己不是神明,他只是砚寒清。不知所从何来的失神浇在他的心上,那时他才知晓人常讲的心悸是这样的滋味。他不愿留下,他再度告诫自己,不能留下,即使那双眼的主人再执着,也只是北冥王室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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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就该向往自由,他想,他最怕王权的麻烦,他憎恶劳碌的人生,他是热爱沧海深处无尽的自由的神,可他……也是砚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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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忽然觉得口中被苦涩占据,纵是爽朗的风也垂下了头,眼中的炙热被海水浇了个冷透。他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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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本该如释重负的心却好像淹在了海底,身体里有一种疲惫汹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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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良久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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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敝的风停下了。明知海境不会下雨,北冥缜却觉得心口沾了雨水,又冷又潮。他不再讲话,也不敢再看砚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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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垂首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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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砚寒清缓缓开口,“战场无眼,还望王子……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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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之内,竟是累累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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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了对方泄露出的情绪。那时,一束细长的光正透过窗子照向他,光影里的海精灵点燃了北冥缜心口最后一寸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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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他怎么舍得让那束光就这样不再回头地溜走呢?他聆听到了那束光的不忍、无奈、为难——无论如何去读,都是满口的苦涩。于是,北冥缜也闯进那束光里,最后一次叫住砚寒清:“先生,不敢叨扰先生,北冥缜听闻,海神可以圆人心愿,我有心愿,先生愿意一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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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道:“王子请讲,砚寒清量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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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无功无名,一介少年,待四年后我及冠之时,定已有军功赫赫、民间清誉,到那时,若我已配与先生结交,先生可愿……再来与我相见一面?王宫西山腰上有棵海桃花,日落时,我在那里静等先生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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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他在沉默里离开了军帐,他回到了深邃遥远的海洋之中,回到了神秘古老的神邸之中,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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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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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海精灵吗?”他问身后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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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回答:“海精灵……娇娆身、桀骜骨,心难测、力通神。这是民间传说,奴婢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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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道:“退下吧,我在此处待会儿,不会违了宫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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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成人礼,满城花团锦簇,他却在这海桃花下等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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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心中反复思索着当年的那个故事。十六岁、四年前,他已经不敢确定那天的遭遇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梦,他真的见过那样一个和传闻迥然不同的海精灵吗?他当真见过那个棕发蓝衣的人吗?若他耽溺往事,尚且可说深情,若是耽溺梦中,又是如何滑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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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可笑,也由人笑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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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桃花落下一片花瓣,缀在他的肩上,北冥缜拈起那片桃花,看向海里的天。夕阳落下后,就是天黑了,昏暗的天色在用力渲染一种压抑的情绪,既不准他放下过去,又不许他看见未来,这是造物不怀好意的试探,砚寒清不来,这种试探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愿意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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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不愿放弃。他不愿意。他只是望着掌心里的桃花瓣,无可奈何地叹气:“起码……心难测这句传闻,是准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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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的耳边滑过深海的细浪,一阵格外清爽的海风扑打在他的脸上,靴子踏在沙地上的、柔软的脚步声落进他的耳蜗。他忽然睁大了眼睛,心脏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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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绵密的白雾如海浪一样涌起。一双金靴从浓雾里踏出,引出一道蓝色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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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议论人,便是王子成年后学会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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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看向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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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了,未赶上王子成年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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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缜笑了,他察觉万物都泛起了一分清爽又剔透的光晕——即使已经是昏暗的夜里。桃花又落在他的肩头了。一切又与四年前似梦非梦的场景糅杂在一起,北冥缜深呼吸,一瞬而至的清爽洗脱了他经年累月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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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的场景,他在梦中想象过太多次了。要说什么?他也对着自己、对着海洋、对着这株桃花排演过太多次重逢时的对话,现在,他终于可以面对面地说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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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你不懂为何救我,我也不懂为何一定要你留下。先生,现如今我明白了。”北冥缜道,眼里却隐藏着长达四年的岁月,“的确是我贪得无厌,也是我不愿与你错过此生,是我……对你心动,时至今日,我心中所求所想仍不变如初,不知先生……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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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寒清不置可否,反问回去:“你可知当年我为何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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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眼从北冥缜的身上移开,看向他背后那棵海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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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你,你十六岁前日日看那海桃花时,我便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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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精灵的眼神穿过漫长的岁月,裹挟着不可遏制的回忆跋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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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救你,我想每日躺在我的神邸,吃着人间佳肴,看着海境琐事,那是何等乐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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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还是救下了你,荒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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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曾告诉北冥缜,他已在远处看了这棵破树一整天,他亲眼看到北冥缜来这里等他,他看到了落日的余晖,看到了满山烂漫在黑夜中渐隐,听到夕阳低垂后少年人的叹息,他仍是看了此处良久——是,他最终总是心软于此人冥顽的坚持,当年是,如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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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悉,若他踏出这一步,眼前便再无回头之路。可……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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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我也不想,再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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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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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曹植《白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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