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21 【默杏·春庭饯岁】水月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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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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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樓主發表於: 2023-01-21 23:2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1.21 【默杏·春庭饯岁】水月镜花

【默杏·春庭饯岁-蘸糖青饼】在清明节前后制作的青饼，用油煎炸后蘸糖食用（黄糖最佳）

《水月镜花》
*做了一世聪明人，也叫你做一回糊涂蛋吧

（上）

远处的山是灰绿色的，一重叠着一重，到了近前，显现出一种蒙蒙的青。

到了清明雨的这个时节，白色的雾气在山间环绕不散，静悄悄地酝酿着下一朵云，下一场雨。太阳偶尔露面，隔着白茫茫的天，高高地悬在头上，更像一块蒙尘的圆镜，并不那么明亮。

昨夜暴雨倾盆，今日估摸着还有几场候着。青草池塘里蓄满雨水，两三只蛤蟆扯开了嗓子叫唤，谷间田地里的禾苗豆苗稀稀拉拉地生长，勉强算是绿意盎然。

这是农家最忙碌的时节。

也是杏花最讨厌的季节。

过多的雨水，使本就不平坦的乡道变得更加泥泞，一路行来，粗重的木轮陷进泥水里三回，车板上的两具尸体也东倒西歪，险些滚落了下来。

等回到义庄，草鞋已经被泥水泡得不成样子，杏花随手拗断路边草叶，皱眉揩掉脚上的烂泥，这才走进门。

傻子已经醒了。

他坐在床沿，听见动静，照旧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杏花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包油纸，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带了米糕，吃不吃？”糕点一路上都贴身暖着，此时摸着还有些温热。

那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微微一动，似是终于活了过来，定定地看向眼前人，半晌，就着递来的糕点吃了。

杏花松了一口气。

又叹了一口气。

-

捡到傻子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

这附近山里住着的人不多，没有聚成像样的村子，乡里乡亲的，彼此都认得。方圆十里地，除了后山破道观里住着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前面的山坳里还有户人家，穿过山谷峡道，便能看见一座用棘篱四面围起院子，菜畦里头种了一些蔬果——这山上偶尔是会闯下几只野猪的。

那当家的是个妇人，以织布绣花维生，每每见杏花路过门口，便会招呼他进去喝口汤。

杏花起初觉得不好意思。

做他这等营生的，别人遇上了，大多避之不及，这位阿姊却实实在在是个热心肠。盛情再三，杏花也不好再推辞，便时常帮衬着从镇上捎些东西回来，回谢这份心意。

这两日忽得倒起了春寒，落下来的雨好似冷针。

阿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给他盛了碗热茶汤，叮嘱道：“昨晚河溪里涨了水，你过桥时千万要小心些。”

杏花点了点头，搓了搓通红的手，捧着陶碗喝汤，吐出一口热气。

已经有了绕路的准备，实际状况倒是比预料的好得多。山洪来得急，退得也快，粗劣的木桥虽已被冲得残破，好在桥桩尚且稳固，只要小心一些，也勉强可得过路。等过几日天气晴好了，再来修补修补，还能顶用上小半年。

牵着牛车走过摇摇欲坠的桥，杏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来路。

正是这一眼，叫他发现了躺在河溪边上的人。

那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大约是顺着水流漂过来的，头发与衣衫完全湿透了。杏花一时也拿不准这到底是个活人还是死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只觉得触手冰凉，竟比潺潺的春水还要寒上十分——就算现在还不是一具尸体，也马上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杏花心下一拧，叹了一口气。

既然有缘遇见了，就不好再把人随便丢在这里，叫荒郊野狼叼了去，弄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一趟行程满满当当，板车上没有多余的位置，他索性好人做到底，扯了根麻绳将人捆了，背在背上，一同送往义庄去。

-

谁成想，这尸体竟在半路活了过来！

冰水浸湿夹袄，冻得人难受，一口气走出几里地，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一点。

后颈凉风掠过，杏花缩了缩脖子，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一时想不清楚，往前又走了几步，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是背上那人，呼出了一口热气。

杏花悚然一惊，扭头去看这突然还魂的溺死鬼，好险没把他摔下来。

背上的呼吸越来越清晰，待回到义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可竟是个傻的！

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话，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一概不知，只是钝钝地看着自己的手，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反应，得靠一口一口喂饭，才幸没给他饿死。

杏花心内猜测：这人大抵是因为屡试不中，又家境贫寒——他身上穿的那身青衫都已经褪白破旧了——这才跳河轻生的。

到底是因故跳河自杀，还是得了失心疯不慎跌入河中，亦或者是被拦路抢劫，一切已无从得知。

唯独可以确定的是，他这次真是给自己捡了个大麻烦。

-

针线在冰冷的皮肉间穿梭，将断手与尸体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杏花的活计，原本只是将尸体运到这处义庄来——山上那座道观每月会付他工钱——道观的小道士接手之后，再将这些无家可归的无名尸首一同带回后山的黄土里。

运来的尸体各形各样，有断手断脚的，也有血肉模糊看不出原貌的。小道士抱怨喋喋，说带尸体上山的时候，那些肉块总是丢三落四，跟不上行伍，着实令人烦恼。从这之后，杏花便开始尝试将那些四分五裂的肉块缝合起来，再稍稍整理仪表，多少看上去更体面一些。

今天这两位运气还算不错，只是缺了胳膊断了腿。杏花仔仔细细，尽可能缝得工整美观——不过逝者们大概更希望在生前遇上一个好大夫，或者能有哪路神仙菩萨来改改他们的衰命。

他从前还真动过学医的念头。

三十里地外的镇子上有个大夫，医术不算精妙，却是这荒郊僻壤之地里唯一的大夫——招过两个学徒。可惜他只是个无亲无故的穷酸小子，兜里没半个铜板，连病都看不起，更别说什么拜师学艺，能得到如今这份生计，也算知足了。

但若是他习得医术……

杏花抬起头来看了身边的傻子一眼。

若是他习得医术，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治好这傻子的疯病。

傻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浑然不知杏花此刻的心潮澎湃。一天到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里睡着的，一旦醒了，便要跟在杏花身后，赶不走，也不捣乱。

杏花有时候怀疑自己不是养了个人，而是养了一株能自己动的花呀草呀什么的。若是花精，好似也说得通——那张小白脸可招人稀罕，杏花每每盯着傻子那张漂亮脸蛋看，心中总会升起一种模糊的感觉：这样一副长相的主人，明明不该是这副痴傻模样才对。

山上的小道士略懂岐黄之术，今日下山来，还得再叫他给傻子正经瞧上一瞧。

依杏花所见，虽然山上那破道观虽然是真道观，里头住的道士师徒俩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大抵是不知哪里来的云游方士鸠占了鹊巢。上回他把捡到傻子的事情同小道士说了，那小子嘿嘿一笑，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你们这算什么缘呢？你若真是烦恼，下次就把那傻子一同交给我，我把他带到山上黄泥地里一安，这孽缘不就立刻了了。”

照顾这样一个傻子，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但说要把这么个大活人放到山上自生自灭，于杏花，必也是狠不下心的。

小道士见他情态如此，自也不再多说，只是笑道：“行了！你也就当个猫儿狗儿似的养着吧，下次我出山去，帮你在外面打听打听他的家世，寻一寻亲人。”

“让我瞧瞧……啊……他这症状，不像是寻常疯傻，倒像是失魂症。”

“失魂症？”

小道士拍了拍手上的灰，从怀里掏出花生，碾开壳轻巧掷进嘴里：“偶尔是有这样的，说是死前身体残缺，便会三魂不稳。倘若只是断手断头倒还好，若是尸骨无存，大抵神魂俱散，再无轮回的可能——”

说到此处，他似被什么所惊，顿了一顿，讪讪移开了目光。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这疯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治不好了，”他摇头晃脑，分了两粒花生给杏花，“喏，我在师父那儿偷的炒花生，特意留着的——杏大哥，下次喝酒，可别忘了叫上我。”

杏花啐了他一口，笑道：“你就尽惦记我那点酒吧。”

“哪能呢，”小道士嘻嘻笑道，又摸出几枚花生，“我许久没见你带着那宝贝酒葫芦，你那病是不是好些了？”

杏花原先还没想着这回事儿，听他提起，下意识往身侧摸了一下，果然没摸到他的葫芦，反倒摸到一只手，吓了一大跳。

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后。

杏花斥责了他一句，不轻不痒的，傻子自然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小道士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好像是好上许多了，”杏花想了想，“最近没怎么再犯过。”

小道士头如捣蒜：“那就好，那就好。”

还有部分尸体没有处理完全，杏花给小道士弄了坛酒来，想叫他坐下来再等一等。

再回头时，酒坛也空了，人一溜烟跑没了影。

“诶，你去哪儿呢？！”

小道士遥遥摆手，笑着大声回应道：“天色还早呢！我再去孟姨那儿讨碗甜汤喝！”

往那条山路上望去，照旧是灰白色的天、青蒙蒙的山。

涤荡春风，难以催绿柳枝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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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1樓發表於: 2023-01-21 23: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中）

春阴渐长，草木虫兽应时令而动。

杏花叼着根草叶坐在板车上，低头看老黄牛低头吃草，一嚼一嚼，脖子上的铜铃悠悠一响。

山中的生活，不过是顺着条长长的山路走个来回，一日一日，便打发去。

能在这寂寞山间有个陪伴，无疑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傻子的到来，给杏花单调乏味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变化，也给他肩上的担子增添了不少分量。

十里八乡问遍，傻子的来历依旧成谜。

有人猜他是从上面来的，顺着河水一路漂到了这里，这个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这个所谓的“上面”究竟是哪里，杏花并不那么清楚，他想，或许是更往北一些，更靠近皇城的那些地方。

取了新名字，算是落了户，但平日怎么唤他，旦凭个人高兴——反正无论叫什么，他是一个也不应的。

要说傻子好养活得很，只是杏花不大乐意见他吃糠咽菜，穿一身粗布麻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的日子明明早已过惯，放在傻子身上，却觉得很不像样。因着这个，开销比往常大了许多。

家里只有一张窄床，翻身时吱呀吱呀作响，两个成年男子睡在上面，必然是肩碰着肩，手肘挨着手肘，实在挤得慌。杏花小半个身子悬在外头，干瞪眼睡不着觉，心里盘算着得赶紧再打一张床，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明天我带你一起出门，你去阿姊那边坐坐，等我晚上回来接你，好不好？”

傻子不应声，杏花就当他同意。

好几回他出门，走在半道上回头看，发现这傻子就一动不动地站家门口，遥遥看着他向离开的方向——似乎很舍不得他走，又或者是害怕一个人——走了很远，回头再看，依然能看见缥缈雾气中凝滞的黑点。

“我正想有人能陪陪我呢，”阿姊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放心，我会顾好他——保证他全息全尾地等你回来。”

“哎呀呀，你就去吧！”

这下，杏花倒不好意思回头看了。

这天回来的时候，杏花多带回了两尺细棉布，一尺给阿姊，另一半托她给傻子做双细棉鞋，他自己皮糙肉厚倒罢了，傻子成天穿着草鞋，长的冻疮总也不好。

“这样的小事！”

阿姊当然不肯收他的礼，还叫他们留下来吃了顿晚饭：“你呀，别忘了过两天来帮我做青饼就行。”

漫山遍野的艾青，当下正是最鲜嫩的时候，每年的这个时节，山里人都会采来，做上几箩筐青饼。

杏花连连点头。

阿姊又和他说了一些白日里傻子做的事——无非是睡觉和发呆两样，只还有一件，下午她在家里拾掇碎布，傻子坐在桌子边上看她打络子，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学会了，也跟着打了一条。

说到这里，她小小地惊叹了一下，翻出了那条布结，递给他看：“打得可真不错。”

杏花正往傻子的饭碗里夹菜，闻言探过头来。

那同心结打得确实是好极了。

傻子低着头扒碗里的饭菜，对周围的议论一无所觉。他吃饭的时候很专心——不如说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很专心，一样东西，若是想学，便学得极快。用筷子这件事，他只教了傻子两回，便很快学会了。却又不太能听得人话。譬如吃饭，到现在都不会从盘子里夹菜，只闷头吃面前这一碗里的，杏花少不得顾着他，偶尔给他夹上两筷子。

捣青饼是个力气活，在往年，小道士也会来下山来搭把手，今年不知为何却没有来。阿姊将煮熟切碎的艾青倒进石臼里，说：“前两日他师傅刚走，眼下估计正忙着呢。”

“走了？”杏花吃了一惊，连忙问，“老师傅怎么突然走了？”

“生老病死，哪有什么突然的，该走的时候，自然要走的，”阿姊笑道，“要我说，还是件大喜事呢。”

老道士吃酒喝肉荤素不忌，痛痛快快地活到七十，两腿一蹬就死了，倒也清静快活。

杏花心中忽觉一冷，下意识朝屋檐下看去。傻子坐在竹椅上安静地捻着棉绳，似有所觉，也迎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中无所着物，只浅浅盛着春晖。

死，杏花忽的为这件事发起愁来——他和傻子，不知道谁先死在前头——若是他先死了，傻子又该怎么办呢？

阿姊不知他的愁肠百转，笑着给屋外的两人各端了一碗梅子汤，又抱出一泥封酒坛：“这是我年前酿的苦艾酒，如今可算能喝了，你带回去，等小道士下山来，和他好好喝上几杯。”

“不过——这酒烈，阿离是不能喝的。”

她指了指傻子，特地嘱咐道：“你可记住了，千万不能给他喝啊。”

-

杏花醒来时候，只觉得浑身哪哪都疼——尤其是屁股！

他捂着脑袋懵了好一会，才隐约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脸上不禁青一阵白一阵，哆嗦着嘴皮半晌说不出话来。

起因是他身上的怪病。

这病是打娘胎来的，发作能痛得人失神失智地在地上打滚呼嚎。从前每旬都要发病好几次，能生生将活人熬死，后来杏花找着了一个法子，用酒将自己灌醉了，无知无觉的，便没有那么痛了。

也曾看过几个乡村大夫，却都瞧不出什么端倪，还有一两个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的。但他终究是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不仅如此，近几年来，痛症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至于酒买也得少了。

杏花还以为自己这病已经全好了，哪成想突然又发了病。

痛意来势汹汹，千刀万剐似的从骨子里头炸开，杏花死死抠住门框，脚软似面条，几乎无法站牢。

酒。

他当下唯一的念头便是，屋里还有一坛酒。

救命的酒。

——但傻子究竟是怎么喝上的？

杏花捂着自己不甚清醒的脑袋，实在是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情可不止这一桩。

隐秘之处又胀又痛，稍稍一动，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叫人又羞又恼。始作俑者躺在身边，紧闭着眼睛。杏花原以为他只是醉酒，用力推了他一下，才发现他也烧起来了，一时竟不知该哭该笑。

一遭荒唐事，两人双双病倒。

好在杏花身体强健，躺到傍晚便大好了，肚子饿得直叫唤，不得不下床找些吃的。

屋里仰倒了一把椅子，满满一坛酒被喝了个精光，留个空坛子滚倒在地上。杏花去灶房拿了两块冷饼，捂着屁股呲牙咧嘴地坐下，慢慢回想昨晚上的事，越想越觉得心虚——好像，还是他喝糊涂了，硬叫傻子喝的酒。

他局促地看了躺在床上的傻子一眼，为自己开脱，这、这也不能全怪他吧，他怎么知道这傻子沾了一点酒就醉倒了。

先前确实是有些痛，虽然比起痛症实在只是毛毛细雨，后头渐渐觉出了妙处，飘飘乎就像落在云端似的，忘乎所以起来——他原来从不知做那事竟是如此痛快，怪不得……

——乌七八糟地想些什么呢！

杏花猛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转头，又叫傻子吓了一跳。

傻子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茶褐色的眼瞳在烛火下格外明晰。想到自己方才所思，杏花老脸一热，全然把兴师问罪抛在了脑后。

他清了清嗓子，轻轻问道：“饿了吗？我给你弄点吃的来？”

说完，却不等对方的反应，闷头一溜烟跑出门去了。

在他的身后，傻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离开的背影，混沌的眼眸微微闪烁。

若前头的人走得再慢一点，或许便能听到身后那一声极轻的，“杏花”。

-

“这人间的战火，怎么就烧个不停呢？”小道士大叹一口气，嘟嘟囔囔地接过了甜汤。

山河不知何处又燃起狼烟，葬骨岭上的义庄里堆满了无名尸体，今日他终于得了个空，立刻跑下了山来偷闲来了。

“从来如此，没什么新奇的。”孟氏说。

她将煮茶的陶罐从火上勾了下来，问他要不要再喝一碗茶：“你杏大哥最近怎么样——这几日太忙，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小道士挤眉弄眼了一阵：“他与‘那人’在一起，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要说有什么不好，只不好在‘那人’现在是个傻子。”

孟氏奇道：“过了这么久了，那边还没有派人来找吗？”

“恐怕知道拦不住，所以才不来的，”小道士缩了缩脖子，见孟氏若有所思，赶忙摇了摇手，“你看我做什么，我一个小小差吏，哪敢和那个恶鬼斗法！”

孟氏笑了他一句，也叹了口气：“你杏大哥吃了这么多苦头，他也合该来陪一陪的。”

她第一次见到冥医杏花君时，他还是一团蓝色的雾气，风一吹，就袅袅四散，或许是神识损伤太过，竟连记忆都没有存留多少，只随着风一个劲飘荡，再往前飞，就该魂飞魄散了。

“只是我原以为他会在这多留几年，这么一看，恐怕就要走了。”

小道士抓了把炒瓜子塞进兜里，笑道：“嘿嘿，孟姨莫伤心，你看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嘛！”

“你还说呢！”孟氏横眉一竖，“你还打算在这里赖多久？你师父那个老顽固都想通了，偏你小子冥顽不灵。”

来到这个地方，各有各的原因，但住着住着，那些什么前尘旧怨呀、爱恨离愁啊，也就慢慢释然了。久居之人终究是不多。

见眼前这臭小子俨然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她也不愿再多劝。

“不说这个——上次拿去的酒怎么样？若是喜欢，我再给你们酿一些。”

小道士耳朵一动，瞪大了眼睛：“什么酒？”

“我上次让你杏大哥带了坛苦艾酒回去，”孟氏有些奇怪，“他没与你说吗？”

“好哇，”小道士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杏大哥可没与我说这回事——准是自个儿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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