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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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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 【雁默】苍鸾(神异 长篇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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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搬文,存文存文
)v4b
{LzH&qu
之前账号忘了密码,新账号新开坑,还好搬的还不多
Z)9g~g94
{svn=H /
背景啥的懒得写了,随缘看吧
!5@_j,lW(
D('2p8;2"7
【苍鸾】正文,【盈虚】番外
[ 此帖被酒藤在2022-07-23 15: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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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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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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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一】
<N,)G |&
%h"z0@+
杏花。
iZ3W"Vd`b
5qUTMT['T
别叫我杏花。
q@5K6yE
f ).1]~
近来我总重复做着一个梦,叫我好生心烦。
AGP("U'u
p}b/XnV$~
梦见什么?
c)md
|tzg:T;
梦里有人问我,若有一人,爱自己的师尊挚深,九死无悔,灰飞烟灭无惧,我会如何看他。
]&~]#vB#
F(#rQ_z]
……你如何回答?
u}bf-;R
2g9G{~,@g
我说,那只怨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天道命理,伦常理法。而他连个人的私情也无法克制,为了一己之私,弃九天之理于不顾,深情又如何,不过软弱心肠罢了。
88"Sai
+|Hioq*,t
那他说了什么。
tGdf/aTjy
*Oc.9 F88"
他?他是谁?
|]Z:&[D]i
/"H`.LD.?
……今日是朝拜之日,分布九天诸境的九算都会归墨谒见于你,你不应该在此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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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X
/
tj]9~eJ-
Lj\/Ji_
百丈殿堂,平日空旷无人,唯留水碧地板光可鉴人,无尽灯芯寂寞燃烧,早晚打扫之人替它们擦身清洗。而今日,殿堂中挤满了人,坐席粼次排开,不断有侍奉的人端上珍馐仙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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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白底绣金的礼官走上台阶,咳了两声,议论纷纷的众人这才逐渐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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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Z$~{
礼官见时机已至,便宣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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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境忘今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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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国凰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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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海境欲星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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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6X[vc|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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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公子开明到——”
5 )2:stT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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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算次第而入,依次入座,塞满人群的偌大殿堂寂无人声。犹如砸入水中的一颗石子,颠倒的是反而将满室喧嚣砸得寂静无声。
]Fvm 7V
Bx"7%[
礼官的宣唱是宣给殿中至高无上的人听,是以皆冠以姓名相称,九算在各自地界皆是执掌权柄的地位,回到此地,面对那个人,仍不过九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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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向殿上主座望去,那本该接受朝拜的坐席尚且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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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l6Dd43q
礼官神情庄严,众人肃穆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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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Gq%m=-x
忽而杯盏轻响,哗啦啦的是酒水倾倒的声音,公子开明叹一声道:“尊上怎么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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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G~<M"znV
凰后拨了拨发间珠玉流苏,笑意中不掩轻蔑,“尊上哪次比咱们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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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J^Al4
欲星移劝道:“一百年一次,好不容易都聚一聚,说这些伤情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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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VI#(uO
忘今焉冷笑:“她说得,咱们才说不得,她可是尊上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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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j~IaU
玄之玄皮笑肉不笑,说道:“说起来,尊上三十年前逢千的寿诞,这位师妹好似只送了一对瀛洲蛟龙珠,如此师妹,极是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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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T8NTu~0j
凰后笑道:“做什么一个个都将矛头对准我,妾身可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犯了诸公不快。”
C8#@+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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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骕求衣面无表情,冷声道:“都够了,此乃朝拜,不是摇唇鼓舌的地方,恩恩怨怨都到外面去撕,别在此地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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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GG>!@|
诸公噤声,面色各异,公子开明始终喝酒,凰后微笑,欲星移叹了一声,忘今焉面无表情,玄之玄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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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X8hpQ
香炉悬在半空,链子向上延伸至望不见的天际,熏香青烟袅袅,自金色镂空的球体中升浮飘散。终于满室归于宁静,只等一人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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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soN:HS
默苍离也不愿耽搁,但半途突发一点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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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杏花林,坐上云端,便向正殿前往,白云日行万里,即使墨疆域广阔,去往正殿也不过须臾功夫。他这几日无来由地有些倦怠,或许是被那梦魇搅扰,没有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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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靠在云端,任微风拂动青丝,趁着此间空闲略作小憩,一会儿进了正殿,又是一番历时长久的苦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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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_,E
他这般想着,便闭上双眼。
K.C> 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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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昏昏入睡,半梦半醒间,骤然一阵针刺般的异样将他惊醒,蓦地睁开双眼,只见前方一团黑气浮现,悬在云海天际,正挡在他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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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胆子,还从未有魔物敢闯入墨之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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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袖一扫。顿时漫天云层犹如被狂风席卷的海浪涌退,云浪携万钧之势向那团魔气冲击,两物接触一刹,黑气爆发出无声的长啸,登时消散殆尽,被冲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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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NV_W&M
蹭得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自黑气中弹破而出,穿透云层向地面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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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微微一怔,忙遣云向下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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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物轰然嵌入地面,山石皲裂,几欲崩碎,沙石纷纷滚落。默苍离掌心上抬施法,崩落沙石方急速回转,复归原处,山摇地动迅速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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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心急情切地,跳下云头拔出那物,乃一口通体青玄粗粝的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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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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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空中又闻一声长啸,凄厉异常,默苍离自恍惚中抬头,见那被黑气裹挟的东西飞快地掉下云端,眼看就要摔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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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挥手,厉风聚成白云出现在它身下,堪堪接住坠落的身躯。白云载着它浮到默苍离面前,竟是只小凤凰,半臂来长的身体,羽色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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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心里蓦地窜出莫名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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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一脉?你不是魔族?为何身染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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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右手,看了看手中之剑,更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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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我墨之圣器,失落已久,为何会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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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小东西躺在云上,微微颤抖着身体,受了极重的伤,微弱呻吟几乎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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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先带你去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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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临驾,传唤官小跑着次第传诵。默苍离一袭华贵的青衣朝服,自九千九百九十九万级白玉台阶以下,逐步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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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笼罩在浮云中的正殿,九算已领着众人左右叩跪在月台下,默苍离走进殿堂,九算与众人方才起身,错落有致地走进殿中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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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接受九算叩拜,听取汇报。九算自墨所出,分布各地协管九天诸境,并非诸界之主却执天下牛耳。殿上汇报,实则是祝贺与赞颂之辞,真实的情况,只有下殿之后,单独面见尊上时才会谈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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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yk'c't_O
按例缓留公子开明一日,探取魔界情况,屏退后,默苍离只感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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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只余他一人,他方才叹息一声,向后倚靠。揉着额角,忽而想起日前捡回的小青鸾,今日与公子开明相谈整日,都忘了它,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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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下看看,并不见那青鸾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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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会是跑了罢。默苍离这般想,心里忽地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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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凤神族,青鸾为首,其帝君乃九天之尊,天地共主。青鸾一脉栖息羽国,无事不出贯月槎,见到极是稀罕。虽然如此,于钜子倒不少见。但这一只,却让他有种莫名的感受,悬在心上,不知它为何身染魔气,更离谱的,竟携带着墨失落多年的圣器墨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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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它还伤着,默苍离勉力起身四下寻找,出了房门,走过长廊,中庭林木森森,高逾百丈,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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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听见熟悉的哀鸣,却甚是尖厉。默苍离忙赶过去,见到那小小的赤色身影,上前俯身抱在臂间,却感觉它不住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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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奇怪,尚不及言,闻见风中一阵幽香,绿雾缭绕间缓步走出一袭紫衣的女子,朱唇似血,面玉无暇,美艳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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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一见到她,颤抖更剧,又发出那般尖厉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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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挑着白玉指尖,笑道:“这小凤儿,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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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你把它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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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无辜得很:“我把它怎样,它还没把我怎样呢,一见我就冲我龇牙咧嘴,倒叫我唬了一跳。”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凤凰的额头,“真不讨人喜欢,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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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骤然昂首冲着她指尖就狠狠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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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惊叫一声,忙缩回手,一看竟流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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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这小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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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跟一只鸟儿,你也闹得起来。”默苍离抱着青鸾侧身避开她的袭击,“你怎么还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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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本就玩笑,故作不满道:“有你这样的师兄么,它咬了我,咬了我,你竟然不管不顾,还赶我走。没人性,没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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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是祥瑞的灵兽,一鸣则天下太平,咬你是你的福气。”凰后犹然愤恨,转身要走,默苍离叫住她,手里多出一只白玉瓶,“你心心念念的神芝露,权慰你破指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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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眼露欣然,仍旧摆出不愤姿态,嗔怪道:“别以为我就会这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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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她离开,默苍离低头摸摸了它头顶凤羽,对臂间垂头丧脑的小青鸾道:“以后不要咬她,她是我的师妹。走吧,此地诸事已不必用我,我们回薮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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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时不曾乘云,下了正殿,一头白狐早已等候已久,见到默苍离便飞扑上前,不断蹭他手掌,默苍离抚摸它的头顶,夸道:“不错,也知道来接师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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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得了夸奖愈发雀跃,跳起来背过身,伏下身子,待默苍离坐上它后背,抖了抖一身银毛,便腾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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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茶功夫,杏花林已在脚下,如白雪皑皑,万里无垠,包围了深在其间的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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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陆草木,飞禽走兽。步入薮泽,杂乱无章是第一印象,一望便知主人从未有过修剪之好。四下水潭星盘错落,倒映碧空如洗,水边乔木灌草疯长不理,小的细不扶风,大的独木成林,树干般粗的藤蔓攀爬蔓延,从枝头坠下枝蔓垂入水中,将粗壮的枝干坠得几欲栽倒一同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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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水泽岸边,两株古树交缠盘绕仿如一体,枝叶繁茂之盛,可遮风避雨,枝蔓盘错覆盖间,形成一方中空洞穴,便是尊上平日将息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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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OHw
白狐自老虎大小变作猫儿一般,又化作一个没半人高的娃娃,光头浑圆,穿着一身和尚的雪白装束,跟在默苍离身后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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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lEz|$
默苍离看他一眼:“怎么又变作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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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嘿嘿一笑,“小娃娃招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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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一支绿藤自身后窜出,骤然缠着圈儿将他卷上半空,小和尚发出惊叫,却听一个男人的声音笑道:“小骗子,成日尽琢磨怎么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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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i)
“放我下来,老树精,老妖怪!师尊,你看他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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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头也不回,“他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么,畏畏缩缩你就活该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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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B_YRL4
身后小和尚和老树精开始缠斗不休,默苍离走进树屋,拨开细嫩藤枝组成的垂帘,屋内也杂乱无章,大大小小的东西毫无秩序地堆作一起。走到窗边,拨开厚厚的书简,默苍离将怀里的青鸾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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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上软和的床褥,青鸾缓缓舒展羽翅,睁开眼睛,定定地将默苍离望着。它微微颤抖着翅尖,似乎想要动作而无能,只能发出细弱的哀鸣。默苍离心中愧疚,毕竟这伤是他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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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8Cy|I
它的眼睛好似琉璃,流光溢彩,灼眼异常,任何凡人,甚至修为不高的神怪妖魔,与这双瞳仁对视太久,皆会受其间流光迷惑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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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青鸾王族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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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将手掌覆盖在它目上,旋即移开,青鸾的双目仍是琉璃颜色,却已没有了方才的灼目神采,被隐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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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8/sz`N7Q
这双眼睛令他似曾相识,但却没有道理。他并没有亲近的青鸾友人,师妹倒是长居羽国贯月槎,但她自己并非青鸾族人,更遑论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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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抚着小青鸾的羽毛,青鸾偏过头,去蹭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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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xl?D
“怕不是梦里见过你。你还将墨狂也带了回来,果然青鸾是带来吉祥的灵兽,你来我身边,是给我带来祥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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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e,9
他褪下繁重的服饰,换上宽松的衣裳,将小青鸾复又抱起,刚出了树屋,就见小和尚迎面跑来,一手提着明晃晃的斧头,一手拖着粗壮的断枝绿藤,得意向他展示:“师尊你看,我打败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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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点点头,“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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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d
小和尚丢下斧头和绿藤跟着他,“师尊,你要去哪儿。”他小跑着跟上默苍离脚步,看见他怀里的青鸾,刚才他就一直想问,没有来得及问,“师尊,你抱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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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停下来,略放低了给他看。他踮起脚攀着默苍离手臂,“是凤凰,红色的凤凰,是青鸾吗?怎么跟书上记载的不一样?”他伸手摸了摸小凤凰的头,见它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笑起来,“它看我了,师尊。”又摸到伤口,吃了一惊,“它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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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点头,“嗯,所以我要带它进去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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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跟了一步,“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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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哪儿你都要去,不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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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嘟着嘴,懊丧地站在原地盯着师尊走远。
ZAr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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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WZ~A
-CZ-l;5
洞中幽深漆黑,但却受来源不明的幽光笼罩,视物仍然清楚明晰。细听之下,可听到静谧中隐藏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窸窣声响,无数生物的爬行、蠕动、叫唤、吐息。默苍离的青色袍脚曳地,所行之处有无数小东西奔忙着向两旁退避。
%,E7vYjT%
ix+x3OCip
间或经过一二宽敞明亮的洞口,并未停留。又行至一处空阔腹洞,此间水声潺潺,中央一方寒潭,潭中开着一丛玉色莲花,莲叶与花茎无风摆动,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点异样的色彩。
)%1&/uN)
J2x$uO{Bn
始终安稳躺在他怀中的青鸾突然奋力挣起,脱出他的手臂向那水潭飞去。默苍离错愕,一时忘了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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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
近看,只见重重莲叶花茎间,躺着一具孩童躯体,身着玄衣赤纹的锦袍,额间血色印痕,他双手放在两侧,脸颊白中带粉,好似只是睡着了。但靠近便立即可知,这个孩子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三魂七魄的质感,这是一具尸体。
C(ZcR_+r$,
s UvKA0
尸体睡在一张临水的莲叶间,莲叶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米粒大小的纺织娘,它们布满尸体,爬行蠕动,一旦尸体某处出现腐败的痕迹,周围的纺织娘便向那处聚集,将腐坏物质吞噬,吐出丝线织成新肉。莲花凝成水露在尸体身上滴落,为它提供养料。这具尸体被精心护理,维持着它容颜不败,却不知早已死去多久了。
0honHP
p@`4 Qz
青鸾摆动羽翅,绕着莲花丛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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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K 9s0t'
默苍离也走了过来,解释道:“这是我儿,他叫策天凤,只有一百九十岁。”
l$qmn$Uc
cbY3mSfn*
青鸾飞到莲花丛低垂的上方,久久地徘徊不去,默苍离等着,却一直不见它有何动作,尚不及开口说些什么,蓦地两颗泪珠低落,穿过重重茎叶,砸在尸体脸颊,碎成水花。
J\9jsx!WQ
~9]Vy (L
好似受了巨大刺激,那青鸾盘旋飞翔得越来越快,它昂首发出厉啸,却全然不同之前。默苍离露出惊愕神情,只见一尾原形青鸾蓦然浮现在半空,八翼一足,赤光金芒,将整个山洞照得雪亮,巨大的躯体向上冲高,四对羽翅扑朔,扇动整个山洞随之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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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qdWQFuM
正在水潭边玩闹的小和尚被突如其来的震动一甩,脚下不稳,噗通就栽进水里。蔓延出整个杏花林、甚至千万里之外的震动惊吓了这一片的各族住民,大大小小惊慌失措地纷纷逃窜。绿藤甩着藤蔓捞出湿透的小和尚和其他不幸落水的家伙。众人惊疑四顾却看不见任何异状。
"otr+.{`*
[)B@
山洞高不封顶,青鸾灵兽扶摇而上,停在高空,琉璃双眼冲破禁制,流光更甚,骤然它俯冲向下,迅不眨眼。默苍离反应奇快,翻手飞出一面半大铜镜,铜镜瞬间悬置高空,化作无边无际,半空中发出锁链轰然巨响,青鸾俯冲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什么突然锁住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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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hAt
它悬在空中奋力挣扎,看不见的锁链却将它的躯体绞得皮开肉绽,血液纷纷滴落,像下着一场血雨。蓦然它爆发一声长啸,猛力一挣,就要冲脱束缚,默苍离操纵铜镜,铜镜中射出一口无形巨剑,将它的躯体整个穿透。
4t"*)xy
XP3QBq
青鸾痛苦哀嚎,口中溢出鲜血,默苍离再一挥手,下方如镜像一般又出现一面铜镜的半影轮廓,伸出无形锁链,青鸾被巨大力量向下拉扯,生生砸入铜镜之中。
%YsRm%q
..sJtA8
收了铜镜,又变作双掌般的大小,镜身与默苍离自己一般竹青颜色,镜面却朦胧不清,依稀可见内中匍匐着那只八翼青鸾,跌在地上,血流不止。
K4BTk!
|2tSUOZ
默苍离不及管它,忙丢开铜镜,铜镜悬浮半空,他赶到莲叶之前查看,万幸,莲花丛与莲叶上的孩童并未受到波及,只是纺织娘受了惊吓,潮水一样纷纷躲到水里。
&FT5w T
BNF++<s
他万般怜爱,伸手轻抚孩童的脸颊,面颊甚至触感温热,犹似活人体温。
Z{j!s6Y@{
)2
“我儿……”
\Or]5ogT'
aA!@;rR<yU
长叹一声,心方落定。
1ZGQhjcx
ajg7xF{l)
倏然面色转冷,转身收回铜镜,洞中只余他一人,拂袖走出山洞,再不提什么疗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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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LgK_
“真是放肆,罚你在这镜中好生反省,已算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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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虽然收了那作乱的青鸾,但默苍离仍然放心不下。青鸾居五凤之首,族脉与天地共生,青鸾王脉御领神族,九天共主。无关乎修行,无上神能是与生俱来。默苍离即便出手及时,也阻不了它扇一扇翅膀就将莲池上七十九重封印冲破一半,万幸未伤及孩童身体。默苍离重新结下封印,施法召回受惊的纺织娘,这些无智的灵物才窸窸窣窣地尽数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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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莲花池畔守了一夜未归,天将明时才回到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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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下后,心里记挂着那青鸾突来异举的疑惑,但抵不过数日奔波劳累,又为小儿的事情忧虑了整夜,几乎一合眼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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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入眠,屋外走廊木板上咚咚咚传来声响,硬生生将他的神智拽回清醒。不睡还罢,睡了又被惊醒,默苍离只觉得头晕脑胀,心里道这小东西精力这么好,晚上都是不睡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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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俏如来一掀藤帘进来时,见师尊已经半起了身,倚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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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色将近,天光熹微,半弯残月悬在窗前,薮泽的凌晨水雾缭绕,仿佛有青色的水光浸淫周身,默苍离半倚窗前,昳丽体态虚无缥缈,犹如无物不可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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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精年纪轻轻,却也知道爱好风流美色,扑到师尊怀里使劲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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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抱了他,顺手抚了抚他一头炸毛的白发,瞧这模样,又是起床没梳,曲着手指敲了敲怀里的脑袋,“扰人清梦不说,还邋邋遢遢不成样子,最好是有点正事,否则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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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跳开一步,瞧了瞧默苍离身后堆得乱七八糟的床榻,与床榻边更乱七八糟、甚至看不出原本功用的各种杂物,毫不心虚地嬉笑说:“师尊光说不做,你比我还邋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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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精神不济,不愿同他拉扯,揉揉额角,一边道:“到底何事,不说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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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又一扑趴到师尊身侧,仰头拉着师尊哀求道:“师尊,那只小凤凰呢,你把它藏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把它关进永生镜里了,你放它出来好不好,我要它陪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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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狐族天生灵敏,俏如来更是个中翘楚,昨日突来一阵震荡,惊得万类奔走,虽然不见其形,但小狐狸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永生镜一闪而逝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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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不是有那么多凤凰吗,还不够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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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们都没有昨天的小青鸾漂亮!你放它出来嘛,放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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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皱了皱眉,想不理他,可徒弟拉着他死活不放,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得实在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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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洗漱,下了树屋,在水潭边小坐。薮泽的确养了许多凤凰,这是默苍离独特的癖好之一,也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对凤凰此物莫名喜爱。此时,这些血脉珍贵又形貌瑰丽的灵宠,大多还在梦里栖息,掩在林间草丛,光芒迤逦,却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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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落座,俏如来乖巧的立刻奉上一杯茶,伴以满脸企图卖萌的笑容。一口凉茶入喉,确实让默苍离舒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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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青鸾在洞中突来之举,是见到小儿的尸身才有的反应,它落了泪,先是哀伤,旋即暴怒,想必其中另有隐情。这万年以来,青鸾王族凋零式微,嫡系血脉几尽断绝,正当是羽国风起云涌的当口。幸而有凰后居九算之位入政协理,才不至于发生大乱祸及诸境,但顺势想来,也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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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回归的墨狂,与那些魔气,恐怕此子一身牵连不小,的确该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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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本来就伤重在身,昨日又受蛰灵锁贯体之痛,即便青鸾命格强硬,恐怕也难捱得很。默苍离略微垂眼,瞧自己指尖,稍动了动,仿佛还记着那只青鸾蹭在皮肤上柔软温热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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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一直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师尊神色,盼他松口,却只见到师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师尊却忽然动作,凭空一握,现出了永生镜。俏如来眼睛一亮,硬挤过来,往镜子里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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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朦胧的镜面,看得见青鸾伏在荒瘠无际的尘埃里,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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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伸手去抓镜子,“师尊,你看它,你要把它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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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太唐突,说的默苍离也是一愣,没来由心虚了一下,一挥袖将青鸾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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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跌在水边,草地青石之间,便被它的鲜血染红。默苍离见状,放下茶杯,从木桌旁起身,来到青鸾身侧,蹲下身意欲抱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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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原本一动也不动的赤色小凤凰突然奋力一跳,跳出了尊上一臂之外,顺带着还别过脸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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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又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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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在后头歪了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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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不计较,移步上前,再次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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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鸾又是一跳,这次跳得更远,还是扭头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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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三次,俏如来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师尊,站到前面来,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师尊摇摇头,“都怪师尊你,把它关进永生镜里,它是生气了,才不理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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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也自觉理亏,又不肯放下身段,起身负手,淡淡道:“那如何,放它不管,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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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抬起并不强壮胸膛,握着拳头拍两下,自豪地道:“交给我,我可跟老妖怪学了好几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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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并不好奇他到底跟杏花学了哪几手,但俏如来既然夸口交给他,便就交给他。当真不管,默苍离转身离开水潭边,“那就交给你了,我午后再来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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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小心翼翼俯身把小青鸾怀抱起来,大声说:“师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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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走出一段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一兽一禽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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薮泽过惯得过且过的日子,既不奢侈也不讲究,除了算得干净以外很难夸得出旁的优点。洞府都是默苍离自己随需要时挥手而劈、抬手而建,半点格局也谈不上,虽然有个杏花君偶尔打理,但也实在难以分辨卧室、书房、厅堂、厨房等地究竟有什么大的区别——厨房,原本薮泽内是没人起火烧饭的,杏花君与默苍离皆辟谷,各族住民自成一体互不干涉,灵宠们则自食其力,叼个小虫、啄个果子,千万年的如此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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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打青丘御主将自家长殿下送来拜师,此处化外之地也不得不添上一点烟火气息。狐族不辟谷,需进食,于是这厨房,委实是专门为俏如来一人搭起来的,杏花还为此迫不得已地研习了厨艺这门技术,可喜地日渐提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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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曲深幽暗,冷气森森,唯一的光源来自石洞中心一块寒玉石,径长约两臂的玉石散发出柔和的青幽光芒,上方悬浮一口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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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青鸾而重回的墨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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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接过墨狂,默苍离便感觉到墨狂有所异样,但他并没太在意,青鸾身染魔气,墨狂又是自它而出,同样沾染魔气并不奇怪。虽说墨狂本为太灵圣物,无需从外净化,任何邪灵魔染皆可自行消解,但为防万一,昨日带青鸾前往疗伤之前,他还是将墨狂放在此处,以助其净化魔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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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下来看,剑身之上魔气虽已尽数消散,可还有一股隐隐异动残留其内,并未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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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稍探感知,发现竟然不是魔气,反而是一种生生不息的力量,扎根一样的缠死在墨狂内部。也不是不能强行拔除,但在不知其理的情况下,损及墨狂只是其一,恐怕还难以拔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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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考虑很久,默苍离挥袖收起墨狂,转身出了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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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林内,往西,离开水泽居地十几里后,明朗的光线忽然变得雾气飘渺,林木渐次稀疏,草丛灌木反而猖獗,愈向里走,山石嶙峋愈发多而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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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石头堆前,默苍离结了个法印,眼前石堆恍惚间仿佛有所变化,须臾后,石堆俨然变化作了山壁悬崖,其间山瀑溪涧,珍禽走兽,山石丛林间错落分布着亭台楼阁,楼台间可见行人来往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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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变化的只是内容,大小仍然是默苍离面前一人高的那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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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玉石铺成高台石阶,一名手指小大的人物从玉石台阶那端走出来,走到玉台的边缘,向默苍离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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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拿出墨狂,向那个小人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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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似有一层无形的空间墙壁,墨狂穿过这层壁,变得如同那人一样袖珍,来人双手稳稳捧了墨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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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给废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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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又行一礼,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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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走后,默苍离也随之离开。须臾之后,袖珍山城再次恍惚变化,重新变回了一堆普通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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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了墨狂,默苍离自觉得空,便想起了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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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俏如来将它照顾成了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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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水泽周遭找了一圈,最后终于在林边的一株树根下找到了青鸾——俏如来用藤枝扎了个仿佛是鸟窝的东西,让青鸾睡在里面,还严严实实地包扎了伤口,虽然这包扎的手法难以恭维。小狐狸自己已经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今日阳光明媚,树根下倒很荫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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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走近的时候,青鸾正在昏睡,也可能是昏迷。他在鸟窝前蹲下时,青鸾也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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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出于生性对凤凰的偏爱,自从见到这只青鸾起,默苍离便对它别有钟爱。见小凤凰睡着不醒,他伸出手指在禽类细长的脖子上轻轻地挠,那处绒毛温热细软,那触感简直令他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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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觉得痒,缩了缩脖子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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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瞳子,已经被默苍离施过术法,掩盖了本身的光芒,但呈现出的琉璃光泽仍然十分动人,眸子懵懂不清地转了转,末了终于锁定在默苍离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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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扭过头,宁肯面向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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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一笑,“还在生我的气,莫非我还错怪了你不成?这样,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告诉我,昨日为何有那番举动,若你说的有道理,我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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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仍不理他,连头也不曾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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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肯说,我就只能凭自己所见,昨日本就是你的不对,若非你动手在先,我又岂会出手伤你?那是我儿,我费心养护了他近三万年,若让你毁了,你可陪我一个么……不肯说也罢,同我回去,我给你疗伤,你要生气也好,不生气也好,总要先将伤养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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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了许多,末了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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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这样同你商量了,还不肯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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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小小的身体蜷着,躺在树藤小窝里,面朝树根,无动于衷,仿佛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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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性还不小,非要我先向你道歉才行?”叹了一口气,默苍离站起身来,“那好吧,你一定要那只笨狐狸照顾你,他能把你毛都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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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转身欲走,走出几步,身后传来青鸾一声低低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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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回身将它抱起来,“终于肯搭理我了?”青鸾探着脑袋,蹭了蹭默苍离的手,用喙尖去啄他的手指。默苍离浅浅笑着,将它抱回了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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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了伤药,拆开纱布预备重新包扎,又是一阵无奈,“那笨徒弟竟然就只是给你抹了一点藤汁?”杏花君的树藤汁液的确有百治伤病的效果,但蛰灵锁造成的伤势,岂是如此轻易就能疗愈。一边想着俏如来学艺不精,默苍离考虑稍后如何教训他,一边给青鸾重新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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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捧着石盘子回来,在鸟窝里没有找到青鸾,转了几圈,很快就找到了树屋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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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埋怨,“师尊,你怎么把它抱走了,不是说好给我照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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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此时已经给青鸾包扎完毕,闻言便将小凤凰递回给他,俏如来兴高采烈,放下石盘,小心地接了过来,捋了捋小凤凰翅膀上的羽毛。他在墙边的方桌前坐下,将小凤凰放在腿上,伸手去够他抱来的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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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子是些新鲜果子,还带着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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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把果子凑到小凤凰嘴边,小凤凰探头啄了啄,但是软软的没有力气。他便换了个软些的果子,但青鸾还是吃不下。颇苦恼了一会儿,想起用小刀将果子切成米粒大小,再捧着在手心里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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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这次终于吃了,俏如来被它尖尖的喙头一下下的戳着手心,痒的不行,咯咯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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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在一旁瞧了他们一会儿,便闭上眼睛,打算养神片刻。俏如来在一旁吵吵闹闹的,他居然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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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有些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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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桌边,石盘还在那里,盘子里的果子少了一些,还剩了许多。俏如来与小青鸾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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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开藤帘走出屋子,从走廊上往树下看,树下站着一头雪白的毛驴——通体无暇,唯有一双眼珠与四蹄乌黑,不是马,不是鹿,的的确确是头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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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驴脖子上挂着一只竹筐,墨狂装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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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墨狂,还有两只纸团,一只大的,一只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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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先展开了小的那个,皱巴巴的纸条上简洁地写着三个字:“有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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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果倒是让默苍离很是意外。他瞥了一眼墨狂,墨狂随他经年累月,从未生过什么剑灵,如今不过离开他身边数万年,居然就生出了剑灵?这莫不是在某方面谴责他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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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展开第二个稍大的,原来是字比较多,写着:“去你大爷的默苍离,把墨狂给我丢了几万年,突然出现是怎么回事!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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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无表情地读完,将两个纸团一起丢回竹筐,收起墨狂,把下来时顺手拿的一颗果子给它,白驴一探脑袋一口吞掉,默苍离拍了拍它的脑袋,“告诉他,我眼下没空,改日再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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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子甩了甩尾巴,颠颠的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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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光已暗,月色却还不甚明朗,不远处洞府内亮着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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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将墨狂插在地面,走到木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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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着下巴,静静地瞅了墨狂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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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他单手结印,运起灵器分离的术法,指向墨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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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初时巍然不动,很快微微发颤,末了铮铮作响,震颤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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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撕裂似的巨响,墨狂蓦地停止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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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伏着一个人影,在月光下不甚清晰。人影身形佝偻,不住颤抖,显然痛苦非常,最后噗的呕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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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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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清冷的命令,人影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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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它发丝凌乱,神形憔悴,却是个俊朗英华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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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杏花君正在做饭,俏如来在一边指挥他做饭,小青鸾被放在厨房外间的案几上,听到里间不断有声音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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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说:“再放点盐、再放点糖、少放辣、不吃木耳、多要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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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不胜其扰怒而回头,“你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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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一撸袖子,“自己来就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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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盏茶后,杏花君大叫:“祖宗你快下来吧,你这是烧火还是烧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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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蔫搭搭的萎在桌案上,直到洞府外一声巨响,它抖了一下扬起脑袋,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即扑扑翅膀居然飞了起来。中途撞了一次门框,好歹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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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和杏花君也被这声音惊动,从窗户里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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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内伤沉重、外伤遍体,飞到一半开始滴滴哒哒往下淌血,几次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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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坐在水边,感受到它接近的气息,意外地转头,竟然见到青鸾朝自己飞过来,忙起身,下一瞬已在青鸾跟前,将它半路截下,他伸出双手去抱它,青鸾几乎是脱力跌落在他的臂间。入手一片湿热,鲜血濡湿了翅膀和身下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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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蹙紧了眉头,回到水畔桌旁重新坐下,将青鸾放到腿上,轻缓地拆开已经染红的纱布,查看了伤口,他轻声叫了一声俏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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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远在洞府内,却高声答应,飞快地跑到师尊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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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屋里拿伤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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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屋里本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尊上已长久未曾受过伤,并不需要此类物品。但今日让杏花给青鸾看了看,杏花说这伤势不轻,需要长久的将养,所以问杏花要了伤药,一并放回屋里,方便以后给它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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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俏如来带着装了药的木盒子回来,打开来捧在手里。默苍离蹲在潭边,用手掬着水给青鸾的伤口仔细 清洗,俏如来站在一边捧着盒子,瞧了瞧青鸾,又扭头去看仍跌坐在地的陌生青年,见青年脸色苍白,口中吐血,回头凑到师尊耳边悄悄说:“师尊,那个人也受伤了。”又问,“是个剑灵吧,他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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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洗了血污,垂眸给青鸾上药包扎,闻言道:“我不知道,不如你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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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把药盒朝默苍离手里一塞,默苍离一手抱着青鸾,另一只手猝不及防接了,就见他跑到剑灵面前,负起手,有模有样地问:“汝名为何?何以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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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抬起头来,他有一双幽蓝色的瞳子,在夜色下也光芒摄魄,清亮如星辰,湛澈如秋水,如果他真是一口剑,那一定是一口风采不可逼视的绝世利剑。他双唇嗫嚅,颤抖着说:“剑……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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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抱着青鸾站在俏如来身后,本想听俏如来继续问,怀里的青鸾发出一声凛厉的尖啸,突然奋力从他臂间挣脱,像一支离弦之箭向剑灵俯冲而去,与俏如来擦身而过时,小狐狸被它带起的厉风瞬间所伤,发丝割断,脸上飙血,脚下不稳,一歪就要栽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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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忙伸手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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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青鸾已经和剑灵撞作一团,虽则两相伤重在身,青鸾却像是毫无痛感一样愤怒攻击,它来势汹汹,剑灵下意识全力招架,无奈他实敌不过青鸾,又牵动伤势,眼前发黑又不住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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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青鸾波及的俏如来惊吓之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默苍离搂着他不住安慰,却心下诧异地望向不远处的愈加伤重几欲昏厥的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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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与青鸾一击之下,剑灵爆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若非这股力量,绝不足以抵抗青鸾奋力一击的力量,但这并不是让默苍离惊诧的原因,而是在这股力量背后,他竟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一丝绝不该还存在于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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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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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龙脉,对如今的九天诸境而言,早已是引为传说的概念。早在洪荒天地初分、九天诸境形成,最后一脉烛龙湮灭,烛龙之下,螭龙、虬龙、应龙、蛟龙,所有龙脉皆陆陆续续随之消殒。那曾经睥睨于世的力量,随着龙脉的灭绝,业已成为九天众神遗忘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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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除了自那时起便成形在世的古神,已无人能够识得龙脉气息。尽管这一丝气息极其微弱,默苍离也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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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还要再攻击,被突然自水中窜出的绿藤一咕噜圈住,动弹不得,连挣扎的动作也做不出,倒是阻止了它不断自残。默苍离给俏如来抹了药,走到剑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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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却像是极其怕他,抖着身子瑟缩一团。默苍离仿佛没看见他的害怕,在他一臂之外停下脚步,“你与虬龙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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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龙,龙……”剑灵如听不懂似的重复他的话,望向他,清澈的眸子却是痴痴的,忽然他眸光山洞,那种巨大的恐惧倏然又回到他身上,抱着头连连后退,口中呢喃不断,“放过他,放过他……放过他们……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说着泪流满面,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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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情状疯癫,很难问出什么。转头去看青鸾,青鸾暴躁不安,却又被绿藤缠住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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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自墨狂所出,墨狂是青鸾带回,青鸾却又像是对剑灵极为抵触,那股虬龙气息让默苍离尤为在意,但偏生两人皆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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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环顾四下,哭哭啼啼的俏如来,不断挣扎的青鸾,疯疯癫癫的剑灵,又开始觉得有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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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给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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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剑灵交给杏花,他来到青鸾面前,绿藤放开,青鸾落在他的手里,方才所换的药再次被鲜血濡湿,青鸾犹自直着脖子盯紧剑灵,默苍离曲着手指敲了敲它的小脑袋,“还看,你又让我白换了,乖乖养伤就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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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候,俏如来给青鸾扎了个窝,放在他自己的洞子里,但现在俏如来自身难保,默苍离安抚了他几句,也不敢把重伤的青鸾交给他,赶他去睡,才回到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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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床上,将方才换过的伤药再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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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青鸾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气势,蔫搭搭的趴在他腿上,耷拉着翅膀任他动作。默苍离见它无精打采的很是没有精神,便挠着他翅膀下的软肉逗着他说:“我看你怎么也不像是带来祥瑞的灵兽,反倒像个小祸精,从你出现,我就没有得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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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仰头看它,他笑着又说:“总不是我以前得罪过你,你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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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心怀歉疚还是想宽慰他,青鸾探着脑袋,拿尖尖的喙嘴,轻轻地去碰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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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说笑的,别当真。”默苍离摸了摸它的脑袋,“你认识刚才那个人?”青鸾并没有反应,仍在一下下地啄他的手指,默苍离知道它眼下神智不全,并不能很明白地听懂自己的话,这句话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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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知它可能听不懂,默苍离却莫名地喜欢跟它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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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青鸾停下了动作,琉璃似的瞳子仰着瞧着他,默苍离只当它不懂,“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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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睛,思索着合适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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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手背软软的发痒,略诧异地睁眼,见青鸾低着脑袋,翅尖移动着,在自己手背的皮肤上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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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居然写了个字,还是个笔画不少的“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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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的惊诧不下于方才的虬龙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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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因为一只鸟会写字——青鸾王脉,名中带“鸿”的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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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英年早逝的太子殿下,青鸾王脉最后一个嫡系血脉。当年他的一死,宣告了自九天初生以来便横倨贯月槎的青鸾神族王脉嫡系彻底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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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高居于贯月槎的九天帝君,乃是王脉的旁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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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谁都不说,但所有人都在等着青鸾族脉的君权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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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者蠢蠢欲动,窥视时机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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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这只青鸾真的是那位已死的殿下,那这背后的联系就太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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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不能完全排除巧合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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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不动声色,却瞧着青鸾写完,仰着脑袋盯着自己,迎上它的如水目光,默苍离心里柔软一片,轻轻唤了一声:“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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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又是被俏如来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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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倒是没来吵他,但那响亮的哭声穿透云霄,默苍离又素来浅眠,生生被他隔着老远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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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青鸾还未醒。默苍离懒,没给青鸾另外铺鸟窝,就将它裹在被褥一角,与自己一床睡。手脚轻巧地穿衣起身,没有惊动仍然熟睡的青鸾,才带着初醒的倦气走出树屋,一边望向嘈杂来源的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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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与昨晚的剑灵在洞府外的石桥前拉扯,见默苍离出来,登时滚着泪珠跑来告状,一边跑一边朝后指着那剑灵,“师尊!他,他把三三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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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一只鸿鹄属的白色凤凰,不过小小的两百岁年纪,前些年才刚学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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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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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剑灵,剑无极,手上捏着木杈,木杈上串着三三——如今已然沦为熟透的肉红色,滴淌着油,外焦里嫩。剑无极见惹得俏如来如此伤心,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追上来,把烤凤凰凑到他面前,“别哭了,我就是看它好吃而已,别哭啦,要不,我分你一半好不好……好啦,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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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口齿伶俐、精神抖擞的模样,实在令人想象不出昨夜痴痴傻傻的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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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人的肉香飘到鼻间,俏如来悲从中来,一头埋进师尊身上,哭得更大声,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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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爱收集凤凰,却不怎么养,俏如来来了,不仅每日给凤凰们一只只清洗爪子梳理羽毛,喂食喂水,还给每只凤凰都取了名字,虽然,他取的名字默苍离从来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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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挠挠头,无可奈何,也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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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则只是灵宠,并未开智,没有灵识,但毕竟凤凰,九天皆是珍而贵之的灵兽,但即便是如此煮鹤焚琴也就罢了,还偏偏动他的凤凰,不说俏如来,连默苍离也噎了一下,有点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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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被默苍离罩个气泡,不顾他鬼哭狼嚎丢进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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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掉着眼泪,抽抽噎噎的把三三的尸身葬在杏花林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你安息吧”。青鸾坐在他头顶,从上向下注视着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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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梳洗已毕,从旁望了望,叹一口气,揉揉额角,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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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丢下这一堆心烦意乱,特意出门去了一趟魔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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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本是一个极不愿出门的人,若不是遇上万不得已的场合——譬如前日百年一度的朝拜——他可以宅在薮泽万年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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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载着他,不一会儿便已到了魔门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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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门世家,传说中源起魔族后裔,网罗天下藏书,通古绝今——至于是否真实可信,不予评说。但是此任魔门世家传人,燕驼龙,仅凭其身为魔族,却至今未被仇魔至深的八境群起而攻,已足以从另一方面佐证其无可撼动的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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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走近魔门世家山门之时,正巧撞见一院子书籍典册满地乱爬,一本纸书闷头前冲,撞到他脚尖,啪的落到地上,这才露出书本下扛书的四个小纸人。另有无数竹简卷轴,摊开来,拖着长长的“身子”,被从书中召起的书灵拎着四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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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龙博士自己更扛着一摞数米之高的书堆稳而飞快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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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默苍离,他忙不迭放下书,吩咐小纸人将书运到院子里还空闲的地方,自己避着满地的书和半空的长卷,举步维艰地来到默苍离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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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大驾,来的不巧,今儿正碰上好天气,晒晒书——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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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也知道这个尊上,懒得惊天动地,无事不登三宝殿,早就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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薮泽已经很乱,来到燕驼龙这里,居然让他撞见更乱的景象,默苍离把已经发晕的视线从满天满地上蹿下跳的杂物间拉回,燕驼龙问的直接,默苍离也不和他寒暄,“我来是想问你,关于虬龙,你可听说有何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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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被他问的一愣,“尊上这话问的莫名,龙脉早在上古就已经灭绝,哪有什么异动,尊上要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其实完全不用在意,关于龙脉重现的谣传一直就没有断绝过,都是些以讹传讹的空穴来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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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摇了摇头,“并非传言,是我亲身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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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闻言,唔了一声,搔了搔头,“这也不稀奇,龙脉本身力量太过强大,即使自身命殒,遗骸经历千万劫,其上的龙息也不会完全消散,但就理论而言,是不可能复生的,尊上可是接触到了虬龙的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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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是个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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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灵……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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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呢喃着,捏着下巴转了几圈,他佝着身子,在默苍离跟前转了几圈,突然像是灵光乍现一样抬起头,“对了,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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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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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虬龙和剑灵啊!”燕驼龙比划着,“十数万年前,的确有过一个剑灵,当时轰动九天诸境,引天下人侧目,剑中称绝,无人不臣——此剑灵之身,正是一口虬龙牙所打造的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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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龙骨,可能吗?九天形成的天然环境根本不适合龙脉生存,就连遗骸也在一次次天地劫变中毁蚀殆尽,即便仍有留存,龙脉固然曾经力量强大,但在如今的环境下,龙骨不过是弱不禁风的东西,制成的剑,也是不堪一击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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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摇头不认,说道:“尊上要相信特例,能够经历数劫而不死之物,本身已可见其极为坚韧的质地——世间最后一具龙骨,海境的虬龙遗骸,至今历尽天劫而不灭,除了鳞族的守护,一定也有其自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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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略思忖,暂且接受,“说回那口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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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点头,继续道:“虬龙龙骨铸剑,固然举世无双,但准确地说,当时惊动九天的并非是那口剑本身,而是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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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物当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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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应道:“那是个仙族,手持飘渺剑,身披流云锦,名叫任缥缈。飘渺剑有灵,仙尊爱赏,亲自赐名,缥缈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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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燕驼龙顿了顿,转了话锋,又说,“当时,此人剑绝于世,号称天下第一,但言行乖戾,虚实难辨,被斥为仙族异端,为仙族所不容,后来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了,至今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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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飘渺剑呢?”默苍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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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个,尊上说感受到它,委实不太可能。”燕驼龙盯着他,挠了挠头顶,“有人曾在无尽海打捞到了飘渺剑的残骸,剑灵随剑,剑身折断,剑灵随之消散,无所寄托之下,是无法单独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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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让默苍离留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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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海,向上九重凌霄是羽国,向下波澜万里是海境,向东越过灯廊是魔世,向西接连陆地是青丘,是个四通八达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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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道:“飘渺剑落在这里,是暗示任缥缈最后也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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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呢。”燕驼龙摊摊手,“不少人都猜测任缥缈是进入了魔世,毕竟任缥缈那个人,说他与魔族有勾染,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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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盯着默苍离,默苍离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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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默苍离说:“那剑灵一缕残魂,在墨狂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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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燕驼龙咋舌连连,最后多少压下了惊诧,“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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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劳烦你。”默苍离打断他,“今日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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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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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驼龙跟了几步,突然骤起眉头,竟有点忧心忡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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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云头,回转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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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缥缈如此盛名,他居然对此人毫无印象,这本身就是一个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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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燕驼龙所言,以虬龙牙之坚,举世难破,唯有墨狂,全废字流累世之功,斩断它并不奇怪。正因如此,墨狂内才会有飘渺剑的剑灵,那是在两剑相击之际,飘渺剑断裂,剑灵破体而出,在完全消散之前,又阴差阳错地融入了墨狂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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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狂既与飘渺剑曾有一战,那就意味着,他与任缥缈曾有一战,在无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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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竟然仍是对此全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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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昨夜剑无极见到他时惊惶的神态,当时默苍离以为那是因为他被自己所伤,如今想来,那恐惧如此铭心刻骨——剑无极定然曾经见过他,见过这个提着墨狂将他亲手斩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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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丛生,倒反而显出些许真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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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想,自己或许是遗失了某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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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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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回到薮泽就直接上梯子进了树屋,一言不发,脸色冰冷,杏花君与俏如来都瞧见了,以为他心情不好,杏花是早见怪不怪,凭经验了解此时最好不要去触他的霉头,至于俏如来,只是单纯不敢去招惹心情不好的师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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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入夜默苍离也没有露面,下面两只安安静静的做饭吃饭、各自休憩,凤凰灵宠们也悉数回窝,林间水边,仍然幽光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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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安静,只有风声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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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倒也不是心情不好,只是累得很,一回来就倒头闷睡,几乎一刻没耽搁地就沉入梦乡,直到月上中天才稍稍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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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数日以来睡得最舒心的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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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初醒,眼前仍然朦朦胧胧的。月光从床边的窗户洒进,色泽清冷,幽光莹莹,似有微小生物在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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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个青年坐在床畔,红色珊瑚绾着长发,一袭黑色的衣袍。他伸出手来,覆在默苍离的脸上,默苍离看得清他袖缘上赤红色的云间凤纹,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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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是你吗?你能化成人形了?”头脑晕乎乎的,默苍离抬手覆上那只手,露出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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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不说话,从他掌下抽回了手,却俯下身。默苍离感觉到温软的触感贴上双唇,袭上神经,灵巧的物体拨开唇齿,缠着软舌纠缠不休。下意识反抗,侵入的物体温顺地抽身而走,却没有离开,反而在外含着薄唇轻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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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说要反抗,可这交缠之间有种熟悉之感,仿佛久远之前,他曾惯于与人如此亲昵。仿佛是要抓住这唯一一点记忆线索,默苍离放弃了抵抗,甚至抬起胳膊揽住了身上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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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的交吻持续了许久,默苍离倏然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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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喝令来人退下,却被占据了口舌不能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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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掌意欲动手,却被先行一步扣住手腕压到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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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稍稍退出了些许,默苍离终于得空,急促地低声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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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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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开头,呜了一声,那青年再次侵入,居然咬破了他的舌尖。似乎是被血腥味刺激,交缠的唇舌从温软变得火热,带着让他不能承受的温度,离开了泛红的双唇,亲吻着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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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唇角仍带着血,唇间轻而急地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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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被扯得凌乱,月光映着胸膛,赤裸如一块白玉,娇艳的乳珠仿佛还记得久远前曾被人亵玩时的快慰感受,随着胸膛一起轻颤着等待临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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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带着烫人的火热温度,逗玩似的轻轻点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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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闭着眼,溢出了轻软的低吟,犹似沉睡了漫长岁月的身体被人轻易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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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身前一暖……还有软软的东西拍着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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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稍带湿意的双眼,向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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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的青年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只红色的小青鸾,正坐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拍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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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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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沉默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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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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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鸾愤慨地低头,使出全身上下最锋利的武器——鸟喙,使劲的一啄。它一低头正巧啄在柔嫩的乳首上,默苍离叫了一声疼,怕它再“动口”,伸手抱住了它。乳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痛过之后,居然酥酥地泛上一抹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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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红着脸,将青鸾放在枕边,拉上被子给它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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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手指戳着禽类的小小额头,“这可不怪我了,是你自己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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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鸾扭头避开,于是戳弄变成了抚摸,抚摸越来越缓,茫茫思绪漫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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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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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默苍离就抱着青鸾下了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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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蓝衣如水,正长身而立,站在水边,喂鸟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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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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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其实不是杏花,也与杏花没有关系,他存在了太久,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直到遇见默苍离,才像是找回了失落很久的根。默苍离通古博今,也认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只是仅有一次的见他开花,那花形像极了满山开遍的白色杏花海,便草率地给了他这个称呼,杏花君反抗了几万年都没有用,就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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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走到杏花面前,脸色难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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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鸿儿昨晚化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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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它被你伤得那么重,没休养上个把月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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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道:“我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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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通常不开玩笑,杏花君见此,不得不收敛心神,视线落到被竹青衣袖怀抱臂间的小青鸾身上,仍然有点难以置信,“若是真的,这恢复速度也太惊人了。何况,”他回忆道,“我昨日给它疗伤的时候,它还伤得很重。”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三根手指化成绿藤,悬空蜿蜒着伸向默苍离臂间,将小青鸾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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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收回绿藤,一脸惊诧,“真的好了七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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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是青鸾的特殊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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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说道:“青鸾体质确实强于常人,但也没这么夸张。”他抬起头,见默苍离微蹙着眉神情沉重,出口宽慰道:“不管怎么样,伤好了,到底是件好事,你怎么跟它得了不治之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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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反常总是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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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继续喂鱼,说道:“你就是太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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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鱼食撒入潭中,在水面星星点点地点出麻花,鱼儿争相抢食,水面涟漪一片。默苍离盯着粼粼水面,思忖片刻,忽然一念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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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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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泡泡破开水面,悬浮半空,缓缓移向岸边,接触地面草叶的刹那,砰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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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终于被捞出水底,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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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了一天一夜,剑灵倒是没有半点萎靡,反而神气活现得很,站在默苍离面前,义正辞严地说:“我烤你一只凤凰,你关我一天,咱俩算是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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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坐在石桌前,拿着永生镜和一卷帛巾缓缓擦着,也不看他,“那是凤凰不是麻雀,真要计较,收了你都抵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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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旁,墨狂映着阳光,却泛着青铜的幽冷光泽。墨狂自那晚便一直插在原处,几日下来已经积了些许灰尘,墨狂乃墨之圣器,即使受日夜朝圣都不为过,然而落在默苍离的手里就未免委屈了点,尊上基本是随手拿随手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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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让黑水城的那位看见,恐怕又是一阵少不了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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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闻言,觉得这人说动手就动手,悚然窜到墨狂跟前,一把抱紧了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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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你的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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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给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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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随口应付着,却想到昨日的事,不由抬头看向剑灵。剑无极见他朝自己望过来,愈发昂首挺胸,显得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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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放下镜子,问他:“你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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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道:“不就是你打伤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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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我说在此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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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摇头,“我哪见过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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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何那般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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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闻言,立刻趾高气昂,“我才不怕你,你不要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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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已经将那晚之事忘得一干二净,默苍离又道:“你可还记得你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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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抱紧了怀里的古剑,“当然是来自墨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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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便不再追问。他本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剑无极如今只是一缕残灵,飘渺剑已毁,他本该随着剑身一起魂飞魄散,却阴差阳错留一点残渣寄在墨狂之内,如今能够剩下的,只不过是支离破碎的记忆和颠倒错乱的神智,即使如此,业已是万幸,其余的残灵,恐怕早已随着飘渺剑的摧折而消散天地,即使想找也不可能找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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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默苍离不去询问青鸾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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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剑无极是剑身已毁,鸿儿却是原身仍在,或许那失落的残魂,尚且在这九天诸境的某处飘荡着,若是能寻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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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离,有客人来。”杏花抱着青鸾,忽然回头,“你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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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默苍离收起永生镜,“去叫俏如来起来。”又对剑无极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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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带青鸾回转洞府,剑灵蹿进墨狂里,连气息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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薮泽外围,蔓延着不见边际的杏花林,浓雾几经起伏,树影交错,倏忽之间,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来人踩上先前不曾有的落花小径,不过盏茶的功夫,已然穿越了杏花林,进入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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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玄妙的阵法,若非尊上引路,即便是我,怕是也要在其间迷失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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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吻倒还规矩,却出口即挑衅,默苍离不禁抬头,见一人蓝衣飘摇,手执羽扇,与他说话,却低头敛着衣角,正颇为小心地踩着水上崎岖不平的土桥向他这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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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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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似乎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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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步履维艰地走到默苍离跟前停下,才堪堪放下衣摆,坠下的幽蓝裳脚,犹似云彩在脚边堆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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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着羽扇,环顾了一下四周,叹息似的评价道:“尊上此处倒是……甚为自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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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面不改色,“散漫惯了,疏于打理,让先生见笑,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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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俏如来已沏好茶端了上来,今日是翩翩少年模样,垂眸敛目的姿态,很是风雅矜持。狐族擅于化形,变化百端,平日里随意默苍离并不管他,待客时却通常都是这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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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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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饮了一口茶,向尊上笑道:“那尊上想必与我趣味相投。”不待默苍离答话,又兀自续道,“我知尊上想问什么,冒昧叨扰,本来不该,若不是情非得已,也不敢搅扰尊上清修。”末了,带上自我介绍,“在下神蛊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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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不算陌生,恐怕是如今九天诸境首屈一指的蛊毒双修,更是蛊术一画开天的祖师爷,自他之后,所有修习蛊术的炼蛊师都必须跪下顶礼膜拜。年岁倒是不大,是个仙族,早年还听说爱好四方游历,但在多年以前,便已长居西荒神蛊峰,从此难得出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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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心下忖度几个来回,料想不得此人为何突然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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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惭愧,是我疏于管教。”神蛊温皇善解人意地解释道,“家中婢女日前出走,我寻其踪迹,不巧竟发现她误入了尊上地界。”他虚空一握,掌上出现一只飞舞的蝴蝶——确切地说,半只,那蝴蝶只有一半虫身、一半翅膀,在他掌间上下飞舞,却有一层看不见的气罩,禁锢了她飞不出五指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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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淡紫色的曙凤蝶,粉翅五色流光,莹如宝石,分外曼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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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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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露出意外的神色,为难地道:“可魂引所指,她分明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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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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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立候在旁的俏如来,忽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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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齐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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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等等,我去拿。”说着转身向洞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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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不仅见过,还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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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摇着蓝色羽扇,望着远去的活泼背影,目光莫名温情脉脉,温柔地笑道:“这是青丘的殿下吧,真是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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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默默听着,喝茶,若是俏如来在,他也许会忍不住把俏如来拉到身后,让他离这个人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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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神蛊温皇轻阖了眼睛,双睫羽翼似的敛下,扇子也不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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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他睁开双眼,温润而泽的笑意重新浮上眼帘,微微地歪了歪头,“尊上此处当真洞天福地,除却青丘的长殿下,竟然还藏了一只……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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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虽让杏花将鸿儿带入,却也没有刻意隐藏气息,只是未曾想到,此人会特地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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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不动声色,温皇饮了清茶,又摇起扇子,闲聊似的继续说道:“说起青鸾,便不由想到王族一脉,不免叫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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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原来先生还是多愁善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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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叹道:“人心老了,总是容易伤春悲秋,怪罪不得凤蝶总说我未老先衰。自九天初成以来,青鸾便是这天地的共主,高高在上,触之不及。”他仰起头,半眯着眼眺望此时万里碧空如洗,好似要穿透云层望见那高居于九天之上的贯月槎,“如今一朝陨落,怎能不令人惋惜,如果一粒星辰不在它最璀璨的时刻陨落,结局就只会如同所有泥土尘埃一样,消失时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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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了目光,复又望向默苍离,笑意款款的,“说不定,对待天下美丽事物最温柔的办法,正是在其至美之刻,将其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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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却又惋然一叹,“可话是这么说吧,当面对那至美之物,谁又舍得痛下杀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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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显然喜欢自说自话,默苍离始终静静听着,闻言默然了片刻,说道:“天地混沌之时,龙脉为尊,九天初生之时,古神掌世。如今龙脉灭绝,古神尽逝,只剩下我最后一个,终有一日我也会归于天地,这世间岂有永生不灭的存在。烛龙陨落,才有凤帝为继,凤帝陨落,将有他族为继,世间方生方死的无常,本来只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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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温皇说道:“先生过于多情,恐怕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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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笑意无端,良久不答,正当默苍离以为他不会回答之际,他忽然道:“尊上如此无情,难道就不会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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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听得莫名,正欲抬头,俏如来却正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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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一只铜丝小笼放在桌上,小笼中困住的,当真与神蛊温皇方才的掌上蝴蝶一般无二,正可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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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打开笼子,那半只曙凤蝶翩翩飞舞着,飘出了不知困囿她多久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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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林子里抓住它的,看它长得稀奇而已,我不知道它是有主的。”俏如来低头,向温皇辩解着说道,有几分道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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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没有伤害她,在下已是万谢了。”他翻掌再次放出了方才的半只蝴蝶,两个半只相遇在一处,就在三人眼前,缓缓地融合一体,终至没有任何伤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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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敛尽了方才笑意,略蹙了眉头,仿佛想要发怒却又舍不得发怒,终于又是一声叹息,“你啊你,我若是哪天仙去,定是被你劳累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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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那始终恹恹无神的蝴蝶,恍若回光返照一般,舞出了惊人的速度,飞离了石桌的范围,向着水边那支伫地的墨狂,下一刻……居然融入了剑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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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眼睁睁看着,一时都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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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最先回过神来,发出了一个音节,“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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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第二个开口,仍然那般施施然地摇着扇子,神情却冷了许多,“真是冒昧,不知尊上可否容我将圣器带回,待来日分离,定然完璧归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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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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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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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跑上前,照着剑柄敲了两下,没有反应,惊奇地道:“师尊,她真的进去了!墨狂也有芥子纳须弥的功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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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没有理他,转向神蛊温皇道:“是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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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温皇敛目坦言道,“她早年曾受重伤,灵肉分离,躯体也有所损伤,我虽竭力为她周全,但魂魄与肉体的契合谈何容易,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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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听着,并不去关心她是受何重伤,唤了一声:“剑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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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的剑灵应声出现,手上还拽了一只玉白的手腕——那蝴蝶被他拉了出来,不过再也不是方才曙凤蝶的形态,取而代之的是个紫衣的少女,这少女有双柳叶斜飞的眉眼,本应该是一个英姿俊秀的美人,此时那双眉眼望着眼前拉住她的人,欲泣不泣,很是哀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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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将那少女拽了出来就放开了她,退几步回头数落道:“动不动就擅闯民宅,讲点礼貌啊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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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欲落不落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埋首掩面,泣不成声:“我寻了你三万年……三万年啊,剑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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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挠着头,完全状况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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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本来在一旁,瞧着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动声色地挪到默苍离身侧,低声说:“师尊,这是什么情况,我们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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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本也回头望着那边发展,此时闻言转了回来,抬眼看向对面的神蛊温皇,神蛊温皇同望着那边情境,似乎注意到默苍离的视线,倏然收回了目光,向尊上轻轻一笑。他一笑之下,方才一闪而逝的冰冷眼神却并没有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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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开口之时,已然恢复了一派温良款款,问道:“这是墨狂的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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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将他方才的眼色变化收在眼底,却不说破,答道:“不是,三万年前墨狂遗失,日前方才寻回,我也是不久才发现其中多出的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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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坐直了身子,羽扇仍轻轻摇着,微笑道:“既然是来路不明的孤魂野鬼,不如让我代劳,替尊上除秽拔禊,清理干净,也算还了今日叨扰尊上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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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默苍离淡然道,“他并无犯错,何必枉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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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说道:“玷污了圣器,岂非已是天大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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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为了守护二字,才有圣器之名,若只是为了一个虚名而无端造杀,那它也不配这个名号,真正玷污它的,”他迎上温皇的双眼,透彻的瞳子里一片冷漠,“是足下此刻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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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立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一时噤如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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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温皇状若无辜地苦笑道:“这么明显吗?我也是尽力克制的了。”他忽然敛了笑意,放低了声音,虽则放低,却并不浑浊,仍然清晰地随风飘进默苍离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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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叹道:“多年不见,尊上还是如从前一样,杀伐凛然,令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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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你我素未蒙面,怎么知道我从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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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未蒙面……”神蛊温皇侧了侧脸,说道,“尊上曾断我一臂,怎能说素未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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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闻言,手中茶杯稍顿,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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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神情不变,迎着他双眼,亦无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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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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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点点头,“是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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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少女仍在泣涕涟涟,剑无极虽然搞不清状况,却又不能见她哭个不停,手忙脚乱地不住安慰,说出的话却不是补刀就是撒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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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在近前,兽类的敏感神经察觉到风中微弱的异样,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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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第二步堪堪顿地之际,墨狂骤然铮鸣,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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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柔软的羽扇挡在胸前,与墨狂锋利的剑刃相击,爆发的剧烈气流卷翻了石桌,四方水泽哗然,涌起波澜,草下林间,飞虫走兽、灵宠游鱼纷纷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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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如海潮扑面,压迫气息,温皇猝不及防,急退三丈,接的有些狼狈,虽然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剑势,仍免不了飞了几片衣帛、几缕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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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之后,默苍离收了手,将墨狂重新插入地面,走回水边,轻如草木地将石桌扶起,吩咐俏如来重新沏茶,才回头向温皇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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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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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愣在了当场,听到师尊的话才仿佛骤然回神,“啊,啊?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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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难似的跑回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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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道:“这次算我欠先生一个人情,日后如有需要,尽管前来,默苍离必不推辞——这个女孩,”他看了少女一眼,“先生便请将她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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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个份上,温皇虽然受了无端攻击,秉着审时度势的眼色与虚怀若谷的胸怀,却也不欲再纠缠,但嘴里仍不落下风地说道:“哎呀,尊上如此,令在下进退失据,本只是为寻女而来,岂知怎得了尊上这样一个天大的许诺——只是神蛊温皇时而不知深浅,来日若是要求过甚,恐尊上后悔今日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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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放心,我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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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指掌稍动,不远处的少女再次变回紫色凤蝶,回到他的掌心,飞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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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再上前,温皇站在原地,凝视着默苍离的身影足有半晌,蓦地微笑着道:“那么尊上,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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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辞后,他便带着蝴蝶离开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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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不过盏茶的功夫,就穿越了漫无边际的杏花林,杏花林复又移动变换,那条落花小径也在依稀的改变中,寻找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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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蛊温皇离开后,水中忽然窜出一串绿叶和藤蔓,凝成一具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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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大叫:“你干嘛突然攻击他啊,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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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重新沏了茶回来,恭顺地给师尊倒上一杯,默苍离接过,垂眸饮下一口,听到杏花的话,淡淡说道:“他说他曾被我斩断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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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道:“是你断他一臂,又不是他断你一臂,打击报复也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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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看向他道:“可我对此毫无印象。”又收回目光,望着杯盏中剔透的琉璃般光泽的茶水,“我曾与任缥缈有过一战,我同样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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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杏花君推敲着他的意思,“你怀疑他是任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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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但是,方才一剑试探,他举手之间,全无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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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音刚落,杏花君显然没听,猝然打断:“先别说他了,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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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不明所以,听之回头,刚一回头,就被一个暖热柔软的东西撞在胸前,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接下,果然是小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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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轻抚着它,默苍离浅浅笑道:“怎么这样莽撞,撞疼了没有?”一边说着,稍感意外,青鸾瑟缩在他的怀里,竟然微微发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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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蹙眉,回头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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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没好脾气,“你还问我怎么了,我哪儿知道怎么了,刚才它在里头就像疯了一样,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拉住它!这小东西,看着小小一只,力气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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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境有些熟悉,默苍离想起那晚剑灵初现时,青鸾同样是极其愤怒警备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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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剑灵,他转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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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来得突然,剑无极显然也有些手足无措,但见默苍离望过来,嘴硬道:“看我干嘛,难道是我招来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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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全程观摩,听他不肯承认,有点生气,“不就是你招来的么?那蝴蝶姐姐明明就是冲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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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极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说不定是她自己认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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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更生气了,“她都叫你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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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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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开口,两只一齐噤声。他轻声安抚了青鸾几句,直到它的颤抖逐渐平息,便将青鸾交给杏花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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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不情不愿,“你确定给我么?我怕跟它八字不合,一不小心烤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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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精嘴硬心软,默苍离并不当真,转向俏如来说道:“我要去趟青丘,你要不要顺便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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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师尊要去青丘,小狐狸立刻将刚刚的愤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自告奋勇当车夫,不等默苍离答应,就蹿出去现出了狐身,毛色一水儿的雪白无瑕,唯有那双狐狸眼梢抹了两笔殷红,平添几分艳色。九条尾巴摩拳擦掌地上下舞动,摇着身子催促师尊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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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抱着青鸾,追了两步,“这么急就走?你歇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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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已经驮着师尊飞离了地面,一句话留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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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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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西荒遍地穷山恶水、龙潭虎穴,青丘可算得上是钟灵毓秀、沃野千里,但这并不代表青丘更比西荒民风淳朴,西荒更比青丘人心险恶。事实上,青丘山明水秀多刁民,是九天出了名的。许多时候真是令人想不通啊想不通,或许是饱暖思淫欲,大把大把的悠闲时光总要有事没事搞点事情才能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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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青丘御主也是九天出了名的劳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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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近年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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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始于数百年前,御主众多红颜知己中的某位,夜来寂寞,携酒前来共邀一醉,御主大人素来是怜香惜玉善解人意的,自然不会煞其风情。然而比较坑的是,当夜那位红颜知己只顾一己抒情,抚琴歌舞,酒是一口没喝,全下了御主的肚子,而这酒偏偏又是千金难求的千年醉。红颜知己自是尽兴去了,搁下御主大人再也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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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醉至今就是三百年,掐指一算,还得醉个七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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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数百年来,青丘上下一应事务,全由御主其妻萱夫人打理,活生生将一枚小家碧玉锤炼成了一代女皇,真是不容易,太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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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下,三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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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殿下,俏如来,拜默苍离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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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长年卧病,不现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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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远在海外瀛洲,跟随一位剑宗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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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上忙的,真是一个没有,搞事情的,倒是一日不少。估计御主大人一觉醒来,就不认得自己的爱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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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默苍离每次见到夫人时,夫人仍是端庄温柔,一派娴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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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尊上盈盈一拜,“不知尊上来到,有何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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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我为史艳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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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欠身说道:“家夫犹然昏睡,恐怕无能与尊上一见,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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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无妨,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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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醉酒劲之强,史艳文醉后第二天就现出了狐身,作为一只活了几十万年的老狐狸,原身巨大,趴下时也像座小山丘般高大,受三百年风吹雨打日晒,身上不仅积满沙石泥土,还长草长树,已然自成生态,倒真成了一座小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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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断壁残垣,荒废已久,看得出曾经繁华精致的亭台楼榭,但史艳文醉在这里现出原身,没人搬得动他,索性是别人都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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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四足灵巧,几步就窜到了父亲头顶,嘴巴咬着父亲耷拉的耳朵使劲扯,“爹亲爹亲,你快醒醒!师尊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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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醉酒的御主岂是他能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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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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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不愿,俏如来还是放开了爹亲的耳朵,又爬下来,跑到师尊身边。默苍离手掌翻动,初时不觉有何动静,逐渐的,有一阵水声遥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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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愈响,渐渐有洪水溃堤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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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而来的几位女官不由地东张西望,有些惊慌失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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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洪水扑到跟前,那水势滔天,像是要将天也吞没,一行人顿时花容失色,脸上一点血色也不见,倒是唯有夫人始终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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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波水,全部哗啦啦地浇到御主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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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淹了御主就四散开来,涌向默苍离一行时,自然地分离开去,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剑凭空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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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自一里外观心湖调来,还不免地稍带了几条湖中的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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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被这迎头一泼,终于幽幽转醒,他一动,身上还没被洪水冲走的草木尘土簌簌往下掉,活像阵阵泥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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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狐头动起来,仿佛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左右上下摇晃几下,然后仰头,打了个酒嗝。随后他低头,看见面前地上不停扑腾的锦鲤,顿了一顿,埋下头,就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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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似乎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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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被请入殿所等候,身如彩云的宫娥来来去去,焚香、铺席、摆茶,布置妥当后又悉数退下,离开时如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偌大的殿所内空寂无声,微风从四方拂入,撩动得四下轻纱彩幔摇曳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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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是半开的格子窗,窗外伸入一枝低矮的刺桐,火红的花簇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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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凝视那飞翘的花序,仿佛凤凰的翅羽,思绪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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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三步之外,默苍离转头,看见御主大人梳洗已毕,正装整着地立在殿下向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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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好着白衣,却有一头墨发倾垂曳地,与宽大的衣摆蜿蜒一处。明明是资历放在九天诸境都令人侧目的老神仙,却顶着一张俊美无暇的年轻面容,举止款款的,许多人初见他都难以想象他如何能长久地料理青丘这个多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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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道:“情非得已,望御主不会怪我行事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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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入座,向他苦笑道:“是我自己失意不察的过错,还要谢过尊上叫醒我,否则不知还要睡到何年何月去,只是苦了萱儿这般长久的操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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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知尊上是不爱客套寒暄的,话到此处已经足够,史艳文便切入正题,问道:“不知此次尊上特意前来,是有何事,艳文若是能帮得上忙,那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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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要你帮什么忙。”默苍离说道,“只是心中有些疑问不解,想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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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略显诧异,说道:“连尊上都不知道的事,却来询问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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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默苍离点头,“因为这件事不会有人比你青丘御主更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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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听他说得肃然,“不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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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看向他双眼,问道:“御主近来,可有取过心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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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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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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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出口,史艳文面上笑意尽褪。他垂首敛目,足足有一刻的时间,一言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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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并不催促,与他同坐,等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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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史艳文轻轻叹息,他叹得很轻,却像是带着久远以前的尘封往事一样沉重。他并不看默苍离,垂眸说道:“尊上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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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为他的狡言有些不悦,“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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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却恍然未觉,默苍离既如此答,他便只是垂眸继续道:“我确实在三万年前取过一滴心头泪,交给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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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没有任何的意外,稍点头,“可有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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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抬头看他,那目光沉沉,却十分清澈。狐族有魅惑人心的本事,但许多时候,青丘御主看着你的时候,往往令人难以分辨是魅术使然还是因他纯粹地坦然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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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主似笑非笑,“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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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直了身子,凝视默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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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真的要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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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史艳文亲口承认心头泪确实曾被使用时,默苍离都没有感到诧异,他几已经确定了任缥缈的身份,确定自己确实曾失落过一段记忆,他是随九天初成而生,至今最后一位古神,这九天诸境,所有的术法、药物、蛊毒,但凡是能够洗去记忆的手段,皆难以在他身上奏效,更遑论洗得如此干净,能做到的,凭他的印象,也唯有青丘御主的心头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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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脉尚且独尊于万物之上的时代,天地混沌,那段岁月漫长得仿佛没有过去与未来,后来环境移易,龙脉式微,凤族日盛,直至天地间第一位古神,达摩祖师斩杀烛龙始祖元邪皇、以一身修为坐化金身封印其不死元神,龙脉开始迅速衰败,终于在九天分成不久之后彻底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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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龙脉虽然从此绝迹,仍有许多混沌时代的种族,经历残酷的物竞天择后存活下来,经过长久的演变与进化,成为今日遍布九天诸境,数不胜数的飞禽走兽、鱼鸟蛇虫,青丘狐族、西荒狼族、神脉五凤皆属此类,而诸如群居于西极山的佛脉、散居于九天的仙族,则是九天形成后才渐次而起的新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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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佛脉与仙族应时而生,得天独厚的优势令古老的族群无可比拟,但正是缘于古老,这些积淀了亘古岁月的上古血脉,所沉淀的自然造化,同样令这些新生族脉难以望其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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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狐族的心头泪,便是其中集天地造化的大成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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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默苍离有被洗去记忆的过程,那势必就是心头泪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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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都在默苍离的意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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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默苍离意料的是,史艳文太过理所当然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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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预想里,史艳文应该更惊慌些,至少也该心虚一下,但如今观他正义凛然的态度,反而让默苍离觉得,自己被清洗的那段记忆——是一段本就不该存在于世的罪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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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取心头泪,需身死一名挚爱之人,承受彻骨噬心之痛,才得一滴心头所出的血泪。饮下这滴血泪,可以让人忘记任何想要忘记的前尘牵绊。”史艳文目光游离,落在那枝探入殿内的刺桐枝上,“尊上可知,当初为了这滴心头泪,死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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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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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道:“是我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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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道:“你的长子,俏如来,至今不过五千岁,三万年前,你何来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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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可有听说,我的次子小空,常年卧病,无人可医。”史艳文轻轻说道,“三万年前,他就已经是我的孩子,但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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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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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继续述说,“他死后第二年,萱儿怀上身孕,可孩子生下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孩儿,从来就不曾离开,他回来了,他就是小空,他的眉目,他的气息,和当年第一次出生时别无二致。但这个孩子只活了一千岁便夭折了,我以为这是对我的惩罚,但是没有想到,这个惩罚,远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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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他又一次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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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点头,“是,他又一次借萱儿的母体出生了,但仍然只活了一千岁就早早夭折。从此以后,他千年一轮回,让我们一次次承受这丧子之痛、又不断重复着重获之喜。每一种方法我都试过了,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他活了下来,可直到今日我还不愿放弃。五千年前,精忠与他同胎而生,我本以为……好在,精忠安然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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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主抬头望进默苍离双眼,“尊上,你无法想象精忠出生到千岁生辰的这一千年,我和萱儿是如何熬过的。可每一次,我只要为精忠的幸存稍感庆幸,就会愈发地体会到,我对小空的愧疚和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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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万物新生,万物灭绝,灭绝的生物有它必须灭绝的道理,就如同龙脉的消失,有它必须消失的理由——有的往事被遗忘,就一定有它必须被遗忘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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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忽然起身,退到殿所中央,遥遥地向默苍离跪下长拜,他的声音平稳,充溢在殿所的每一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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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一定明白,若非尊上自愿,无人能可强迫于您。我不求尊上怜惜小儿的牺牲,但求尊上相信当初宁愿牺牲一命无辜,也要饮下这滴心头泪的自己。那是我们不得不为的牺牲,也是尊上不得不为的牺牲,为了它必须去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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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时乘白狐而往,回时只能自乘云头。今日云头行得很慢,但也逐渐接近了下方犹如白色海浪的杏花林,风挽着杏花淡香,甚至飘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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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在薮泽边缘按下云头落地,他神思远游,没有太注意眼前的情景,直到眼前赤影闪动,他才勉强回过神来,一抬头,又意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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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在床边轻薄他的玄衣青年,正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两只宽大的袖子用绳子牢牢扎起来,赤裸着的双臂清癯却遒劲,在日光下仍清绝莹皎宛似月光,手里正捏着……一只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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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见他回来,就冲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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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一瞧,就知道是杏花的杰作。在石桌前坐下,他拉过青鸾的左手,略号了脉,发现鸿儿的伤势在他离开的这短短几个时辰内,比之他离开前居然又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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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杏花君的存在,薮泽不同他处。杏花君本体巨大无匹,深深扎根在整个薮泽及外围的杏花林地底,他自身已是药中的天材地宝,更吸引着周遭偌大范围内的乙木灵气汇聚而来,导致以薮泽为中心的杏花林,整个浸淫在乙木之灵充沛翻涌的海潮里。任何人身在薮泽,但凡会一点炼气吸纳之法,对伤势疗养与功体修炼的功效皆是在薮泽之外绝不能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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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默苍离怀疑地看向青鸾,以鸿儿此时的状况,真的能做到有意炼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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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默苍离试着与他说话,拉着他让他坐下,“虽然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也不要做太过劳累的事,仍有复发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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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任他拉着坐下,听到这话也只是眨了眨眼,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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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神智还是没有一点恢复,莫非青鸾的体质自有一套吸纳天地灵气的功法自行运转?默苍离漫漫地正胡乱猜想着,杏花君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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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个地而已,能危险到哪里去,你敢不敢再夸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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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上前,接过鸿儿手里的扫把,扭头看了看已经打扫的大半与还未打扫的小半,回头难得展颜地道:“不错,效率挺高,比俏如来那只笨狐狸有用多了。”说着又转向默苍离,“像他这种重伤初愈就该多活动活动——俏如来没跟你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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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默苍离点头,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他哪次回去不是要赖几天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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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道:“史艳文醒了,他们父子重聚,总有不少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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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个青丘御主终于醒了,他这一睡可够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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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告诉我一件事,关于心头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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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原本拿着扫把准备走开去接着鸿儿没有扫完的地方继续扫,闻言蓦地回头,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诧,“你……”他支吾了半晌,忽然像是整个人泄了气,绝望地喃喃着,“你终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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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让他解。”默苍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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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再次惊诧,瞪大了眼睛盯着默苍离,几乎难以置信,许久了才艰难地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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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却没有回答,毫不退避地迎上杏花君的双眼,“所以,你一直是知道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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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有口难言,“我……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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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杏花,你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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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着,抬高了手臂轻轻地落在杏花君的脸颊上。默苍离的身体集天地灵气而生,与天地自然同息共气,一年四季触碰他的身体,皆属不温不凉,但此刻他的手指接触着杏花君的皮肤,杏花君却觉得那手指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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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杏花失魂落魄,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忘记了,默苍离终于觉得舒坦不少,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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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笑,杏花君顿时呆愣,摸不清这是什么脾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默苍离是在逗着他耍,想恼怒,却没有什么恼怒的底气,只好板着脸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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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杏花。”默苍离止了笑意,收回了手,淡淡地说,“虽然你骗我,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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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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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呢喃着,站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蓦然凄楚一笑,“伤害与否,有时没有这么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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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数日来,又是青鸾,又是剑灵,又是神蛊温皇,默苍离与杏花君皆属于有事没事不爱出门的万年老宅,是以几日下来,就觉得颇累。好在随着默苍离干脆放手,事情告一段落,薮泽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过上了万年如一日的宅居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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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甚觉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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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杏花君时而远远望着鸿儿的身影出神,有意无意,总感觉眼下的场景并非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但他怀着一分侥幸,期望只是自己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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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回应他的期待,一段时日过去,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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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日,史艳文亲自将俏如来送了回来,默苍离留他喝了一杯茶,不咸不淡地扯几句皮,御主嘱咐长子跟随尊上修习,要孝顺听话,要勤奋刻苦,俏如来点头保证,御主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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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伤势渐好,化作人形的次数越加频繁,不过维持的时间都不算长,毕竟病来如山倒去时如抽丝,重伤也一样,治愈可以见效快速,休养全好却是要旷日费时的。何况,杏花与默苍离皆知,鸿儿最棘手也最严重的伤势,并不在肉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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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并不影响杏花君喜闻乐见自己多了一个帮手,俏如来那头小狐狸是素来不靠谱的,只要让他帮忙洗个碗,下顿吃饭的时候就别想用碗了。相比之下,鸿儿就成熟稳重多了,洗衣做饭扫地收拾房间,即使一开始不会做,杏花教他一遍,立即就能做得像模像样。杏花君甚是满意,后来,甚至开始教他炼丹炼药烧炉子。失了一魄的青鸾也不知反抗,任他差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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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头疼的地方。青鸾身体刚刚有些好的那时,就不再吃俏如来给它摘的果子了,即便俏如来把果子切成米粒大小捧在手心喂它它也不吃,反而去啄俏如来碗里的饭菜。杏花君觉得这样不好,于是把饭菜做成两人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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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到他把和俏如来一模一样的饭菜盛到青鸾面前时,这死鸟又不吃了,只挑那些稍清淡的素食啄上两口,两日下来恹恹无神的,默苍离见鸿儿这样,哪里忍得了,又来数落他,杏花君觉得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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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才发现两者习性不合,狐族吃肉,爱辛爱辣,青鸾吃素,偏清偏淡,而当初青鸾之所以去啄俏如来的饭食……可能是比起俏如来摘来的酸不酸甜不甜的野果子,它宁愿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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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杏花君悲催地发现他必须一顿饭做两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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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饭点,只要鸿儿恰是人形,势必被他抓来做饭,一段时间下来,居然厨艺大有长进,隐隐地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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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欢喜的要数俏如来,小青鸾漂亮是很漂亮,但薮泽最不缺的就是凤凰,一只凤凰哪有一个人来得有趣,即使这个人不言不语,痴痴傻傻的,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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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摆出前辈的姿态,一本正经地做出大人模样,教导青鸾薮泽里该有的“规矩”,比如,给凤凰们洗澡梳毛,给他自己养在水泽里的几只灵宠喂食,给他自己栽种的几盆花花草草浇水驱虫,帮他完成师尊交代下来的课业,青鸾端的是任劳任怨,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做得尽善尽美,就连写字也写得十分雅致……当然最后一项,被默苍离发现一次,罚他十日不许走出自己狐狸窝后,就免了这项“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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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小狐狸重见天日,简直是重生一回,一头钻进林子里半夜都不回窝,默苍离让几只地精寻了他好几回,才慢吞吞地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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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已经月上中天,薮泽一片寂静,默苍离与杏花君似乎都歇下了,灵宠们也各自安睡,墨狂静静地插在那日砍过温皇后被默苍离随手插的那处,剑灵平日待在墨狂内,没事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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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也想静悄悄地回窝,走到一半,抬头却发现鸿儿高高地坐在洞府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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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比起太阳的灼眼光芒,鸿儿与这夜里的太阴月色更为契合,他融在了无边月色里,却又犹然带着清寂的寒光,飘飘欲仙,仿佛随时可能化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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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被这无上景色吸引,惊叹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簌簌地爬上洞府,紧挨着他身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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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俏如来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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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平日,不用俏如来叫他,他见到俏如来,就会浅浅地微笑,十分乖顺温和,但此刻,他只是仰头望着夜色清寒的天空,仿佛没有感觉到俏如来的靠近和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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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还是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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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只好陪他一起望着天空,天空云彩飘荡,浮云之后,又是重重云霭,而云霭之后,是千年万年的贯月槎。虽然从地面无法看见,但它仍然在那里,几乎永恒地存在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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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想家了,唉,我有时候也会想家的。”小狐狸深沉地叹息,嘴里呢喃地说话,“不过,想想就好,不要想得太多了。这有时候是很没办法的事,就算我留在家里,可留在家里能怎么样呢,爹亲送我来拜师尊为师,跟师尊学本事,我知道我只有学好了本事才能回去,帮爹亲的忙,帮娘亲的忙。”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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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告诉你啊,爹亲送我回来的前一个晚上,我还哭了呢,可第二天我还是跟着爹亲回来了。唉,不真正离开家一次,就永远回不去的。师尊罚我,我一点也不生他的气,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是我自己总是贪玩,贪着贪着,就忘记了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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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起来,转头拉住鸿儿的手,“你别担心了,等我出头那天,第一件事就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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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青鸾自始至终凝目不瞬盯着头顶晦暗的上空,浩渺苍穹漫天星海纳入他的双瞳,仿佛是无底的深渊吞噬光芒,不留丝毫余地和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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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俏如来见他毫无回应,以为他伤心得很,索性一歪靠在他身上,低垂着眼,又不知漫天神游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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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的鸣叫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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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族曾有过一位琴师,据传其琴艺高超美妙,喜爱于白云间挽风驾鹤而游,每每抚琴于流云之间,必吸引沿途群鸟坠尾而随,于是每逢仙尊出行,若闻琴曲天上而来,仰头必见一只白羽红冠的仙鹤飞过,身后长长地接踵着五光十色的群鸟相随,也算是九天一道赏心悦目的昳丽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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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双手弹奏的美妙,源自曲赋的旋律与琴身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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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凤凰之鸣,超脱旋律与质地,源自天然造化的发声,是不同谱曲弹奏的另一种绝美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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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被俏如来吵醒,默苍离每日便是被凤凰的鸣声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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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为自己终于回归了这种规律的日常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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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与从前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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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万年,他从来不曾想象过,有一日早晨醒来,睁开双目的第一眼,会看见另一个人的睡颜近在枕边。但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这样的亲近没有让他有任何的不适,仿佛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惯于这样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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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来的第一夜,俏如来就给它扎了鸟窝,放在他自己的狐狸洞里,但青鸾一夜也没有睡过,几次入夜时,俏如来将它放进去,次日清晨,默苍离就在自己的床头发现它。于是也就这样放任它去了。小狐狸倒是抱怨过几次,然而无果,就被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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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每每是小只青鸾,近来随着鸿儿伤体渐好,偶尔默苍离醒来时,就会看到它成了人形睡在身边。褪去了病时的憔悴,不曾笑时,看起来便凌厉了许多,但此刻敛目睡着,倒是显得柔和下来。默苍离试着猜想他本来的性格,总感觉大抵是有些严肃冷淡的,虽然眼下看来,他乖顺温和不能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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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默苍离漫不经心地想着,刚收回手,就见他眼睑动了动,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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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醒来,也不起身,反而挨近了软软抱住身前的人,又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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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让他抱了一会儿,见他没动静,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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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挨了一会儿,还是听话起来,先拿过默苍离的衣裳服侍他穿上,才捡起自己的规规矩矩穿上。他深中带红的头发,发丝入手如水一样泛着凉意,柔软地流泄入指缝之间,默苍离随意抚着,一时起意,笑道:“鸿儿,我替你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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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抬头看他,点了点头,默苍离让他坐在窗前,自己跪坐他身后,掬着一缕缕的长发,拿青玉梳子仔细替他梳着,就是梳理自己的头发,他也没有这么耐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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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头发梳直,默苍离伸出手,鸿儿便把默苍离让他拿在手里的红木簪子给他,接过簪子,他试图给鸿儿绾上自己平时常绾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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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自己绾头发和替别人绾头发完全是两回事,就像阵法和剑术一样鸿沟相隔,默苍离换了好几种绾法,不断试错和改正,半晌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这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拿着那支红木簪子,颇委屈地说:“鸿儿,我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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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闻言接过簪子,双手伸到头顶,娴熟随意的就绾好了简单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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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感觉到了默苍离的委屈,绾好后他转头对默苍离笑了笑,犹如宽慰。他转身面向默苍离,坐直了身子,将他披散身后的青丝拢到胸前,用先前默苍离用过的青玉梳子,分出一缕来,梳直了,再分出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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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低头,瞧着自己的浅色的发丝,被鸿儿松松握在手里,本来不是什么私密的事物,却莫名让他脸颊生热,从来没有人这样帮他梳过头,像个要人照顾的孩子。鸿儿初化人形那晚的情景忽然浮现在眼前,这些时日来,虽然鸿儿并不总是人形,但仍有几次夜间成人,也算得上是“同床共枕”的几次,但鸿儿却再也没有做出过如那晚出格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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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尖利的牙齿咬破舌尖的痛楚、口齿相缠的火热温度,仿佛还烙在脑海里一般,与眼下鸿儿低眉顺目的姿态,真是难以联系到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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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鸿儿梳得差不多了,他将自己的头发从鸿儿手心抽离,“行了。”声音低得像是嗫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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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眼前红影靠近,鸿儿伸手越过他脸颊两侧,做事有始有终,替他将发髻也绾起来。默苍离稍埋首,顺了他的动作,在鸿儿绾好了头发将要退开时,默苍离倾身靠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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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轻触着白皙的脖颈,薄薄的皮肤下传来微弱的脉搏,昭示着最直接的生命痕迹,默苍离用手指轻点着鸿儿的鼻尖,轻声笑道:“比起这样,我还是更喜欢你是小青鸾的时候,至少,我能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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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虽然未曾预料他的动作,却笑得很是开心,牢牢抱住了他,握起他在自己鼻尖上作乱的手指,送到唇边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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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被他吻得十分心热,张口咬着一块小小的皮肉,“鸿儿,你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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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鸿儿呼吸渐急,原本款款揽着他的手臂愈发收紧,低头含住了温软唇舌,将默苍离即将出口的低喘呻吟截在半路,只能含糊不清地与他鼻息交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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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欲风月,在这九天之中,不同的群体之间可以说有着截然相反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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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青丘狐族、西荒狼族一类,对此看得极为随意,许多时候,只要唤起了他们的天然吸引,两人就可交相缠绵,万事不管。但在包括羽国青鸾、海境鳞族在内的另一类人眼里,情欲风月堪比洪水猛兽,婚姻嫁娶,必须上告祖宗,下问父母,提前偌久卜筮吉凶,寻觅门当户对的良人,等待吉时婚配,有时甚至是数万年的漫长等待,若脱离了这个过程,则被视为千不该有万不该有的情劫,不斩情断爱不足历此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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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一向知晓这些,但往日说起,只当是和狐狸吃肉青鸾吃素一样,冷眼旁观当个现象,今时今日联系自身,才颇有感触,晕乎乎地在心里嘀咕着原来自己还是个前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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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已经意识到,鸿儿身上笼罩着深渊一样的迷雾,这团迷雾甚至还可能牵连到了九重天上贯月槎不可触及的至高权柄。即使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不太正常,仿佛远在相遇之前,他就已经爱上了一个人,可世上又怎能存在如此的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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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阴谋算计、情仇冤怨,都抵不过他此刻与鸿儿交颈缠绵的欢情,他心中欢喜,就随着它去了。放纵自由的坦率,承担后果的坦然,默苍离一样不缺。怕以后?他默苍离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神来杀神、魔来斩魔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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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已然欺身在上,将他压着在矮榻上,像是报复默苍离方才咬他的那一口,鸿儿压在他身上,扯开衣襟,不吻反咬,时重时轻,让承受的默苍离时而酥酥麻麻地迷离着,下一刻又蓦地疼到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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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只记仇的青鸾,心眼小的很,默苍离反倒觉得可爱,抱着他,不舍得催促也不舍得阻止,全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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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到下腹,鸿儿又折上来,含着他耳垂轻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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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咕哝着仿佛在念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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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吃了一惊,忍不住转头想瞧他一眼。这是从青鸾来到薮泽数月以来第一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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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感觉到他的惊异,鸿儿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他的瞳子透彻清莹似琉璃如皎月,笑起来时光彩流转,双唇开合,默苍离清楚地听到他说出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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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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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说得不甚顺畅,含在嘴里,像是吐珠一样磕磕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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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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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句顺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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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想再吻上默苍离的唇,默苍离却蓦地转头避开。鸿儿抬起眼,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刚刚还温情柔顺的情人为何突然变得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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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伸手挡在他胸前,推开他,示意他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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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虽然迷惑,却还是听话地放开他,坐起身。默苍离也随之起身,坐直了,整理衣裳,站起来,走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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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乏了,你梳洗一下,就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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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始终坐在原处,目光追随着他起身、整理到离开房间,神情很是不解和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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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只小石釜,杏花君一边手里捣着药,一边在薮泽里穿穿绕绕,甚至平时不常去的地方,沿着一线清澈见底的小溪流,穿进竹林,沿途山荷叶开得晶莹剔透,映在水里,光彩潋滟。溪边蒲葵成林,簇拥了不少硕大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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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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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倚着青石坐在溪边草地,身下铺了一张硕大的蒲葵叶子,膝上摊开一卷白底金纹的长卷轴,已然看了不少,一端尚有一臂粗,另一端凌乱地堆积在侧。前些日西极山举行法会,出现不少佛禅新本,从前默苍离偶或会去,去了便顺手会带些有兴趣的回来细看,渐渐西极山那边就有了习惯,每逢法会过后,若尊上不曾亲往,便自行挑选一些上好的本子差人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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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看得专心,堆积的卷轴拖入了水中也没有察觉,被流淌的溪水带着长长的飘出老远,看不见头,这卷轴薄如蝉翼,水浸不透、火烧不坏,在水中飘曳的似轻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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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看得入迷,杏花君靠近,他却又能察觉,虽不抬头,口中却说:“想在这儿图个清静,你也寻得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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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站定了,笑说:“你要图个清静也就罢了,不必冷冰冰的做出一副样子,狐狸和小鸟都不敢靠近你,俏如来还问我师尊怎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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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捏着卷轴,抬头瞧他,倒是有些意外,“我看起来像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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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在他身边坐下,“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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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生气,有些烦罢了。”默苍离略摇头,叹了道,像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问:“这个时候你不该给他们做饭吗,天色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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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的确已经将黑,薮泽内却不曾点灯,水泽那边有凤凰群聚,隐隐地照得天色都有些光彩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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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说:“早吃过了,等你想起来,他们哪儿还忍得了。你老实说,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养过灵宠,跟着你饥一顿饱一顿的,活下来的能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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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继续摊开卷轴一截,一边道:“不要胡说,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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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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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不咸不淡说着话,天色果然很快暗了下来,渐渐将默苍离手中的卷轴也蒙上一层青濛,只有溪水不止地流淌着,映着来向不清的光芒,水光粼粼愈发晶莹。竹林那端窸窸窣窣地传来声响,默苍离便停了和杏花的交谈,转向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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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来就过来,要想藏就藏好,鬼鬼祟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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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了好一会儿,那边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才磨磨蹭蹭的现出原形。俏如来走在前头,拉着显然不太情愿的青鸾,隔着默苍离远远地停下脚步,故作声势地挺了挺胸,说:“师尊,你是不是欺负鸿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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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闻言倒挺有趣,笑道:“怎么,你想替他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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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不卑不亢道:“我不是替谁出头,我是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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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扑哧笑了,“呵,瞧这正道栋梁的风范,跟史艳文学得还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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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翻着卷轴,随口说:“你要打抱不平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怎么就确定是我欺负了他,万一是他欺负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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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十分坚定,“我当然确定了,你看鸿儿这样的,再看看你那样的,谁欺负谁一目了然,狡辩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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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转头冲默苍离道:“敢情这狐狸就是这么断案的,哪天让他做了九天帝君,这天下还不迟早乱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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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不理俏如来,反向他身后的青鸾招呼道:“鸿儿,来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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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来的时候被俏如来拽着不太自愿,但听到默苍离叫他,青鸾还是抽回被小狐狸握着的手,走到默苍离身边。默苍离拉了拉他的袖子,鸿儿便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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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在后头跟着,也挨着鸿儿就要一屁股坐下来,被起身的杏花一把扯起来,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叫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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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不乐意了,“凭什么鸿儿能坐我就不能坐,我偏要在这儿。”杏花君充耳不闻,伸手一捞把他拦腰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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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反应伶俐,突然变个雪白小巧的狐狸,杏花君一手捞了个空,紧跟了一步又伸手捉,狐狸蹦跳灵活,跳过鸿儿和默苍离躲到师尊身后。不防绿藤从脚下土地钻出,狐狸惊吓一跳,赶忙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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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渐渐闹到一边去,默苍离远远瞧着他们,“真是好精力。”言罢转了回来,却见鸿儿好似完全不当那两人存在,只是怔怔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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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触及默苍离往过来的目光,却又连忙垂下视线,不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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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低声道:“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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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摸了摸鸿儿的脸,宛如当初还是青鸾的时候那样,鸿儿偏了偏头,蹭着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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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为自己今日的态度有些过意不去,但又不好和鸿儿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因为他口中那个不知何人的所谓“师尊”膈应了一天,都神志不清了,还这么心心念念,是有多放不下的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可能就是自己,但万一不是呢。问鸿儿,这似懂非懂的青鸾又能说出什么正经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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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叹一声,轻声道,“自己痴痴傻傻的不忧不恼,倒惹得旁人心烦意乱,你这笨鸟,我有点烦你了。”口中这么说,他却淡淡笑起来,拉过鸿儿靠近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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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有些惊喜,连忙靠了过去,像是要确认他真的不生气了,毫无征兆地揽过他的后脑,吻上他的唇。但默苍离还来不及做出回应,他又很快放开,展颜笑了。几句呵斥的话停在舌尖,逡巡了几个圈,终究没有说出来,认输似的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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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一旦落山,天色便黑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溪边已经暗沉沉的一片。默苍离低头看卷轴上的小字,一个个像是炭头上的蚂蚁,“不知觉闹到这么晚,这字也看不清了,等我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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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将卷轴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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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眼前一亮,微弱的温暖温度随着暖光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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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怕他看不清,在指尖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将火苗向默苍离靠近,火焰跃动着犹如一只妩媚的红色蝴蝶,在无边黑暗里瑰丽非常,照亮了堆积的卷轴与卷轴间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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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却突然脸色煞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惧,不住颤抖着往后退,别过脸避开那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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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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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青鸾怔愣当场,俏如来大喊一身扑过来,直接两只手掌啪的一合就摁灭了那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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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杏花君已经抱住了默苍离,默苍离埋着头在他身前不住轻颤,杏花不断低声说:“没事了,苍离,火已经熄了,已经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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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脸上鲜见怒容,瞪着青鸾,“你做什么——师尊从来不近火的!整个九天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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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被他迎头盖脸的一顿骂,也不知还口,不看俏如来,只是越过他,呆呆瞧着默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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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犹自愤愤然,“但凡师尊要去的地方,百步之内都没人敢点火,就是上了你们贯月槎也是一样的规矩!你倒好,直接把明火点到师尊面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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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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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斥退他,撑持着直起身,勉强缓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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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撅着嘴巴,倒像是被火吓到的是他,不情不愿的丢下青鸾,转过去抱师尊,“师尊,师尊,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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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脸色仍然白得毫无血色,默苍离还是拍了拍他的头,“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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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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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后山,爬到峰顶,四周杏花林逐渐褪去,生了许多枝繁叶茂的梧桐,五色彩石铺着小径,一路蜿蜒着到一方偌大的温池,温池显然是常受打理的,边缘砌了一圈大小参差却光润如玉的青石,池边笼着铃兰丛丛。术法召来方圆数里的萤火小虫,汇聚在铃兰花里,青白色光芒微微闪动,水面清光莹莹。几只凤凰有远有近的卧在水边休息,彩羽辉映水光潋滟,清寂,却映得周围纤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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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浸在水里,靠在池边,闭目支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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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坐在岸上,将备好的药粉与药酒调和递给默苍离喝下,“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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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将杯子丢回托盘里,“我都说了没什么,你们也太紧张了些。”言至此,顿了顿,饮下的药力散发,在体内充盈,柔和地化开阻滞的真气,让他周身气脉顺畅不少,“只是太久不见,突然看到,有些反应不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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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没好气说:“真有你说的这么轻巧,我还懒得操这份心。”说着叹息一声,“鸿儿也委实太莽撞了一些……也是怪我,没跟他说过这事,总以为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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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收拾着手上东西,眉头紧蹙。年复一年,薮泽内只有这么一些人,该知道的大家都知道,不会无端犯着,时间一久,便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习惯,突然来个外人,一时真没刻意想到这一茬。俏如来与杏花君住在洞府,其他住民也都各自生活,唯有默苍离独自远远地住在树屋,树屋里不置烛火,几颗透亮硕大的深海夜明珠,还是太虚海境殷勤体贴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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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杏花君在洞府内给狐狸和青鸾烧火煮饭,默苍离也从来不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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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尊上面前,更是半点不沾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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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这么紧要的事,怎么就会掉以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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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杏花君黑着脸沉默不语,默苍离收回目光,漠漠地望着水上粼粼起伏的幽光,山顶林间水畔,一时只能听到杏花君手上动作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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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忽然说:“俏如来这脾气,是愈发骄纵了,没规没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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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脾气,比起刚来你这那会儿,可是收敛得多了,今天的事,你也不能责怪他,毕竟当初第一次看到,把他吓坏了。”杏花君说,“小孩子,气性来得快去得快,你看他今天和鸿儿吵,保准明天就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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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替俏如来开脱,默苍离勉强饶过了他,又听他提起鸿儿,顿了顿,才问:“鸿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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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回过头,向黑漆漆的梧桐林那边扬了扬下巴,“在那儿呢,不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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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揉了揉额角,“你回去吧,叫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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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这杯喝了。”杏花君将最后一杯药酒给他,见默苍离仰头饮尽,才收回盘子略安下心,“那我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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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点点头,看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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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走出温池外,在梧桐林边停下,隔得老远,默苍离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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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小青鸾才扇着翅膀,慢吞吞地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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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绕着默苍离头顶,盘旋几圈,就不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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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伸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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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停下来,落在他的食指上,轻盈如无物,默苍离放下手,它成了人形,浸在水中,在默苍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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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有些恼,“叫你下来没叫你下水,衣服都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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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像没听见,低着头一声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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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两个太夸张了,你看他们那样,都是唬你的,别往心里去。”见他不吱声,默苍离倾着身子,凑近了他,浅浅地笑说,“当初对剑无极、对温皇,对我儿都横冲直撞的,今天这么容易就被吓着了?你还是我的那只小青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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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默苍离指头轻轻点着鼻尖,青鸾抬眼看他,眸子里水光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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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怪我,没事先告诉你,以后不会了,索性这回也没什么事,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默苍离叹道:“好了,我真见不得你这神情,就当为了我,笑笑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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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不笑,反而哀戚得很,不想让默苍离看见,便伸手抱住了他,把脸藏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默苍离抱着他,感觉他的身体微微发着颤,很心疼,一下下地轻抚他的后背,第一次觉得自己这隐疾是这么麻烦的一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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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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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顿了一顿,鸿儿又在叫着这两个字,挨着他耳畔,几乎叫到他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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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上的人扶正过来,默苍离直视他的双眼,青鸾眨着眼睛,无辜极了,但默苍离不为所动,没有了方才的玩笑,十分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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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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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与他对视,许久不言,默苍离几乎要怀疑他身具青丘的血统了,一双眸子望进了就再也移不开。鸿儿抬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温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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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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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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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预料的结果,偏偏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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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听他叫得很烦人,拿下他的手,脸上冷冷神情丝毫未减,“不准叫我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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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愣愣瞧了他一会儿,果然不再叫师尊,却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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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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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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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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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怔愣的功夫,鸿儿倾身吻了他,他赤裸入浴,在水中更方便了那双手毫无阻碍地任取任求,鸿儿像是自带着能蛊惑他的毒药,被点燃的热度灼人的很,让他甫一清醒又自甘沉溺,昏醒浮沉都交给旁人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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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在鸿儿上身摸索,终于找到了衣襟的位置,探了进去,想帮鸿儿将衣裳解下。他自己一丝不挂温软凝脂,蹭着鸿儿一身衣饰不太舒服。手指所到之处,肤质还算软和,肩骨突出,默苍离有些心疼他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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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顿了一顿,旋即很快拉开鸿儿衣襟,大片裸露的胸膛出现在面前,而默苍离猛地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那处,五指还扣在鸿儿肩膀,几乎捏碎肩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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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什么情欲旖旎全部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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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咬牙忍下,硬是没有叫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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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却顾不得他,眼里只有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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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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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伤痕,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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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红得猩冷,犹如血不结痂,永不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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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道伤痕,而是不计其数的猩红伤痕,纠缠错绕,蔓延了胸腹的绝大部分,甚至是手臂,尤以一道横亘心口的伤口最为触目惊心,在后背的同一位置,有着形式相同的伤口,显然是被一击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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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曲或绕的伤痕,似乎组成了某种古老的图案,又似乎只是毫无规律地凌乱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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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叛天刑……”默苍离呢喃着,半晌才抬眼盯着面前神智已失的青鸾,“你受过九霄叛天刑?那你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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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叛天刑,羽国贯月槎上,最严厉也最残忍的刑罚。虽然出自羽国,却不止是惩罚羽国的族人,它的存在是为了……剔除这九天诸境,最不该存在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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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漫长的岁月为始,此刑罚就已经存在,但至今为止,有幸受此刑而死的人,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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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丧尽天良、穷凶极恶,还真没资格被它惩罚。然而一旦降下此刑,结局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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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剔除,那便是魂飞魄散、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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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人能在九霄叛天刑下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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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鸿儿身上,有的不止是九霄叛天刑留下的诡异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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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遍布在猩红伤痕之上,狰狞可怖的刀疤,越过了红色的范围,就只是普通的肉色,这些伤疤,使得在九霄之下只是诡异的胸腹,显得更为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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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被利刃一刀一刀、生生剜去血肉,再重新长出新肉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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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九霄叛天刑留下的伤痕,是无法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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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默苍离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不只是他,整个九天诸境都不会有人知晓,因为九霄之下,连肉体也不会残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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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就算活了下来,这屈辱的烙印,也会噩梦一生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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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手执刀刃,活生生将自己割肉剜骨,一次之后,烙印没有消失,再来一次,仍不消失,再来一次……一次一次,那偏执疯狂的神态,令默苍离不敢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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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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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抱住他,埋首在他身前,轻得不能更轻,犹如那满身的伤口,仍新鲜滚烫着,稍一用力,就能再次将主人刺得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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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会受这样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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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叛天刑的施刑,是引动天地元力的磅礴阵法,降下之时,九天皆惊,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实施。但在默苍离的记忆里,已有数十万年,没有出现过被判处此极刑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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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那就只能是在,三万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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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双眼,诸多线条与结点在脑中汇聚,连接成一条条支离成段、仍不清晰的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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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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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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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国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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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墨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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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已经应允了史艳文,不会再去探究此事原委。直到此刻,他才深刻地领悟了史艳文当时所说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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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尊上不得不为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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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低估这所谓的牺牲,那让史艳文不惜弑子取血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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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温软手掌探到他的面颊,捧起他的脸,用指腹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去。默苍离愣了片刻,才迟钝地意识到两颊不知何时沾上的湿痕,被夜风拂过,泛起丝丝凉意,被鸿儿手指擦过,带来格外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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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见他落泪,鸿儿也心有所感,他抬起默苍离的脸,微微蹙着眉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不断小心翼翼地擦去仍在不断流淌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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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按住他的手,冲他露出清浅的微笑,点着他嘴唇说道:“都叫你别做出这种神情,我最见不得了,真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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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张开嘴巴,把他点在唇间的手指含了进去,犹如含着至美的珠玉,小心谨慎地侍弄,一边目不眨眼地观察默苍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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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淡淡笑着,任他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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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真的放宽心来,渐渐展开笑意,重新将心爱的人抱回怀里。他的衣裳被默苍离脱了下来,火热的躯体诉说了心中的欲望。默苍离缱绻相缠,满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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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被外面的动静吸引,纷纷飞出铃兰花朵,三三两两在水面徘徊窥视。池边休憩的凤凰也被惊醒,好奇地盯着水中交缠的两人,许是听尊上喘得好听,也要扑扑翅膀直起脖子叫上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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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发觉,近来自己的小徒弟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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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他的功课,他半天才从狐狸洞里摸出来,也不递到默苍离手里,而是放到桌上,放到桌上还不算,放完之后还退后两步,两手背到身后,扭着脑袋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看默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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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也不管他,拿起纸张低头来看,渐渐皱起眉头,“这就是你画的阵法图?十天过去你就画了这么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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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低头抠手指,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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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我最近管你管的太轻松,让你过得太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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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还是低着头,嘴里小声哼哼,“你当然管我管的轻松,还不如不要管我,我可以自己学,不要你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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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点点头说:“你还有这个本事,那太好了,我少操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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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他非但不虚心悔改,还大为理所当然,俏如来怒从心头起,却委屈得两眼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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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抓过默苍离还在捏在手里的阵法图,头也不回地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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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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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抱着一筐药草走来,正被他擦着腰错身而过,疑惑地回身看他跑远不见,才回头问:“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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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淡淡笑道:“没什么。”端起桌上茶盏,继续喝茶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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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在一旁瞧了他一会儿,又是不安又是庆幸,心绪十分复杂。鸿儿身上的伤他是一早知道的,甚至早在青鸾来到薮泽之前。默苍离一直未曾发现,他就一直不曾提起,但如今默苍离已经发现,他心急火燎不知所措,编排了十几种理由又统统否决,平时习惯到麻木,如今一见面就让他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默苍离突然开口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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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十几日过去,默苍离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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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知道默苍离答应了史艳文,不再过问当年之事,但那可是鸿儿啊!可是九霄叛天刑啊!你真的就这么言出必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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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不纠结,反倒是他快要纠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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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事绝不能提。他知道,绝不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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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黄昏的时候,鸿儿听了杏花君的吩咐,蹲在小溪边洗菜,今晚俏如来吃干煸辣兔头,他的是清炒蒜蓉小油菜,还要做一道清淡的汤,狐狸青鸾都能接受。杏花君作为一名大夫和药师,一名不用吃饭的大夫和药师,为了每日的菜谱,可是煞费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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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在水边,袖子高高挽起,埋头认真地将小油菜一棵棵清洗干净。突然俏如来从背后抱住他,他转过身把人拎出来,冲他笑着摇摇头,意思叫他别打扰,自己现下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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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就蹲下来,在一边看着他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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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他忽然喊:“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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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扭头看他,不知他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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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笑着蹭进他怀里,说:“你也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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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闻言一愣,突然失笑,却也依言低头向他靠近。俏如来开心极了,忙闭紧眼睛仰起脸蛋,撅起了嘴巴等待亲亲,结果嘴巴上没等到,额间却等来一暖,接着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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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照着他额头亲了一下又敲了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别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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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愤愤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们太过分了。师尊不理我,你也不亲我,你们两个好了,都不带我玩。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了?”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眼看着就要啪嗒啪嗒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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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十分严重,鸿儿忙放下小油菜,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下地轻轻抚着他头发,俏如来本来忍着不愿意哭,被他软软抱着又忍不住呜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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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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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服侍默苍离洗漱,宽衣上床,正准备动手解自己的,屋外咚咚咚传来声响,藤帘一掀,俏如来就抱着他的兔毛枕头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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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开口,默苍离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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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我也要跟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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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已经蹬掉鞋子爬到床上,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还不忘探出脑袋对鸿儿说:“鸿儿,你去睡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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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站在床边很是无奈,询问地看向默苍离,默苍离抚着身前毛茸茸的脑袋,抬头对他道:“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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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点了点头,俏如来见他离开小屋,立刻翻了个身抱着默苍离,“师尊,鸿儿是不是每天都抱着你睡,我也要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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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没有躺下,支着头侧卧着,“你今晚抱着我,明晚也要抱着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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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趴着,翘了翘小腿,“不,明天晚上我要鸿儿抱着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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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那是不是鸿儿亲了我,也必须亲亲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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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道:“当然啦。”他突然不高兴,低头垂着眸子,“师尊你最偏心了,我来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叫我跟你睡过,鸿儿一来你就给他睡,你一定喜欢鸿儿比喜欢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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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听着,忍俊不禁,“你以前也没说过要跟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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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爹亲说我长大了,要自己一个人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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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亲说的不错,你本来就不应该和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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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反驳道:“可鸿儿明明比我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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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道:“那鸿儿是我的爱人,你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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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说:“我不能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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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终于被他逗乐,点点头说:“没有,你可以是,不过很可惜,我已经有鸿儿了,就不能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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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俏如来不服气地叫起来,“鸿儿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就是比我年纪大一点而已。师尊你要我吧,要我吧,我要做你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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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伸手捏捏他的嘴巴,让他不要吵,“一个人可以没有爱人,一旦有了,就只能有一个。”他轻声说道,“你选中了他,终其一生就只能要他,不可以朝三暮四,不可以背信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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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惊讶地看他,“不喜欢不可以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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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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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多选几个?再多一个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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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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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狸嘟了嘟嘴巴,翻身躺下来,看起来有些失望,“那多无聊啊,如果我能活几十万年,几十万年都只能面对一个人,说话是他,吃饭是他,睡觉是他,干什么都是他,看都看烦了。”他思忖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转向默苍离道:“那不行,我只有他一个的话,他也必须只有我一个。而且选中了就不能退,还不能随便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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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真地思索起来,“他得像鸿儿那么好看,”对天生颜控的狐族而言,这一点显然格外重要,“最好要吃东西,否则我们在一起,每天我一个人吃饭,多不好玩。还要听我的话,我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还有,最好是长毛的,我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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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条件越数越多,形象越来越清晰,忽然翻身,拉着默苍离,“我要鸿儿做我的爱人!师尊,你把鸿儿让给我,给我吧,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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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失笑,说道:“那你去问问鸿儿愿不愿意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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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鸿儿是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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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当他答应了,欢天喜地地掀开被子就爬下床,嘴里叫着鸿儿跑出小屋。屋外传来他跑来跑去的声音,好一会儿,又折回来奇怪地道:“师尊,鸿儿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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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以为鸿儿会在屋外等,闻言也有点意外,于是披衣起身来。果然树屋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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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不会下去了?”俏如来攀着栏杆,朝水泽那边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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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色无边,星辰昏暗,水泽那方有几只凤凰卧息,于暗寂添了几分清光盈盈。不远处的墨狂,沉默而肃穆地伫立在那里,被这清光笼罩,周身寒锋冷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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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时间凝滞,辨不清古老的过去与无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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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墨狂,默苍离忽然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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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来感到身后一阵寒风袭身,准备回头叫师尊,却愣住了,身后古树敝屋,哪里还有默苍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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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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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脉与凤族的厮杀历史,是整个九天妇孺皆知、家喻户晓的睡前故事。俏如来第一次听说,就是幼年时挤在青丘拥挤的茶馆里,听楼里的说书先生侃侃而谈,怀里抱着彼时出生刚满三个月、尚且啃着奶嘴的雪山银燕,当然,那个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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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历史持续了漫长的岁月,但在这段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年复一年里,屠杀与被屠杀每日都在不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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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青鸾为首的凤族代表了新兴族群,掌握着绝大多数的支持,而龙脉代表了阻碍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腐败势力,自然而然地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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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新事物战胜旧事物的趋势是向前的,过程是曲折的,其中最大的曲折来自一条孤独的龙,这条龙叫元邪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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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这鸿蒙混沌之间、天地未开之际的第一尾烛龙,是所有龙脉的归源始祖,它存在了亘古的时间,仿佛是不死的神明。但它太强大了,强大到连它的同族也容不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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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脉虽然容不下它,却又不得不仰仗它。因为只要它还在,四方八极,所有人,无一不惊惧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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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不共戴天,又僵持不下,龙凤尸骸填山塞海,积血成渊,聚骨成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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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阴阳对峙,终求均衡,这一境况,在另一脉神明,也就是古神的出现之后,迅速得以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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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达摩,他拥有足以匹敌元邪皇的无上力量。由此被引为青鸾座上宾,送上龙脉凤族厮杀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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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那场大战持续了半月有余,元邪皇先被如潮水一般往复无尽的青鸾武士围困十日,伤痕累累后对上达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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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此战以达摩斩杀元邪皇为果,为了镇压恶龙不死的元神,达摩劈下禁锢的阵法,并以自身为器、坐化金身,将其永久封印。元邪皇死后,战势立即倒向一边,孤立无援的龙脉在青鸾率领的众族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其实细究下来,当年龙脉的灭绝,到底是因为不适应环境的变化,还是归于青鸾的屠杀,并不好确切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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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达摩还只是达摩,那个时候,古远到还没有西极山、没有佛国,甚至没有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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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脉绝迹,青鸾顺理成章登上九天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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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神一脉也因此在九天之中获得了莫大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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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选拔九算、拥戴钜子,又是后来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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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初关键的一战,说来有点卑鄙的意思,但由于披上了政治与历史的彩衣,让它从卑鄙又变得大义凛然,甚至带上了决绝的悲壮色彩,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负尽千罪为众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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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青鸾与古神仍然忌惮元邪皇的元神,九算之中,始终有一人留在魔世,看顾镇压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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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邪皇不死,它就是一个永远存在的噩梦,让所有人恐惧惊骇着,当它再次君临九天之时,会是怎样的天地摧折、众生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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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邪皇也并没有多大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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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嗯,百无聊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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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黑暗,没有边际,无论走得多久、飞出多远,抬头永远可以看见闪闪发光的达摩坐在他的正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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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其他活物,甚至没有他物,元邪皇日复一日只能与达摩说话,简直神经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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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任凭他滔滔不绝,达摩不会回应,因为达摩不像元邪皇,它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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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看见一个外来的物体突然之间闯入时,他是何等的欣喜若狂,这是他这么久、这么久以来除了达摩的屁股以外,所见到的唯一一个异物,没人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这个东西会动会动会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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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他活蹦乱跳地跑近后发现这居然还是个活物的时候,更是欣喜若狂到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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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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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乐极生悲,他失望地发现,这具身体实在是毁损得太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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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自然的魂体与躯体融合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即使这是一具完好无缺的躯体,邪皇接收了它,要将它炼化至完全合二为一,使其运使起来得心应手,少说也需费上数万年甚至更长久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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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瞧着面前这个仿佛下一刻就能一口气过去的残败躯体,别说数万年了,恐怕抹去神智的那一瞬间它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直接崩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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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邪皇抬起头,看向头顶闪闪发光的达摩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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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困在此地的岁月,漫长到让他早已丧失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这个不要,难道他还能期待谁下一次送一个更完整的躯体进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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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时期就不要挑挑拣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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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皇打定主意,先疗伤,再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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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只青鸾,被打到躯体将死、魂体散离,这在外面是受了多大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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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森森,在漆黑的夜色里似野鬼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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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受到某种莫名力量的感召,鸿儿穿过蓊郁丛林与乱石嶙峋,走近这座不起眼的洞府,它犹如淹没在绿色海浪里,若非洞府前一左一右各伫立了一方石雕灯笼,此地就是一处绝不会引人多看一眼的寻常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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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灯笼中暖光曳曳,却并非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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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海,海中有水,沉燃犹如阴火,昼晦而夜明,长明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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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信号。想必守护着洞中之物,一旦有所异动,沉燃之光明暗有所变化,同时惊动施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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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距离薮泽日常起居的地方很远,如果鸿儿还记得,他会认得这是默苍离第一日将他带回薮泽时,意欲带他入内疗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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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玉莲养护,纺织耕耘,万年如一日地勤勤恳恳,却只是重复着徒劳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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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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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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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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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很重要,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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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经过两盏沉燃石灯,进入洞内。夜间并非不曾拂风,灯笼中沉燃的光芒却岿然不动,但当鸿儿错身而过时,仿佛被身侧带起的微风撩动,光芒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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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异动似乎惹恼了青鸾,他露出些许不豫的神色,一挥手,厉风扫过,两座石灯轰然倒塌,剩下一地碎石和四溅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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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仍受那般幽晦光芒笼罩,岔路众多,青鸾只在重伤昏沉之际被默苍离带过一次,但却犹如自有指引,毫无错误地穿过了狭长的甬道,视线豁然开阔,熟悉的寒潭映入眼中,莲花玉光倒映水色,在石壁间折射着盈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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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衣华服的孩童尸身安静躺在莲叶之上,恬然地像是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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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在它身上的纺织娘没有察觉到外人的造访,依旧窸窸窣窣地忙碌在不断腐坏的伤口与伤口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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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没有初次的疯狂发作,却仍怔怔地站在寒潭一步之外凝视了许久。水光投入他的眼中,却仍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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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走上前来,在谭边跪下身,长长地伸出手去,探起上身,想要触摸孩童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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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手指即将接触到孩童的一刻,一点金色光芒骤然从他指尖闪现,瞬间扩大,将寒潭与其十丈范围之地尽数纳入,纹刻繁复的阵形在空中缓慢转动,低沉的庚金之声如锤如雷,直直打入心底,宣示着这不是防御的阵法,而是攻击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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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毫无防备地被闪现的攻击阵法生生震出了十步之外,两眼只是死死盯紧潭中的尸身,愈发晦暗,不顾胸中血气翻涌、喉间生甜,手上运起掌风,就要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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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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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响起的一声呼唤,让他蓦地身形一滞。他顿了顿,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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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站在甬道口,并未上前更进一步,神情温和却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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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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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中原本幽光黯淡,但是此时金色法阵光彩流转,为一片晦暗中劈下耀眼却清寒的光芒,可阵法的光芒越盛,逆光站在阵法前的青鸾,越是陷入黑暗中不得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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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伸出一只手,脸上连那最后一丝冷淡也消融不见,轻声对他说:“鸿儿,到我身边来,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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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盯着他伸出的那只手,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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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骤然转身,集聚在掌中的浑厚掌力打向空中的阵形,掌风过处带起空气撕裂的尖啸,但求一击必杀。然而上一刻还站在甬道口的默苍离,突然出现在阵法之前,看似随意地一抬手,刚烈掌劲在他面前被生生挡住,旋转几圈,犹如清风扶柳一般尽数消散,反弹的力量却两倍于前,直直打在青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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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击退至甬道口前,青鸾弯腰呕出一口血,没有再硬取,反而借势没入漆黑甬道中,匆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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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没有追,他站在原地,看着鸿儿消失的地方,神色冷然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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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转过身,施术收起阵法,空中旋转的阵形逐渐缩小,终至没入莲叶间孩童的尸身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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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中恢复了之前的幽暗冷寂,默苍离融入这片黑暗里,犹如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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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跌撞撞地,青鸾逃入杏花林中,天上云层渐薄,些许星子穿透薄云,为这沉沉夜色投下聊胜于无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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薮泽的杏花林不同他处,寿命长者可万年不死,高耸入云,枝繁叶茂,垂下的藤蔓宛如树干,这样的古树往往聚集一处,将某个范围罩笼得森然严实。地面乱石堆积,树根如抓地的猛爪,指节处撑裂地面,骨感又狰狞地暴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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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仓惶奔走,忘了躲避脚下,被绊倒在地,却没有爬起来,反而滚在地上,抓着前胸,身体蜷缩翻滚,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咬紧牙关,却仍然止不住嘶哑的闷声从口中泄露,可仔细倾听,这痛苦的嘶鸣中却仿佛夹杂着某种低沉的笑意,在这诡魅的夜色里显得愈发森寒。寒寂星光穿过重重枝叶,斑驳落下,照在他半边脸上,露出那上扬的嘴角,的确是笑。好在夜深人静深山野林,这般悚然的情境无人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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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后,这具躯体剧烈的颤抖和嘶哑的声音才算逐渐平复下来,蜷缩的身体缓缓放松,汗涔涔的,冷汗浸透了衣裳,沾湿头发,凌乱地缠绕在脸颊脖颈间。方才急促的呼吸迅速衰竭下去,终于微弱到难以察觉,他躺在那里,似乎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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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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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一个略显轻松的声音,来自体内,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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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qQMS&;+,|
他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夜色很浓,即使星光黯淡,映着他的瞳子,仍清亮迫人。他没能立即开口回答,好不容易撑开的眼睑支持不了多久,再次闭上,好一会儿才又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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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放弃我了……又一次、又一次……”他的声音轻如风声,微弱得难以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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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问你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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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邪皇要崩溃了,千辛万苦把他唤醒,不是为了听他在这儿悼念死去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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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打草惊蛇,便不可久留,现在,拿了魂魄,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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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却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他又阖上了双眼,双唇开合,不断低声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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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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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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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6pH\
其实,邪皇表示,他差不多习以为常了。当初青鸾奄奄一息,他占据着青鸾的躯体,替他修炼、为他疗伤,后来又助他修养魂魄,拖拖拉拉三万年过去,其间青鸾大多数时候昏沉痴傻,但偶或也会有那么几次毫无征兆地突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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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邪皇都热情地向他自我介绍,但一般而言,青鸾不会听他说话,尤其是头几次,基本上一醒来就开始疯狂自残,邪皇只能好整以暇地在一边看着他自残,根本无法沟通。好在他每次清醒能够维持的时间都很短,任他再怎么自残,回头邪皇随随便便也就疗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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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多少安静了一些,但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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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邪皇的自我介绍,他顿了顿,反问一句:“元邪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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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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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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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皇觉得自己的威名受到了挑战,难道真的是自己离开太久,往事俱已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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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次,他忽然阴测测地问邪皇,“你能离开魔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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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头,呐呐地说:“我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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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邪皇身殒之时,尚且还没有魔世的存在,因此对这个地方,也着实谈不上什么乡情,青鸾突然这么说起,倒是让他有些好奇,魔世之外的天地,如今是何等模样。至少就魔世的环境而言,与他生前的认知还是差别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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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容不下龙脉的九天诸境,是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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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邪皇应允道,这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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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一出魔世就迎头撞上默苍离,这实在是,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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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藉由青鸾的躯体,如今他也发挥不出生前两成的力量,迎面对上默苍离,以双方实力差距来看,胜算为零,以双方仇恨值来看,生还率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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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堂堂龙脉始祖元邪皇不和你一个小毛孩子一般计较,邪皇当机立断,潜入青鸾躯体深处,彻底隐藏气息,任青鸾的身体硬生生承受了默苍离的迎面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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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默苍离上前查看并非魔物就会离开,没有想到,默苍离居然将青鸾带了回去,更没想到……事实上接下去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都没有想到,以至于在铃兰温池间看着两人活色生香地颠鸾倒凤,邪皇一度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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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万语,无以表述,凝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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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师尊身材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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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从激荡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他勉力支持上身,从地面坐起身,“为什么不早一点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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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在叫你,也得叫得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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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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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那具尸体内,有他缺失的最后一魄,他能感觉得到。身体被压制的内伤再也支撑不住,体内气血翻涌,他埋头又吐出一口血。胸腔痛得阵阵头晕,他回想方才默苍离护着身后回击他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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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死尸,就为了一具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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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平缓沉静下来的气息,再次不自觉染上了一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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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方才救了你。」邪皇好心解释道,「若非他挡了下来,你那一掌打中阵形,会被反噬,那你现在就不是重伤,你会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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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不能出现,拿回魂魄只能靠你自己。默苍离太敏锐,一点蛛丝马迹也能被他揪出原形,所以你最好祈祷这次的清醒能够维持长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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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低喃着说:“那个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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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皇打断他,「在此之前,你最好先考虑另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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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青鸾有些意外,明明是他先挑起的话题,现在却又突然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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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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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青鸾仍是问,然而这次的口吻却变得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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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皇似乎无感,依旧不紧不慢地续道:「如果你现在回头找他,他会原谅你,也许他甚至不会怪你。他有能力,也有爱情,无论你有什么样的仇人,他会保护你。你爱他,他也会倾尽所有来爱你。安宁和爱情,这难道不是你曾经想要得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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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冷冷说:“所以,你要我考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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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皇顿了顿,似乎为他的迟钝感到无奈,于是他用所能运用的最直白的语言再一次耐心地解释:「当然是一个选择,留下,还是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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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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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突然笑了,最初尚且正常,渐渐就变得有些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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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这算什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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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突然停下,声音冷厉,犹如寒锋冰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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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后,凰后——那些人,所有人,一个、一个——不让他们千倍百倍地偿还,上官鸿信,宗祠之前,自刎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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