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8【秋水雲煙】玉籬棲霞，雲崖秋聲。(全系列完結)(憶洛師徒文)，3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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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別號雲州大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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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03-13 21:5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28【秋水雲煙】玉籬棲霞，雲崖秋聲。(全系列完結)(憶洛師徒文)，39F

是系列文。
所以都將發表於以下回覆喔。=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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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雲煙】戲水

　　秋天萬里淨，千里暮雲平。
　　
　　山崖深谷無人跡，惟聞流水潺潺鳥啼鳴；嵐煙飄然，泛起水光波粼粼。
　　自是清泉石上流，雲水隨溪去。飛泉灑疏葉，一葉幾珠滴。
　　又逢秋意濃，黃葉翻飛落花輕。
　　紅塵俗事不到我；雲崖疏籬外，紅楓遍地醉乎情。

　　步雲崖下，有一種滿了花草盆景、圍了一小方天地的籬園。
　　籬園小屋後，有一條紅楓樹徑，直通崖中一處僻靜溪谷泉地。

　　步雲崖上，有一植滿了紅楓樹林、林中隱了一小間樸實鄉趣的小屋。
　　雲崖小屋下，仍是一片紅楓樹林，林中藏著一處仙外溪谷泉地。

　　籬園的主人不在家，雲崖的小屋也沒有人在家。

　　那崖上的人，來到了崖下的籬園內，想來要杯茶喝，順便磨練磨練一下嘴上功夫，卻找不到那熟悉的墨綠身影。抬頭看了看晴空，果真是───

　　秋天萬里淨，千里暮雲平。 _=;ltO
　　秋老虎肆虐，人人想躺平。

　　佇立在緊閉的籬園門前想了想，決定，往屋後的紅楓小徑裡走去。

　　那崖下的人，來到了紅楓樹徑後的那一處深崖谷地，手中環抱著的一大籃衣物，幾乎要遮住了他眼前的視線，他想來洗個衣服，順便鍛鍊鍛鍊一下劍上功夫。
　　秋風輕送，吹撩起幾縷烏絲、微揚起衣袂輕浪。抬頭看了看晴空，果真是───

　　秋天萬里淨，千里暮雲平。 ?^H1X-;
　　趁著好天氣，洗衣兼晾平。

　　坐定在溪旁一顆平滑光坦的矮石上，捲起衣袖，將滿了竹籃的那一堆衣物倒出，決定，今天一定要把這些個雜事處理乾淨。

　　但卻事與願違，因為，總有人喜歡來干擾他做事情。

＊　＊　＊

　　「呦~~洛兄！看你不在家，還以為你又跑去哪亂亂蛇，原來是來這兒…」那剛從紅楓小徑走出來的褐衣人影，看到眼前那原本欲尋之人後打了招呼，同時歪著頭、捻著鬍鬚，想看看他是在做啥好事。
　　「洗衣服。」呿！還以為終於可以逮到他想做啥壞事的把柄呢！

　　那洗衣之人一聞聲，隨即停下手邊的動作，回頭看向那聲音的主人。

　　「呦~~老頭！不好好待在家養老兼飴享天年，又想來我這兒白吃白喝呀？」哼哼哼…想抓我辮子！？你門都沒有！
　　「我哪有！？是你要我好好養老的，所以我就順著你的意思，來這兒方便讓你好好侍奉我這個老人、順便含飴弄孫…喔！是“弄徒”一番的呀~怎麼會是白吃白喝呢！」

　　「好你個老傢伙！頂個劍界高人稱號的劍痞．憶秋年，就是像你這樣閒著沒事做又不務正業，吃飽了撐著就睡、睡醒了又吃；沒事做就裝一副先天樣在崖頂背著雙手“鬥菇”兼發呆，想到事做就去拖著人一起去散步兼破壞樹林生態…」語未畢，搖著頭一副嘆息樣，又接著說道：
　　「啊啊~~我真不敢跟別人說我這風度翩翩、英姿煥發的江湖少俠洛子商的偉大劍痞師父，竟是這樣一位好吃懶做的大散仙啊！我看啊~~你還是一直穿著那身寬寬鬆鬆的長掛為好，免得腰帶一繫，肚子垂著的那幾圈肉就會跑出來囉！」
　　
　　「哈哈哈~~我說咱們這位風度翩翩、英姿煥發的江湖少俠洛子商啊~~」
　　好小子！師父才講二、三句，你給我回十幾句，不將你一軍你不會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何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啦！
　　
　　「怎樣？一臉老奸樣還笑得那麼噁心……」
　　「你…光著腳丫子洗衣服的模樣還真是帥得無與倫比啊！」嘿、嘿~~知道為師的厲害了吧！
　　「憶、秋、年！你也不看看這堆跟山一樣高的衣服是誰的！？這話你可沒資格說！」洛子商氣得跳了起來，指著身旁那一堆跟自己的完美長腿差不多高的小衣服山吼道，頓時整座溪谷都響起了『憶憶憶…的的的…說說說說說……』的回音。

　　嗚哇啊啊啊…好氣喔好氣喔~~寶貝徒弟氣得臉紅得像這片楓樹林了呢！！
　　不好了吶~~而且那堆皺得不知所云的衣服好像……

　　「……是…我的。」
　　唉唉~~真羨慕風仔家的那隻小白，他都會乖乖的跟風仔說：「是，謹記師尊教誨。」
　　還師“尊”呢！！那像我家這尊菩薩，只會“老頭老頭”、還連名帶姓的叫…現在說錯了話還得認錯…嗚嗚嗚~~天底下哪有被徒弟欺的師父啦！！

　　「欸~~別這樣嘛！」看來只好使出我這可愛老人家的哀兵兼撒嬌策略啦！眼角泛起一點淚光，一手拾起另一手的衣袖邊來拭去好像要溢出的淚水。
　　「自從你不跟師父一起住以後，師父就覺得沒有人陪很寂寞嘛~~所以才會想多來找我的寶貝商兒聯絡聯絡感情呀！而且商兒你那麼會做家事，所以我…＠＃％＆＊＋＠＃＄％……」

　　看著自己師父“老淚縱橫”的裝憨樣，洛子商不禁打了個哆嗦，一股覺得雞皮疙瘩不但掉了滿地，還能植入土裡生根，等著明年長出更多的雞皮疙瘩。

　　「好了好了！夠多了！！」我腦內的神經螺絲也掉夠多了。
　　「你到底來幹嘛的？喝茶？吃點心？叫我幫你買東西？還是要我幫你做些點心好讓你帶去跟風前輩一起散步時當野餐吃？」如果是要來教我劍術的，那我可就要感動得痛哭流涕了。

　　「呃…本來是想找你喝茶抬槓的，可是你不在家，秋老虎又熱得師父我受不了，所以就想來這兒沾沾水氣、消暑解熱嘛！！」

　　「是嗎…那你就請自便吧！只要別打攪我洗你的這堆衣服就好。」說罷，便轉過身去坐回那張大石塊上，準備繼續他的洗衣大業。

　　「唉呀~別這麼冷漠嘛！難得咱師徒倆都在這，天氣又這麼熱，咱們來……」想了想，看了看眼前那條波光粼粼的沁涼溪水，眼神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麼般擊掌呼道：

　　「咱們來打水仗！！」

＊　＊　＊

　　打水仗！？
　　才剛拿起眼前那洗到一半的衣服，聞言，衣服正舉在半空中還來不及放下浸水，洛子商便又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只是愣了愣，隨即回過神來，放下衣裳用水打濕，並跟著回道：「你幾歲啦！？還跟個頑童似的學小孩子打什麼水仗，去沖個涼就好啦！」真是．．．為老不尊的老小孩一個。

　　憶秋年聽了，手捻長鬚，另手反身置於後，頗富玩味的回道：「這嘛…跟平常人一樣只是潑潑水的玩法當然沒意思！洛兄，別忘了咱們好歹也是練武之人。」
　　哼哼…把你拉拔那麼大，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明明就想玩，只是不好意思跟師父一起瘋罷了。只要加點挑戰性的料，就不怕你拒絕啦！！

　　「……聽起來~~還挺有意思的嘛！」說著，便起了身，丟下衣物，習慣性的摸摸下巴應道。
　　「那還等什麼！請吧~洛兄！」語畢，隨手輕揚、褐衣便隨著輕飛飄盪。耶~~有得玩嘍！

　　兩足輕點，迴身輕旋；一名褐衣與一名墨色人影剎那間便已巧立於溪流滑石間，各據一方。

　　「遊戲開始前總要定下點規則才是。」憶秋年開了口。
　　「說吧！」洛子商倒是乾脆。
　　指了指洛子商懷裡抱著的玉璃劍：「首先，不准用劍。」
　　挑了飛眉，微笑道：「可以。」隨即右手一揮，將懷中的劍借著掌力拋向岸，唰唰唰的旋了幾圈，劍鋒之處便合著劍鞘喀的一聲直插於石地上。

　　「可以用輕功，但不准飛去兩邊樹叢裡躲著。」
　　聳聳肩，「意思就是範圍僅止於溪上？沒問題。勝負呢？」一邊問著，同時開始做起了伸展運動。
　　「渾身濕透者輸。」左右動了動脖子。

　　「代價？」扭扭腰、拉拉手臂。
　　「就……」想了想，眼角瞄到岸上那堆未洗的衣服。「就那堆衣服吧！我輸了就自己動手洗如何？」
　　「哈！那你最好是贏了我，否則你可只能穿破衣服了！」隨後想到了什麼般接著說：「對了！不准你耍詐、老千也不行！」輕笑著說道，卻同時已立好了身，準備迎擊這場用水之仗。

　　「小子年輕氣盛，大話總說得早。師父贏徒弟乃天經地義，何須使奸？」語畢，微側著站定了身，右手前伸手心朝上，動了動指節道：

　　「來吧！儘管上，甭客氣。」

＊　＊　＊

　　「注意了！」

　　隨著聲起，洛子商疾身一掠，彈指間，已來到憶秋年跟前幾步之距。倏地縱身一旋，長袖向著溪面一揮而舉，竟“嘩───”的一聲，跟著翻起一面水牆往憶秋年身上撲去。
　　「兵法云：『輕敵者，乃兵家之大忌也。』」立於水牆後的洛子商看見憶秋年一瞬間閃過臉上的驚愕，便得意的輕揚唇角笑道。
　　然，憶秋年卻不閃不躲的，嘴邊也漾起一抹微笑，簡直像是滿意於洛子商的攻擊行動般。

　　『看來，這場以玩樂為名、行練武之實的水仗，可是超出期待的有看頭囉！』
　　
　　但見一瞬間，褐衣之人立即翻手凝氣一聚，隨即也同樣一個旋身抬手向著溪水揮去，就見一道更大的水浪掀起，雙方水勢兩相撞擊之下，激出了漫天水花，散在溪流四周的紅葉秋草上。
　　滴滴落落之間，兩人眼前的水浪也在頃刻間從躍上的半空中頹然倒下。
　　嘩啦嘩啦的水聲中傳來一聲渾厚蒼勁的嗓音：「又曰：『以卵擊石，萬不可行之！』」
　　第一波攻守甫停，兩人皆仍是衣不沾濕、足不浸水，站定於原位。
　　
　　秋風吹起。
　　動搖了樹稍枝葉，撲簌簌的抖落了那打在葉上的晶瑩滴水，也捲起了一地醉酒紅楓飄飛；
　　撩起了烏絲拂面，輕忽忽的揚起了那身長衣寬袂隨風擺盪，也嗅到了一股清涼水氣沁人舒暢。

　　感覺到，秋天的氣息。
　　如臨，秋意。

　　「不愧是我劍痞的寶貝徒弟，還知道在這種無劍無物可使的情況下，須釋出內力以對。」那褐衣之人笑得開懷。
　　「哈，那是當然！」那墨衣之人也是笑意滿滿。
　　「就看下一招嘍！」說著，憶秋年便伸手向身邊一顆牢坐在溪水間的大石撫去。接著左手向兩人中央的水面發出一勁，又一波水勢往洛子商衝擊而去。

　　「接我一招“一掌碎石不留痕，夷平山水憶秋年”！」緊接著右手挾帶著綿密掌風對著大石一拍，竟是碎裂成塊，同時追著方才擊出的水向前襲去。　（註一）
　　洛子商見狀，連忙發出一掌擊向岸邊原本洗衣的地方。
　　岸石飛碎間，一根洗衣杵和幾根流木枝條頓時也給衝飛上了天；雙足一蹬，便旋著身飛去接住那根洗衣杵，和一根看來長短粗細恰到好處的樹枝。
　　在閃避挾帶著水波襲來的飛石間，沉聲一喝，便是：

　　「雙手劍法！」

　　瞬時之間，洛子商手拿洗衣杵與樹枝，一個形神貫注，一陣似劍法般的刺、劈、砍、揮、攔等輕靈身形便在碎石崩水間穿梭自如。不一會兒脫出攻勢，頓時身形急轉直下，雙手反握住兩木，喝道：

　　「吃我一記“秋風穿雲不揚波”！」就在洛子商雙腳踏回溪石上時，反手握住的兩木直刺入溪水流石中，倏地，一道道衝激而出的水柱便砰砰砰砰的一個個向憶秋年所站之處追擊而去。

　　「呵！回你一式“白浪茫茫，一揮淡九霄”！」語畢，就見憶秋年催動內元、凝氣於掌，就在那些個擎天水柱欲淹沒下來之時，揚手疾揮，一股精粹氣刃隨即呼出，將欲滅頂的水柱群頓時劃開切成一半，使之頹然落下。

　　兩人各自收招同時，
　　皆是罷如江海凝青光，天地為之久低昂。

＊　＊　＊

　　處暑時分，晴若夏午；逐溪弄泉，暑退涼生。　（註二）
　　水長天遠，爽氣朝來；水天一色，風穹雙清。
　　秋染崖壁，蘆共雲白；楓雕江錦，菊綻籬金。

　　溪泉舞影，樹捲秋雲。

　　步雲崖深處溪谷中，有一褐一墨色人影不停隨著那不自然翻騰覆湧著的粼粼溪水舞動、翻飛。
　　這一來一往數招已過，不見三尺秋水泛寒光，卻見百滴飛露漫虹霞。

　　御風、點水、踏石、憑葉，
　　舞衣、凌人、尋秋、悟劍。

　　人御風，風亦拂人；
　　人戲水，水亦戲人；
　　人尋秋，秋亦近人。

　　不求江山風雨入丹青，但看閒雲野雁畫寫意。
　　舞影如仙、美景如畫；
　　惟一破壞了這如廝美景的，大概就屬那師徒倆捉對廝殺時你一聲、我一句的喊陣殺敵了……

　　「接我這招！“殺師渡航”！」幾棵溪邊林木往憶秋年頭上砸下。
　　「大逆不道！吃我一記“摸魚劍．水之痕”」天外飛來一條魚正中洛子商面門，魚尾巴還在他臉上拍了好幾下。
　　「注意來！蝦．泣血！！」頓時蝦子滿天飛。
　　「哼！零．破碎洗衣板！」瞬間洗衣板木屑漫天飄落。
　　「喝啊～！邪魅抓蟹手！」
　　「啊～～魚群快退、蝦蟹快閃，怒水滅盡九重天！！」
　　「呀～～千里碎石神杵！！」　（註三）
　　「＃＄＆＊＃＄％＠……」
　　「％＆＄＠……」
　　「…………」
　　「……」

　　呼、呼、呼……
　　哈、哈、哈、哈……
　　方停手歇息，兩人便是不住的喘著氣。

　　「臭、臭小子！憑你這點斤兩…就想在你師父面前班門弄斧！？」呼、呼…還微喘著氣說。
　　「真勢利！心甘情願的幫你師父洗個衣服是會怎樣！？」昂首用下巴指了指岸邊遭受這場無妄之災而散落四處的皺衣物。

　　「外加每、每日三餐和…點心宵夜、洗碗擦桌灑掃內外…家具修繕屋頂修補衣褲補釘？」喘著大氣接著說：「就、就是這點斤兩…也是你教出來的！」

　　「那你還不感謝為師把你教得如此十項全能、十全十美，懷著感恩的心替你師父洗衣服？」

　　「喔～是啊。全都是拜你這個什麼都不會，也敢妄想收留一個孤兒來養的“閒會”師父所賜！」不但閒在家裡啥事也不會，真要他幫個忙還嫌他礙手礙腳咧！就只會出一張嘴。

　　「蝦米啊～～」氣急敗壞、又叫又跳。「真是，枉費我那麼疼你。小時候還會跟在屁股後面跑著甜甜的叫『師～父♥』，長大了就一點也不可愛了啊！！」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得令人好不動容。

　　「拜託喔～不要再把我小時候的蠢事給翻出來了好嗎？那一切都是你的幻覺，是、幻、覺～～」兩手伸向前方像章魚般晃動著，洛子商企圖要催眠他的師父忘掉自己所謂的“可愛的童年模樣”。
　　「而且，那聲“師父”後面的愛心語氣…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般的接著叫道：「喔！我想起來了！」跟著便發出吃吃吃的悶笑聲。

　　「怎麼？終於想起為師待你不薄啦！？」說著，還白了徒弟一眼。

　　「哈哈…非也非也～～我想到啊~我那次就是從後面往你身上撲過去，然後偷偷把滿手的泥巴掌印在你屁股上，左右各一個，結果你不自覺還就那樣直接去外面晃了一天……」

　　什、什麼？難、怪…那天見著我的每個人全都一副神情詭異樣。
　　連風仔都是一臉憋著笑，欲蒼穹那傢伙更是笑得誇張到搥地捧腹敲桌；逃禪兄只有一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誰知道他在說什麼；老舒是笑著搭我的肩要我多保重，避免氣急攻心；小韻則是呵呵笑著要我回去照照鏡子……
　　我還以為是這小鬼第Ｎ平方次在我臉上亂畫的緣故，但一看自己鏡中依然帥氣的臉也沒事，
　　原來……

　　「原來是你在我屁股上搞的鬼！！」愣了半晌的憶秋年終於回過神來，對著Ｎ年前的“屁股泥巴印事件”的始作俑者吹鬍子瞪眼吼道。

　　竟然…連我印象中臭小子最甜蜜的童年模樣的一幕都是幻覺啊……

　　「哈哈哈哈哈～～竟然…現在才曉得啊～～哈哈哈…那可算是傑作啦！！」洛子商捧著腹，一下抬頭仰著天、一下低頭彎著腰的，笑得頗沒形象。

　　憶秋年頗不甘心的扁了扁嘴、皺起鼻子、凝著飛眉，一雙精光四射的眼怨忿的瞪著徒弟嘲笑自己的討人厭模樣。

　　「哼！與其說些廢話！還不如來一招定勝負比較實在。」說著，便開始提起氣，讓真氣走遍了全身奇筋八脈，凝聚了內斂而實厚的元神，眼看一股驚人攻勢正要蓄勢待發。

　　只不過，看見了憶秋年全身籠罩著的驚人氣勢，洛子商卻只是挑了挑劍眉，蠻不在乎的笑著回道：「早就準備好囉！」

　　於是，整個溪谷裡頓時陷入一片寂靜，空中倏然無聲，四周靜止下來的事物全都在等待著那一瞬間，等著兩人短兵相接使出最後決定誰要洗衣服的勝負之招的那一刻。突然！

　　「接招吧！」是洛子商率先發聲出了招。

　　憶秋年隨即屏息以待，凝神以對，等著對方出招的那一瞬間來給對方一個超級的下馬威。
　　卻見，洛子商既沒手拿著他那根“千里碎石神杵”，身上也沒聚集了多少真氣護體或是釋出多少內力準備來接下師父的極招；只有側身抱著方才混戰時給打得漂進了戰區，然後被他拾起的洗衣大簍子而已。
　　但一個洗衣簍子能做什麼？它不過是比一般砍柴簍子大了些罷了！
　　奇哉！怪哉！！
　　憶秋年正揣測著那一肚子壞水的徒弟又有什麼鬼主意時，洛子商疾掠的身影瞬間來到面前，甩出了那簍子，憶秋年見狀，不禁瞪大了眼、圓張了嘴……

　　「吃我一記偽．汗青編之終極神兵利器！千、魚、彈！！」　（註四）

　　眼見一尾尾活生生、蹦跳跳的魚群從那大簍子裡筆直飛了出來，直往自己身上撲；一般武者或許不在乎那群魚的死活，可憶秋年心下卻不得不慌！
　　魚魚魚～～全是魚！！
　　怎麼辦！？我身為佛門高人一等的劍者又不能隨便殺生，可是不避開只怕要跟這群魚來個親密接吻，緊接著被魚撲倒在水裡了！
　　不行，我絕對不要出勞力洗衣服！看來只能退一步海闊天空啦！

　　正當憶秋年抬起腳準備要往後方挪動身形時，卻隱約聽聞下方傳來一句：「攻擊對方弱點、趁其不備之虛乃用兵之要點，又云：『大意失荊州』！」
　　忙低下頭，便驚見洛子商從下方鑽著欺近身來，準備使出一記掃腿，企圖將自己給踢翻跌進水中。頓時憶秋年心中一慌，只覺得自己要是輸給了這黃毛小子，肯定一輩子再也抬不起頭來啦！於是便不自覺的伸出了慣用的右手食中二指，疾速凝起劍氣一揮！

　　「哇啊～～～～～！！」就見自家那名不良徒弟慘叫著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咚！的一聲，跌進了不遠處的溪流水灘裡。

　　大事不妙矣！！

　　「洛、洛兄…你沒事吧……」怯怯懦懦的小聲問著。
　　「……」火山爆發前五秒。
　　「…洛兄？」四、三，
　　「憶、秋、年～～～」二、一！
　　「老、傢、伙！不是告訴過你不、准、耍、詐的嗎！？」洛子商全身溼淋淋的滴著水，艱難的站起身來，對著罪魁禍首吼著。
　　「我、我沒……」被徒弟的一聲暴吼給嚇的渾身顫了一下，怯怯答道。
　　「別跟我說你沒有用劍！你那伸出來的兩根死手指頭是什麼！」
　　「是…手指頭啊……」一說出口，馬上後悔這愚蠢的回答。
　　「少來！天底下有誰不知道你劍痞．憶秋年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劍即人，人亦劍；你敢說你剛才用的不是你那兩根該死的手指來發出劍氣！？」
　　「我、我…嗚……」縮著身子，說不出話來。
　　「嗯～～～」狹目狠瞪，額冒青筋。

　　嗚嗚嗚…嘶牙咧嘴的好恐怖喔……
　　不、不管了啦～～人家就是不要做家事啦！！

　　「嗚哇～對不起啦～～！！」語未畢，只見憶秋年一溜煙的，用比跟風之痕一起去破壞樹林快上千倍、比在天策真龍刀下一把撈起素閒人後立刻落跑還快上百倍的前所未有之光速，拔起腿便頭也不回的一邊叫著一邊往崖下衝去了……

　　「死老頭！你一個禮拜都別想有衣服穿了！三餐也別想叫我煮啦！！」

＊　＊　＊

　　步雲崖……對面的孤獨峰───

　　寒風冷列的峰頂上，傳來一聲聲明顯與年紀不大符合的哭訴：
　　「嗚嗚嗚…風仔～你說！商兒他很過份對不對？竟然對師父大吼大叫的！」也不知道是真哭還裝哭，一個勁的抓著別人的衣擺來拭去縱橫的老淚。

　　看著想從對方手中抽回來的衣擺，風之痕回道：「…也許吧。」不是你自己犯規活該嗎？不過對師父這麼沒大沒小也是不對啦……

　　「嗚嗚嗚…他還用“三餐都不准吃了”來威脅我啊～～」說著就把臉給埋進手裡，還一邊左右搖著頭，一邊繼續噴淚道。

　　不是只說了“不煮給你吃”而已嗎？又沒叫你別吃……
　　有點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多年好友，輕搖著頭問道：「所以？你要在這留下吃晚膳？」
　　語畢的瞬間，憶秋年便抬起了頭，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笑著說：
　　「不要。」語氣倒是堅定的很。
　　「……。」那你到底來吾這幹嘛的？就只是為了避風頭和裝哭嗎？
　　「呵呵～自從讓那小子下廚後啊~~我的嘴就一天天的給他餵的挑啦！」捻著長鬚，依然是一副天下太平的呵呵笑臉說道。

　　意思是吾煮的菜難吃就是了！

　　「……別忘了，你才剛惹他生氣。」

　　擺了擺手，彷彿忘了剛才自己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笑著說：「那小子啊～脾氣來的快，去…是不快啦…不過心倒是很快就軟了，他現在肯定是一邊咒罵著師父很臭，一邊卻麻利的幫師父準備晚膳啦！」

　　「但願如此，不送！」去去去！有好料吃有什麼了不起！吾去跟誅天那老猴要些山珍海味來不也一樣享受麼？

　　「那就掰掰啦～風仔！」語罷，便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轉身踏著輕鬆的步伐下山去了。

　　話雖如此，其實心裡還是有些擔心，徒兒他…不會真的不弄飯給為師的吃吧……

　　．．．

　　步雲崖……下的玉籬園───

　　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臭師父！！
　　洛子商一邊嘶牙咧嘴、額爆青筋、咬牙切齒，卻一邊手續無誤、調味正確、乾淨利落的完成了今日依舊是色香味俱全的完美晚膳後，便枯坐在餐桌前用手托著一邊的臉頰，雙眼瞪著那一桌的菜也不吃，似乎是在等著那名該在這時間固定出現的食客。

　　搞什麼！？都到吃晚飯的時間了那老傢伙還不給我蛇回來吃飯！難道他真的以為我不會弄飯給他吃嗎！？我是度量那麼狹小的人嗎！？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忽地，門外一陣疾風吹過……
　　哼，終於知道要回來啦！？
　　但見那門外之人卻是唯唯諾諾的躊躇不前，似乎是在想著進去後該用什麼臉來面對屋內之人才好。結果，還是洛子商先忍不住開了口：

　　「喂！你到底還想在門外蹲多久？你到底還要不要吃啊？」那門外還躲著的人一聽，渾身震了一下，隨即放亮了雙眼的光芒，一掌拍開屋門衝了進來叫著：

　　「我要吃我要吃！」但進門後卻像個受驚的小狗似的，看看桌上的美食佳餚同時嚥了下口水、再用眼角撇了撇還凝著一張臭臉的徒兒，就是不敢大大方方的坐下來吃飯。

　　看著自家師父畏畏縮縮、想吃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大吃大喝的模樣，深深感到眼前這人實在是沒有半點為人師父的自覺。洛子商不禁覺得一股好笑。

　　「幹嘛啊？像個被公婆欺壓的小媳婦似的，坐下來吃啊！」跟著便用下巴指了指那人一向習慣坐著的對面那位置。
　　「喔！好、好…」於是一屁股坐了下來，左手托起盛好滿滿一碗的飯，右手執起筷子，挾了面前的一道精緻、泛著剔透螢光的晶玉翡翠清蒸奶油白菜，然後順著扒了一口飯送進嘴裡；頓時，便被那股在嘴裡甜得化不開的濃郁滋味給溢滿了整個嘴裡、

　　填滿了整顆心裡。

　　「好、好好吃喔～！！」手上拿著的筷子還沒放下，憶秋年就捧著還嚼著食物的臉叫著。
　　「廢話！」洛子商仍是隻手托著腮，一臉理所當然的回應了憶秋年的讚美。
　　「嗯嗯嗯～～商兒你的手藝真的很好耶！韻妹的四海第一家都可以找你去當她的主廚了。」一邊高興的吃著，一邊還不停的討好自己徒兒的廚藝。
　　「那～是當然！」
　　「唔！商兒你也別顧著捧著臉發愣啊！快吃嘛！」用筷子指了指徒弟眼前那還沒動過的碗筷叫著。
　　「哼。」抬著臉的手放了下來，捧起了飯碗。

　　．．．

　　步雲崖下，有個種滿了各式花草、叫做玉籬園的一小方天地，是劍痞．憶秋年今生唯一的徒弟洛子商所住的地方。
　　今日的晚膳時分，籬園小屋內依舊飄著誘人的飯菜香；只是，五道菜裡其中有兩道是憶秋年這個皈依佛門的劍者不能吃的葷菜。

　　步雲崖上，有個周圍植滿了遍野楓樹、隱藏於楓林間的小屋子，是洛子商此生唯一的師父劍痞．憶秋年所住的地方。
　　今天在晚餐時刻之前，小屋外架著的長竿便披上了好幾件剛洗乾淨的衣褲長掛；只是，十幾件衣物裡有三四件似乎不小心用力搓過了頭，破了一點小地方。

　　炒著飯菜的炊煙冉冉浮浮，
　　晾在竿上的衣物飄飄盪盪。

　　步雲崖中深處，有一處兩旁也種滿了紅楓樹林的溪谷泉地，流水潺潺，溪澗流涓，淵遠流長。

　　那裡，是劍痞師徒倆曾打過一次荒唐水仗的地方。

戲水完

－－－－－－－－－－－－－－－－－－－－－－－－－－－－－－

【註釋】

註一《一掌碎石不留痕，夷平山水憶秋年》：取自憶秋年的詩號，原句為『一任風月不留痕，逍遙山水憶秋年』
註二《處暑時分，晴若夏午》：處，是止的意思，表示夏天的暑氣到此終止，已經進入秋季。夏午，有時初秋在晴天的下午，炎熱不亞於暑夏，可視為夏的迴光返照。
註三《殺師渡航》：取自洛子商之劍招，原名為『殺生渡航』。
　　《摸魚劍．水之痕》：取自風之痕的劍招，原名為『魔流劍．風之痕』。
　　《蝦．泣血》：取自黑衣劍少之招，原名為『劍‧泣血』。
　　《零．破碎洗衣板》：取自銀狐的刀式極招之名，原為『零．破碎虛空』。
　　《邪魅抓蟹手》：來自邪帝與其之邪帝傳人，原名為『邪魅摘雷手』。
　　《魚群快退、蝦蟹快閃！怒水滅盡九重天》：早期素還真的超級名招兼名言，劇情出自霹靂狂刀第三十五集中歡喜佛被殺那一段。原句為『同志快退、朋友快閃！怒火燒盡九重天！』
　　《千里碎石神杵》：一頁書的超級名招，原名為『千里碎腦神音』。

註四《千魚彈》：原名『千子彈』，有段頗長時日為汗青編所倚重，其由來較為複雜，故在此不多作贅

[ 此帖被楓紅在2010-05-28 06:08重新編輯 ]

原創文【他們與貓】

金光杏默本《映心琉璃》+霹靂劍痞師徒本《秋水雲煙2》再版印調

樹下一夜聽春雨，蒼離明朝賣杏花~＊

回憶迷惘火鍋多，搶鍋情仇待如何；
湯勺舀空無限恨，點心消夜枉徒勞。

噗浪【飛瀑怒潮游河道，純陽貫地挖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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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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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1樓發表於: 2007-03-17 01: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水雲煙】風寒 ‧憶秋年篇

　　怪了！？

　　那個早上七點準時來吃早餐、十點準時來喝杯茶、中午十二點準時來吃午飯、下午三點也準時來報到吃點心喝下午茶的憶老頭是怎麼了？
　　今天所有他該出現的時間竟然奇蹟似的通通都沒有見到人影！？

　　眼看著夕陽西下、倦鳥歸巢，緊接著又要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卻仍未見到那個總是在我還正忙著作飯時，就已在餐桌旁坐定位，雙手各拿著一根筷子嚷嚷著『還沒煮好嗎？還沒煮好嗎？』的千年老餓死鬼。
　　就算是要出遠門去遊山玩水一番，也應該會來知會我一聲〝不必幫我煮飯了～～〞的才對呀！
　　
　　有問題，肯定有問題。

　　……唉！我就盡一下為人子弟的尊師之道，好心上個崖去關心他一下、看他在搞什麼鬼吧！

＊　＊　＊

　　「老頭！憶老頭！」洛子商來到步雲崖頂的一間隱蔽小屋外，扯開喉嚨放聲喚著那名今日奇蹟似的未見蹤影之人。
　　「喂～老頭！你在麼？你難能可貴的好徒弟來看你啦！」
　　「……」沒有人回應。決定，開門瞧個究竟。
　　推開木門發出咿呀一聲長音，探頭望入屋內，沒看到人，卻是頓時一陣驚愕……

　　這是怎麼一回事？？
　　映入眼廉的，是一片慘不忍睹的狼藉；桌椅斜歪了倒在一邊、桌上茶具掉落散了一地，壺裡的茶水也灑了出來形成一小灘、床上的棉被有一半攤掛在外連著拖到地板、牆邊靠著的櫃子橫倒在地板上，櫃內的雜物還翻出滾了滿地……

　　颱風過境？要也是風之痕那個人造生化颱風入侵掃蕩一番的結果吧。
　　是說那老頭近日該沒惹風前輩抓狂才是啊……不然那老頭應該是會第一時間內衝去他玉籬園那避難，（雖然沒啥用…）而不是還不知死活的回到自己的住處才對。

　　洛子商就這麼呆愣在門口望著門內有如風之痕過境般的慘劇，想著事出原因為何，卻沒半點頭緒。恍神間，一腳踏入向前，在落地的一瞬間忽然覺得好像踩到了什麼軟墊子般的東西，猛然低頭一看───
　　！！
　　「哇啊啊～有個烤焦了的巨大魷魚乾啊～～！！」連忙一腳跳開定睛看個仔細，「…師、師父！？」竟嚇得脫口叫出了百年難得喊一次的稱呼了。

　　就見，洛子商的師父劍痞．憶秋年正以親吻著自家地板、伏趴著的大字形姿勢俯臥在地，像被丟在沙漠炙陽下曬乾了的水生軟骨動物一般毫無動靜。
　　戰戰兢兢的在離那塊憶秋年人乾還有半尺的地方蹲了下來，把手伸出、身體微向前傾的戳了戳，還是一動也不動。於是大膽趨前靠近，將人給翻了個身、轉了過來，只見憶秋年的臉上呈現一臉癡呆的昏迷狀態；全身軟趴趴的活像條被撈上岸後便給打昏了的大章魚。
　　而手在碰觸到身體的一瞬間也感覺到，那像被火燒燙般的溫度。心中微驚了一下，凝起劍眉，將一手伸出伏貼在他的額上。

　　好燙！
　　……病了！？據說傻瓜是不會生病的，難道他這個笨師父還不算是個完全的傻瓜嗎？昨天還好端端的怎麼今兒個就病了呢？
　　莫非…是因為昨天打了那場水仗的緣故？
　　不過～全身濕透了的是我又不是他，他也頂多是濕了衣袖衣襟和下擺罷了，他病啥呀！？我看…十成十是這傢伙當時用那種見鬼了的速度逃跑，還跑去孤獨峰那兒給高空強度寒風吹涼了的緣故吧！
　　唉，算了！當我生來就是勞碌命，專門給這老孩子操這煩那的吧！

　　思罷，便小心的扶起了憶秋年一把，將他給抬上了床、拉好了被褥，並確實的幫他蓋好身體，才轉身往另室那自從洛子商搬走後，除了燒開水外幾乎都沒在使用的廚房裡走去，打算為他熬鍋易消化的粥來讓他好好吃一頓。
　　畢竟看他那副在被體溫燒死之前可能會先給肚子餓死的昏迷樣，八成是整天都還未進過食吧！
　　走著走著，一想到那個老頭又餓又昏的發憨模樣，洛子商不禁為此感到一股好笑，而悶悶的微抖著肩膀輕聲笑了起來。
　　呵呵…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這就是你昨天耍詐的代價啦！！

　　輕笑著邁開步伐走向久違了的廚房，只是，前腳甫踏進，後腳就跟著反悔了。
　　原本愉快燦笑著的臉和正準備要踏進廚房的另一隻腳，在瞬時之間全掉了頭，後腳未跨過門檻就已旋了個身步回廳房。
　　進門之前還漾著笑意的臉在回過身後，也晦沉陰暗得像是自己欠了正道之棟樑一頁書的香油錢一樣。

　　我什麼都沒看到！連一塊磚瓦、一粒塵屑也沒瞧見！！
　　那、那個像炸開了的血跡似的，噴灑了整面牆的畫面…爐灶上的鍋子裡溢出的，看起來黑糊糊、黏稠稠的玩意…直沒入地板上的菜刀、滿目瘡痍的流理台……
　　不、不要再想了！
　　就當我啥都沒看到，對，我什麼也不知道……

　　「老頭，老頭！清醒點！！」回到廳房的洛子商喚著還昏睡著的憶秋年。
　　看來是不能把他給單獨留在這兒了，真拿他沒辦法！
　　「唔嗯……」那床上之人微皺了眉，呻吟了一聲。
　　「老頭！我現在就帶你下崖去我那兒，聽到了嗎？」拍拍臉，神情溫和的說著。
　　「頭好暈…肚子好餓……」半閉著的眼恍恍惚惚，嘴裡喃喃地說。
　　於是洛子商將他扶了起來，把棉被披掛在他身上，並同時微笑著說道：「知道啦！待會到了我那，我就煮碗藥粥給你吃好不好？」幾乎，是寵溺著的語氣。
　　「嗯……」禁不住腦袋裡的翻攪，說著說著又閉上了眼。

　　語畢，便連人帶被的，給挨上了身後背著，緩步離開了步雲崖頂、走下崖去了。

　　晚風拂面、秋風輕送，送來的清風中，有著濃而不膩、清新且舒人心脾的楓香。
　　剛上崖頂之時，雖已近黃昏時分，但天空仍只是抹上一層淡黃微紅一片罷了，天色仍是亮著的；現下，卻已是日暮西沉、雲染紅霞了，

　　天穹一片的紅黃澄澄、泛紫透藍，還浮著幾縷如絲般、與五顏六色的彩雲形成對比的薄黑雲紗。
　　橙紅色的餘光耀著最後的光亮，溫暖的落在遼闊的大地上、秋楓滿佈的步雲崖上、螢螢的閃在樹梢枝椏間、錯落在楓樹林間行走的兩人身上。穿過在樹林間流洩而下的細碎光芒，踏著廝廝碎碎的殘葉而去。

　　洛子商背著染了風寒的憶秋年正往自己的住處玉籬園走去。

　　伏趴在徒兒背上的憶秋年意識雖不甚清楚，但對於徒兒此時一反常態完全對自己的好，心裡卻明白的很，索性整個人軟倒在對方的背上，享受這得來不易的溫柔。
　　好舒服喔～商兒…真的長大了啊……
　　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呢？記得沒多久以前，都還是我背著他到處走的呀！
　　嗚嗚…想當初他小時候白嫩嫩、軟棉棉，奶聲奶氣的叫師父多可愛啊！（雖然一樣愛惡作劇。）能不能…這樣就好了，拜託老天別再讓他長大下去了呀？

　　「吶…商兒…咳……」背上的憶秋年仍瞇著眼，咬字不太清楚的輕聲喚著。
　　「嗯？怎麼了？」聽見背上的病號傳來呼喚，便微轉過頭去應了聲。
　　「藥粥…會不會苦啊？你知道，師父是不太喜歡……」有點不安的問著。
　　「有誰喜歡吃苦的呀！？」將背著的人往上抬了抬，重新背好，接著繼續說：
　　「放心吧！是芡實粥，強健身體用的。」
　　「那…治風寒的藥呢？」
　　「嗯～我想想，喝黃耆當歸湯和百合甜茶如何？在湯裡加點酒，可以驅寒；藥百合則是能止咳，然後再各放些薑片；憑你那練武的身體，到了明天就好得差不多啦。」

　　那就是說我能藉病裝虛的日子只有今天而已嗎？？
　　明天商兒就不會對我這麼溫柔了啊…真短暫……

　　「我不喜歡喝酒…咳……」
　　「只加一匙而已啦！聽話，乖~這樣病才好得快。」

　　可是我想一直病下去耶……
　　嗚～說出來商兒一定會把我丟下崖去……

　　「那…有沒有什麼小玩意可以吃啊？」
　　「……你啊～人家生病都是喊著吃不下東西的，怎麼你的要求就這麼多啊！？」苦笑著虧了對方一句，可言語間卻滿滿是包容的語氣。但對於洛子商的調侃，憶秋年只是嘿嘿傻笑幾聲帶過，也不加以否認。
　　「好吧好吧～真拿你沒辦法！枇杷蜜餞如何？也能止咳潤喉喔。」搖搖頭，嘆了口氣說了。憶秋年聽了頓時高興的在洛子商頸後搖著頭磨蹭著說：
　　「呵呵～我就知道…咳…商兒對我最好了～。」
　　「囉嗦！你真煩耶～～惦惦（閉嘴）啦！！」大概是因落日豔紅餘暉之故，洛子商的雙頰在夕照之下竟也顯得微微泛紅。
　　於是憶秋年便再度乖乖的將頭靠在洛子商的後肩上，咧嘴開心的笑著說：
　　「是～謹遵徒兒教誨。」

　　日落了。
　　今日的早餐、點心、午飯、下午茶等等，合該是自家師父會來串門子聊天氣談是非講八卦的時刻，卻都無聲無息的見不到影、等不到人。
　　洛子商對此感到一股莫名的渾身不自在，就像他煮的每一道看來令人垂涎欲滴的佳餚一旦吃起來卻發覺自己忘了加鹽一般，

　　索然無趣，食不知味。

　　晚膳時分，在玉籬園裡升起炊煙的時間也比平常還要來得晚了些。
　　但，總算是見到了影、等到了人。
　　從那間小屋傳出的飯菜香似乎也比平時要多了一點奇特的味道。

　　有一點藥膳的藥草香味，
　　一點藥百合的清新恬淡，

　　還有一點甜。

　　吶～商兒…咳……
　　幹嘛啦！
　　你回來跟師父一起住好不好……
　　不好。
　　為…咳…為什麼啊？
　　這…雛鳥總是會有該離巢的一天呀！
　　才怪，人家烏鴉就會懂得反哺父母，不會離開啊！
　　我也沒離開步雲崖啊！而且我還不是照樣替你洗衣燒飯煮茶兼料理家事嘛！？
　　嗚…小氣、固執…徒兒心，海底針啦……

　　．．．

　　唉…我都已經離不開步雲崖了，難到要我連對你的那份依賴感都放不下嗎？
　　討厭，一個人孤獨；
　　卻也害怕，沉溺在過度的幸福裡；深怕有一天，它會突然的溜去。

　　這一份情，有著太多的東西，
　　不是一句　“亦師亦友”　便能說的明。

　　誰比較需要誰，
　　誰又依賴著誰多一些，又有誰能解得開，

　　看得清。

風寒　憶秋年篇　　完

－－－－－－－－－－－－－－－－－－－－－－－－－－－－－－－－－－－－－

P.S 其實．．．芡實粥究竟是酸甜苦辣酥脆鹹淡，我自己也不知道啊~~（爆瀑布汗ｂｂ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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泝月．魂

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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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5)

2樓發表於: 2007-03-17 05: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溫馨呀~
憶杯總是這麼的可愛 U /// U
碎碎唸的功力永遠這麼好(笑)

很懷念當初看到他們的那種感覺
閒雲野鶴ˋ亦師亦友的感覺令阿楓很嚮往~
好羨慕呀

加油囉,願你寫出更多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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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別號雲州大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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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3樓發表於: 2007-03-18 03: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楓月道友~

嘿嘿嘿~~~
道友說的沒錯，憶杯就是這~~麼的可愛啊~~^////^
就算是無敵的擾人絕招碎碎唸...
在當年，天策和誅天的龍圖霸業、妖后和策謀略的陰謀暗渡、中原武林的傾力抵抗等等令人緊張的劇情裡，
他們倆人那種悠然自得、閒散逍遙的感覺與出現，是很難讓人不去注意到的呀~~XD
讓我最為記憶深刻的也是他們倆人啦~~

直到今天，對於他們的那一段記憶，
非但沒有隨著時間的距離而漸漸遠去消散；
反而累積了更多的思念，而變得更加難以忘懷。

嗚喔，感謝楓月的觀文與加油~~
也希望道友未來可以繼續給予指教啊~~~~^^*

[ 此帖被楓紅在2010-05-18 15: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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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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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4樓發表於: 2007-03-21 02:5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水雲煙】風寒　洛子商篇

　　哈…
　　哈……

　　「洛兄，你沒事吧。」憶秋年正歪著頭，看似有些擔憂卻用一副輕鬆的口吻問著。
　　然而這廂那被問之人卻是微抬著臉，張大了嘴，兩眼半瞇著，一副完全破壞了他自認為瀟灑風流不可一世之帥哥形象的模樣。
　　哈…哈……
　　「洛兄？」又靠近了些探看，不過下一秒馬上就後悔了。兄字才剛落下，瞬時整座玉籬園突然傳出一聲轟天巨響，讓人有股連房子都給憾得搖晃了的錯覺。
　　「哈～～啾！！！」
　　那聲音驚得籬園外那片楓樹林中的飛禽走獸頓時嚇得嚇、逃得逃、竄得竄，無數的鳥兒慌得從樹林中群起飛了起來，啪啪啪的翅膀鼓動聲瞬間響遍了整座玉籬園。
　　而近在那發出如雷般噴嚏聲之人眼前的憶秋年，則是被這記突如其來的噴嚏給吹得鬍鬚都往同一方向飛了起來。

　　一氣動四方，這下倒是親身體會、親眼見到了自家徒弟的內力練得有多紮實了。

　　自從前天師徒倆打了一場荒唐至極的水仗後，隔天憶秋年那個自作孽不可活的老奸便得到了染上風寒的報應。

　　沒想到……

　　今日晨起之時，坐在床上望著窗外金光四射的朝陽，聽著屋外啼鳥啁啾的歌聲清脆，頓時感到一股神清氣爽、精神俱佳，彷彿昨日那些個什麼頭暈啊~咳嗽啦~等等的，根本沒發生過似的。
　　真像一場夢啊…商兒的溫柔體貼、包容忍讓……早知道這步數這麼好用，就該多用幾次才對。
　　話說回來，商兒照顧了他一天，現下應是仍累得呼呼大睡才是啊！怎麼不見人影？
　　怪了……

　　正一邊兀自思索著，一邊轉身低頭準備穿鞋下床時，憶秋年便一眼瞧見了那位確實仍舊呼呼大睡著的洛子商。
　　啊喲！怎麼睡在地板上呢？這樣會著涼的，又睡不安穩。唉唉～心疼啊……
　　看著眼前那全身裹著被子，蜷縮著躺在床邊地板上睡覺的人兒，不禁為這個自小呵護到大也沒讓他受到什麼委屈的徒兒心疼了起來。趕緊起身拍拍那張還睡得像個大男孩似的臉，輕聲喚道：
　　「洛兄、洛兄～別睡這，為師病好得差不多了，床還給你，上床睡吧。」
　　「……」叫不醒。乾脆把人給拉著坐起身來，繼續喚醒：「洛兄~床空出來啦！上去睡著安穩些嘛！」

　　只見那給拉著坐起身後還仍垂著頭昏睡的洛子商，緩緩的抬起了頭，緊閉著的雙眼撐開了一條縫，完全仍是一臉茫然的狀態恍恍惚惚的模樣。
　　過了數秒，才緩緩的開口說話，只是，讓人有種在半睡半醒間說著夢話的感覺。
　　「…啊？什麼啊…喔…你醒啦……。」還一邊抱著枕頭、微微的搖頭晃腦，口齒不清的喃喃念著。
　　「呵啊～～」打了個大呵欠，接著繼續說：「嗯…你乖乖去坐著等會兒，我現在就去弄點吃的來啊。」說著說著，便半拖半爬著懶懶的站起身來，眼睛還是呈現半瞇狀態，拖著的腳步不穩的走向廚房。

　　這小小短短的一段路上不是撞到櫃子，就是踢歪了桌子椅子，著實讓人捏了把冷汗。愣在原地的憶秋年看著徒兒難得顯現在外的驢樣，不禁覺得一股好笑，但也同時感到奇怪。
　　怎麼徒兒今日起床的低血壓症又更嚴重啦？是因為沒睡好的關係嗎？我看今天還是忍耐一下自己纖細的胃，去鎮上買燒餅油條來吃好了，就讓辛苦的徒兒多休息一下吧！
　　呵，我真是個體貼徒弟的好師父啊～！
　　
　　才剛思罷，便又聽到『叩！』的一聲清響，洛子商又筆直的去撞到了一面牆。憶秋年頓時黑線滿佈，但下一秒又想著這等趣事有機會一定要去跟風仔和老舒他們及金阿陵那老妖說。
　　畢竟在他們面前一直都是自己被人笑，難得抓到了機會，當然要好好的嘲笑別人一番啊！

　　突然，那還邊走邊睡之人好像根本忘了門口還有門檻擋著的這回事，竟仍直直接接的像個發條玩具般向前拖著腳步走去。結果當然是一個踉蹌，整個身子瞬間往地上栽去，準備要來跟廚房地板做一次雙方親密接觸。
　　憶秋年見狀，哪還能幸災樂禍的坐壁上觀，連忙一個箭步疾身飛掠向前，一手勾住了洛子商，阻止了他欲下墜的身形。
　　好奇怪！真的太不尋常了！
　　商兒他雖然每天一覺起來，在漱洗完畢之前神智都會維持在渙散不清的狀態，但至少還不會連個小小的門檻都忘了要跨過去。
　　再說……
　　憶秋年感覺到了攤倒在臂上之人傳來的體溫。
　　這小子身上的燥熱是怎麼回事？

　　把人拽回了床頭邊安坐好，就見他人又軟軟的往床柱邊倒去。
　　查看徒兒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微皺的劍眉好像在隱瞞著什麼痛苦似的，雙頰也微微泛紅；伸手撫了額頭一下，驚覺那熱度燙得跟燒水沒兩樣。不禁緊皺起飛眉，心裡也禁不住像被緊捏了一把般痛了一下。
　　「商兒，你的頭很暈對不？」一臉擔憂。
　　「少囉唆！休、休息一會就…哈……」話才說到一半，洛子商就突然止住了話。
　　「洛兄，你沒事吧。」見他突然不說話，便又關心的問了一次。表面想裝作輕鬆，擔心的眼神卻背叛了他。
　　「洛兄？」

　　哈…哈……

　　接著，便是自玉籬園那小屋中傳出一聲驚天動地、嚇得屋外林中鳥獸散的噴嚏聲響……

＊　＊　＊

　　「臭…臭老頭、糟老頭、千年惹禍精！你…啊～嚏！啊嚏！」
　　憶秋年病好的隔天就跟著掛了病號的洛子商，現正半抱半枕著軟墊，全身癱軟的趴坐在餐桌邊；唯一仍保持著正常狀態的，只有那張依然饒不了師父的嘴還極力發揮著平時的主要功能。
　　吸了吸鼻子，「…一、一定是你這病源滋生體傳染給我的！」語罷，便狠狠的用帶著疲憊的怨嗔目光，直直射向眼前那還兀自笑得燦爛的憶秋年。
　　接收到徒兒投射而來的埋怨，想著這事的責任自己的確賴不掉，只好陪著笑臉道不是：
　　「欸～賣按呢啦～～」雖然感覺上是撒嬌的成份居多。「要不，我去作點你昨天說的那個什麼~芡實粥、黃耆當歸湯和百合甜茶來給你消消火氣好不？」

　　！！？？

　　一聽到自家師父要親自下廚為自己烹食煮藥一番，原本還正軟趴著洛子商倏地渾身震抖了一下，就在憶秋年正轉身欲邁開步伐走向廚房時，便隨即勉勉強強的撐起身來，伸出一隻顫抖著的手阻止身前那人一臉興沖沖的轉身動作。
　　「別！別！算我求你了，拜託別把我家乾淨整潔的廚房弄得像你家那個兇殺案發現場一樣。」

　　天啊～地啊～～
　　他不要大顯身手兼大刀闊斧一番，把我維持生命能量的重要來源場所給輕輕鬆鬆毫不費力的弄得烏煙瘴氣、烏漆抹黑，我就定期每個月上雲渡山朝聖拜佛一次，還給佛祖您捐點香油錢以感謝您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難、渡蒼生之水深，解眾生於火熱的救世情操了還不行嗎？

　　「……」竟然講這樣！頂多只是像大型火災撲滅後的模樣而已嘛！什麼兇殺……
　　憶秋年一陣不滿的嘀咕後，想想就算如此，商兒也不能就這麼不吃，便只好回頭問道：「不然呢？你總要吃點營養些的食物才行啊。」
　　「我、我…哈…哈啾！」
　　「我…自己來弄就好，那費不了…多少功夫的。」說著，便想起身自己動手去烹煮食藥。
　　「不行！」憶秋年突然沉了聲喝道，又是百年難得來一回的一臉嚴肅正經。
　　沒想到，才難過的撐起了一半身子，便給身前那人壓著雙肩按回座上。一抬眼，正想不安好氣的怨他幾句，卻對上一雙不容拒絕的堅定眸子，頓時也愕然的吐不出話來。
　　「這次你必須乖乖聽師父的話，好好休息，有什麼事今天師父我都幫你擔著就是了，知道嗎？」
　　「……」聞言，洛子商便不知不覺乖乖的垂下了頭，倒回桌上。雖是一臉的懊惱，心底卻有股暖意直升上了心頭，在那張俊臉上托出一片潮紅。

　　什麼嘛！什麼嘛！
　　突然擺出一副為人師父的臭架子，害我都愣著說不出話來了。

　　而憶秋年看著徒兒彆扭的噘起了嘴的模樣，便露出了總是令人感到溫暖的和煦笑容，溫柔的動作像是輕撫、又像是輕拍著他的頭說：「聽話，乖～這樣病才好得快喔。」

　　哼！又不是三歲孩子了，還拿我昨天說過的話來搪塞我！？
　　想著想著…又皺了眉，再想著───不行不行！

　　「那我一邊…告訴你烹煮的過程和作法，你…咳…一邊跟著作，行吧？」
　　「……」

　　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為師的能力嘛……
　　拜託喔~要是吃了他一手搞出來的毀滅性不明物體，就算我的胃是不銹鋼做的肯定也會被腐蝕掉
的好唄！

　　＊　＊　＊

　　於是───

　　「…大米、芡實各三十克，同煮…咳咳…同煮成粥。」那伏趴在桌上之人一臉疲憊，輕喘著氣緩緩說著。
　　只見，那聞聲之人在接收到指示後便手忙腳亂的在廚房內東抓西拿的忙了起來。
　　「呃…芡實…這裡還有。大米…大米…是這個吧！」語畢，便從一排裝著各式五穀雜糧的甕裡，從中撿了一小撮穀物後，隨即步回洛子商身邊，並把手中的那撮穀物湊至徒弟眼前，問道：「喏！是這個吧！？」　　
　　「……」撇眼看了看，便懶懶的回答：「咳咳…這是…薏仁啦……」
　　「…噢。」憶秋年聽了搔了搔頭，便又轉回廚房。不到幾秒就又鑽了出來，手上還捏著另一撮不同的穀物。
　　「吶～這總該對了吧！？」再次將它湊至徒兒面前，還笑瞇了眼問。一張笑臉像極了拿張滿分考卷給媽媽邀功討賞的小孩童。只不過───
　　「……」洛子商仍是只撇了一眼，便一臉無奈的閉上眼答道：「這是小麥啦…唉～真是…咳咳…受不了你。」
　　「唔、這…欸～長得都差不多嘛！」笑著的臉頓時多了兩滴冷汗，一片尷尬。
　　『唉～差得可遠了。』洛子商心想。於是隨便的擺了擺手，道：「大米啊…咳咳…在從右數來第三個甕子啦……」
　　「喔……」

　　．．．

　　灶上擱著一只燉藥膳的小甕，爐內則躍動著灼光柴火。
　　那灶前之人七手八腳的好不容易完成了芡實粥後，便又開始作起了黃耆當歸湯，結果依然是手忙腳亂不斷。
　　「……黃耆、當歸各三錢。」
　　「噢！」隨即憶秋年便兩樣各抓了三錢左右的份……
　　「甘蔗一小…咳…節，切成四份後放入…咳咳…煮滾約一分久。」
　　「啊？那黃耆和當歸呢？要煮多久啊？」
　　「先不用放，待會…咳咳…甘蔗還要撈起來的…咳……」
　　「呃…可是我……」
　　「怎樣？」
　　「我已經…全丟下去了……」頓時，一張向來見人就咧嘴的笑臉瞬間垮成苦瓜臉。
　　「……」天啊～我說一樣，他就跟著丟一樣嗎？
　　「唉～算了算了……把甘蔗撈起後，再放入…咳咳咳…黃耆和當…不對，你已經放了。」
　　搖了搖頭，甩掉令人發昏的暈眩。繼續喃喃地說著：「接著加一小匙鹽和…和…哈～啾！一中匙酒。」
　　「嗯～嗯，好了！然後呢？」看來這部份進行得還頗順利的。
　　「以慢火燉至…哈啾！哈～啾！……」吸了吸鼻子。「燉至熟爛了為止。」
　　「噢！」點了頭，應該是懂了。
　　
　　『不過…黃耆和當歸恐怕會煮到爛透了吧……』洛子商想。

＊　＊　＊

　　自憶秋年決定照著徒兒〝一口令、一動作〞的方式由自己下海親自掌廚，為跟著被傳染了風寒的徒兒做些可強健補身袪寒的料理後，已過了一個時辰。
　　從決定當初的日出東方，一直到了日已近正午，玉籬園中小屋的廚房裡經過了一陣乒乒乓乓鏗鏗鏘鏘、淒聲厲叫哭爹喊娘；（大概是弄翻了什麼或菜刀砍到切斷了什麼……）那人慌忙不停的手忙腳亂、愈做愈亂，到最後仍是演變成了憶秋年一人亂無章法、亂七八糟、腦袋亂成一團糊只好隨便亂弄的局面。
　　當他滿臉堆笑著端出好不容易才完成的熱粥和補湯時，廚房已是亂糟糟的狼藉一片。

　　「吶、吶！我弄好了～快來吃吧！」說著，便迅速將鍋碗筷匙等安置在桌上。然而臥趴在桌上之人卻沒有半點動靜，原來早就昏睡過去了。於是憶秋年便手按其肩輕輕搖了搖，道：
　　「洛兄～洛兄～快起來，東西煮好了要趁熱吃喲！」就見那人微微動了動，緩緩的抬起頭來，並困難的半撐開了原本閉著的雙眼。
　　「……」撇了撇、聞了聞那桌上的一粥一湯。「嗯…咳咳……好像還不糟嘛！」
　　憶秋年一聽，便得意的嘿嘿笑了兩聲，隨即殷勤的盛了一碗湯端至洛子商眼前。拿湯匙在碗裡攪拌了一會，然後舀起一匙，吹了吹，便連著碗一起湊近了徒兒嘴邊。
　　「喏！先喝口湯，熱熱身子吧！」
　　卻見徒弟只是死盯著那匙湯，頓了數秒才說道：「咳咳…老頭，你不會是想餵我吧！？」
　　挑了挑眉，答道：「那當然！有何不對嗎？」
　　「丟、丟臉死了…我、我自己會喝。」皺著眉頭，不肯就範。
　　那人卻是不以為然：「這裡又沒外人，你是在害羞什麼！？我昨天還不是給你餵了一頓飯，有啥要緊的！？快喝！啊～～」

　　「……」算了！我只想快快吃完然後快快休息補眠去，暫時…就別跟他計較了吧。
　　「哼～喝就喝。」於是便張嘴一口含下。
　　「怎樣？」憶秋年睜大眼望著徒弟的臉問。
　　「嗯…咳咳…讓我吃口粥吧！」眼角瞄了瞄桌上的另一碗粥。
　　「噢！」放下藥湯，托起碗粥，又餵了洛子商一口，再問：「如何？」
　　「嗯…咳～你有煮百合甜茶嗎？」仍舊答非所問。
　　「呃？哦！有、有。」
　　於是憶秋年又放下了碗匙，匆匆忙忙步回廚房裡拿了剛煮好的藥百合甜茶。倒了一杯後，便立刻跺回桌前遞給徒弟喝下。接著又問：「還可以嗎？」
　　「……」先是一陣沉默，接著才緩慢的吐出二字：「師父……。」

　　頓時憶秋年渾身抖了一下，不太確定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

　　「洛、洛兄你…剛剛喊我什麼！？」這小子向來都只會老頭老頭的喊，再不就是連名帶姓的叫，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尊師重道啦！？
　　只聽見，洛子商仍是輕喚了自己一聲：「師父……」抬起眼，竟似乎還泛著一滴淚光！？
　　幾百年沒再聽到徒兒喊自己一聲師父的憶秋年聞言，又見此情此景，倏地！忍不住激動的撲身向前緊抱住了洛子商，大喊一聲：

　　「商兒啊！！」更沒想到平常毫不領情的徒兒，竟也勉力回抱一喚：

　　「師父啊！！」這下子，又再傳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鬼哭神號：

　　「商兒啊～～！！」
　　「為師知道的！為師這番無私無畏的愛心，和內在蘊涵的滿滿關懷，都令徒兒你感到好吃得足以打動了你的心～對不對！！」

　　又聞，另一人也同樣喚出了一聲呼天搶地的悲愴慟哭：「師父啊～咳咳……」
　　「您作的芡實粥和黃耆當歸湯好甜而百合甜茶好鹹啊！！」
　　「是嗎是嗎？為師懂…的…咦！？」老人家為了一聲師父喜極而泣的淚眼漣漣突然就此打住。隨即稍稍放鬆了手，不太敢相信徒弟剛才的那番聽來好像有些糟糕的評語，於是繼續撐著一張勉強笑著的臉說：
　　「怎、怎麼會呢？這…粥和湯加鹽、甜茶放糖，這點常識為師至少還知道的……」
　　只見，洛子商綻開了一臉和暖得像是這秋天裡的暖陽般的燦爛笑容，和和善善、溫溫吞吞的撇了眼那表面上看來似乎很美味可口好吃的料理後，說：「不然…您老請自個兒嚐嚐看？」
　　聞言，憶秋年連忙抽手放開了洛子商的身子，搖著兩手結結巴巴的回道：「不…不、不用了…為師～為師相信你那舉世無雙的一流味蕾就是。」還不自覺的流了兩滴冷汗。

　　嗚～我怎麼覺得…商兒這陽光般的笑容，好像有一點跟金子陵那個極力想掩飾自己真實年齡的傢伙聽到有人叫他金老妖時的表情沒兩樣呢？
　　這下完蛋了！看來必須趕緊為他週遭的冷空氣升溫才行。

　　「呃…別、別這樣嘛！」安撫行動開始。
　　「反正～全部吃進胃裡還不是同樣堆成團一起消化掉嗎？一樣能治風寒的啦！」
　　「你這是在…咳咳…安慰我嗎？嗯？憶、秋、年。」還是散著那張笑臉，只不過看起來似乎僵硬了不少。
　　行動，失敗。
　　而那又闖了禍的人一聽到對方咬牙切齒的、彷彿要把它們給撕碎扯爛般的逐字念著自己的名字，便立刻下意識的“縮身埋頭閉眼掩耳”；對方也忽地從椅上跳起，攥緊拳頭，怒目瞪視。
　　「還有！你在藥湯裡…咳咳咳…加的到底是什麼酒！？」
　　就見那被吼之人蹲在桌子旁努力的縮啊縮的，恨不得能將自己變不見。
　　「是…是桂花酒……」嗚～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語方落，便跟著傳出一陣暴吼：「桂、花、酒！？天啊～咳咳咳…你…你是不知道，世上有米酒這東西嗎？」
　　嗚～未免也太欺負人了！我當然知道米酒啊！可是……
　　「我…我是想～桂花酒至少比米酒好喝多了嘛！人家也是為了你著想才…嗚～反正還不都是酒嘛！」
　　聞言，洛子商火得更急，原本就因染了風寒而泛熱的臉這下顯得更紅了；只是，自己對於這事實在是又氣又好笑，想再多說幾句，卻是怎樣也罵不出口……
　　『我的天！米酒又不是用來讓你當飲品喝的，難怪你會討厭喝酒了嘛！還說“為了我”咧！真是……』
　　「那拜託你，下次麻煩你至少要把…咳、咳咳…把鹽跟糖搞清楚！你真是…實在是……」

　　咚！
　　突然一陣沉默……

　　『…咦？怎麼沒下文了！？那聲“咚”又是怎麼一回事啊？』於是慢慢的探出頭來，怯怯的微睜一隻眼，就怕看見的會是徒兒氣呼呼、滿臉冒青筋的可怕模樣。
　　結果不是，但也好不到哪去。
　　一窺探，竟是看見徒兒已橫倒在冰涼的地板上不省人事。心下一急，連忙上前扶起觀視一番。看了看臉色，知道原來只是因為氣得頭昏眼花、暈頭轉向，氣血衝腦因而昏睡去了罷。
　　由此可見，病人還是別太激動的好。於是，憶秋年也只得把人抱回床鋪上躺好，一邊替寶貝徒兒蓋實了被子，一邊想著方才徒兒未完的話：

　　『“你真是…實在是”的接下來到底是什麼啊？唔～罷了，反正一定又是什麼“蠢”“呆”“笨”之類沒大沒小的字眼。哼，虧人家還把你養得這麼帥呢！』

　　（憶伯．．．你確定是你養他不是他養你！？）

　　＊　＊　＊

　　夕紅遍照，又是一天的落日餘暉時分。
　　溫和舒暖的夕照穿過了窗櫺，映在床上那正在矇矇矓矓間緩緩睜開雙眼的人身上。

　　醒了，感到屋裡安靜的出奇，看來憶老頭是不在這了。轉頭看了看窗外的滿天紅霞，倦鳥歸巢，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昏睡了大半天。好好的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雖仍有些不適之感，但精神倒是恢復了不少。
　　發覺到額上覆著一股令自己感到清涼的舒適之感，於是一邊撐坐起身，一邊抬手拿下額上之物；原來是一條沾了水的濕巾。
　　濕巾還是微涼的，將它放回床邊椅上大概是那人擺著的一盆清水裡，感覺到連那盆裡的水也仍是冰涼得像是剛打上不久的溪水一般。
　　濕涼的水氣沁人心脾、透人心田。
　　想必，是不停的悉心將那被額上的燒熱給弄溫了的巾子，擰了又擰，換了又換；而盆子裡跟著給加溫了的水也裝滿了又倒，倒了又再去打水裝滿，如此來回不知多少次的盡心照料之故吧！
　　於是，洛子商望著那盆清澈沁涼的溪水，不知不覺的牽動了唇角，像是與那溫柔撫著臉龐的夕暖融化在一塊了一般，輕輕的，笑了起來。

　　下了床，瞧見桌上有一碗藥汁，碗下壓著幾張字條，旁邊還擺了個小盤子，盤中則放了一支糖葫蘆；那豔紅得有如深秋之時，步雲崖中處處被薰得一片醉酒的秋楓。
　　拿起壓著的字條一看，上頭洋洋灑灑兼囉囉唆唆的寫了滿滿的交代：

商兒

　　桌上的藥汁是為師去鎮上的藥堂抓藥來煎好的，要是你醒了，就快喝了它吧！放心~我發誓我這次絕對沒有再亂加其他東西了，所以你一定要喝喔！
　　還有，雖然你都忍著不說，但看你每次喝藥時那張死皺著眉頭的臭臉就知道，其實徒兒你也是很怕吃苦的對吧！？
　　所以我還很貼心的為你多買了支糖葫蘆給你喔～～

　　此外，我想原本的那些湯和粥不吃丟掉還是太浪費了，所以我拿去給不太注重飲食生活與品質的風仔吃了。反正他也吃不出好壞，我想應該沒什麼關係。

　　我很快就會回來，同時會順便買晚膳回來給你吃的，所以不准你想什麼“既然都到了要吃晚膳的時間了，趁著只會破壞食材的師父不在，還是自己動手作飯的好”等等諸如此類的念頭！
　　乖乖把藥喝了，繼續躺著休息就是了。

　　知道嗎？

　　　　　　　　　　　　　　　　　　　　　　　　為師　　字

　　．．．

　　無言的逐一看完了那幾張字條後，就見洛子商放下字條，一手抓起了盛著藥汁的碗，一手捏著鼻子，緊皺起劍眉，仰頭一口喝下；同時心裡還不禁犯著嘀咕：

　　『哼～算你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會糟蹋了那些食材。不過你以為我會怎麼想，你都能算得準、料得到嗎！？哼～既然能閒著，我當然要讓自己好好休息啊！只不過，晚飯買回來吃後別跟我抱怨說不怎麼好吃就是！』

　　一口氣灌完了藥汁，隨即抓起旁邊的糖葫蘆再一口咬下。

　　『哼哼～還說什麼“很貼心的為你買了支糖葫蘆”。我又不是三尺童蒙的小鬼頭了，買什麼糖葫蘆嘛！實在是……』

　　怨也不是、笑也不是；氣也不是、罵更是不忍心做的事。結果到頭來，都只得包容原諒你的每一個無心的小過失。
　　誰叫你，是我唯一的師、唯一的父，
　　唯一的親呢？

　　更何況，在這之間還摻雜了許多不明所以的感受；那是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的複雜情感。

　　＊　＊　＊

　　吶～老頭。
　　怎樣？
　　咳咳…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嗄？你這是什麼問題啊？你腦子給燒壞了嗎！？
　　喂，仔細聽我說啦！
　　噢！好、好，你說吧～。

　　你想嘛！說咱們是師徒嘛…又不像風之痕跟他那兩隻一黑一白的徒弟之間…咳咳…感覺那麼明確；說是父子嘛~到底是誰在養誰都搞不清楚了；要說是朋友嘛～～又覺得不夠貼切。好像說什麼都對，卻又說什麼都不對似的。咳咳…你覺得咧？

　　嗯…是什麼，有那麼重要嗎？就這樣不好嗎？
　　嗯～倒也不是不好啦…咳咳……
　　那就好了嘛！計較那麼多做什麼！？你想，要是咱們決定了這其中的歸屬，那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一下徒兒、一下洛兄、一下商兒的叫了；你不覺得無聊，我還覺得無趣咧！

　　……“有趣”嗎？哈哈～這麼說也是啦。
　　沒錯吧！？如果一定要給我們的關係一個定義的話嘛……
　　是怎樣？…咳咳…別賣關子，快說！

　　就是…你只要記住，你對我而言，是最重要、也是最重視的人，那就好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好像是被重新煮好的百合甜茶給嗆到…）喲～原來我在你心中佔了那麼大的份量啊，真是令人欣慰呢！
　　呵呵呵呵～～那你呢？
　　嗯～不告訴你。
　　喲～這麼神秘！？嗯、嗯嗯～～我知道了。
　　哦？說來聽聽。

　　嘿嘿嘿嘿～～你要是想叫我一聲“爹”，我也不介意啦！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好像又被嗆到了……）哼～你啊，想得美咧！
　　嗚～小氣！叫一聲來讓我過過癮也不行。
　　哼…好啦好啦～我的答案，跟你一樣啦！
　　呵呵呵呵…這才對嘛～！

　　‧‧‧

　　因為，你是我最重視的人，所以當我失去你時，我也悠然不再、失去了理智。
　　甚至，願意用我的命，來換你應有的一輩子。

　　因為，你是我最重視的人，所以當我知道你因我而死時，我也不再懵懂無知、執意的想著要那沒有意義的江湖名聲。
　　甚至，不論此後跟什麼人有了什麼樣的際遇，都讓我在無形中自責了一輩子。

　　這一份情，有著太多的東西，不是一句“亦師亦友”便能說得明。
　　但究竟該以何為名之，卻沒有必要去執著於一個明確的答案。

　　只有不讓執著，束縛了自己、誤了真性情，那才適合這兩人之間的情誼，
　　也才能稱之為───

　　劍痞。

風寒　洛子商篇　　完

頂端

楓紅

別號雲州大坑俠

級別: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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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5樓發表於: 2007-03-23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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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雲煙】珍饈茗茶（上）

　　艷陽高照。
　　即使已透過樹上茂枝密葉的阻擋，篩漏流洩而下的金色流光仍是令人感到刺目而耀眼。
　　蟬鳴陣陣，翠葉瑩瑩。
　　偶有微風輕拂過枝椏片葉間，便跟著發出細細摩擦的沙沙聲響。

　　在這樣的夏日裡，尤其到了午後時光，位於中原武林三不管地帶裡的大客棧〈四海第一家〉，總是坐滿了人的。有的是為消炎避暑，躲進來休憩一會兒喝杯涼茶；也有的是為這兒的各種美味小吃、珍饈茗茶慕名而來；還有人純粹是聚集了三五好友在此圍成一桌吃花生喝茶水、閒磕牙聊是非講八卦的。

　　而劍痞師徒倆基本上也不例外。

　　負責師徒倆三餐點心下午茶等一切飲食的徒弟洛子商也會有食材用完了、也懶得作點心的時候。
　　而負責吃掉徒兒作的三餐點心下午茶的師父憶秋年也會有想換換口味、順便找老朋友談天說地的時候。
　　於是，今兒個這對師徒倆雖難得，卻也不意外的，一起下了步雲崖，來到這憶秋年的老友之一玉觀音．風凌韻所經營，遠近馳名、四海皆知的第一大客棧〈四海第一家〉。

　　＊　＊　＊

　　兩人甫一踏進客棧，才望了人聲鼎沸的棧內滿座人客一眼，便有一名店小二上前招呼來了。
　　那名店小二看來面生，大概是新請的人手。
　　他看了二人溫文儒雅的裝扮一眼，又偷瞧了二人不凡的相貌，便心知此二人絕非一般尋常只為過活的老百姓；再撇見了較年輕的一人懷裡抱著的一把古樸長劍。
　　心下一想：『又是個只會些花拳繡腿、狗屁招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空有架勢的江湖人士！』不過，畢竟來者是客；尤其最惹不得的，便是江湖人士。所以仍是立即擺出了職業用的笑臉，招呼著劍痞師徒二人坐進了角落一處不太顯眼的位置。

　　平常時候，如果遇上的是大掌櫃風凌韻或二掌櫃郭財臨這些個熟到焦黑透了的，不用說，自然是直接把人踹上二樓雅座，還可免錢吃頓好料的隨便選隨便挑。
　　更甭說那群跟著風凌韻作事已久的小二阿砲阿貓他們了！一看到他們〈四海第一家之食品顧問與開發〉的幕後高層人士來了，哪裡還敢怠慢了人啊！

　　而今卻遭到如此待遇，洛子商便低聲向憶秋年問了句：「如何？要不要喚郭大叔他們來呀？」
　　聞言，憶秋年便看了看高朋滿座的客棧一眼，便也低聲回應：「看他們那樣忙進忙出的，就算了吧！我們好歹也付個一次飯錢嘛！」
　　洛子商聽了，不禁一臉驚訝的挑眉奇道：「喲！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說什麼！我向來都是這麼善解人意的！」
　　「哈！是嗎？」從來就沒聽你說要幫我掃個地過！

　　看著這二人甫一進門便交頭接耳個不停，也不趕快點菜讓他好做事些。一旁的店小二忍不住發了話問：「二位客倌想吃些什麼？」隨即手一抬，指著不遠處牆上掛著的菜單牌子道：
　　「咱們這兒的菜色道道都是遠近馳名的美味佳餚。不論您是喜歡清淡些的清粥小菜、還是口味重的川菜野味，咱們這兒是一應俱全、應有盡有！需不需要讓小的來為二位爺介紹介紹啊？」
　　食品顧問與開發人士一聽，立即笑著擺擺手，說：
　　「不用了！」我沒事聽人講解自己推薦給人的菜色做什麼！？
　　接著沉吟了一聲，便習慣性的撫著下巴吩咐道：「我想…就來盤〈京燻素鵝〉、〈鼎湖白玉〉、〈發財如意捲〉和〈八寶釀梨〉，以及二碗〈翡翠豆腐羹〉吧！」
　　那店小二一聽，瞬間臉上露出了些許訝異之色。於是對著洛子商討好：「喲！客倌您的消息可真靈通哪！二位是專程來嚐鮮的吧！？您點的可都是咱們昨天才新推出的素菜呢！」
　　「哈哈～～好說好說。」那當然！因為那些都是我昨天才新推薦給韻姨參考的菜色啊。

　　於是，就見店小二身形微微一躬，將手中巾子瀟灑的往肩上一甩，道：「欸！二位請稍坐，菜馬上來！」

　　＊　＊　＊

　　不過一刻鐘，那名店小二便托了個大盛盤，盤中放了洛子商方才點的那幾道菜；於是，就見他一道道的將其端放至桌上安穩妥當。
　　面對那每一道看起來皆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洛子商只是一貫神色自若的微笑著，似乎絲毫不受那令人垂涎三尺的料理所影響。
　　反倒是憶秋年，眼睛跟著那一道接著一道、怎麼看怎麼好吃的菜餚越睜越大！

　　最先是用豆腐皮捲著木耳、胡蘿蔔、濕菇與冬筍的〈京燻素鵝〉。
　　包著內餡的豆腐捲切成塊，整齊的排放在青花瓷盤中央，四周圍則交疊著排了一圈的黃檸檬片。中間淋上少許的高湯和醬油，使腐皮表面微微閃著一層油光。
　　且由於加了些許茶葉一同放入蒸籠裡蒸燻過，更使其飄散著一股令人身心舒暢的茶香。

　　再看到以二大塊冬瓜為主食的〈鼎湖白玉〉，憶秋年不禁嚥了下口水。
　　這道菜將冬瓜去了青皮，使其瓜肉呈現半透明中帶了金黃顏色的如玉溫潤模樣。尤其將之蒸了八分熟並淋上湯汁，更讓瓜肉不僅剔透得像果凍一樣晶玉瑩亮，舉箸輕碰之下更是如豆花一般柔嫩得一按便可深入其中。
　　而四周則有切丁的鮮菇、紅蘿蔔、白果陪襯其透亮，最外圍還用了深綠色的石花菜點綴其間的紅褐白金呢。

　　接著放下的〈發財如意捲〉更是讓憶秋年看得驚嘆不已！
　　光是看見那裝飾在盤中央的一尊用胡蘿蔔雕成的鯉魚躍水，就不禁要佩服起師傅的精心巧手；底座更用了俗稱〝胭脂紅〞的桃花菊與黃菊交互排放襯托其躍水的生動之姿。
　　其雕魚周圍則是以濕髮菜綑綁著切段的冬筍、蘆筍與冬菇等，呈放射狀排列。且每一種食材皆浸於調味料中煨了一刻鐘之久方才撈起，品嚐起來可謂相當入味而濃郁淳厚。

　　連接著三道菜早已讓憶秋年這個千年餓鬼差點要撲了上去，將它們一把全掃進嘴裡。然而小二跟著放下了的〈八寶釀梨〉更是讓人心癢難耐。
　　盤中削了皮的梨子中間挖了個空，其中填滿了桔餅、葡萄乾、紅棗、桂圓肉和青紅絲，由於用大火蒸了二刻鍾之久，還用糖水稍微煮過，使得原本看來清脆多汁的梨子變的柔軟而粉嫩可愛。
　　此外，梨上還淋了少許的桂花醬，聞起來更是替甜郁的味道添了一股清香。

　　最後呈上的〈翡翠豆腐羹〉樣貌雖不若前四道菜來得搶眼，卻絕對是著了憶秋年挑食的胃。
　　相較於前四道的濃郁滋味，更能突顯出這道〈翡翠豆腐羹〉之中碎菠菜與嫩豆腐的清新口感與翠嫩的雙重口味，無華自芳。

　　在放這些個菜的同時，店小二一邊心想著：這麼點菜色就讓這老頭高興成這樣。哼！肯定是不知從那兒來的鄉下土包子！
　　而洛子商則是邊看著自家老頭越變越誇張的表情，邊苦笑著想：拜～託～～這種東西你天天都在吃的你不知道嗎？只差沒多費工夫裝盤成這樣罷了。一張臉高興成那樣，還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傢伙。

　　待那名店小二一走，洛子商看了看對面那張一副不知該先從哪道菜下手好的臉，隨即執起筷子，往那人面前點了點，說道：
　　「別看了，再怎麼瞪凸你那雙老花眼，它們也不會自動跳進你嘴裡。快吃啦！」索性自己替他決定了品嚐順序，隨手切了一大塊〈鼎湖白玉〉中的白玉冬瓜，然後夾進那一臉茫然之人捧了老半天還不見動靜的碗裡。
　　「噢、噢。」視線跟著那塊徒兒夾來給自己的冬瓜停留在手中的碗裡，回了神，便立刻綻開了那明明是張老阿伯的面容，卻像個小孩子般露出了大大的笑靨：「耶～我開動囉！」

　　「嗯嗯～～真好吃耶！這些就是你昨天推薦給你韻姨他們的菜嗎？」
　　「是啊！」
　　聽到徒兒肯定的回答，憶秋年突然一副故作不滿的嗔怨模樣說道：
　　「什麼嘛！不做給師父吃，卻讓別人給吃的那麼高興。枉費師父我是這麼的疼你，而你竟然待那些非親非故的陌生人比待師父好。嗚嗚~~吾真是遇徒不淑啊！！」
　　語畢，著筷還夾在指縫間，憶秋年就抬了手裝出一副傷心落淚樣，食指還拭著眼角那看不見的淚水。
　　明知對方是故意要鬧著自己玩的，洛子商還是禁不住那張無我不回之話的嘴，丟回一句：「喂～明明是你說今天不要我煮，堅持要出來吃外食的耶！」搖著頭，感到極度的無奈。

　　＊　＊　＊

　　民間的飲食文化難免濃郁油膩了些，更何況是人人誇讚、大眾口味的四海第一家。
　　因此，絕大多數的人都喜歡在飯後叫上一壺茶。
　　隨著那杯清芬入喉，微澀卻溫潤的化開了嘴裡殘留的複雜滋味，也沁脾了五臟六腑、舒緩了飽足後胃裡的不適。
　　於是人們愛茶其來有自。舉凡街道兩旁、交通要道相匯處、坊間、京城和山林鄉野中，皆不乏茶店、茶棧、驛站、茶坊、茶樓、茶舖等商家林立，為人解渴添茶。
　　其中，又以劍痞師徒倆尤好此道。
　　閒時來一杯、忙裡偷閒時也喝一杯、有事沒事也倒個一杯。
　　如此愛茶之人，怎會不在此時此刻此地，叫上一壺好茶品茗聞香一番？
　　所以───

　　「小二！」洛子商揮手招來了方才的店小二。
　　小二一聽喚，便習慣性的欸了聲，朝喚桌之處走去。
　　「二位爺有何吩咐？」真是！江湖人什麼都少，錢少、命也少，就是麻煩找最多。
　　「麻煩給咱倆來一壺上等好茶。」洛子商仍是一貫灑脫逸然的笑容。
　　倒是那小二一聽，便遲疑了下。

　　〝上等好茶〞！？這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還是說…在他們看似樸實無華、粗布簡料的衣裝之下，其實藏有千金萬銀！？
　　哼哼…肯定又是個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的散財人士。既然有自動送上門的油水，不揩，就太對不起自己啦！

　　「小二？」洛子商看著那張感到相當疑惑的臉，不禁眼裡泛起笑意，欲喚回對方神智的叫了聲。
　　「呃、是、是！」正盤算著要如何撈眼前二位冤大頭一筆的店小二回了神。眼珠子不安分的轉了轉，隨即一臉諂媚般的搓著手，笑臉盈盈的對洛子商說：
　　「二位既是來嚐鮮的，那麼是否有意品茗咱們新進的頂級好茶〈大紅袍〉呢？」
　　店小二話語一出，讓一旁乖乖的嗑著葵瓜子不插話的愛茶人憶秋年立即丟下了瓜子殼，滿臉訝異與興奮之情的望向店小二：
　　「大紅袍！？你是說那個夢幻茗茶〈大紅袍〉！？」
　　反倒是承襲了師父的喜好並將之發揚光大的徒弟洛子商，雖同樣愛不釋手，卻不若憶秋年的興奮誇張；只是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隨即像是為了掩飾目瞳中泛起的異樣般笑瞇了眼，故作欣喜之色笑道：
　　「哦？據說這大紅袍，比起武林名人素還真喜愛的洞庭碧螺春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更甚者，其價值還要更上一層呢！」

　　看到二人興致勃勃、就要上勾的模樣，心裡暗笑著的店小二便趕緊加油添醋道：「二位這就有所不知了！這大紅袍啊~~跟那些個一般長在陵地山丘的茶可不一樣。」
　　洛子商一聽，隨即撫起了下巴，一臉興趣盎然的迎合了小二故意吊人的胃口回道：「哦？怎麼說？」
　　倒是原本也想洗耳恭聽一番的憶秋年聽到自家徒兒搶先發了問，不禁訝異：「耶！？連洛兄你也不知道嗎！？

　　怪了！？
　　他這個徒弟不是這也行、那也通，什麼都會、什麼都精，就是對茶的功夫也是到了家的好嗎？

　　沒想到，對方仍是一臉〝沒有啊〞的無辜表情，搖著頭說：「哎呀！老頭你真是太抬舉我了！那種像天界仙桃、金殿玉瓊似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呢？」
　　憶秋年聽了，也不疑有他，臉上寫著〝是嗎〞的表情，轉向了店小二的臉，等著聽那大紅袍如何跟一般的茶不同。
　　他沒發現，這倒是他那一向有著過人自信的徒兒洛子商難得一次的謙虛。
　　於是，那小二又接著滔滔不絕的說了：

　　「二位且聽我道來。這一般的茶樹啊，都是長在土裡、生在丘地上的。可大紅袍不一般，它啊～就生在武當山的陡峭岩壁上。那樹的年歲啊～～可也有幾百歲、甚至千年以上的都有。武當山上的那些個仙人道士們就愛喝這大紅袍，才顯得其仙風道骨、浚凜不凡哪！」
　　憶秋年是聽得嘖嘖稱奇，直嘆道這世上竟會有生長在高山岩壁上的茶樹。
　　而洛子商卻是不急不徐，一副雖也同樣讚嘆，卻顯從容的模樣說：
　　「如此說來，要採收這大紅袍的茶葉豈非辛苦？不是非常人還上不去那斷崖絕壁呢！真不愧是四海第一家。咱倆難得來一趟，不好好品嚐一下頂級茶葉的甘美清香，可就說不過去了哪！」
　　那店小二一聽，立即樂得鞠躬哈腰道：「就是就是！我馬上去為二位沏一壺來！」

　　哼哼…
　　待我去沏一壺龍井加鐵觀音加白毫的混種茶來，包你們喝不出味兒、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後…嘻嘻～再收下一壺大紅袍的價格，我可就賺翻啦！

　　看著那個店小二興沖沖的離去，憶秋年不禁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
　　想了想，便對著正一派悠閒、啃得瓜子喀喀響的徒兒問道：「吶吶～商兒我問你，你說那大紅袍價值不菲，那到底是多少呀？咱們付得起嗎？」
　　洛子商一聽，先是低頭悶悶的抖著雙肩笑了幾聲，才又抬頭回答道：「你想知道嗎？我就告訴你。一壺大紅袍就要二十兩銀子，你說咱們付不付得起？」
　　憶秋年一聽，不禁低聲驚呼，連鬍子都給吹得飛了起來：「二十兩！？步雲崖下的〝擱再來〞茶棧的茶一杯也只要二文錢！這…算了吧算了吧～～就算咱倆再怎麼愛喝茶，也不必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呀！」揮揮手，打算要徒弟放棄品這曠世茗茶。

　　不料，對方仍是聞風不動，還笑得一臉泰然自若，絲毫不為自己的錢財擔心般安撫著說：「放心吧！這壺〈大紅袍〉，咱倆絕對喝得起！你只管安心品茶就好了，其他不用管。」特意眨了眨那雙電人向來管用的大眼，要那個兩袖清風、沒什麼錢的師父放心等著喝茶。
　　而做師父的一看到徒弟那副要他等著看好戲的模樣，也不好多說什麼。

　　反正，若是當真付不出錢來，就再把韻妹他們叫來為自己說話就好了；
　　要不，就落跑吧！憑他們劍痞師徒倆的驚人速度，不會有人追得上的。

　　想著想著，便也寬了心。
　　跟著伸手抓了一把落花生，開始剝起花生殼，吃起花生粒來了。同時，等著那壺可遇不可求的絕頂茗茶〈大紅袍〉的到來。

－　待　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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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1)

6樓發表於: 2007-03-23 04: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真是讓我忍不住噴淚狂笑ＸＤ
憶洛兩人真是搞笑絕配阿ˇ
是說，偶爾透露出來的甜蜜感覺也很令人心動呢＞ˇ＜

希望大人繼續加油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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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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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7樓發表於: 2007-03-24 08: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哈哈，噴淚狂笑！？有這麼嚴重啊？XDD
這是我第一次獻上為了拭去笑出來的淚水的溫情面紙耶～請收下我的心意唷～
被說成是搞笑絕配，憶杯杯說不定會呵呵笑著多謝讚賞哪～～
洛兄...說不定...會這樣...？ (洛：什麼...我是諧星嗎？OTZ)

至於流露而出的情感...那是我的真心與心聲喲～－／／／－

感謝道友的鼓勵，還有小花我收到囉～～謝謝～～︿／／／︿
希望道友接下來也能看的愉快喔！ＸＤ

[ 此帖被楓紅在2010-05-18 15:4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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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8樓發表於: 2007-03-25 00:3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秋水雲煙】珍饈茗茶（中）

　　午後一時辰許。

　　炎日依舊。
　　只是偶有偌大的綿綿積雲忽地從頂上無聲籠罩、又接著無息而過。
　　還是熱。
　　或許，也有點兒悶。

　　坐在大客棧〈四海第一家〉內某處角落邊的洛子商肘抵著桌，支手稱頰的望著雕花窗外的天空。
　　看著那遙遠碧穹的另一端，蔚藍晴空中似乎透出一點灰慘。想著，不知那看來有些令人不快的灰，是否會襲向這邊來。

　　他有點擔心。
　　朝身前微一撇眼，便瞧見那各佔一小立方的瓜子殼山與花生殼山。
　　再一轉頭，就見那等得無聊的自家師父已經將整個上身都給趴上了桌，長長的鬍鬚也給攤在眼前散成一片，實在是無聊到了頂的，開始一根一根的拈起鬍鬚數起了數兒。

　　他有點想睡。
　　毫不遮掩的朝徒兒打了個大呵欠，便發覺此時已經到了老人家喜愛的午睡時間。
　　接著便開始懷念起了徒兒家門邊那擺在茵草花圃旁的躺椅；還有平常那再過半個時辰後，就會到來的點心時間。

　　看著眼前那行為舉止像個老孩子般的憶秋年，洛子商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卻又無奈的發了話：
　　「喂！起來啦！難看死了。」隨即又指指那攤了一桌蜿蜿蜒蜒的長鬚道：「還有，你當你的那些個鬍鬚是生來當桌上型拖把用的嗎？擦了一整桌，也沒變的比較乾淨，拿開啦！」
　　沒想到憶秋年聞言，卻仍是一動也不動；只是抬眼看了看愛乾淨的徒兒一眼，就又收回了視線、努了努嘴。

　　哼…人家等的無聊到發了荒嘛！連數鬍子都不行。小氣！
　　想著想著，便將視線撇向那等著店小二和茗茶〈大紅袍〉出現的、徒兒身後的走道盡頭處。一邊怨著人怎麼還不來，一邊才又緩緩懶懶的像隻貓般趴著身子伸了個懶腰，然後才跟著乖乖坐起了身。
　　忽地，那等待著的人與物一起從走道的那端，竄進了憶秋年打著呵欠半瞇起的眼。
　　於是───
　　「啊…那個小二來了。」
　　洛子商聞言，先是微一挑眉，再回過頭一看。就見那店小二的確是端了個盛著一壺茶和二只茶杯的盛盤，向二人落坐之處徐徐走來了。
　　「二位客倌，這就是了。」走至二人身邊的店小二一面說著，一面將盤中之物一一放置於桌上。
　　隨即，洛子商便先為憶秋年酌了一杯。

　　當那道清泉流出，二人眼前頓時一陣熱氣蒸騰、香氣四溢，不禁令人感到身心舒暢、精神為之一振。
　　「呃…二位客倌，這大紅袍呢～～一壺的價格是二十兩銀子，還請二位……」
　　看著那年輕的一人從容不迫的為另一位看似沒見過世面的老者倒了一杯自己胡亂調製的混茶，小二不免有些緊張，便心虛的搓著微沁冷汗的手，就想趕緊收了錢走人；以免多出了岔子，自己可就沒好果子吃了。

　　不過，說到沒見過世面，小二卻不知自己也是從未見識過江湖之險惡的平凡人。

　　他不知道，
　　有一類的江湖人屬〝深藏不漏〞、〝真人不露相，海水不可量〞型的。看似無奇無異，可一旦動起手腳、顯出實力來，其結果可是會讓人心驚的。
　　他更不知道，
　　還有一種人是屬於〝大智若愚〞型的。甚至，還〝若愚〞的很自然，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做假。但他所說出的話，竟有多半皆是真理，然而本人卻是絲毫不自知。

　　所以，當他一看到眼前那名年輕的劍者並無意立刻掏出銀子來時，也只是微愣了下；並沒有想到，他惹上的，是舉凡對各種吃食料理點心一概嚴格把關的挑嘴少俠洛子商。
　　還有一個自稱自己很好養，殊不自知負責照顧他日常飲食的，正是他身前那個挑嘴的少俠。對一般人來說，實際上不但不好養，還很講究的挑食劍痞．憶秋年。

　　「耶～兄台何必這般心急？方才我倆等得心焦，就為迫不及待想早些品嚐這大紅袍的甘美。讓咱倆先呷個一杯，再給銀兩也不遲嘛！」說著，一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拿起，湊近聞其香，隨即輕勾唇角；淺嚐了一口，而後再將餘剩的緩緩喝下。
　　呵，果然不出我所料。
　　同時，早先一步品茶的憶秋年已放下了茶杯。就見他微皺著眉，偏首思忖了下，問道：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夢幻茗茶〈大紅袍〉！？我怎麼覺得……」拈了下長鬚，跟著擺手指向眼前的徒兒說道：「我家洛兄泡的茶還比它好喝個上千百倍啊？」
　　這話雖非誇讚，但洛子商此時唇邊的笑意卻只見更濃。

　　反倒是被這麼一說的店小二心中不免給驚頓了下，但倒也早已想好了解套之法，於是仍然面帶笑容的說了：
　　「哎呀！這位爺話可不能這麼說呀！這隱世仙人、離塵道者愛喝的茶，自然不是一般了。也許多喝個幾次，便能悟出其固中滋味的玄妙之處了呀！」
　　聽這話，憶秋年是不太相信，但也不知該回什麼。他還真覺得這大紅袍不如自家徒兒泡的那不知是啥名的茶來得如此讓他愛不釋手呢！
　　至於洛子商先是看了那兀自苦思著這壺大紅袍究竟好在哪的師父一眼，頓時感到一股好笑。

　　不過，笑歸笑，該省下的銀兩，卻是一個子兒也不能多給！

　　＊　＊　＊

　　「我說小二啊～～你不會是在坑咱倆吧？」那小二一聽，心下是又氣又腦得直想跺腳。

　　哼！揩不到油也就算了！
　　但這頓飯錢你們仍是非付不可，別想可以輕鬆的走出四海第一家！
　　
　　於是，小二凝了眉、挽起袖、手環胸，神色慍怒的對著二人沉聲卻字字清晰的喝道：「二位…該不是想來吃頓霸王餐，才如此做賊卻喊賊，好推得一乾二淨的吧！？」
　　才剛從徒兒的話中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的憶秋年一聽到〝霸王餐〞三字，頓時嚇了一跳。雖然自己確實是從未付過韻妹半毛茶飯錢，但除此之外，自己在外的名聲卻一向是人人稱好，否則也不會給人冠上一代先天、劍界宗師的劍痞稱號。
　　如今，卻要為這不怎麼好喝的一壺茶給人說自己閒話。若是讓世人傳言道：『劍痞．憶秋年是個會吃霸王餐的窮酸先天』，這…豈不是要他別做人了嘛！？
　　看了看那從四面八方突然全射向自己師徒二人的眼神裡，有好奇有疑問有怒氣，有著善良又守法的小老百姓們的不平；當下立即扭頭轉向面前那仍是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還給他笑的一副沒要沒緊似的徒兒洛子商。

　　於是，憶秋年急得凝眉瞪眼，視線直勾著對方的臉暗示著：喂！你不是說絕對沒問題的嗎！？這下該怎麼辦！？
　　洛子商一接收到對方質問的眼神投遞，便也只好跟著擠擠眼，來個眉目傳情：唉呀～安啦！你等著看就知道啦！
　　憶秋年再一個撇嘴：哼，話都是你在說的！
　　洛子商又一記挑眉：你不信！？那你自個兒拿出二十兩銀子來啊！
　　憶秋年再股起了腮幫子嘟嘴：渾蛋徒兒！你師父我要是拿得出來還用的著在這裡跟你擠眉弄眼嗎！？
　　接著對方吐吐舌，扮起了鬼臉：那你就別搗亂，乖乖在一旁看著就好啦！
　　這時，二人心神交會的正上方傳來一句：「不說話！？那就是默認囉！別以為你們手上有劍咱們就會怕你！」

　　於是，二人周圍頓時一陣嘩然；有人齊聲附和著：「就是就是！」、「別以為江湖人就可以不講道理！」也有的人是感嘆道：「唉～我看那二人生的是相貌堂堂、氣宇不凡，怎麼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哪！唉唉～～果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可貌相啊！」……等等指指點點云云。

　　而洛子商聞言，竟是笑開了一張俊臉，霎時之間，整個客棧角落的凝結氣氛全化成了暖春融雪。
　　在座目睹此情此景的婦人少女們心中頓時是處處飛花飛處處，百妍綻放、紅潮染顏。而壯士青年們的心中也是潺潺碧水碧潺潺，綠水本無波，因笑起漣漪。
　　只見那不知要推倒多少貞潔牌坊、擾亂多少自認思想正派的衛道人士之心湖的迷人笑容悠悠啟唇：
　　「哎呀？我記得方才明明是小二你說給咱倆送上的，是壺絕頂茗茶〈大紅袍〉，可這壺茶喝來卻分明不值冠上〝絕頂〞二字啊！」接著撫起了下巴，搖頭晃腦的故作思考狀說道：
　　「我看啊～這根本是你有意欺瞞咱們，好藉此大撈一筆以中飽私囊的是吧！？」
　　對方乍聽之下，心中頓時是一記驚雷逬響。但，卻未因此而慌得使其烏雲急催，自亂陣腳；反倒是早有了相應之策般故作忿怒道：
　　「哈！什麼〈大紅袍〉！這兒不過是間客棧罷了，可不是什麼瓊樓玉宇，怎會有那種名門權貴才喝得起的東西呢？顯然是你二人胡說八道，想賴帳不是！？」
　　憶秋年一聽，也禁不住氣得直把鬍子往臉上吹，不平的插嘴辯道：「欸！你剛才明明不是這麼說的呀！你這是出爾反爾、前後不一你知不知道！？」

　　這下倒好！
　　雙方是各據一理、各執一辭，誰也不讓誰。惹得四周圍觀人群是又泛起一陣熱烈討論，七嘴八舌、沸沸湯湯。
　　於是，四海第一家的某個角落座處頓時成了全客棧裡最喧鬧不止的地方。吸引圍觀前來的人群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蜂擁而至、越來越多了。

　　眼看著這整間大客棧就要有被不知是從那兒來的麻煩人士給搞得生意做不下去的傾向。
　　向來只管坐鎮櫃檯撥著金算盤的二掌櫃郭財臨終於被放眼過去，那圍成一大圈看不到暴風圈中心的人群給請動了身，準備前去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大膽之徒，敢在這個處處暗藏玄機謎題的四海第一家鬧事囂張！

　　＊　＊　＊

　　暴風圈的中心點仍是混亂一場。

　　生平還沒被人這麼瞧不起過的劍痞．憶秋年正努力維持著先天人該有的、僅存的一點理智，拼命忍著不伸出他那獨步天下、冠絕武林的右手食中二指，來個乾脆俐落的凝氣掃蕩清場。
　　生平還沒被人這麼狗眼看人低過的劍痞之徒洛子商，仍是維持著一貫如初的優雅閒適，坐定原位，彷彿事態並無不妥般的，依舊喝著小二送來騙他們銀兩用的混種茶。
　　一邊心想著要是別混不同茶種的龍井，也許還會好喝些；一邊事不關己似的看著自家師父和對方之間戰的是如火如荼、口沫橫飛，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分了一點神轉頭望向雕花窗外的晴空朗朗。
　　不知何時，遠方的那一片灰又擴張了些，且似乎變得更加濃重沉厚，看來有就要向他們這邊襲來的傾向。
　　延續了先前的擔心。
　　這才開始稍微心急了些，想著都已經鬧成這樣了，怎麼還不見人影！？
　　撇眼望向周圍人群中的一方，眼尖發現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努力鑽過層層的人障，往他們這個颱風眼之處困難而來，心裡不禁暗自偷笑了下。
　　終於…來了！

　　「哎喲哎喲！到底是發生什麼代誌？大家有話好說，千萬別在這裡打起來的啦！」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邊響起，憶秋年這才停下了跟對方之間的唇槍舌戰，慶幸著終於來了一個肯為他們說話的人。沒想到自己正想出聲喚郭財臨時，〝郭〞字才剛冒出頭，就讓人搶了先機，上前爭在他們師徒倆之前給二掌櫃郭財臨告了惡狀：
　　「二掌櫃啊！有二個江湖人叫了茶卻不付錢，分明就是來白吃白喝的，卻硬說什麼…是咱們泡了難喝的茶給他們，所以這頓飯不值得讓他們付賬。您說這還有沒有道理！？」
　　二掌櫃郭財臨尚未看清那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在這〈四海第一家〉惹事生非的是何方神聖，眼前就被掠至身前的新人店小二給擋住了視線。
　　「更好笑的是，他們還說什麼…他們點的茶明明是壺〈大紅袍〉咧！真是說謊也不打草稿。咱們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呢？二掌櫃您說是吧！？」
　　見他說的一副氣憤難當、理所當然似的理直氣壯，二掌櫃郭財臨也就自然而然的真以為有人跟閻王老爺借了免死金牌，所以不怕死的竟敢在這聞名遐邇、超會賺錢的〈四海第一家〉裡吃霸王餐。
　　於是，跟著捲起了袖子，決定好好的來會一會那二個向天借膽的傢伙，看看是他們的免死金牌比較有擋頭，還是他的二掌櫃鐵拳比較有魄力！

　　決定一展二掌櫃雄風的郭財臨一邊示意小二退開、一邊揚聲喝道：「啊好啊～～是誰敢在這裡吃霸王餐的啦！我要是不把你們給治的服服貼貼兼罰洗碗擦桌抵債的話，我郭財臨就給你們當一輩子的店…小…二…的…啦……」
　　語未竟，話未完。
　　郭財臨一看見小二口中所說的肇事者二人，連說的正鏗鏘有力的發威話都在一瞬間慢軟了下來。以為自己在作夢似的揉了揉雙眼，再睜開看清來者究竟何人，隨後便撐眼擴嘴、驚異的指著憶洛師徒二人結結巴巴的說：
　　「憶…憶…這到底是……」郭財臨的話還說不完整，洛子商便忽然站起了身，搶在急欲解釋的憶秋年之前發了話：
　　「咳咳！郭掌櫃，不是咱們不付錢。確實是這名新來的小二說你們新進了一批〈大紅袍〉，咱倆才會叫上一壺、品茗一番的。」
　　小二一聽，連忙解釋道：「二掌櫃您別聽他胡說八道！咱們四海第一家的人才不會幹那種睜眼說瞎話兼沒職業道德的黑心事呢！」

　　腦袋空白了幾秒鐘的二掌櫃郭財臨回過神來後，思忖了下，便接著點頭說：「嗯～你說的沒錯！咱們四海第一家的人是絕對不會做那種卑鄙的騙錢生意的啦！所以……」
　　郭財臨話語一出，心中頓時一陣大喜的店小二便附和著：「就是就是！」。於是，就見郭財臨招來了另二位店小二炮仔、貓仔，吆喝著吩咐道：
　　「炮仔貓仔！把人給我丟出去的啦！」

　　語方落，四周湊熱鬧的人群便跟著傳出一陣如雷的掌聲和叫好聲。然而，卻在看見資深員工炮仔貓仔合力把人給架走時，幾乎所有人的掌聲都停了下來，只剩奚奚落落也不知在拍什麼的啪啪聲響；歡喧如雷的叫好聲也在剎那間全打了住，只剩如蚊蠅般細小的尾音還在拖長，隨後消失於空氣的聲波傳送之中。

　　對一旁觀望著的人來說，這真是個好笑的場面。
　　就見那圍著郭財臨、憶秋年與洛子商、以及那名店小二和炮仔、貓仔等等圍觀人群們的視線與頭顱，全都跟著拽著人走與被拽著走路的人一致移動。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皆是同樣的充滿疑問與困惑。而最感到不解的，是那個自認並沒露出任何破綻的店小二。
　　因此他點出了在場所有圍觀群眾們的疑惑：

　　「等、等一下！」掙脫了炮仔、貓仔拽著自己的手後，便回過頭來手指著憶洛師徒二人，對著郭財臨質問道：「該被丟出去的，應該是不付錢的那二人不是嗎！？為什麼是我！？」
　　「因為說謊的人，明明就是你嘛！」慶幸於自己的名聲不但得以保住、且也不必掏出那二十兩銀子來了的憶秋年開心的笑著說。
　　而郭財臨各看了雙方一眼後，便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對著店小二解釋道：「如果今天換作是別人，也許我還會猶豫孰是誰非的啦！但你今天惹上的是他們，那就是你活該在太歲頭上動土，算你倒楣的啦！」
　　「他們！？他們又怎樣！不就是只會惹事生非、沒三小路用的江湖人嗎！？」仍是心有不服。
　　聞言，郭財臨撓著頭，想著與其報出對平民百姓來說根本無關緊要的武林稱號，還不如道出劍痞師徒與四海第一家之間的關係，來的讓人心服口服。於是───

　　「我就告訴你的啦！他們啊～～」就見郭財臨像是在替人引薦似的起手分別介紹著：
　　「一位是咱們〈四海第一家〉大掌櫃的至交好友，他來這兒呷飯本來就是免費吃到飽的啦！另一位則是咱們〈四海第一家〉的菜單開發與顧問，對舉凡各種料理與茗茶的瞭解自然是精闢又透徹的啦！」
　　才說到〝大掌櫃的至交好友〞，勢利的小二就立刻知道自己是去踢到鐵板，只能自己摀著腳指頭喊痛了。
　　而後又聽聞另一人竟是自己做事的客棧之幕後高層人士，可謂〈四海第一家〉的生財根本來源，真要算來也還是自己的上司。
　　這下子，不只腳要痛，頭也要跟著昏了。

　　「他們的性情咱們是清楚的啦！沒有的事就絕不會說有的啦！更何況人家可是這方面的專家，若要比起來，當然是該相信他們的啦！要怪，就怪你是有眼不識泰山、還想心存歹念作壞事的啦！」
　　郭財臨語方畢，解了其惑、茅塞頓開的圍觀群眾們頓時是各個表情都換了一張；上頭若不是寫著〝原來如此〞四個大字，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只有那個店小二的臉黑得像是窗外開始變了天似的烏雲籠罩。
　　聽了二掌櫃郭財臨的一席話後，除了哀嘆自己〝出師未捷計先破，長使主謀淚滿襟〞外，他還能說什麼呢？大勢已去，再多說什麼都是徒勞無功的啦！！

　　看了一會被炮仔貓仔二人拖走、一臉嚇到靈魂出竅般呆滯樣的店小二後，二掌櫃郭財臨回過了頭，再看向那對於週遭轉而充滿了崇拜、敬畏、愛慕．．．等等各種眼神絲毫不為所動亦或是渾然無所覺的師徒二人，又微嘆了口氣才接著說道：
　　「二位不妨讓虎仔帶上二樓雅座，我再重新沏一壺好茶來如何？」二人聞言，憶秋年還在考慮，其徒洛子商就已作了決定：
　　「不用了！咱們也已吃飽喝足，該回去囉！」
　　郭財臨一聽，心想也好；反正他們再繼續留著也只是會引來另一波的騷動，徒增他的麻煩。隨後便搔了搔頭，又對著正動身欲離去的二人說道：
　　「那就麻煩二位下次來的時候要記得通報一聲、不要再這樣不吭不響的啦！你們越好心，就越會給我惹麻煩的啦！！」
　　被埋怨的二人聽了，雙雙露出一副似乎有些抱歉，卻不怎麼有悔意的笑容先後向郭財臨道了別：「哈哈哈～～這種事情玩個一次就很夠了，不會再有第二次啦！咱們告辭囉！郭大叔。」
　　「呵呵呵～郭老弟啊～這可是你親口答應讓咱們師徒倆吃上一輩子免錢飯的喔！我們這就回去了，不必送囉！」
　　「唉～～隨便你們的啦！」郭財臨有些受不了這二人似的揮了揮手表示再見。

　　說著笑著，劍痞師徒二人便邁開了輕快卻又穩健的步伐，一起動身離開了四海第一家。
　　當二人經過那像是失了三魂六魄、步履顯得蹣跚的店小二身邊時，先是憶秋年喜歡開導迷途之人的個性又作了祟，於是輕輕拍了拍小二的肩頭說道：
　　「唉～小弟呀！以後不可以再這樣騙人囉！知道嗎？」語罷，便又逕自愉快的向前走去。
　　「…」小二沒有反應。
　　而走在後頭的洛子商則是不願讓旁人聽見似的、壓著聲音在小二的耳畔邊悄悄的說了：
　　「順便告訴你一件事，〈大紅袍〉的產地啊~~不是在武當山，而是在武、夷、山。」語罷，便也同樣愉快的跟著自家師父的腳步而去。
　　就見那名小二在洛子商說完的一瞬間回了魂，原本沒什麼特定焦點的眼神也突地睜的老大；本來一臉如死魚樣般鐵青著的臉也同時由黑漸漸轉紅。
　　羞憤般的紅！
　　不甘的瞪視著眼前那逐漸離去的墨綠身影，忽聞對方清朗而悠遠瀟灑的吟起了詩句：

　　綠葉紅鑲邊，七泡有餘香。 V?U%C%C|e
　　不如仙山一啜好，岩泉滴露冠香飄； 7(yXsVq
　　古歎佳茗為英草，茶中稱王謂紅袍。

　　語方落，音乍停。
　　小二的臉是越聽越不對勁、越變越難看了。
　　原來…這人打從一開始就什麼都知道了，卻還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耍著自己玩！又氣又惱的小二怒瞪著對方那在他眼中看來相當令人討厭的得意背影，更是悔恨不已。

　　一個，是個雖不識茶，卻懂茶、為茶而痴醉的愛茶人。
　　一個，是個識茶、也泡得一手好茶，還承襲了某人對茶的敏銳直覺的惜茶人。

　　就這樣，大客棧〈四海第一家〉才剛請了個新人手，卻才僱用沒多久，就將人給炒了魷魚、踢出了大門口，讓人捲鋪蓋回家吃自己去了。

－　待　續　－

－－－－－－－－－－－－－－－－－－－－－－－－－－－－－－－－－－

註一：『綠葉紅鑲邊，七泡有餘香。』是烏龍茶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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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2)

9樓發表於: 2007-03-26 0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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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文系統...是不是怪怪的呀......搔頭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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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雲煙】珍饈茗茶（下）

　　神情愉悅的步出了四海第一家的大門口，憶秋年與洛子商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回到步雲崖去的林道中。
　　不若來時路的金光灼耀、晴空朗朗，二人歸途上是陣陣的清風怡爽，暑退生涼。
　　也許，這應該要感到慶幸才是，至少，不必再頂著個大太陽。
　　但，洛子商卻不這麼想。因為，他已見到了低飛的蜻蜓三三兩兩，和不遠處漥潭中傳來的陣陣雨蛙鳴響。
　　看來，不加緊腳步趕回步雲崖是不行的了！
　　才剛想罷，就見蒙上一層灰的天空，落下了他所見到的第一滴雨降。

　　滴！
　　答！
　　又見二滴雨水落在自己的衣袖上。這下，可不能再是悠閒以對的時候了！

　　「老頭，下雨了！快！奔回步雲崖吧！」洛子商有些焦急的喊著。
　　他心下一直隱藏著的擔心，竟不幸的成真了。
　　「這麼急做什麼？剛吃飽沒多久就跑步是會胃下垂的耶！」這次，悠哉悠哉的人換成了向來是樂觀到天塌有人撐、兵來有人擋的劍痞‧憶秋年了。
　　於是，洛子商一手撫著額際，哀嘆般的搖了搖頭說：
　　「既然～你這麼不在乎你那些還晾在玉籬園外一個禮拜的份的衣服，那我又何必替你操心是不是會有剩餘的衣物可換呢？」
　　憶秋年聞言，頓時張大了嘴：「啊～！對喔，這下可糟了！快快快！咱們快衝回去收衣服啊！」

　　語罷，憶秋年一個足下輕點，迴身輕旋，便跟著使出了令江湖各路高手皆是欽羨不已的超然輕功，一邊凌空踏上了前路的一棵棵參天古木之頂，一邊高聲催促著：
　　「快呀洛兄！我要是沒衣服換了，可就得借你的來穿啦！」
　　聞言，只一聲輕嘆，洛子商便也跟著一個箭步踏出，飛旋著身踩上了樹頂，接著同樣是足不沾地，疾奔了起來。

　　二人憑虛御空只一須臾，立見高下。
　　畢竟，仍是師徒，不愧劍痞。
　　雖然洛子商的速度已是上乘，卻仍不如其師憶秋年的已臻化境。
　　於是，就見二人之間的距離漸遠，前頭的憶秋年不禁玩心性起，足不停歇的朗聲對落後了的徒兒發了話：「洛兄～你老囉！跟不上我這個老頭子的速度啦！」
　　跑在後頭的洛子商一聽，就算比不上師父是事實，但被對方這麼一調侃，基於他向來不肯服輸、又愛跟師父鬥嘴的性情使然，便也跟著丟回一句：
　　「哼！既然你跑這麼快，那就請你再快一點，先行一步回去把衣服收好如何？」

　　話一說完，就見眼前那疾馳的人影一邊偏首想著也不答腔。

　　正當洛子商也想著他幹嘛不說話的時候，忽見對方一個迴轉過身，只一眨眼，人便已來到身前。突如其來的反應讓洛子商不得不連忙緊急剎車，並尋得一處支點，隨後穩住氣息輕立於樹梢之上。
　　「你幹嘛啊！？」真是莫名其妙！
　　看了看眼前那張笑得燦爛到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的臉，洛子商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惡寒。就見對方又輕足拂點枝葉，飛掠至相距自己不過二步之間的跟前，神神秘祕的漾笑著道：
　　「我是想…二個人一起收，總比我一個人手忙腳亂要來的好嘛！所以囉～～」憶秋年話未說完，便突然大手一攬，同時說著：「不如…就這麼辦吧！」

　　還搞不清楚那個總是突發奇想的師父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洛子商還來不及反應，就突然感到自己腳下一空，整個身子騰地往上一抬，瞬間，就給人挨上了背。
　　等他回過神來發覺時，已經是給師父憶秋年揹著飛馳於樹梢林木間的窘況了。

　　「死老頭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洛子商開始極不安分的在憶秋年的背上，像隻活跳蟲般掙扎了起來。
　　「欸～痛耶！別扯我心愛的鬍子嘛！」
　　「那你還不快點放開我！？」
　　「不放。」夾著洛子商雙腳的手更加收緊了力道。仍是足不停歇的，隨著一顆顆像是急速倒退般的樹木，和疾奔之時襲面而來的勁流呼嘯而過。
　　「你…！」洛子商舉起了懷裡總是抱著的玉璃劍，直想將劍往那人頭上敲下去。但卻又無法當真狠下心，於是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內心處於敲他一記與否的天人交戰中，忽聞那可惡之人冒出一句：「耶～火氣別這麼大，就當作是你騙師父的懲罰囉！」

　　呵呵～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讓我好好疼疼這個既彆扭、卻又能幹的讓人沒得疼的徒兒的好機會，怎能輕易放過呢？

　　憶秋年話說得沒頭沒腦，讓原本還在氣頭上的洛子商頓時稍減了火，添了些疑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還說沒有！？那個小二在跟咱們介紹〈大紅袍〉的時候，你明明說你不清楚大紅袍的來歷的；既然不清楚，那你剛才吟的那首詩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首詩，可是清楚點明了〈大紅袍〉的茶種與特性呢！再說了，就算不懂茶，憑著最後一句〝茶中稱王謂紅袍〞，哪還會聽不出來是在說大紅袍呢？
　　洛子商難得被師父抓到了把柄，一向能言善道的他，這下，可是啞口無言了。

　　「……」呿！早知道剛才就不要耍帥，吟什麼破詩了。
　　於是，就聽見那個揹著自己不放的人繼續喋喋不休的抱怨：
　　「還有啊～你根本就是要把事情給鬧大，好引來郭財臨替咱倆說話的對吧！？你以為身為你麻吉兼師父的我會看不出來嗎？哼～～竟然連我也瞞，就你一個人玩得高興，這公平嗎？你啊～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肯告訴師父，就是問了，你還不一定肯說咧！真是＠＊＃※﹪＆㊣＊……」

　　越扯越遠，越說越離譜。
　　到了後面，就全變成了憶秋年這老頭那些個每天唸、天天說、天天講的，千篇一律的嘮叨。

　　「好好好～～夠了夠了！」每天每天每~天都在哀嘆同樣的事，聽得我耳朵長的繭都快要滿出來啦！

　　「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好可以了吧？要不是閣下敏銳的味覺品出了那壺茶根本不值得冠上〈大紅袍〉之名，咱們也許還沒法如此輕鬆的離開四海第一家呢！為了向兄台賠罪，並慰勞您的勞苦功高，等會兒收好衣服，在下就親自為閣下泡上一壺真正的絕頂好茶，以感謝閣下的出手相助。還請憶兄不記前嫌，行行好，就別再吱吱喳喳囉囉唆唆個不停了好吧？」

　　「這～還差不多！不過最後那句話是多餘的。所以在下我，還要再加上一盤洛兄親自做的美味小茶點！」

　　……唉！天底下哪有像你這般，老是敲徒弟竹槓的師父啊？

　　「唉～隨便你啦！」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你當時喝不出那壺茶的是好是壞，甚至當真以為那就是茗茶〈大紅袍〉的獨特之處的話，恐怕現下要埋怨個不停的，就會是我了吧……

　　＊　＊　＊

　　淅瀝……
　　淅瀝……

　　玉籬園的小屋外，正飄著濛濛細雨。
　　輕靈的落雨滴答，彈落在玉籬園那架著的好幾個專門用來晾某人老是懶得自己動手洗的衣物的衣竿上，散出了小小的水花。
　　濕冷的寒風輕送，拂過步雲崖的處處落楓秋紅，吹起一襲茫茫煙雨漫漫浮動。
　　與那沁涼的讓人不禁讓人醒腦提神的料峭風雨不同。
　　小屋內，正散著暖霧朦朧。床舖邊、椅背上，隨處可見那險些又給老天爺洗了一遍的秋色衣袍。

　　溼熱的暖煙輕飄。
　　撲在那趕著奔回時給冷風吹寒了的二人臉上，讓人不禁想再挨近些，好替那冷得僵硬了的身子解凍。
　　洛子商先是提起了熱氣蒸騰著的壺水，倒出滾燙過的開水，將之淋在茶壺與茶杯上；頓時，又是一陣熱氣瀰漫。
　　憶秋年則是坐在木桌旁，伸出的兩手像是靠著冬天的暖爐般，挨著那坐在對面的徒兒製造出來的暖氣烘烘。

　　「哇啊～暖和多了呢！」笑得一臉天下太平、與世無爭似的。
　　「快嘛～洛兄。我等不及想品嚐你的好茶囉！」
　　才剛溫好了茶壺與茶杯的洛子商，正拿捏準了茶葉的份量，一邊置於茶壺中，一邊說著：
　　「耶～急什麼？泡茶，是急不得的。」
　　憶秋年聞言，便努了努嘴，乖乖等著。直到洛子商將泡好了的茶倒入杯中之時，才又亮了眼。
　　「喏！拿去吧。」將杯子塞進那還捨不得離開冒著熱氣的水壺邊的手裡。
　　於是雙手捧握住那小小的，卻溫暖了自己兩隻大手的茶杯，湊近嘴邊，聞了聞，隨後笑道：
　　「好香喔～～真不可思議。明明是苦茶，卻有著類似桂花一般的清新香氣呢！這是你最常泡給我喝的那一種茶，對吧！？」
　　「是啊。」說著，洛子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隨著那杯甘侯入口，一股柔和的甘味便在口中化了開來。喝下的瞬間，原來給風雨弄涼了的身子也暖和了起來。
　　越用心品嚐那茶的滋味，就越感受的到它擁有的醇厚甘美、馥郁芬芳。彷彿由心深處漸漸瀰漫至全身般的，舒活了每一個細胞、趨走了所有的涼寒。
　　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暖意。
　　就見，屋外的風雨縱使淒冷，也仍是侵襲不進那滿是溫暖的小屋裡。

　　「話說回來……」憶秋年伸手拿了一塊眼前盤子裡擺著的雪花糕，一邊吃著一邊說：
　　「我總是苦茶、苦茶的通稱喊著每一種香茗，真正認得出名字的茶也不多；雖然～我是不太去在意那些茶叫啥名字，不過……」吃完了雪花糕，又拿了一塊涼粉糕往嘴裡塞。

　　而洛子商只是安靜的品著他的茶，不打岔、也不答腔。

　　「我想…要是連我自己最愛喝的茶叫啥名字都不知道的話，好像說不太過去；吶、這茶，到底是叫什麼名字啊？」

　　就見，對面那原本拿得四平八穩的茶杯震抖的頓了下，人也沒有立刻回答。

　　「……」故作鎮靜似的，緩緩喝下那杯茶後，才堅決的答道：「不告訴你。」
　　「為什麼？只不過是要你告訴我這茶叫什麼名字罷了，又不是啥天大的秘密，有什麼好不可告人的！」
　　「我不要！每次跟你解釋各種茶葉的來歷、泡法什麼的，你都嫌麻煩；還嚷嚷著『好喝就好了，那麼囉唆做什麼。』既然如此，那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哼～天曉得那些茶葉我可找得有多辛苦，而誰都知道，你所謂的『好喝』有多難搞！

　　「我就想知道嘛！說啦~說啦~~我的好徒兒、洛先生、洛少俠、洛大帥哥～～～」一如往常的，憶秋年使出了他的撒嬌策略。
　　「就不說。」
　　「賣按呢啦～～說嘛！好嘛～～～」
　　「……」憶秋年的好徒兒洛子商來個相應不理。
　　「哼～小氣、吝嗇、固執！徒弟欺壓師父啦！」得不到糖吃的憶秋年開始很沒風度的抱怨了起來。

　　＊　＊　＊

　　憶秋年一邊呷著茶、一邊吃著糕點，同時還嘟嘟嚷嚷了好一陣子之後，便又開口要求：
　　「那要不，你今天晚上再煮一次今天吃的那些個什麼《鼎湖白玉》、《翡翠豆腐羹》等等的給我吃，我就不問了。如何？」
　　這回，洛子商終於答了話：「為什麼？才剛吃過而已呀！再吃一次還不是一樣的東西嘛！？」
　　「東西一樣，可味道不同啊！」憶秋年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怎麼個不同法？」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會煮，反正就是不一樣嘛！」
　　「聽嘸！免談！」洛子商再度拒絕了師父的要求。接著又拿起了杯子，打算繼續悠閒的呷著他的茶。
　　反觀憶秋年一聽到自己又被拒絕，立刻擺出一副內心受創的模樣，接著就臭著一張臉僵在那。且微低著頭、緊抿了唇，再也不說一句話。
　　原本小屋內和緩舒適的氣氛，頓時冷得跟下雪沒兩樣……

　　過了半晌，那變得異常安靜之人突然有了動靜。
　　就見他雙拳緊握、騰地站起，像是決定豁出去般了的大聲吼著：
　　「我就是想再吃一次不行嗎！？我就是覺得你煮的會一定更好吃不行嗎！？你一定要我講這種肉麻話你才肯煮給我吃嗎！？臭商兒！我有這麼教過你嗎！？我……」
　　「好啦好啦！呵……」為了避免師父那滔滔不絕、綿綿不斷的埋怨有如炸彈般，不停的轟炸著自己的腦袋。洛子商抓了個時機，趕緊打斷對方的話。卻又對那人的反應感到出奇的有趣，於是不禁抖著雙肩，悶笑出聲。
　　「我煮就是了。吶！我的份也給你吃，別生氣了啊～～」說著，就將自己的那一份糕點推到了對方的面前。
　　憶秋年則是看著那盤點心移到了自己的眼前，原本還在心頭上的火氣頓時消去了一大半。不過，總是讓人這麼耍著玩，難免會有所不滿。於是，一手抓起了一塊雪花糕，恨恨的一口用力咬下。
　　接著，慘劇就這麼發生了。

　　雪花糕。
　　顧名思義，如雪花般棉柔而甜軟。
　　憶秋年這麼一咬，雪花糕是給他啃下了一大塊，卻也同時連著咬到了自己的嘴巴。當場就聽見，飄著絲絲細雨的玉籬園小屋內，傳出了一聲劃破天際、石破天驚的哀嚎：

　　「嗚！？好痛～～～啊！！」

　　緊接著，憶秋年的慘叫尚未停止，就又跟著聽見小屋中，傳出了一陣開懷的清朗歡笑……

　　＊　＊　＊

　　約莫過了好些天後───
　　有個熟悉的人影來到了步雲崖下的玉籬園裡。

　　一身棗紅色的衣飾外，披著一件黑底繡黃花色長掛；手持長煙管，輕煙裊裊，眼波含笑。雖已徐娘半老，卻仍是風韻猶存，有著十足的成熟魅力。她佇立在玉籬園的小屋門外喚著：
　　「小商啊～韻姨來看你囉！」來者正是劍痞‧憶秋年的麻吉兼換帖的八拜之交───玉觀音‧風凌韻。

　　於是，小屋的木門咿呀一聲打開了。
　　「嗨！韻妹啊～妳是來找我家洛兄研發新菜單的嗎？」風凌韻看了來非所找之人一眼，只微一輕挑娥眉，便回應道：
　　「喲！憶老～你又來這兒吃吃喝喝啦？小商呢？」稍微探看了下，卻不見人影。
　　將人請進了屋內後，憶秋年跟著回道：「我家洛兄正好不在，他有留了字條，說他傍晚會回來。妳要不要留下來等他呀？還有茶點可以吃喲！」
　　風凌韻想了想，輕吐一口長煙後便說：「要我陪你啊？好啊！能一嚐劍痞的御用大廚親手作的茶點，可不是件容易事呢！」

　　隨後，二人便落了坐，一派悠閒的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談起天來。

　　「我聽郭財臨說，你們兩個前些日子在我客棧那兒做了些事，還幫咱們清理了門戶是嗎？」風凌韻一邊優雅的倒著茶，一邊恬靜的笑著說話。
　　而憶秋年一聽，雖說那事錯不在己，但畢竟也脫不了干係，只得打哈哈的陪笑道：「啊哈哈…哈…那是～呃……」
　　「托二位的福，自那天之後，有一陣子咱們四海第一家的人氣又旺盛了不少呢！」
　　「是嗎？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憶秋年額冒冷汗的乾笑道。

　　而對方則捧起了茶杯，微斂雙眸，聞了聞那茶的清香後，繼續說著：

　　「呵呵～～只是可憐了郭財臨他們了。你知道嗎？那段時日裡啊～天天都有不少人纏著他和阿炮那幾個小二，向他們詢問你們倆是個什麼來歷呢！那天的事啊～也天天都有人在店裡談論著；更甚者，呵呵……」說到這，風凌韻也不禁掩嘴輕笑了起來。
　　「怎麼樣？」
　　「還有人啊～帶著自己的女兒，說是要來給咱們小商說媒的呢！據說那姑娘也是當天的事件目擊者之一，對你的好徒兒是一見傾心、魂縴夢繫著呢！呵呵……」
　　「耶！？我家洛兄有這麼受歡迎啊？唉～年輕真好。想當年哪！我……」
　　一聽到那個一旦陶醉的回憶起往事，就會碎碎念個不停的至交好友又要發作了。風凌韻便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好了。你的那些個蠢事我都記得很清楚，不用再一一提醒我了。」說著，就將手中的茶緩緩喝下。

　　呿！沒意思。憶秋年這麼嘀咕著。

　　此時，正品著茶的風凌韻只喝了一半，便停了下來，神情有些訝異般的問道：「憶老，這茶是？」
　　「喔。我問過商兒，可他硬是不肯說，所以我也不知道耶！」
　　「這樣啊……」思忖了下，又問：「那他可有告知你他的去處？」
　　「嗯…他是說有些日常用品要沒了，得出門一趟。好像是去……」偏首想了下，便接著說：「哦！是去了武夷山。」
　　聞言，風凌韻便泛起了一抹若有似無、頗具深意的微笑。

　　武夷山！？呵呵…憶老啊憶老，你可真是個享盡天福的傢伙呢！

　　「吶。憶老，我問你。若是這茶，由茶藝絕頂的武林名人素還真來泡；而你平日所吃的這些小商所作的糕點和飯菜，由天下第一巧手一線生來作。你想，誰泡的茶、哪一方作的菜，孰優誰劣呢？」
　　憶秋年一聽，便停下了喝茶的動作，並將之放回桌上。向來總是聒噪不休的人，竟在此時靜默了。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說道：
　　「我想…應該還是素還真泡的茶比較好喝；而一線生所作的料理會更好吃吧。畢竟，商兒的火候跟他們比起來，應該還是略遜一籌的。」
　　「……」風凌韻聽了，並無立刻回應。

　　就見，對方才頓了下，便又像是一副思緒不知飄飛到哪兒去了般，眼神不特定對焦於一物上的模樣出了聲：
　　「不過……」說著，右手便緩緩伸向方才擱置在那桌上的茶杯，接著像是在感受著那令人安心而舒服的溫暖似的，輕輕撫觸著杯面。
　　「如果是我，我還是會比較喜歡喝商兒泡的茶、吃他所作的料理吧。因為，只有他才清楚、拿捏得出我最喜歡的味道啊！」
　　於是，風凌韻望見了她眼前那位相處了數百年的至交，不經意的露出了就是他們這群好友，也難得一見的平靜。

　　那是一種，對於平凡的幸福，感到心滿意足的神情。

　　望進那對總是在明亮而頑世之中，透著犀利光芒的睿智雙眼裡，竟是如同夕陽般，充滿了和暖的溫柔。這樣的憶秋年看在風凌韻的眼裡，也不禁有些欣羨了起來：
　　「憶老啊～你可真是個幸福的傢伙呢！」
　　憶秋年聽了，便咧嘴綻開了個大大的笑容，毫不客氣的回答：

　　「是啊。」

　　同樣的菜，相同的茶。對於世人來說，皆是難得一嚐的美味佳餚、香茗好茶。
　　然而，對於憶秋年來說，卻是唯一的、獨一無二的，

　　珍饈茗茶。

　　‧‧‧

　　老頭！晚飯的菜你想吃什麼？
　　今天我心情好，想吃什麼就說吧～隨便你點！

　　真的啊！耶～賺到囉！我想想啊～～
　　嗯～我要吃……

珍饈茗茶　完

────────────────────────────────

註二：甘侯、苦茶，都是用來稱呼茶的別名。

欸...有人...會想要了解一下文中提到的茶的味道特徵產地什麼的資料嗎.......

[ 此帖被楓紅在2010-05-18 15: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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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28【秋水雲煙】玉籬棲霞，雲崖秋聲。(全系列完結)(憶洛師徒文)，39F

【秋水雲煙】珍饈茗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