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28 【岁罗】朝朝暮暮（4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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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有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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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0)

樓主發表於: 2023-02-28 23:0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28 【岁罗】朝朝暮暮（4f完结）

-全文2w+
-我流现pa，有ooc，感谢食用

1.
许多年之后天罗子再次回想那个和他有着血缘牵系的家庭，只觉得那是遥远到已经模糊不可捉的一部分，好像是他小时候央着太岁给他吃的棉花糖一样，柔软、蓬松、入口即化，最后也只剩下那些令人作呕的甜腻滋味还残留在舌头上。他有了可以替代这一部分的珍贵的人，便也不多么在意身上这些丝丝缕缕永远都斩不断的亲缘，甚至很偶尔的时候他对森狱连本该有的怨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来的竟然是感激。
九岁那年他被送给说太岁抚养，离开了伤心欲绝的母亲和记不清面目却记得他们憎恶表情的十八个兄长，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天罗子已经遗忘得七七八八，于是他想，他当时大概是和母亲一样伤痛的吧，他记得母亲的泪水和沉默的太岁，记得在离开母亲之后他连续病了许多日的那些难受。当时觉得离别是天崩地裂世界毁灭级的灾难，没有了谁谁谁就活不下去一般，生活从此失去了喜悦和盼望，现在天罗子也依旧这般觉得——但他又想起后来和说太岁在一起之后的种种经历，幼时觉得无法承受的生离便不再觉得有多难了。
跟在说太岁身边，不管太岁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在漫长的时光里，母亲的面容在天罗子心中慢慢淡去，变成和父亲兄长一样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太岁，除了母亲，他也有了另外一个愿意爱着他的人。对当时只有九岁的孩子来说，是移情也好是其他怎样都好，对母亲的、对父亲的、对兄长的、对自己的，所有的一切感情都被他单方面寄托在浮萍一样飘然无根的太岁身上。日子一久，天罗子觉得自己慢慢喜欢上说太岁也并非什么值得让人惊讶的事。
因为他的师父，就是全世界最好、最值得喜欢的人。

2.
说太岁对天罗子的管教十分严厉，大概他本身便不是什么能言善道和颜悦色的人，加之从前也没带过孩子——他原先只是一个热爱自由和挑战的旅人，后来同阎王有了联系，无根的旅人开始慢慢被类似植物根部的东西给束缚住，再后来他奉命收养了天罗子，浮萍便彻底被绑上了沉重无比的枷锁。
刚刚带走天罗子的那段时间，甫离开至亲又寄人篱下的孩子看着说太岁没有半分笑意的冷淡面容会害怕，会不安，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像是容易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那会儿太岁还没找好他们的落脚点——男人看起来也并没有想要去操心这件事的模样，哪怕身边跟着一个孩子，也依旧没有要放弃他四处旅行的打算，至多只是考虑了小孩子行动不便，去的都不再是什么充满挑战性的危险地点。
可天罗子不知道，他在颠簸的房车里抱着太岁养的那只叫做羽驳的德牧，整个人都要陷进大狗柔软的皮毛里，他不敢看在前面开车的太岁的面容，只能在心中小小声地发问，现在是又要去哪，是又要把我丢掉吗，丢道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以后就没有人能再找得到我了，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母亲会想念我吗？
天罗子因为这些事忧思过度，那段时间经常容易生病，高烧烧得人迷迷糊糊，咳嗽好像都要把眼泪都呛出来的时候，他努力睁开干涩无比的双眼，想和正在床边照顾他的说太岁说一声对不起，或许应该再央求他一下，让他不要抛下自己，可他张不开口，喉咙都是灼烧一样的疼痛。额头上因为他的体温已经温暖的毛巾被人重新换上一块新的带着湿润凉意的，他害怕的、有着冷漠表情的太岁坐在他的床边，羽驳把脑袋搁在床沿上，伸出舌头舔舐天罗子滚烫的手背，像是在安慰。说太岁俯视着他，翠绿的瞳孔里或许是有一些微末的悲悯，他看到天罗子睁开双眼，便将自己的手覆在天罗子的眼上，只说，睡吧。
说太岁的手很粗糙也很温暖，贴在天罗子脸上的时候也替他遮去了刺眼的光线，他怕黑，却因为这份温度而慢慢从焦虑的情绪之中挣脱了出来，他听到太岁同他说睡吧，于是天罗子眨了眨眼睛，睫毛刮在了说太岁的掌心之中，于是男人又重复一遍，睡吧。
天罗子这才确定自己方才听到的并不是幻觉，连日来的提心吊胆出人意料的在这个时候平息了下来，他想，原来太岁并不像他以为的一样可怕。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太岁的手掌的触感和温度。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房车依旧在行驶之中，羽驳见他睁开双眼，高兴地在小孩脸上舔了两口，留下湿哒哒的口水痕迹，天罗子摸了摸大狗的脑袋，自己穿好了衣服，大病初愈之后的身体虚弱且乏力，小心翼翼走到前边。连日来第一次，终于敢去看说太岁的侧脸，他吞了口口水，在心底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之后，才开口问，我们要去哪儿呀？
说太岁瞥了他一眼——大概是因为正在开车无暇分心的缘故，天罗子没来由地又开始害怕起来，可是太岁并没有责备他又或是如何，只是分了一只手出来替他擦掉了脸上羽驳留下来的口水印子，才说，你前几天发烧，可能是因为这里海拔太高你年纪小适应不了的缘故，换一个地方或许会好一些。
天罗子问，是为了我，所以才从那里离开的吗？
说太岁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天罗子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勇气来，他凑近一些，又问了一遍，是为了我吗？
说太岁再次嗯了一声，没有半分的不耐烦。就在天罗子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太岁却是敲了敲他的额头，说，别打扰我开车，你烧才刚退，回床上躺着去。
天罗子立刻就退下，躺回床上的时候一把将被子拉起来盖过自己的脸，却盖不住砰砰的心跳。
是为了他，哪怕太岁只是奉了父亲的命也好，可是现在是父亲看不到的地方，现在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他。

从那之后天罗子就没一开始那样惧怕说太岁了，后来还在一些旧物之中翻到了说太岁曾经的照片和唱片——照片下角的日期是十多年前，天罗子还没出生那会儿留下的。那时的说太岁面目和现在并没有多大不同，和另外一个人在舞台上唱唱跳跳的样子被相机永久保存了下来，相片有些模糊，天罗子盯着太岁的脸看了好久好久，才确信对方的脸上的确有着现在并不常见的笑意；除了在舞台上的照片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太岁在露营野炊的样子，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更显他面容英挺；又或者是穿戴好全副安全装备准备从高空中一跃而下之前被相机留存下来的侧脸，没有恐惧也没有其他，只有自信和傲气。他又翻到了说太岁从前的唱片，从装着唱片的泛黄的纸袋子上的信息知道内中存放着的事哪一首歌，于是他悄悄建立了一个名叫说太岁的新歌单，去听他的师父喜欢听的是怎样的音乐。天罗子从不认为太岁古板或是老顽固，对方虽然看起来冷漠，但穿衣风格和老古董半点边都沾不上。但在听到那些风格迥异的曲子时不知为何心中还是会有些微的震惊，他能想象出太岁会在怎样的情景之下听这些曲子，想象他的师父在没有坠上他这个累赘的时候是何等的恣意畅快。
想着想着天罗子心中又开始难受，被人抛过来丢过去最后终于在一介旅人身边落了脚的孩子想，原来他还是一个累赘，但对说太岁原先的那些恐惧在翻到这些太岁决计不会同他提起的好像是秘密一般的物件之后而慢慢消弭于无踪。天罗子开始对说太岁产生依赖，慢慢地学会了该怎样在太岁面前撒娇男人最招架不住，慢慢地也越来越熟悉说太岁——从前他以为太岁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难以沟通，后来在某个时刻福至心灵一般察觉到太岁神情中的微妙不同：于是天罗子尝试着去问他的师傅现下心情如何，得到和他心中答案无二的回答之后开始在心中雀跃。
甚至于是在他长大之后某次说太岁的好友北狗来找，趁着太岁外出采买的时候，天罗子和他谈起他们之间唯一的那个交集说太岁的，在北狗大大咧咧抱怨你师父他是个难懂的怪胎时，天罗子状似不经意实则炫耀一样和北狗分析他师父脸上表情有如何不同，甚至险些就要将他的那沓专门研究说太岁的秘密笔记本找出来展示给北狗看。粗神经的北狗是半点都没感受到天罗子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示威意味之外，还被天罗子那一套分析弄得险些要对这个小辈佩服得要五体投地了。
你是太岁肚子里的蛔虫吗，不然怎么能从他那张死人脸里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北狗说，又开始自我反省，唉，我就只知道他那个脑袋里最重要的东西是鱼，除了鱼之外还是鱼！看来作为他的朋友我还不够格，要继续修行才是，向你看齐。
听了他这句话，原本还有些神气的天罗子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了下来，说，如果我真的是就好了。

说太岁是旅人，过去是不会长久留在一处的人，总说自己漂泊无根，并不悲惨，只是天性使然。后来他的身边有了天罗子，有了年幼的、身体也算不上多好的一个孩子，于是旅人停下了脚步，有了根——他的根就像爬山虎覆盖在老旧的房子那样覆盖在了那个有着苍白皮肤的孩子身上，这个时候还只是浅浅一层，并不多么深入，一揭就会整片整片的掉下来。可命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本人也没有意识到从今以后他会和这个孩子有愈发深厚的联系，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依旧会带着天罗子四处旅游，只是放弃了自己以前钟爱的那些极限运动，等到天罗子再长大一些，说太岁在他身上的根已经深入骨血，再也拔不掉了。他和天罗子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很聪明，我很快就不能再教你什么了，为了你的教育问题，我们应该选一个地方落脚，天罗子，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师父瞎说，明明还能教我很多很多，天罗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在说太岁反应过来之前，又眨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笑着问，师父是让我来选吗？
嗯，说太岁回答道，是要为你的教育考虑，当然是你来选择。
说太岁总说个人的命运个人来负责，旁人无法替他决定什么，对天罗子的教育虽然严格，但在关键问题上他总是让孩子自己选择，这次也不例外。他不理解天罗子为什么情绪一下子高昂了起来，只归咎于或许天罗子并不喜欢之前长日漂泊无定的生活，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给两人找一个落脚地的想法。
天罗子说，那，我想要去离森狱远一点的地方。
说太岁点头说好，对天罗子说出口的话并不觉得多么意外——才九岁被父母兄长抛弃，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说太岁却不知道，天罗子这么说，不过只是想和他在一块，去到没人认识的地方才好：说到底他们的缘分是在森狱结下，是因为太岁和自己的父亲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所以他才带上了自己这个拖油瓶，最开始应允的时候大概十成十都是因为阎王的命令，现在太岁对自己有多少真心也是天罗子不敢判断的事。他只想着要远离森狱，好像这样就能将森狱牵在他和太岁身上的那条看不到的线给扯断一样，只要森狱不来，就没有人会打扰他和太岁的生活，就好像他们从头就是这样生活在一起互相依靠的人。
最后他们在一个有着许许多多白梅花的边远小城落了脚，搬过去的时候正好是花季，院子里就栽着一株茂盛的白梅花树。天罗子不用跳起来就能摸到缀着数不清花苞的枝头，他又想起太岁曾经同他说过的睡前故事，说只要见到白梅花，他便能收获幸福。
师父师父！于是他这么喊道，你看，这里有好多好多白梅花，真好啊！
说太岁在不远处看着他，天罗子不确信自己是否看到了他脸上隐约的一点点笑意，想要再更仔细一些去看的时候，说太岁已经转身回房继续收拾行李去了。
真好啊，天罗子在心中这么说着，看着那株分外茂盛的白梅树，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了。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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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0)

1樓發表於: 2023-02-28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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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天罗子聪敏灵慧，外貌生得也是十成十的可爱，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在他原本的家中不受待见，但在外人眼里是人见人爱的、完美的别人家孩子的模板。只有说太岁知道这个好孩子在私下的时候是怎样的黏人。
刚带走天罗子那会儿，大约是两人还并不多么熟络，孩子怕他，常常面对面也无话可说，只有羽驳在中间傻乐。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是某个晚上，熄灯之前天罗子拽着他的衣角，很小声地说，师父，我怕黑，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当时他们住的是并不多么宽敞的房车——还是因为要把天罗子带在身边抚养，说太岁才不得不舍弃了自己心爱的摩托，用阎王小金库里的钱买了这辆二手房车。平日里天罗子就睡在离他不远处的用餐厅沙发凑出来的小床上，距离并不算远。说太岁本来想拒绝，但是又觉得拉近和天罗子之间的距离对他们后面的生活是有益的，才非常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时常有在次日醒过来之后对着腰上多出来的一个小挂件而后悔的时候。
后来天罗子再大一些，说太岁让他睡了自己的床，自己去睡了沙发，说什么都不再让天罗子和他一块——他说你已经长大了，再继续和我睡只是在惯着你，更何况车里就这么大，我离你也没那么远，不要害怕。
那能一样吗！天罗子嚷嚷道，娇纵的样子让说太岁几乎要想不起来天罗子刚到他身边的时候是怎样听话懂事脆弱敏感了，师父在那么远的地方，晚上我抱不着师父，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于是说太岁把羽驳塞上了天罗子的床，非常冷酷地说，羽驳在就和我在一样，不许再说这件事了知道吗。
天罗子还是不情不愿，但是大狗已经愉快地把小主人给扑倒，蹭他脸颊的时候把天罗子弄得咯咯笑，一笑起来，先前攒的气也就散掉了，不再好和太岁继续争论这件事，以至于晚上天罗子怨念的踹了羽驳几脚——没踹动。于是他愤愤地转过身，脸对着沙发床的方向，放轻了声音，在静谧的空间之中捕捉之前都近在咫尺的那个呼吸声，他想着说太岁的面容，才缓缓沉入了梦乡之中。

搬到小城的第一天，就像是昨日复刻一样，天罗子在睡前敲响了说太岁的房门，抱着一个枕头，用十分委屈的神情同太岁说，师父，现在我们不住房车了，我离你好远，我害怕，能不能一起睡。
说太岁看着他的脸，恍惚之间想起前几年这孩子也是这么说的。天罗子有在好好长大，这些年下来面容也慢慢长开，先前的那些稚气都消失了个七八成，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孩子气。说太岁十分冷酷无情地说了一个不行。
于是这些年不知怎的愈发娇纵的天罗子又闹了起来——说太岁后知后觉发现天罗子成长的方向好像不太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他也为此失眠，想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哪个环节出了什么差错，他自认自己严格，对天罗子的要求绝不是说什么给什么那种，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来。后来发现天罗子在外人眼中还是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只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过分的黏人。说太岁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想，算了，只在自己面前这样就这样吧，他能承受孩子这样的反差，他的天罗子仍旧是一个好孩子。
不嘛不嘛不嘛！师父我要和你一块睡，你明明知道我害怕的！天罗子闹腾起来，和说太岁对上眼的时候显然有些抖了一下，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依不饶的，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说太岁不惯着他，十分冷漠地把孩子扫出自己的房门，关上门之前还不忘说，天罗子，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依靠我，也该学会自己睡觉了。
说是这么说，关上房门之后，说太岁也确实没有听到天罗子哭闹的声音，本来应该是他希望的那样。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来，大半夜的反而是他没有睡好，说太岁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长长叹了一口气，才披着衣服出门——天罗子果然没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他枕着羽驳睡去了，眼眶还红红的。太岁小心翼翼地把天罗子从羽驳身边抱过来，本想将孩子抱回孩子自己的房间，却不知哪个动作太大，惊醒了怀中的人。天罗子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伸出手搂着说太岁的脖颈，挂在他身上干嚎，柔软的头发蹭在说太岁的脖颈上，听他一声一声地喊师父，说太岁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才不得不允许了孩子再次侵占他一半的床铺。
天罗子也不是时时都能得逞，显然，他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算过了一个非常滋润愉快的青少年时光。可他再高一些，说太岁就像当初把羽驳塞过去陪他睡的时候一样，无论天罗子使出怎样手段，都没有松口，至多也只是给他多披一条毯子，严防死守的样子让天罗子完全找不到空隙可以靠近，让他怨念不已。最后才在这场争夺战之中输了他师父一筹，不情不愿地乖乖睡在了自己的房间。
可倒也不是全然就没有机会再在一张床上睡觉——在两个人起了争执并且谁都不服谁的时候，往往总是年纪大的那个先退一步：太岁会妥协，但绝对不会承认起了争执的那件事错的会是自己，他只会在睡前沉默地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做出无声的妥协。于是天罗子像上了直钩的鱼一样，抱着自己的枕头气鼓鼓地走进来了，他还是不愿说话，很霸道的占据了太岁一半床铺的位置，他那边的被子抓得死紧，却给太岁留下了掀开剩下一半的敷余。然后在半夜，背对着他的少年就会转过身来，搂着太岁的腰，好像也是一种妥协，这次不愉快就这样在两个人的默契之下消去了。
这是天罗子长大之后唯一能和说太岁再次“同床共枕”的机会，但他完全不会考虑这么做：他聪明，演技也好，撒谎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真要做的话有十成十的把握确定他的师父看不出来。可他不想骗说太岁，更舍不得和说太岁吵架争执——每吵一次他的心都要难过到好像开裂一样，可比不能睡在一块的委屈要难受得多得多了。

4.
天罗子的厨艺很糟糕，说太岁的厨艺却很好，就像是两个极端——据太岁所说，是从前在野外探险的时候磨练出来的厨艺，太岁喜欢吃鱼，所以做出来的鱼料理犹为好吃，一周下来能让天罗子完全吃不重样。
羽驳原先被捡回来的时候是受了重伤瘦骨嶙峋的一条大狗，硬是被太岁给养得胖胖一条需要定期减肥，完全没了德牧该有的威风样子。或许是有羽驳作为榜样，一开始说太岁在带走天罗子之后，看着孩子小小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模样，也曾经觉得他能像养好羽驳一样养好天罗子，于是那段时间说太岁的厨艺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羽驳又胖了一圈——可正主却还是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一小只。
大概是天罗子也没有受过这样日日大餐一样的待遇，完全受宠若惊，却又摸不着头脑，彼时他们的关系还未能像后来这样能让天罗子随性撒娇。还是在看着说太岁督促羽驳去遛弯捡球达到减肥效果的时候，聪明的孩子才抓住了一点不对劲的尾巴。于是他拽了一下说太岁的衣袖，在男人低下头看他的时候才笑眯眯地说，师父，你不要担心，我现在有你了，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说太岁没说什么，刚捡了球回来的羽驳没急着把球还给主人，而是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天罗子的手，说太岁见了这样，先摸了摸羽驳，又摸了摸天罗子的小脑袋。

天罗子小时候爱听故事，而且尤其喜欢听田螺姑娘的故事。
师父师父，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和田螺姑娘很像吗？他枕在说太岁的膝盖上仰起脑袋去看他，然后十分有志气地说，师父，我想好了，我的梦想是要当师父的田螺姑娘！
说太岁没表现出感动或是其他什么，只是非常不咸不淡地说，天罗子，可是你是男孩子。
这一段后来都要被天罗子拉进自己的黑历史之中，不愿意再去回想，但他当初那个梦想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想更好地帮上太岁的忙——天罗子可以主动分担掉百分之八十的家务活，但他的厨艺却是烂得令人发指的那种水平。
天罗子不信邪，大概是从说太岁身上学来一点不畏困难勇往直前的精神，就算他一开始能把看起来很正常的简单食材做成不可名状的一大盘糊糊又或是其他什么诡异形态的东西，谨遵新手做饭不要开大火的教诲却依旧能把菜烧糊，他也一直没有放弃。按理说天罗子这样聪明做什么都很出色的孩子应该学的也很快，但也或许是他在烹饪方面的天赋造诣全部分到了其他地方去，天罗子努力了很久很久，最后也不得不接受自己继续下去只是在浪费食物的事实。
他十分沮丧，最后打算用自己最高水平来结束这段完全得不到回报的努力——说太岁从小就教育他不能浪费食物，因此他过去的那些失败作品往往都是自己捏着鼻子解决，有时候说太岁看到厨房里面一片狼藉，恰好还能赶得上天罗子自己一个人偷摸着痛苦消灭罪证的时候，他也会陪天罗子一块吃。
天罗子这辈子都忘不了说太岁第一次品尝他的手艺时的那个场景——他当时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己的厨艺给毒死：他发誓自己用的材料绝对都是健康天然无添加的完全不会有中毒可能性的那一挂，怎么被他一顿操作下来却起了好像能毒死人一样的化学反应。当时说太岁见他这个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身边坐下，天罗子手忙脚乱，正想阻止他师父，却见说太岁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然后在天罗子震惊的目光之下吃下去了第二口，第三口。
天罗子在震惊之后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点微末的期待，问，师父，你不觉得难吃吗？
以前去越野的时候不小心丢失了生活物资，所以吃过和这个差不多难吃的东西。说太岁这样回答道，天罗子想他的师父肯定是给他台阶下了，又听说太岁说，以后如果你还是想继续尝试……可以来找我。
才不要呢！天罗子扭过头，赌气一样吃了一大口，入口的那一瞬间又开始后悔起来，他一边感叹自己天赋异禀做出来的东西也是另类的奇迹，一边又想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给师父吃，他最好的师父就应该吃到最好的东西。所以后来除了自尊心之外，不想让太岁吃自己烹饪出来的毒药也成了天罗子一直在下厨之后躲躲藏藏的原因之一。
天罗子所谓的最高水平充其量只是能让人看出食材的原本样貌，他这个时候已经自暴自弃，一家两口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只有一盘他精心烹饪却证明了努力没什么用的炒青菜。说太岁依旧没什么表示，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口又一口，反倒是天罗子整个人像漏气的气球一般倒在桌子上，说，师父，怎么办啊，我连田螺姑娘的基本功都不做好，没有你的话我好像怎样做都不行。
说太岁又吃了一口，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道，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你总会碰上其他的人。
可是我已经耽误了师父你的人生了，天罗子这么说着，慢慢将目光移到说太岁的脸上，抿了抿嘴唇，装出很可怜的样子，说道，师父，你现在是还要让我去耽误其他人的人生吗？
这是说的什么话？说太岁皱了一下眉头，又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耽误了我什么，你也不要总说这样的话。
他语气眼里，像是训斥一般，天罗子赶忙嗯了一声，又把脑袋扭了回去，却是悄摸地、无论如何都藏不住脸上的笑意——这样的话他已经听说太岁说过不知道几遍了，他心中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太岁人好，所以他们两个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对自己跟在太岁身边的本质有所改观，但他很乐意从太岁的口中听到一遍又一遍的确认。
认为他不是累赘，认为他们在一起很好，认为他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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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2-28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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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罗子有许多说太岁不知道他也不会让他知道的小小心思。
大概是从小就跟着说太岁各地到处走的缘故，与同龄人相比他的眼界要更加开阔，见识过的有意思的玩意儿也远远超乎他人想象——他曾经和太岁一块去看了乡下街边的皮影戏棚，当时他还没有长高，被太岁整个包在自己宽大的大衣之中，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脑袋，像是猫儿一般。
他看着在灯光照射之下惟妙惟肖映在幕布上的一个个小小的纸人儿影子，忽而就觉得，他和这些影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或许终其一生都只能跟在某人的身后、一生一世都要和这个人在一块——可是他们又是不同的，他依附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说太岁，天罗子稍微瑟缩了一下，说太岁还以为是他冷了，没说什么，只是把孩子搂得更紧了一些。
天罗子靠在他师父温暖的怀中，想，如果他和这些影子很相似，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的影子，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忧，只要说太岁想——不对，哪怕太岁并不这么想，他也想要伴着这个人走到老，陪着他走完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生。
散场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都要全缩进太岁的衣服中了，说太岁还没开口问问天罗子的感想一类，在他大衣下的天罗子就仰着脑袋同他说，师父，我不喜欢看这个，我们以后不看了好不好。
他的眼睛很明亮，虽然这个孩子天生就不会流泪，但眼睛却总能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羽驳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风，说太岁自己都完全没察觉得到他其实完全抗拒不了天罗子这样的眼神。他没说什么，只是又揉了一把天罗子的脑袋，第二天就带着天罗子和羽驳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然，因为说太岁的个人喜好问题，在城镇中过夜都只算得上是少数情况，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在野外度过。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吹着舒爽的晚风，看着夜空上数不清的星星，天罗子在和羽驳玩，太岁去准备晚餐，有的时候他会点起烤炉准备做些烤鱼和其他烧烤。火光把说太岁的影子给拉得很长很长，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慢慢延展到天罗子的脚边，于是正在和大狗玩耍的孩子突然就分了心，他想了想，忽而带着羽驳跑到另一个方向去玩——那个方向能把他的影子也拉长，他一边小步奔跑着一边用余光看着地上的影子，直到两个人因为摇晃的火光而一起摇摇晃晃的影子在地面上接触到一起的时候才停下。
天罗子想，这样也算他和师父挨到一块去了。
影子的游戏实在是很幼稚，天罗子却乐此不疲，长大了也依旧还是喜欢。等他们在小城落了脚，太岁晚上会来检查天罗子作业，趁着说太岁低头去看的时候，天罗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目光落在太岁身后映出了影子的白墙上，于是他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让另一只手的影子也映在那堵墙上，他的手指做出了一个小小的人的样子，然后让这个小人一步一步蹦蹦跳跳走向太岁的影子。
他想，自己实在是很幼稚，可不能让师父知道——明明他还是日日要同太岁撒娇，却在这样的时候开始担心对方会觉得自己玩影子的事幼稚。

天罗子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愿意叫说太岁师父，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尴尬，是不能同旁人详细去提的那种，叫什么好像都是错的，说太岁也不强求天罗子什么，一切都由着孩子去。直到两个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慢慢好转之后，天罗子才开始思考所谓称呼的问题。
首先总不能叫说先生之类的……他们以后还不知道要一块相处多久，这样的称呼实在是太过生疏。于是天罗子第一次尝试着是叫说太岁叔叔，说太岁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说，以后不要这么叫我了。天罗子不明白，小脑袋瓜甚至在想太岁是不是觉得自己把他给叫老了，于是他又喊了一句哥哥，这回太岁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以后也别这么叫我。
叔叔不行，哥哥也不行，那我以后应该称呼您什么？天罗子问。
你有你自己的叔叔和兄长，这样的称呼落在我身上是在不合适，你也知道，我是因为你父亲的命令才来照顾你，这样的称呼不应该出现在你我之间。说太岁这么说着，口气平淡到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旁人身上的事一般，你的父亲希望我能好好养育你，教导孩子也不止是为人父母的特权，你要是苦恼，以后就叫我老师吧。
很久很久以后天罗子才发现，当日的说太岁拒绝一切有血缘暗示的称呼，其实和他的父亲，和森狱没什么关系——他当时就和自己一样对未来抱着一些不安，他是无根的旅人，有了家人便有了牵绊，仿佛如果天罗子真的那般称呼他，他便成了他的根，成了他斩不掉的缘分。
可是在天罗子看来，老师这个称呼实在和说太岁身上的气质风牛马不相及，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才将老师这个词转了个方式喊出来——他叫他师父。他第一次这样叫的时候，说太岁看着他，天罗子又喊了一句师父，问，那这样呢，师父，叫你师父也不可以吗？
说太岁沉吟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说，随你。
说太岁大概直到现在或许都不知道天罗子叫他叫的到底是哪个父，他也不会在意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况且天罗子已经下定决心，虽然他不想对说太岁撒谎，可如果有一天说太岁问起，他也决计不会说是父亲的父，这是他的一点小小私心，好像这么喊了这么认定了，就能将他们师徒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一些，再拉近一些。
让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慢慢拉近成家人。

6.
和任何一个正处在青春期的少年一样，天罗子也格外关注自己的身高。从前在森狱的时候，他和上面的十八位兄长年龄差大得有些离谱了，哥哥们都已经成年，他还是一个小豆丁，印象最深的除了厌恶还有兄长们好像山一样要把他压垮的身高。后来跟说太岁在一块，他便不再去想兄长，只在仰视着太岁的时候偶尔会再拿出来比较，不知怎么的却觉得太岁比他任何一个哥哥都要伟岸——事实证明，说太岁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高罢了。
天罗子青春期的时候，似乎是过去几年太岁用心养育，当时给他补进去没见成效的营养一下子全都补进了这两年。他的身高窜得很快，衣服明明已经是往大了买，可穿过两个月就又小了。他对这样的变化感到喜悦，觉得看着师父的时候脑袋仰起来的弧度慢慢就没有那么多了。他们家用作身高测量标尺的墙一开始先是被天罗子半撒娇半哄骗的让太岁去做了一个标志，然后天罗子在那道最高的痕迹之下留下自己成长过程中的一道又一道。
他长得很快，但每次长高的部分只是一点点，他在量完身高之后总要安慰自己，说还差一点，等再长一点就能比师父还要高了。说太岁对他这样拿自己当追逐目标的行为归咎于男孩子对身高的渴望，倒也没多么放在心上。后来天罗子的衣裳不再隔几个月就小，他成长的轨迹似乎已经到了终点。但他没有放弃，每个月给自己量身高的时候还想下意识地踮起脚尖，可太岁给他划线的手一顿，而后压着孩子的肩膀，让这具年轻的身体回到他应该到的地方去，说，天罗子，别骗自己。
天罗子看着那一道被不断重复加深的痕迹，最后还是放弃了继续长高这样有点看命的想法，正泄气的时候说太岁来叫他去吃饭，于是蔫下去的少年重新打起了精神，一转身就抱住了说太岁，在他的师父心里琢磨这孩子又在搞什么名堂的时候，天罗子想，算了，现在这样也很好，我的师父就是这样值得依靠的存在。
现在他的身高，抱着太岁的时候能把脑袋埋进太岁的胸口，再高一些就没办法了，刚刚好！

天罗子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央求着太岁带他去玩蹦极——说太岁以前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可是落在天罗子眼中就变成他师父喜欢类似上刀山下火海一样的行为，最喜欢宅在家里靠在师父身上读书的天罗子不知道这些运动有什么好的，如果要说有什么好，那好就只好在太岁喜欢。
既然说太岁喜欢，后来因为自己的缘故也放弃了这些，天罗子想自己长大成人的第一步就是不当师父的累赘，师父喜欢的他也要去尝试，这样以后就可以和师父一块去做这些事了。他和朋友一块出去的时候尝试了公园里的几个给小孩子玩的算不上多么刺激的项目，觉得尚可接受，后来又在一堆光是看着名字他就害怕的项目里选择了看起来最平易近人的蹦极。
说太岁没有拦着他，在他的设想里天罗子的十八岁生日愿望八九不离十是想和他相处一天，叫他不要去管其他人，只看着自己，万万没想到孩子会去提他过往没有表现出半分兴趣的蹦极来。只是在去的路上，他看着天罗子的脸色，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戳破孩子还在害怕的事实，几次三番地说不要勉强自己云云，天罗子抬眼看着他，说师父，我是真的自己想去试一试。
可事到临头，穿戴好安全设施站上蹦台的那一刻，看着脚下的场景，天罗子下意识就犯怵，就想转过身去和说太岁撒娇，但是马上又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他再次给自己强调，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蹦下去的前一秒他转移注意力一样想要不要跳下去的时候把他对太岁的心意不管不顾给喊出口，可是人在下面掉魂在后面追，心脏都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一句师父我喜欢你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扭曲的惨叫音节。
等双脚再次站到地面上，天罗子灰头土脸萎靡不振，要不是说太岁还在等着他他大概都会忍不住直接吐出来了。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难看到说太岁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又说了一遍，你不用勉强。
不勉强，天罗子立刻回答道，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糟糕，还摆出一张笑脸回答，一点都不勉强，师父，我下次还想再来。

后来说太岁没有主动提起，天罗子也在重复做心理建设，见他的师父一直没有再说次这件事，干脆主动出击，深呼吸了十次之后才干巴巴地对说太岁说，师父，我又想去蹦极了。
说太岁看着他，眉头皱了起来，天罗子从前最害怕看他这样的表情，总感觉像是自己好像又犯了错一样，可他没有躲避，和说太岁直直对视，他的师父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算是妥协了。
隔天说太岁抛给天罗子一个头盔——自从他们有了可以被称为家的屋子之后，太岁就捡回了自己昔日钟爱的座驾，没少骑着这辆拉风的车送天罗子去上学，吸引无数目光。天罗子戴好安全帽，平常上车时有多开心现在心里就有多打鼓，一直在想自己待会儿又去蹦极，万一发生了意外掉下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云云。
他不害怕死，但是害怕再也见不到说太岁，搂着太岁腰的手也越来越紧。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好像一直没能到达目的地——说太岁像是带他去兜风，车速过快，天罗子看不清他们周身方才走过的风景，却感受得到扑面而来的打在脸上的风是多么地令人能够振作起精神。他搂着太岁的腰，小心地直起身子，去看太岁现在眼前能够看到的那些景象。
他想，他好像有些可以理解太岁为什么会喜欢那些在他看起来心惊肉跳的极限运动了。
说太岁带着他兜去了很远的地方，兜了很多很多圈，最后兜风的终点是他们那个有着白梅花的小院子。天罗子从摩托上下来的时候险些怀疑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可他的心情很雀跃，他把头盔抱在自己的怀中，问，师父，你为什么没带我去蹦极啊。
说太岁沉默两秒，最后却只是很生硬地说，我忘了。
这样的答案当然是不能够让天罗子感到满意的，他走上前一步，追问道，师父骗人，我才不相信你说你会忘记呢，师父，师父，和我说嘛，为什么你没带我去蹦极。
说太岁解开了自己的头盔，反手给扣在了天罗子的脑袋上，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他的声音隔着一层屏障传到天罗子的耳中，有些沉闷，却很清晰。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说太岁说，因为你不喜欢蹦极，因为你比较喜欢和我一块去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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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是在离开森狱很久之后的某一日，当森狱这个名词已经不会在天罗子的脑海中又或是梦中唐突出现的时候，它再次悄悄地妄图开始影响天罗子的生活。只是在某个很寻常的午后，天罗子以为自己可以享受一个和师父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时，却见说太岁极为难得的欲言又止。
天罗子，听我说，你的父亲母亲他们……说太岁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似乎是在想应该怎样说才比较能让天罗子接受一般，然而一牵扯到和森狱有关的事，已经长大了、在外人眼中温文尔雅的天罗子又会变成一开始那个敏感得不行的小孩，说太岁的话还没有说完，天罗子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父亲母亲，师父，你是要赶我走吗，你是要赶走在你身边长大的我吗？你是要把我送回森狱，送回那个没人在意我、没有亲缘上面还有十八个厌恶我的兄长、并且也没有你的森狱那里去吗？天罗子这么问着，将他的私心夹在中间说了出口，忽然就觉得很无力，他和说太岁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本来以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家人，已经密不可分，可为什么只要森狱那边一有些什么响动，说太岁就表现得好像能毫无条件地随时把他交回去一样——他也是有感情的人，不是能被人随手交换的物件。
他越想越生气，气到最后甚至都要哭出来一样——可惜他天生就是没有眼泪的奇怪小孩。可他的眼眶红红的，没有说太岁那样高的身高，影子却好像出奇的长。
最后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他问，师父，你也不要我了吗？
说太岁没有再说话——大概是天罗子从来未曾对他有过这样的反应，他本来应该生气，本来应该说你已经长大了不要任性，本来应该说说什么送回去的，只是那边有了一点消息云云，可是看着天罗子这样，说太岁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本来说太岁以为这次只会是和他们过去数次无伤大雅的小小争吵一样，最后很快也会没事，天罗子不想听森狱那边的事，他以后就不再同他说了。可是天罗子这次生的气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大的一次，太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天罗子给惯坏了，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和孩子赌气的时候，可是对方赌气赌到差点夜不归宿还是头一回。
天罗子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是交际圈却非常简单，只有寥寥几个人。说太岁半夜坐在客厅里，脑袋突突地疼，屋外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天罗子不愿意让他担心，从来就没有这样晚还不回来的时候，加上他们从那次之后也没有好好说过话，八成是这小子离家出走了。他一边头疼一边想天罗子的交际圈，想着应该去哪里才可以找到这个叛逆期迟来的孩子——凛若梅是姑娘，不说天罗子愿不愿意去她那里，她家中的叔叔父亲就会先把天罗子给撕了，孩子能去的地方算下来也就只有荷叶禅师那里了。
他给荷叶禅师打电话，接通的时候还没听到号码的主人说上两句话，反倒是天罗子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他说，禅师，你接他的电话干什么，他已经不要我了，还打电话来做什么。荷叶禅师笑了一下，同说太岁说，小孩子瞎说话，您也别忘心里去。
说太岁叹了一口气，带着歉意说道，我现在马上就过去。
去接天罗子的时候，他还不愿意出来，打定了主意他要和他最爱的师父老死不相往来一样，说太岁很难得地只能看着少年的背影——他又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让说太岁想起天罗子还小的时候，好像很没有安全感一样，却又很像一个蘑菇。于是他走了过去，站在天罗子的面前，在少年想要将脑袋转过去不再看他的时候，说太岁说道，我并没有不要你。
师父在骗人，天罗子说，你就是不要我了，这么轻易就要把我送回去。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说太岁说，他在天罗子的面前蹲了下来，去牵少年的手，藉由温度的交换让他和自己对视，他看着天罗子的眼睛，说，你要是不想回去，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提森狱的事——我的天罗子已经长大了，想要在哪里，想要留在谁的身边，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能够由我来决定的。
天罗子终于愿意抬起眼睛来看说太岁，眸中似乎有着一层盈盈的水光，他说，就算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一直一直陪在师父的身边，这样也可以吗？
说太岁点了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说太岁拉着天罗子的手，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被他拉着的那个人因为流不出眼泪，又实在是委屈难过，只能干嚎，他一边哭一边在心中暗自揣测，想太岁心里肯定是在想，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要人牵着手，怎么这么大了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会被他的师父当做幼稚鬼，这是他以前最介意的事，可是现在却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天罗子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说师父，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我哪里都不想去，师父，你别不要我，你不要丢下我……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羽驳还在家中等着他们回来，天罗子难受得要死，正想回自己的房间好好缓解一下情绪的时候，却是太岁主动拉着他的手，在沉默之中久违地允许他今晚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实在够百试百灵的。
那一晚上天罗子抱着说太岁，没有半点想要撒手的打算，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使是这样，即使是久违睡在说太岁身边，天罗子那一晚的睡眠质量也是出奇的糟糕，他在清醒和梦境的边缘中回想着森狱和太岁，又想起这几日生气的源头——他在气急的话中加入了自己的小小私心，甚至于差点就要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给抖搂个干净，幸好他还能克制，不然说出那些话的话，师父会害怕，会自责，会觉得是自己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带坏了一个小孩。
所以他还要等，他不能回森狱，他要留在说太岁身边，等着他的师父慢慢明白过来，等着他的师父可以接受自己。

8.
天罗子二十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在太岁眼里还像个小孩子——这大概并不是因为太岁看待世物的眼光和旁人有多么不同，而是为人父母的通病：在父母眼中，孩子不管长多大，哪怕已经垂垂老矣，都还只是孩子。太岁虽非天罗子生身父母，但也是养育他长大的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事。
可天罗子却惶恐，自从当时森狱这两个字从太岁口中说出来之后，哪怕又过去了一段十分平淡的日子，哪怕当时太岁允诺一切由他自己选择，他不再提那个地方的事。可天罗子总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又要再回到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去，他终日惶惶，将一切异常隐藏在还算正常的外表之下，不叫太岁担心。他从前可以耍性子，可以毫无底线地在太岁面前撒娇，可他现在二十岁了，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事实上只要太岁想，完全可以不用管他的死活直接把人送回去，可太岁许了诺，心中应该是还重视他这个徒弟的。
可是太岁从那之后什么都没说，天罗子就也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直陪在说太岁的身边。
天罗子想自己要长大，可却不知道什么才是长大的标准，如果长大意味着离开太岁，那他宁愿永远留在太岁身边，在师父面前撒娇卖傻，做上不得台面的、需要师父来爱的小孩子。

天罗子第一次喝酒是和说太岁一块的——他总觉得无论什么事，好的第一个开始都要和师父一起做才好。大抵是他最近实在是太过于愁云惨淡，他的好朋友凛若梅也看不过去了，提议说要不要和她一块去喝酒，俗话说借酒浇愁嘛！
天罗子心说他只怕借酒浇愁愁更愁，虽然回绝了凛若梅，但是在心中却大致找到了一个方向，回去之后就和说太岁说，师父，我已经成年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想试试喝酒，师父能不能教我？
说太岁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喝酒这样的事有什么好需要学的，可是晚上还是带了几瓶他的珍藏回来，甚至还很有兴致地做了好几道下酒菜：虽然无外乎都是以鱼为中心。然后他坐下来，和他养大的孩子一块品尝难得的味道。
说太岁是因为从前要带天罗子，喝酒不方便，所以已经很久没感受过酒精的味道，大概现在心中还因为和天罗子一块喝酒有些高兴的；外加天罗子虽然是第一次喝酒，或许是天赋，酒量却好得有点离谱。还没喝多久，天罗子还咂着舌头想酒有什么好喝的，想再喝一口感受一下时，说太岁就已经有一些醉了。
他的师父平日里总是可靠，似乎只有在酒醉的现下才会露出一些失态来，藏在冷傲外表下的温情也露出来了一点点，他去和天罗子碰杯，而后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看着内中酒液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忽而就笑了一声。
我的天罗子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聪明，无论做什么都很优秀，已经是个能为他人着想的善良的人。太岁这么说着，天罗子抿着酒杯边缘，却不再说话了，一边生怕弄出一些声音让他错过师父对他难得的评价，一边心中又在想其实他才没有师父说的这样好。说太岁又和他碰了一下杯，才继续说，我能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我很庆幸，也为你感到骄傲。
天罗子听了这话，登时觉得跳动着的心脏都好像变得充盈，而后弥漫上的是丝丝缕缕的酸涩，他的心被对说太岁的感情给胀满了，如果没有太岁，恐怕再也装不下其他的人。他虽然能从他师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判断出对方的情绪，可到底并不能真的猜出他的师父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如今知道他的师父切切实实为他骄傲，他却不知是开心多一些还是悲伤更多。
天罗子放下了自己的酒杯，而后伸出手去搭太岁的手腕，阻止了对方继续饮酒的动作，在太岁看向他的时候，天罗子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他猜或许是酒意上了头。他看着说太岁，只问，师父，如果我离开了你的身边，你会难过吗？
其实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要问说太岁，他想问他你会不希望我离开你吗，我属于你吗，你会容忍我被没有负责过的亲人给接走吗，你爱我吗，他想问很多很多，多到心脏都装不下的问题，可他又害怕说太岁喝醉以后还记得自己的失礼，为了日后继续在一块的生活，最后也只是问了一个让他的心近些日子以来都十分难受的那个问题。
说太岁看了他一会儿，而后才缓缓说，天罗子，你本来不应该在我的身边的……
听了这话，天罗子松开了手，他的指尖温度冰凉，哪怕方才握上了说太岁的手腕，也并没有因此而温暖起来。他想果然，师父大概还是有后悔过的，就算允许自己在他的身边，可如果自己离开了他，他一定还会是那个无动于衷的说太岁。
我最开始的时候在尝试和你保持距离，我们不应该这样靠近，可是……说太岁继续说着，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天罗子的失神，又自嘲一般笑了一下，说道，可是天罗子，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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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师父同他说，他没有自己想象的无情，换一个方向，是不是在告诉他，他对他是有感情的，哪怕和天罗子最期望的那种有所不同，可是他们之间是存在着诚挚的真情。天罗子的酒意和沮丧被说太岁一句话给弄得彻底无影无踪，甚至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在为了太岁的一句话几天几夜睡不好之后，天罗子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要赌一把了。
他总觉得自己再不说，就有什么东西要来不及——学业和生活让他和太岁之间分开的时间越来越多，看不到说太岁他就会开始感到不安，害怕他的师父不要他，或者他们两个人之中多出了另外的人。他觉得自己和太岁之间的感情就好像是狂风骤雨之中的一叶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世事海浪给吞没，他恐惧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便寻觅了新的关系来维系他们两个人。
说实话，哪怕天罗子再乐观再自信再大胆，也还是觉得失败的可能性更大——哪怕他们之间不是多了一层养育之恩的特殊关系，说太岁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拒绝天罗子。最开始，若不是因为阎王的命令，他和太岁只减充其量也只会是陌生人：他们彼此之间的个性完全合不上。
可就算合不上也好怎样也好，为了彼此，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把不适合对方的部分慢慢磨平整，磨到最后，两个人凑在一块是完美无缺的形状。这么一想，天罗子又开始觉得自己或许还有点希望，或许太岁不会拒绝，哪怕不会拒绝代表的含义不是接受也不意味着真正的喜欢，那也无所谓，天罗子只要有太岁在他身边就好，只要有太岁在身边他才能好，如果亲人的关系不再足够让让太岁留在他的身边，那他就给两个人之间寻找一种新的关系，重新套上束缚。
说太岁对他的教育在许多方面，教导他如何生活，教他怎样立身处世，教他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他给了他许多，却好像并没有给天罗子所谓普通家庭里爱的教育，但太岁的爱浸润着天罗子，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之中，潮水一样将他完全淹没了——天罗子已经想好了，他要去赌这一次，他要和太岁说是说太岁教给他的爱让他变成这样的，如果太岁要反驳，那么天罗子就要拿这些年下来的桩桩件件来质问他的师父——他知道这些都是诡辩，他也很清楚说太岁在口舌之争上胜不过他。天罗子只能祈祷自己在说太岁心中的重要性多一点，重一点，不会让他对师父剖白心意之后惹得对方失望愤怒一去不回。他赌他的心，赌他这些年累积下来的惯性，赌他舍不得自己，却独独不敢去赌说太岁的爱。

年少时天罗子曾经问，师父，你为什么不再去追逐你的梦想了，就算是带着我，师父也可以做到的吧，那些旅途上的风景，您不想再看了吗？当时说太岁看着遥远的天边，一手摸着羽驳一手摸着天罗子——都是毛绒绒的可爱脑袋，他说，梦想是要和至交好友或是爱人一起去的，你就是个小孩子，哪样都不沾，我带你去做什么。
当时的天罗子还气馁，现在再想起来却不知又该是何种滋味，这么些年下来，孩子已经长大，旅人也在同样的一个地方长久地扎了根，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如果他再和太岁说这些久远之前的话语，不知又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当时恰逢白梅花开的时候，天罗子的朋友们都知道他最喜欢白梅花，从有花苞到梅花盛开，他不记得自己应了多少人去赏花的邀请，却也并不觉得厌烦，他知道这些都是朋友们的好意，是所有他身边的人都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的祝愿。可在这些人之中独独没有说太岁：其实并不需要，太岁在一开始就选中了这个有着白梅花的小院，从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就对天罗子的未来寄去了希望。
于是天罗子在某个吃完晚饭之后的晚间，约太岁一起道院子里看一看那株白梅花，半嗔半怨一般说，师父从来都不和我去看外边的白梅花林，那我们一块去看看自己院子里种的那一棵也不可以吗？
说太岁说，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是为什么突然说要去看？
因为师父和我说过，看到白梅花的人都能得到幸福。天罗子这样说着，缓缓走到那棵白梅树下，这株话术在他小的时候花朵就茂盛到可以垂在当时的他的脑袋上，如今亦然垂在他的肩上，天罗子伸手戳了戳那些绽放着的柔软花瓣，回过头对说太岁说，师父，你知道吗，我的幸福就是有你。
他曾经对着说太岁撒娇的时候，不知说了这句话多少次，大概是听得多了，后来说太岁似乎也就渐渐没放到心里去了，可今时今日似乎却不一样，他感知到了什么一样，眉头皱了起来，却连天罗子的名字都还没能喊出口，便又听他说，师父，你知道吗，我……
天罗子只说了一个我字，就没了下文，张开的嘴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讲接下去的话给说完，他看着说太岁，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什么很晶莹的东西在其中一闪而过，他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以前我很庆幸你是我的师父，因为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又很恨你是我的师父，让我原本想说的话说不出口了。师父，你是这个世界上和我相处最久的人，也是最了解我的人，师父，你是知道我要说什么的是不是？
天罗子这么说着，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说太岁的身上，对方也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天罗子将他未说完的话说完。天罗子心中舒了一口气，想，这样也好，起码他的师父没有听他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转身就走，还是愿意听他把话说完，他的希望就又多了几分。
师父，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的，你的梦想是要和至交好友或是爱人一起去的，当时你嫌我是个孩子，可是如今我已经长大了，如果，如果……天罗子说着，朝着说太岁的方向迈出了一步，大胆且热烈地说，师父，如果你以后要继续去追逐你的梦想，能不能带上我，我不想做你的至交好友，我——
天罗子第二次说不下去了，他想如果顺利地话，说太岁现在应该接住他的话茬，给他一个是字又或是可以两个字，最不济也是考虑一下之类。可是说太岁没有动作，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也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他从方才开始就皱着的眉头也没有加深或是消减，他看着天罗子，眼中情绪复杂，似是在考虑应该怎样回应。
他或许也没有自己的答案。
这是很正常的，无论谁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告白，都不应该指望他能够立马做出回应。但是天罗子不能给说太岁时间，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得到说太岁的回复，他或许可以趁现在的气氛和形式逼着太岁给出一个他想要的答案，而不是让人回去深思熟虑之后有拒绝的可能。
他的心中混杂着惶恐和委屈，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怒意，没有半点积极的情绪。他冷静下来，再次开口，最后声音都因为哽咽而扭成一团不像样的模样，他哀求一般说，师父，能不能不要抛下我。
天罗子。太岁终于在天罗子独角戏一般说了一长串话之后开了口，却也只是呼唤了他的名字，他看起来并不愤怒，只是有点苦恼，到底不是太过能言善道的人，还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一样没有了下文。
天罗子想，他的师父或许是要拒绝他了，就算他这样情真意切，他的师父也还要拒绝他。可说太岁没有开口，悬在他心上的那把刀就迟迟没有下落，对天罗子而言也只是缺了一个最终的审判罢了。就在天罗子已经完全绝望，甚至难得在心中埋怨他的师父一句话也要想这样久的时候，说太岁终于有了回应。
先前好像被钉在原地一般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朝着天罗子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步子逐渐顺畅起来，主动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最后他停在和天罗子只有半臂的距离之外——他牵起了少年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天罗子，说太岁说，你已经在这里了。

10.
日子还是那样一成不变的过下去了，至多天罗子是非常安心，腻在说太岁身边的时间肉眼可见的变多了，甚至到了有些得寸进尺的地步——他后来还和说太岁约定，等他完成了学业，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一起再去接续起师父未曾完成的梦想。
关系已经如愿所偿更近了一步，心思十分活络的少年自然就还想做些其他的事，他想和说太岁牵手、拥抱、接吻，前面两项在他成长的这十余年间已经做过了无数次，说太岁任由他去，可只在亲吻这一项上显得尤为抵触，某次天罗子抱着他，撒娇说师父，想要亲亲。太岁又一次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怨念的眼神之中说道，你应该给我时间适应。
这一适应适应了好久，久到天罗子的好心情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他知道师父说出口的话不会有更改，却在短短几个月时间之中又开始担心说太岁不再爱自己了。
师父，难道这一切都是我在强求吗？天罗子某一日在太岁忙着事情的时候从后面抱住他，肩膀搁在太岁的肩头，看起来很灰心的样子，如果他有尾巴的话应该都已经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
不是。太岁没有犹豫，只是这样回答道。
于是天罗子垂下去的尾巴很快又摇晃起来，从太岁的角度去看，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天罗子都是一个很好懂也很好哄的孩子，只要一句话就能多云转晴。他抱着说太岁晃呀晃的，又撒起娇来，说师父师父，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可不可以再说给我听一次呀？
说太岁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正当天罗子想继续摇晃人的时候，说太岁才把两个人分开，将刚才一直在摆弄的某样东西放到天罗子手心之中——是一枚戒指，用某种植物的枝条编出来，上面还有白梅花的一枚很简单的戒指，娇弱、美丽却也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天罗子想如果自己可以流眼泪的话，手中的戒指一定要被他的眼泪打湿了，他伸手揉了揉眼睛，说不出话来，说太岁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里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回答了他的问题。
说太岁说，不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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