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但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位好友。 RqrdAkg
尹秋君听见墨尘音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发笑。 59A}}.@?m
指针滴滴答答地划过,停留在清晨七点,也就是卯末辰初之时。有些习惯养成了就很难再改掉,比如无论昨晚胡来到几点,她仍然在这时候准时醒来。秋日渐渐去了,雨一日长过一日,淅淅沥沥,从屋檐坠下来,软绵绵地落进水泊里,就像是墨尘音没有拧紧的琴弦所发出的懒洋洋的声响。空气也是潮湿的,这种潮湿常让人觉得脸颊与脖颈黏腻,呼吸不畅,像是一场缓慢、持久的溺水和窒息,尹秋君在一片黏腻的热中自然地醒来了,打卷的宝蓝色长发贴着侧脸,她渐渐清醒,眼瞳逐渐扩大变圆,锐利地盯着天花板。 t:Q*gWRh
她花了点时间来黑暗里墨尘音的吐息,墨尘音睡觉呼吸轻柔,动静跟猫一样,既熟悉又陌生的,呼——呼——,温热的,轻轻的,属于活人的气息。时隔多年不见,墨尘音的蓝发夹了白色,但仍然面色白皙,嘴唇红润,眉心的道印熠熠生辉,健康鲜活。尹秋君在他轻柔的吐息中想到很多事,有一些很重要的、难以忘怀的,比如她与金鎏影离开魔火焚烧的玄宗时,在那些焦黑的、四分五裂的尸体中瞧见的一缕蓝色的长发,尹秋君回头望了一眼但仍然随着金鎏影离开了;也有一些很小的、尹秋君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事,好似是许多年前,一个青黄色的午课上,那一日的雨也是这么没完没了地下着,听得人昏昏欲睡,墨尘音与她坐在后排靠窗的宝位,紫荆衣撑着脸犯困,听见身侧的墨尘音逐渐平缓了的呼吸:他自然地在课上睡着了。紫荆衣眯着眼,视野里的事物扭曲颠倒,忽大忽小,前排的赭杉军与金鎏影原本挺直的脊背竟然也稍稍放松了,赭杉军的发冠一点一点的。在混沌的睡意中,一种微妙的惊喜叫紫荆衣想要抚掌大笑。 Il'fL'3
而尹秋君撇着嘴,微微侧过身,冰凉地注视着墨尘音的侧脸,她习惯性地蹙眉,右眼之上有着略显刻薄的花纹,时常叫人发憷和摸不清底细。尹秋君想起来了,那节课他们学的是看相,看相先看脸蛋,看三庭五眼,再看手。墨尘音打着哈欠,软绵绵地捏着紫荆衣的手,浓密的睫毛上下一翻,掩住蓝色的眼瞳,他笑眯眯地说了一连串好话,紫荆衣问他:你刚刚上课不是没有听吗?墨尘音是怎么说来的?他哈了一下,狡黠地说,那就当是墨尘音对好友的祝愿好了。 n84|{l581
时隔十数年之久,她又一次见到了墨尘音。大抵是命运牵引,又或者是一种阴差阳错。城中村格格不入地立在高楼大厦间,一株苍老又巨大的梧桐树格格不入地插在地上,在避雨的人潮中,墨尘音格格不入地坐在树下,低下头,摆弄他的算命摊子。城中村的握手楼格外拥挤,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成不堪的气息,墨尘音头顶的梧桐树上甚至挂了几件半干又被打湿的衣服。但墨尘音仍然是笑眯眯的,气定神闲地将拂尘甩到肩膀上,微微颔首,格外仙风道骨的样子。 "8MF_Gu):
紫荆衣走过去同他说话。于是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又多了一位。墨尘音有点惊讶,说,我收摊了。尹秋君便说:收摊便不算了么?墨尘音想了想,说,也不是的,有缘人的话,什么时候都算。他轻飘飘地看了尹秋君一眼,而尹秋君坦然地接受了这种打量:墨尘音如何认得这一具完全陌生的皮囊肉体?尹秋君轻轻摇着宝蓝色的羽扇,伸手,接住了自树叶间隙落下的大滴雨水,说,换个地方再算吧。我当然是你的有缘人。 \b x$i*
尹秋君的这种自信教墨尘音笑了一下。 eMsd37J
当然,最后他们换地方换到了床上,否则也不会出现这一幕。尹秋君的眼珠在黑暗中滚动着,她想了许多有的没的,例如昨天交谈时,墨尘音捏着她的手,说她命运奇特,什么都好就是亲友缘薄,顺道漫不经心地刺探她的来历,尹秋君反握住他的手,冰凉凉地滑进墨尘音的指缝里,做了个双手交握的姿势,她在上,墨尘音在下。墨道长凝视着两人的手,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以为过了许久,但分针才滑过了两小格。墨尘音还没醒,尹秋君觉得有点无趣了,她侧过身,盯着墨尘音看了会,懒洋洋地拿过手机,自拍了一张同墨尘音睡在一起的照片,发给了昭穆尊。 >GRxHK@G
昭穆尊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尹秋君琢磨着这会儿她应该是刚起床,对着梳妆台打造一个持妆24h的金光闪闪的妆容,然后就收到了女友给她准备的超级大惊吓。说不定她稳得不行的手会将口红擦出唇角,将眼线拉到鬓角。昭穆尊强行压抑着怒火和震惊,没来得及思考现在尹秋君算不算出轨,就说: X"Swi&4
[他怎么跟你在一起?什么意思?——他还活着。] yf+)6D -9n
[假如你的眼珠并不是摆设的话,我很遗憾,是的。] eauF~md,
过了会,那边才跟挤牙膏一样,发过来消息。 tsjrRMR
[……那他呢?] i.m^/0!
尹秋君乐了。这个[他],即是指在金鎏影心中地位略逊苍一等、但仍然膈应了金鎏影十几年的赭杉军。昭穆尊有时候吃饭,石子儿硌到了牙,她都还要嫌弃赭杉军阴魂不散。她染了蓝色甲油胶的手指慢慢地点击屏幕,说,[不知道,我没问。] uXvtfc
昭穆尊再度沉默了。尹秋君等了很久,忍不住发消息过去敲打她:[你打算怎么,做掉墨尘音么?] bG#>uE J-
尹秋君身侧的墨尘音恰到好处地动了动。他缓缓地睁开眼,混沌地眨了眨浓密的睫毛,默契极了。尹秋君毫不遮掩地继续和昭穆尊讨论墨尘音的死活,她手指按着屏幕,一边懒洋洋地勾着墨尘音劲瘦的腰,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次。墨尘音挽着她结实的小腿,扬了扬眉毛,非常有脾气地拒绝了一夜情的对象,他笑了笑,说,我不要了。尹秋君便即刻翻了脸,要他滚下床。墨尘音从善如流地坐起来,他的手指插进蓝色的长发里,一路梳到耳后,先是按照往常的习惯,说早上好。尹秋君一边同自己的女朋友讨论干掉墨尘音的一百种方式,一边坐起来。她很久没同男人做了,墨尘音的体力和续航向来惊人,两人翻来覆去搞到半夜,虽然做了清理,尹秋君的小腹仍然酸软胀痛。她心不在焉地去够高跟鞋,脚趾夹住边缘,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就是在这时候,墨尘音意味不明地说了这句话。 R/YqyT\SM
尹秋君第一反应是笑,她笑得很张扬尽兴,然后问墨尘音,你会同自己的好友上床么?墨尘音佯装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这就不方便同您提了。紫荆衣当然知道许多四人的辛密,在最热烈、最直接、最傲慢、最真挚的年纪里,少年人自然会一时昏头,同至交好友做一些说不清的事情。墨尘音拉开厚实的窗帘,冬天渐近了,冬天渐近了日头便短了,此刻天际只是雾蒙蒙地亮着,雨还在下,沿着明亮的玻璃窗期期艾艾地往下流淌,流淌。尹秋君将黏在后颈的长发勾出来,听见墨尘音忽而说: i/4>2y9/F4
紫荆…… :o3N;*o>)0
尹秋君没有任何反应。墨尘音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柔和地说,我住的地方,门口有好几棵洋紫荆,在晚秋还是开得很美。但是洋紫荆的树干上爬着不知名的小虫子,牙尖嘴利的,当你静静地倚靠上去时,总是会被咬上几口,讨得尖细的皮肉疼。尹秋君问,什么意思?墨尘音笑着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尹秋君收拾妥当了,她先一步开了房门,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外走,墨尘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说了句,有缘人,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尹秋君回过头,挺尖锐地说,不方便,你快走吧。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下了楼,消失在人潮雨水里,这时候,昭穆尊苦闷又饱含怨气的消息传了过来: L0o\J` :
[先不动手,拿他钓一钓赭杉军……再说。] yN-9[P8C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龟毛且避重就轻。尹秋君看了一眼,便不耐烦地关了对话框。她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看见过墨尘音。而昭穆尊差人将那棵梧桐树附近的城中村翻了几番来找人,是她做了足足半个月的心理准备后下的决定。找不到人也是应该的。门口伫立着洋紫荆的院落已经是人去楼空。尹秋君凉凉地想,没用的东西,就算赭杉军真的还活着,半个月足够他带着赭杉军从南逃到北完成一次候鸟迁徙了。 w?[up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