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1 【奉天默云】嘉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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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1)

樓主發表於: 2017-12-21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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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 【奉天默云】嘉树（完）

君奉天x默云徽

嘉树

默云徽很喜欢庭院里那颗树。

他是被收养的，来云海仙门的那一天正好是他的十岁生日。

那时候正是三月末，草木极盛，院中梧桐也后知后觉地生了新枝，孤峭直立，不弯不折，如盖的树冠将院子笼罩得密不透风，只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洒落圆形的光点。

默云徽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树，他睁大了眼睛，试图用视线去丈量它的高，但就算他仰脖子仰到酸了，还是望不见树顶。

它真高啊。即使他踮着脚尖，也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树顶之上的天空，会不会比别处更蓝一些。

五月的时候，老树开始酝酿起花瓣，梧桐花开得密集、紧凑，铃铛般缀满枝头，堆积如雪。不过是浅紫色的雪。默云徽常常站在树下，抬头仰望紫色的云霞。他是如此享受独自一人时的静谧，以至于总是忘记他现在已不是孤身一人。

在仙门的云生当中，玉逍遥作为大师兄，却是所有人中最活泼跳脱的。君奉天则要沉稳些，但性格里总有些抹不去的张扬高傲。默云徽正式被玄尊收为弟子时，奉天逍遥的名号已经打响，玄黄三乘也初具雏形，云海仙门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便是众人所瞩目追逐的目标。

然而，这都不是默云徽所求。

他所求为何，他自己也不算清楚，但若是有人在前冲锋，总也要有人在背后支持扶助吧。既然两位师兄都去打了前线，那便让他做一面盾，永远守护着仙门，在他们疲了伤了痛了的时候，默默合上那扇风雨不侵的门。

东风拂过梧桐枝叶，花朵簌簌飘飞，默云徽站在树下观望着，不沾一缕。

“默云？”

“嗯···”

默云徽被拍了下肩膀，他不太适应别人的亲近，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思绪猝然一断。他有些被打扰了的恼意，皱着眉回头，站在他眼前的人却在意料之外，是他那个不苟言笑的二师兄。

“二师兄？”

“你为什么总是站在这里？”

他的问题没头没尾，显得非常突兀。默云徽甚至觉得讶异，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头脑，想给君奉天一个完美的答案。在君奉天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从不曾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去处。他只是单纯喜欢这颗梧桐，如此而已。

不过这个答案，应该会让提问的人失望吧。它太简单了，简单到像是一种敷衍。

默云徽抬起头，看向君奉天。盛夏的阳光透出花枝，在君奉天的黑发上流动成灿亮亮的金色，十成十的温暖，不打折扣。

“我喜欢这棵树。”

他据实以答，用指尖触摸着光滑的树干。

在他踏入云海仙门的那一刻，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棵树。

“没什么理由。”

他低了头，尖俏的下巴快要磕进自己的胸膛里。君奉天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有这么可怕吗？”

“喜欢就喜欢啊，仙门就是你的家，你想站在哪里就站哪里，没人能拦你。”

君奉天靠近一步，在他耳边悄悄说，“就算是玉逍遥叫你做事，你也不用听他的。”

默云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薄荷香气，冰冰凉凉的，有种很清新的感觉。

“好的，二师兄。”

他点点头，决定下次就用这句话堵回玉逍遥的种种突发奇想。

奇怪的是，他这么认真地答应了，君奉天却还是在笑。

“默云。”

“怎么了？”

君奉天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而后伸出手揉了揉默云徽的后脑。他大概是跟玉逍遥学来的，自己并不常做这个动作。默云徽的短发缠连在他指间，在拉扯中迟钝地感到了隐约的痛。

他吃痛的表情也许很明显，君奉天立刻紧张地收回了手，放轻了动作替他理顺头发。

“弄痛你了？”

默云徽凝目看着他，慢慢摇头。他想，二师兄值得用笑容来对待。

于是他尽力展颜，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那时他还不明白，这种想为他微笑的心情是什么。

那年他十五岁，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他其实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当作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浑身上下都很正常，只心跳聒噪着、雀跃着，快要冲破胸肺。

这种事情其实去问玉逍遥是最快的。但默云徽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抵触，尤其是君奉天也在的场合，仿佛会被窥破什么秘密，暴露出伤口。

但他到底受了什么伤，伤口又在何处。

他变成行为不由自主的木偶，被身体里莫可名状的情愫所摆布，一举一动全为他人的一言一行而牵动。默云徽小心翼翼地怀抱着他全宇宙的中心，作为一颗行星围绕君奉天不停旋转。他头晕目眩，分不清南北东西，还在茫然中便被沼泽吞没下去，甚至不曾获得挣扎呼救的资格。

他可以靠近君奉天，却不够在他身边存在。君奉天身边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默云徽迈不上那一级台阶，就只能永远在下一级的地方仰望着。然而吸引着他的，从来不是那个天之骄子一样的君奉天，而是那个关心着他、会同他开玩笑、做错了事也会局促不安的二师兄。

他看到他完美中的不完美，看到他坚固中的脆弱，看到他的真实。

仅是一点真实，就足够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了吗。

有了前一次提问的前车之鉴，默云徽先一步质疑自己。

难道不够吗。

他只是单纯喜欢着君奉天，如此而已。

默云徽的感情不炽烈，平静沉闷，没有激起过一点儿风浪。他有时都觉得，也许他并不曾喜欢过君奉天。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很少想到君奉天而已，想不起他的时候当然会产生些自以为是的幻觉，让默云徽误以为真。

而一旦想到他，那颗心就霎时活起来，急不可待地告诉他，这些被忽略和遗忘了的思念。这时默云徽便不得不承认，是，他还喜欢着君奉天，一直到现在，很多年。他像是位长寿剧的演员，只在思念时才有戏份，十几年听起来很长，但林林总总聚齐想念的时刻，又能有多少时长，足够成片吗？

是啊，最精彩永远是预告，设下关系和悬念。漫长而无聊的过程没人愿意看，而他却必须忍受着、消化着，在属于他的独幕里兢兢业业，十几年，一整天，二十四小时一分一秒都不会少。

为什么不去要个答案？

为什么一定要一个答案。

默云徽在夜幕升起时开灯思考，君奉天就坐在他的对面。只要他开口，答案就触手可及。

他的嘴唇无声张合着，终究没有说出，水汽被气流扰动，纷乱而散。

他在犹豫什么。

也许答案并不重要，也许说出口后他会发现那不是喜欢，只是他少年时想要被爱的、错乱的梦。

但喜欢君奉天已经是他的习惯。

潜移默化，深入骨髓，他习惯了守护着自己怀里的那个宇宙中心，惯性让他不知疲倦，公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

他不想停下来，他不需要答案。

“默云？”

“嗯，”他对着君奉天的视线淡淡微笑，“二师兄，有什么事吗？”

“你刚刚···”

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显得很难过···

君奉天拍拍他的肩，宽厚的掌心隔着衬衫熨出热度。

“放心，一切有我。”

默云徽忽然想起，他少年时曾说要做云海仙门的后盾，但他的力量微薄，终于还是没有做到。他的喜欢，既无声息，也无用处。

挫败感击中了他。

不可笑吗。

他离君奉天还不够近吗，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吗。这么多的机会，这么多的可能，他竟连试都不曾试过，到底是坦然，还是无法承受的懦弱。情绪在发酵，沉埋的心事被推挤着翻涌着滚上来，他看着那些在表面爆开的气泡，不得不承认他的回避。

为什么不能要一个答案？

君奉天出国的那天，是默云徽去送机的。

他订好了车，在儒门门口等着，秒针在手表的表盘里转动，君奉天一向守时，不会失约。

默云徽站在路边，对着紧闭的栅栏门发呆。而君奉天就那么出现了，直截了当地跃进默云徽的视野。仿佛被剪切粘贴，他记忆中的印象被活生生地剥离，跨越过时间空间，停留在他眼前。

君奉天穿了件灰色的大衣，提着行李箱稳稳地走过来。默云徽静静站着，庆幸视线没有热量和质量。但君奉天察觉到了，他看到了默云徽，便摇了摇手打招呼。

“默云。”

“二师兄。”

一如既往的开头，多少年了都是如此。

“一路顺风。”

他将背包递给君奉天。

“嗯，”君奉天终于舍得抬头看他，神情微微温柔，“仙门事务繁多，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撑不下去，就去找天迹。”

“二师兄一个人在国外，才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吧。”

默云徽理所当然地反驳。

君奉天拍了拍他的肩，承诺道。

“我会的。”

默云徽安下心来，被可能敷衍的应答轻易抚平棱角，甚至忘了追问一声归期。他放任君奉天离开，目送他远去，直到那个沉默挺拔的背影深深烙进他的眼底，而后被拥挤的人潮吞噬。

很久以前，他就是像这样默默目送着他的二师兄离开花树，而后一言不发投身于爱的烘炉。

“二师兄。”

他的声音穿过茫茫的人海，在空气的传递中逐渐减弱。他知道君奉天不一定能听得到，即便他听到了，也没什么事情好说。

我喜欢你，君奉天。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不该用“很”。

默云徽纠正自己，他没有很喜欢君奉天，不至于到心情沉痛或是落泪的程度。朋友分别，尚有离愁别绪，难道他就没有为君奉天伤心的权力吗。再说，他这一去也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只是一段空白的时间而已，再过两三年，这种情绪便会消弭无踪。君奉天的归期说不定比他情绪的消磨更快。

他十分平静，搭车回了仙门。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仍是下意识地扶住了把手，像是要请进某个看不见的影。

“二师兄···”

默云徽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

只剩下庭院里那颗老树，在秋风里落着叶。

寒冷干燥的风吹去他身上残留的温度，默云徽浑然不觉。他站在原地，惊讶于今年的冬，来的竟是这般无声无息。

又是一年了吗。

落叶萧萧而下，似是回应。老树根深叶茂，再展一圈年轮，聊胜于无，不过年岁的证明，无聊时的记录。

默云徽俯身拾起一片落叶，叶脉半青，干枯得还不够彻底。它在他手上不甘地鲜活着，直到最后一刻。然而时光无法重来，它回不去枝头，终于还是摆脱不了腐朽的结局。

他在这一瞬想到很多旧时光。

那一年，他和君奉天并排站在梧桐树下，乱花飞舞，夏日的光在树荫间时隐时现。暖风带来草木的香气，清苦却很好闻。他轻轻嗅着，屏息体会它在身体里的降落。那香气太过尖锐，锋利地在他心上刻出痕迹。

默云。

他被如此唤着。

如此短暂，如此微不足道。

这大概就是他爱的不够深的原因。

那一年，他刚满十岁，被玄尊领着踏入云海仙门，第一眼就看见那颗巨大的梧桐树。

其实他不光看到了梧桐树。

只是，全天下只有一个默云徽，默云徽只有一双眼睛，他说他看到了什么便是什么。

到了现在，你还不敢承认吗？

你看见那个比你大的少年，在婆娑世界的光影变化中对你微笑。

你听见玄尊向他介绍你。

奉天，这是新入门的云生。他叫默云徽。

默云。

他伸出手揉了揉你后脑的碎发，用力不当，让你觉得疼痛。

弄痛你了吗？

你看着他，慢慢摇头。

你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什么吸引，什么习惯，都不是。你只是见到了他而已。

你只是要为自己寻出一个喜欢的理由，不敢承认这是无缘由的爱情。

这就是你爱得很长久的原因。

——end

[ 此帖被流景在2017-12-22 00:0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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