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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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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09-10-10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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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生物】愛禍（全）
3
還債文，上次正經寫文好像是二月的事了，現在完全記不起正經的感覺，所以對於這文，作接受一切批評意見，不、不用給我留面子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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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兒，貨物既出概不退還，就這樣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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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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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鳳立在門邊，門上隱隱約約映出個影子，坐在鏡旁，正梳妝，她向著那影子俯下身：“主人，劍子先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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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停頓了一下，複又動作，熟悉的嗓音響起：“他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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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路過，惦記著您的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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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無意義的應聲，懶洋洋帶著笑，影子動作不停，仔細看看卻是顫巍巍的，“那就招待他，省得他又借機損吾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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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應下來笑著退下，走了兩步又倒回來，透著門縫往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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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之人一手執了胭脂，雙唇輕合，再起已是紅豔似血，他轉過頭，手還停在頰邊，妖豔詭異的妝容對比圓潤乾淨的指甲更是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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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鳳汝先去陪劍子說話，別讓他悶了，吾一會兒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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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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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仙跡在吃包子，面前的桌上還放了兩只空碗，本來是盛滿粥的。包子是好包子，薄皮大肉餡，一咬流油，劍子仙跡一手一個抓著，就是滿手油，他也不在意，兇惡的吃相嚇得一旁的穆仙鳳後退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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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疏樓龍宿從拐角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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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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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包子就這麼卡在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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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閃動，一雙手已到了他背後，輕輕拍撫：“哎呀呀，好友慢吃好友慢吃，且不說吾未落魄，就是吾真的不濟了，一個包子還是不會跟汝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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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只是一口包子在喉間卡著，咳兩聲也就咽下去了，但被那張臉一嚇，險些又反上來，忙不迭退後幾步：“你大清早扮鬼嚇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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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白了他一眼，撣撣精工袍袖：“汝清早過來把吾和鳳兒的早食都占去又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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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夜觀天象，見你命星暗淡，所以在疏樓西風週邊守了一夜，餓了——你覺得這個理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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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笑起來，臉上慘白的粉末隨著顫動紛紛落下，原本俊秀動人的皮相此刻看來猙獰可怖。劍子轉過頭，看見穆仙鳳閉著眼，十分難看的臉色，他也閉了眼，深深淺淺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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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他聽到龍宿回答，“這個理由，吾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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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龍宿還是笑著，若說平時見到龍宿的笑讓他如沐春風、煩惱盡消，那麼現在的他只覺得無數煩亂的思緒糾結成一張細密的大網當頭罩下來，壓得他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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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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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滿油的兩手粘膩得難受，和麵前的鬼臉一樣讓他煩躁：“說你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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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印證汝劍子仙跡的神機妙算，特意畫上鬼面讓自己看來狀況不佳——汝覺得這個理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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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抿唇不語，側身微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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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發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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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不笑了，鬼面停滯在安靜的神色，較之方才總算沒那麼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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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置可否，他緩下臉色清了下嗓子，轉向穆仙鳳舉起手晃了晃：“仙鳳，可否為我取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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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鳳已睜開眼，聽他問話點頭退下，不一會兒就捧了個面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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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亮亮的水隨著腳步在盆裏晃蕩，微微冒著熱氣，帕子工整掛在盆沿，方正，不出意外的話，湊近了還可以聞著些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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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皺眉：“一盆不夠，勞煩再拿一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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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又是一個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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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處龍宿也皺眉，一張臉變得滑稽可笑：“劍子，吾才剛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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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搭理，自顧自洗去掌上油脂，指著另一盆對龍宿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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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看著水，不言不動，他又起一陣心煩，見龍宿不動，抓起帕子就往他臉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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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用力，白色布料上就多了色彩斑斕的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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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已不可挽回，龍宿索性接過帕子：“汝這可算關心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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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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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要說的只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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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又“恩”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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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龍宿從帕子後露出花花綠綠的半邊臉沖他一笑，手伸進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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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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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此事，汝何時才能拿出平時萬分之一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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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悶在水中，含混不清，埋怨的意味倒是半分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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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惡人先告狀，明明是我認真問你原因，你不告訴我，想要你的八字自己算，你又敷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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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的聲音也不滿起來：“吾什麼時候敷衍汝了，吾很認真呀，吾說過了，嫁娶隨意，汝選一個，吾就把八字交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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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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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抬起頭，臉上還淌著水珠，但濃妝下的風流皮相已大致現了出來，眉目如畫，勝過妝上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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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他，輕輕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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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汝又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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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既輕又軟，溫柔動人，哪怕只是聽著聲音也知主人定是含情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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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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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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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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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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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為何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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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多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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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好過你做鬼怪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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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不准備說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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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和我分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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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吾的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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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的也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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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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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劍子仙跡記憶中一段無憂的日子，縱有秘密也無關天下，可以任由秘密埋在心底，無意說無可說，最終在疏樓西風坍塌之日變成無人說無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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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歲月已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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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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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端著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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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為他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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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你也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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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龍宿的手腕，奪下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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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喝了，”龍宿坐回座上，他真的有些醉了，周遭的景物已經看不清了，眼前的劍子也成四個五個，個個搖擺不定。他知道這是醉了，就甩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卻無效。當然，這一切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旁人（如劍子仙跡）眼中，他與平時的不同只在臉頰因飲酒多了分微紅顏色，更顯姿容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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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挪動身體，讓自己由坐姿變為半躺。頭靠上軟枕的時候，他甚至在一瞬間陷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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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就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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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劍子在他身旁，躬著身作勢扶他，他笑著拉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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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拉用了多大力，就那麼隨意一下，劍子直接砸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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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也醉了，”他模模糊糊地想，展臂把人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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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沒醉，今日的酒差不多都進了龍宿的肚子，他想醉也沒機會，只是龍宿那一拉著實下了力氣，自己又沒有防備，才成了現在的局面。龍宿早已酒醉，能有力氣拉他下來完全是意外，扣住他的手臂根本就是軟弱無力，他撐起來，龍宿皺著眉又拉了他一下，卻已沒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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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輕易就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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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借了他的力道，也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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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醉了，”他輕聲道，想把龍宿按回去，卻被龍宿按住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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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有醉的好，有些話只有醉了才能說，”即使酒醉，龍宿仍笑著，恍惚卻溫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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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拉了他一把，力氣比第一次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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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剛才的和現在的都不是意外，”他又一次倒下去，不同於第一次的全然驚愕，這次更多的是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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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在龍宿身上，冰冷卻柔軟，帶著熟悉的香氣，他們是那麼近，近到龍宿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帶起的震動都可以清晰傳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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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認知讓他的身體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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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又笑了，笑聲也如水一般，柔和的，一點點蕩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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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就知道，汝對吾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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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什麼！”他頓時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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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笑得更開心了，他離得近，看在眼裏竟似麗日當空，豔色逼人，就恍了神，待反應過來龍宿已湊在他耳邊吐氣：“且當吾酒後吐真言，劍子，吾與汝雙修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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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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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震驚，他想他找不出任何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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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震驚之後是更大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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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低下頭，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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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十分怪異，龍宿的唇冰冷，身軀也是冷的，溫度全無。被一個非人親吻是什麼感覺？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單就他來說，這不是多好的體驗。龍宿太冷，冰一般，被他吻著只覺得夜裏本就不多的溫度被一點點奪走，必須用盡意志克制才能不失控把人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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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搭在龍宿肩上，只要一施力，依龍宿現在的狀況必定被甩到一邊，但他沒有，因為龍宿吻得極為認真，眼中有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龍宿半闔著眼，細黑的眼睫輕輕抖動，夜晚的濕氣在其中竄動，凝結成細小的水珠，在水珠終於滴落的那一刻，他選擇罷手。他的預感告訴他，如果推下去，這一推之下碎裂的絕不只是幾滴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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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去摸龍宿的臉，臉頰也是涼的，因為夜露的原因帶了些濕氣，龍宿移開嘴唇，臉頰摩擦著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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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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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的唇是冷的，龍宿的臉也是冷的，但是龍宿的唇柔軟紅潤泛著水光，龍宿的臉蒼白中透著紅，說話時垂下眸，這個素來光彩照人，以璀璨奪目的光華逼得人不得不在意他的人，就顯出絲懵懂少年般羞澀靦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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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說不好，但這樣的龍宿讓他說不出半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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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的眼神漸漸冷了，他點點頭：“汝的意思吾明白了，龍宿日後不會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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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忽然變了臉色，血色盡褪，整個人微微抖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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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他一驚之下把人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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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慘白了臉色捂著心口，一張口，話未出，落紅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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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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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沉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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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夢中，心仍在痛，不是情傷之後綿長的作痛，而是強烈的似乎要將心臟扯成兩半、將生命奪取一半的劇痛，痛得他恨不得蹲下去大哭兩聲。但在他將這種想法付諸現實之前，有人先於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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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跌撞撞往前，那人在他不遠處的黑暗中，蜷成一團，雙肩微微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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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個和自己打扮一模一樣的人的時候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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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龍宿的答案是站到他身前：“要哭去別處，這是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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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抬起頭，露出妖豔詭異的鬼面，驚得龍宿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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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是何人？”他沉下臉厲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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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沒有回答他，兩行清淚從塗得鮮紅的眼眶滑下，滑過厚重的粉妝，那看上去搖搖欲墜的重粉一絲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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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那個人看著他，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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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死了？”他楞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問自己的問題，“汝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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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扭曲著做出一個疑似笑的動作，龍宿打了個顫，他數百年的生命中曾無數次在鏡中見過自己頂著這張臉，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為什麼劍子仙跡每次都會露出慘不忍睹的表情，他撇開頭，簡單來說，這張臉實在超出了他的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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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鬼，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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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汝是吾，那吾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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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你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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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氣得直樂，連痛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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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站起來：“你不相信也沒關係，我只是要告訴你，他死了，你的痛就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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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白了層，倏爾回復如常：“哦，還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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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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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過呀，”他撫撫心口，難得的正經了，“但世事無常，人在江湖，早晚命絕，這樣的結局吾與他連同劍子仙跡早已做足準備，學不來汝的悲痛欲絕，終日以淚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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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睜大眼，十分不解之態：“為什麼？當年我們讀書論經，彈琴作畫，那樣的日子……到最後就連命，就連命都是他給的！為什麼，為什麼你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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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動於衷，誰說吾無動於衷了？”他也來了火氣，“若吾無動於衷，代表他的死亡的心痛加諸在吾身上，吾為何沒有半句怨言；若吾無動於衷，劍子仙跡現在當在吾的身邊，而不是大叫一聲佛劍分說，留吾一人在宮燈幃心痛如絞；若吾無動於衷，汝認為吾何以立於此處和汝說話？”他說著，冷冷的起了些笑意：“而汝，不過是不滿吾沒有汝的反應激烈。至於汝說的日子，那是汝和他的，不是吾的，汝是汝，吾是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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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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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就是汝，吾就是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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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耐煩起來，閉上眼聚攏心神想讓自己離開這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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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那人的氣忽然躁動起來，他站起來，語氣變得急迫：“他都死了你還要騙下去嗎，我就是你，我愛他，你也愛他，你愛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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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到後面成了嘶吼，在他耳中卻越來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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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穆仙鳳等人立刻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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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無事，只是忽然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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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鳳不語，絞了條帕子遞過來，見他不解，顫著聲音說了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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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去摸，濕潤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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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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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仙跡推開門，龍宿已在裏面坐著，臉色發白。龍宿成為嗜血者之後臉色常是白的，但不知為何劍子總覺得這次他的臉比平時還白上幾分，虛弱掩不住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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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他用最柔的調子說，生怕聲音稍大，龍宿就被他震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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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點點頭：“吾知道，他每次有什麼傷痛，吾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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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說什麼，只得“恩”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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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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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我已帶回，要去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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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搖了搖頭，動作極微，險些被他看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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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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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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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果然是個殺生和尚，死也不忘拖個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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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墊背的不少，那個數，絕對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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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總算沒給咱們丟臉，要不要去點點數，到時候刻在碑上，讓人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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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的聲音低下去，他也跟著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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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中，龍宿做了第一個明顯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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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別過頭，蓋住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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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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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龍宿時，龍宿正在喝酒，腳邊幾個壇子累著，偶爾有幾個放歪的，在新壇子累上去時掉在地上，骨碌碌滾到一旁，他走過去，龍宿看到他就招手：“來了就陪吾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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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卻絲毫讓出酒的意思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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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臉色潮紅，吐字不清，已醉得很厲害，但一雙眼亮得驚人，又似清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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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口氣：“你真不去送他，再不去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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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會去，等吾喝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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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指指身邊酒壇，眼睛益發亮了，他看得心驚，直覺去搶龍宿的酒。龍宿沒有攔他，也沒有去取新酒，目光落在遠方，無定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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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汝知道嗎，吾有兩個疑問，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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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皮一跳，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升騰而起，壓得他吐氣不及，但他按捺下來，只是望著龍宿：“若劍子可解，直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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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疑問，為何佛劍分說不愛惜生命，學汝之死道友不死貧道，遇事拖吾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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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來，嗓音幹澀，聽在自己耳裏嘶嘶作響：“逝者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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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作罷，”龍宿點點頭，“換屬於生者的疑問，那日在宮燈幃，汝何以見吾心痛嘔紅就大叫佛劍分說之名拔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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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來不及收，盡數凝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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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遲早會來，他抹了把臉，抹去僵硬的表情：“我還以為你不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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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龍宿有個秘密，他的秘密是他意識中另有一個人，常在佛劍分說傷重後露頭，指使他畫上可怖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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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仙跡也有個秘密，他的秘密是他知道疏樓龍宿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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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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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龍宿再次沉入夢境時，那人還頂著一張鬼面立在原地，好像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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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稱龍宿，就拿出龍宿當有的風采，洗盡汝的臉，不人不鬼像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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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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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在走神，卻無法阻止，耳邊的聲音很輕，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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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是仙家牡丹，長在天帝花園，天帝二子遊園時看見欲折，正趕上佛祖如來所遣弟子路過，被救下來，那弟子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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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想，“還真有戲演的事，下麵應該是日久生情，但佛家不可有愛，於是佛者墮落，遭天罰——俗，俗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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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想想，神飛得更遠了，他恍恍惚惚看見許多影子，多是自己與佛劍分說，品茗閒談、並肩抗敵、拔劍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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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和他的故事可比這精彩多了，”他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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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覺得耳邊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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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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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神，那人正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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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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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哪有，吾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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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我講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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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講到汝與他共度的一段幸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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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扭曲的嘴角勾起來：“你果然沒聽，不過是我單方的自作多情，哪有什麼幸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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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微微一驚，“既然是自作多情，汝總掛在嘴上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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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與不幸總是相對，比起之後，就算自作多情，那也不失為一段幸福日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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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何，隨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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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著眉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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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沒興趣聽，那我就長話短說，你覺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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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快說，不說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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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壞脾氣，我怎麼這一世成了這幅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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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緣無故被人拉來聽無聊故事，吾不信汝的脾氣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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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火氣更甚，還未等他發火，那人做了個打斷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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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打住，我就再對你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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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從始至終不過一廂情願，之所以行至雙亡之局，只因我沉於私情，違逆天律盜取禁藥喂他吃下，事發後他因我擔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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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踉蹌後退，那人在遠處望著他，一張鬼面似哭似笑，見之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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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不掉的，這面具早已長在我臉上，你說得對，我不是人，是鬼，拉著心愛之人同墜地獄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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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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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嫋嫋，熏得龍宿眯起眼，但劍子的臉在煙霧那邊仍看不清，他無可奈何熄了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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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風灌進來，吹散薄霧，眼中的劍子仙跡清晰起來，是沉思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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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之事的結局的確是你罪大惡極，被罰打散神魂，不得超生，卻因佛劍分說自戮，佛祖如來求情，改用佛劍分說半數神魂救回你，二人同入人間曆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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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別亂安罪名，那是他，不是吾，”他懶洋洋躺著，只覺得全身無力，動也不願動，就側過來，“汝的意思是吾的命與佛劍分說相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麼佛劍分說死時吾就該一同死了，怎麼會還在此與汝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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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也許是百年下來他的精神與你自身殘存的相融，不再只是他的，但每當他的傷重及神魂，你都會有感，要說成了你的，那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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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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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告訴你，一個死去的人的神魂有一半在你身體裏支撐著你的生命，而那個人還是你最看重的人之一時，應該做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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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不知道，因為那感覺頗奇異，說不上厭惡，欣喜也絕對算不上，想得久了甚至有些犯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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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他只是睜開眼，面無表情點了頭，示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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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情複雜，但這個理由吾接受。不過這些都不能解答吾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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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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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的疑問，這個故事中未涉及的一個關鍵人，”他扶著椅背坐起來，“劍子，對過往之事如此清楚的汝又是何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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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低著頭像在猶豫，似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著，龍宿引火燃煙，靜靜侯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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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時好奇而被無辜連累的倒楣局外人，只是想看看什麼樣的人會對那個悶和尚癡心至此，就被迫背著好友遺願跳下輪回臺，下來看著他，必要時引他歸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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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是煙槍拍在桌上裂成數段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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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縮縮脖子，冷汗就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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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火星從桌上落下來，被風一吹，閃了閃就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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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眼裏的火卻吹不滅，風刮了幾下跳得更高：“撇得很清嘛，劍子仙跡。說，繼續說，說汝為何對吾起了反應，說那夜吾吻汝時汝為何不推開吾，說為何每次吾畫鬼面之時汝都跟著吾一起犯毛病……都撇乾淨再與龍宿從此相逢不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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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的冷汗不流了，他吐口氣又恢復沉默不語的姿態，靜靜看著龍宿在突生怒火的驅使下略微扭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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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逐漸黯淡，龍宿彎腰取過桌上的茶碗潤潤喉，冷靜下來：“汝要說汝是局外人也無妨，不過汝且記得，他是他，吾是吾，汝是他與佛劍分說的局外人，但自汝有意見吾時起，汝吾之緣已結，在疏樓龍宿之局，汝劍子仙跡是絕無可退出可能的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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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勾唇又是笑，眉目含情，絕麗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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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才放任喉間苦笑脫口：“所以我才說我倒楣，不過龍宿，認不清現實的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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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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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當真你與你的前世是兩個人，為何你會在佛劍分說重傷之際畫上前世的假面，龍宿你想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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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龍宿燃起煙深吸一口，醇厚的苦澀在齒間徘徊，嘗不出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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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他對佛劍分說愧疚極深，在那一刻勝過了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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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他是這麼回答的，然後劍子第一次用嘲諷的眼神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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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為什麼還清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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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吾為什麼還清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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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得出神，不自覺一口煙都吞下肚，當下嗆咳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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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伸出手為他撫背順氣，穆仙鳳微微斜了身，“無論多重要的事，都務必身體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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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自家主人潦草點頭，穆仙鳳跟隨疏樓龍宿日久，這架勢一看就知道，並沒往心裏去。她歎了口氣，搖搖頭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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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被人拉住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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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兒汝說，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同時深愛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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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問得一愣，下意識以為自家主人在開玩笑，但仔細看他表情，又似極認真，便認真道：“這個，說不准，須看是什麼人，有些人生性薄情，同時愛上千人也不是不可能，有些人則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對一人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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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汝看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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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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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犯難，再看疏樓龍宿，依然是一本正經對著自己的模樣，只得硬著頭皮搖頭：“主人之心仙鳳不敢揣度，主人自己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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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自己？若吾知道還用得著問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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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是片刻出神，再回神就看穆仙鳳被他拉著又不見動作，面上已有幾分惶恐之色，忙鬆手把人放開：“汝下去吧，吾一個人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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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仙鳳一走四周就沉寂下來，這種沉寂不久前他剛經歷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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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看著他，雙眉糾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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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對你有意，但一個連自己的真心也分不清的人，劍子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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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你可曾想過，你不是看輕輪回之人，那麼你如此堅決要與前世撇清關係又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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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扇子蓋住臉，躲在扇後低低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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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話讓他呆立當場，很長時間除了沉默不知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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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劍分說已死，汝此刻執著於此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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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若我的一顆心只有一半是你的，你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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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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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軟軟歎了口氣，移開臉上的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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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想起談話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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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吾是說如果，如果吾當真心愛佛劍分說，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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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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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這是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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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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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全部擁有就盡數捨棄，劍子仙跡在某些時候和他是多相近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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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是多狠心的人，放手這個詞，只要在心裏默默念幾遍，頰肉就抽搐著痛起來，讓他如何也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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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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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在疏樓龍宿的記憶中存在了很久，劍子坐在他對面，神色凝重，表情歉然：“我欲遠行，特來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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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在往煙槍裏加煙葉，手一抖，煙葉飄散而下，落了一腿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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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低下頭，拍去腿上雜物，“何時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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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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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歸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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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心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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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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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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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今日之語頗具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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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就當作佛劍分說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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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無可挽回了，他腦中空白一片，僵著臉只是笑，笑著笑著聽到一個酷似自己的聲音緩緩道：“無奈笑話依舊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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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來的是全無回應的話語落空與輕描淡寫的一句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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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可稱作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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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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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吾多久沒有一起飲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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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龍宿正看著他，鳳目微挑，最是風流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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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於你我最無意義，你又何必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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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挑的眉眼微微彎了，龍宿似乎心情不錯，金眸四顧，流光溢彩：“正有言‘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算計的非是時間，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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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的意思，你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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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垂眸，轉動手中的扇柄，鑲金嵌玉的扇子旋轉起來，炫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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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移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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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低低開口，他的聲音本就低沉，此刻刻意放低做緩，便帶上些蠱惑人心的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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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想，吾愛汝，亦愛佛劍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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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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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中嗤笑一聲，想對著那說出這種話的人嘲諷一番，卻又胸口發悶，出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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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繼續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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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汝可知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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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頭，這是讓多少人妖佛魔誤盡終生的字，他想沒有人敢說自己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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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也不知道，”龍宿的嗓音更低了，低得甚至讓他產生一種錯覺，龍宿正在試圖用一種從來沒有釋出過的柔軟腔調與他溝通，“可是吾知道，當吾愛上一個人時，便怎麼看都是喜歡，無論他如何待吾，都捨不得傷他害他，只願盡心愛他，無論背地裏如何氣苦，面對他時都只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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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身一震，驀地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面居高臨下俯視著龍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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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也不在意，只是仰起臉，對他又是一笑：“前世吾的確縱死也以笑對佛劍分說，不過人死即休，此世吾笑對之人換成了汝，但若說他是他吾是吾，未免太過薄情，有損吾之華麗，思來想去其實就是簡單的一件事——吾前世愛過他，吾今生愛著汝，吾是不老不死的嗜血者，有前世無來生，所以來生又愛上誰，不用吾頭痛。吾非貪心不足之人，汝今生既有意於吾，吾便只求汝遂己心意。至於來生他時，所謂情愛不過心隨意動，吾從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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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雙眼張得老大，連自己都感到些欲裂的疼痛，但他沒空管，只顧睜大眼，想從疏樓龍宿表情裏找出一絲玩笑。但沒有，疏樓龍宿至始至終只是沉靜望著他，最終他低下頭，坐回座上：“但你並無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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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說過，情愛不過一時意起，汝怎知吾一生只對汝一人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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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考慮萬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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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笑起來，笑聲朗朗，色舞眉飛，極盡張揚之態。這一笑仿佛昊日當空，光彩奪目，生生將繁花麗色通通壓下。他笑了一會兒和緩下來，但眼波流轉之間仍是驚豔光華：“吾許佛劍分說永世，今生卻對汝起意，不忠；因吾情愛之私害得昔日神佛墮入人間輪回遍嘗苦果，不義；若真是這種可能，情之所鐘、求而不得便是吾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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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劍子仙跡忽然覺得每一根神經都跳動著疼起來，疼得他不得不放輕動作儘量不動用他們，他輕輕吸氣又輕輕吐出來，最後輕輕拿起筆沾滿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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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附上，嫁娶事宜，龍首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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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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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瀝瀝下，劍子仙跡一堆東西抱得滿懷，實在空不出手撐傘，只好豁出去在雨中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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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沖進宮燈幃，龍宿還沒來，他松了口氣，抬袖拭水，不想袖子也濕透了，反而擦出個花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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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定是要被龍宿嘲笑了，”他垂頭喪氣地想，卻看見雨中遠遠的現出個紫影，也不像打了傘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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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影極快，不一會兒就奔到他面前，還真是龍宿，也是抱了滿懷東西一身是水的狼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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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過去把臉湊到他眼前：“別拿袖子擦臉，不然我就是你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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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被他嚇了一跳：“汝怎麼弄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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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個白眼：“別管這個，東西帶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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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來了帶來了，”龍宿草草點頭，滴水的頭髮捋了下就甩到背後不管了，只顧著將懷中包裹放在桌上獻寶似的掀開，“看，這可是寶貝，吾師尊留給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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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上去，見是一套酒具，簡單的一壺兩杯，皆雕龍鳳呈祥，他揚揚眉：“呀，倒是和我師尊送我的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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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打開自己的包裹取出一副大紅喜燭，亦是龍翔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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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從鼻子裏哼了聲：“龍鳳燭而已，哪里的都是這樣，點上吧，吾帶了好酒，若沒記錯還是吾拜入儒門之時師尊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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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側了身：“不成，我也帶了酒，我的酒也是我入門時師尊埋下的，不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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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吾倆的默契似乎好過頭了，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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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悶聲笑開：“那麼……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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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紅燭合巹酒，一言以蔽之，私定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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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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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宿仰了頭，芳甜的美酒順勢滑入喉嚨，他斜過眼，劍子放下酒杯，垂著眸，仍是淡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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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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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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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答應著，忽然起了心跳的錯覺，他搖搖頭，放軟身體往劍子懷裏靠，空出的手摸索到劍子的手握住，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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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告訴我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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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劍子的聲音和過往每一天一樣，溫和的，處變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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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以前一樣，今後也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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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比承諾更令人心安的亙古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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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抽出手抱住他，閉眼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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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的身體僵了一下，兩個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不久的傢伙抱在一起一般有利於取暖，但是現在的狀況是其中一個傢伙根本就是冷的，取暖的事只能自給自足就算了，那個冷冰冰的傢伙還緊緊貼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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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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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裏默默念著，努力壓下裹緊自己打寒戰的衝動，這般忍了片刻，他咬咬牙反手把人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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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是來不及了，倒不如想辦法把人暖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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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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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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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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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也像，但是無法確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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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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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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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刺他一劍，如果你心痛了，那肯定是了，如果沒有心痛，我們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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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吾心痛了汝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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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書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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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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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威脅，以防有人老牛吃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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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才老牛，汝才嫩草，汝全家老牛吃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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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龍宿我們是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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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冠是個好年紀，市集上弱冠之年的小嫩草昂首挺胸腳下生風，全不察角落裏兩頭老牛交頭接耳朋比為奸的罪惡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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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適用那句裝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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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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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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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鳥清鳴第一聲，眾佛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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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劍分說緩步而入，佛祖的面容和他離去之日同樣，沉靜著，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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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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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尚有些朦朧，見佛祖致意急急合掌還禮，卻未動，仍是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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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有願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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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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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紫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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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以命救牠已償牠深情，如今牠亦頓悟，我無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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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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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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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地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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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未渡，何以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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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之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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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業火已起，佛劍分說只願再入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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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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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隨意，我自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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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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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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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發表於: 2009-10-11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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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文寫得好妙，
koy0A/\%
淡淡的好像沒任何主題刻畫，但這兩人的對話裡散出來情感卻是濃烈....
/H :Bu
讀起來讓我很有feel~ 寫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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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聽凝
風吹相思兩地香，雲霧伊聽半回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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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旺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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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樓
發表於: 2009-10-12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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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都是剑子有拐龙的嫌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