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31 【主意绮，轰定群像】当意琦行穿越成绮罗生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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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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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30樓發表於: 2017-02-01 01: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十八章【龙战于野】

一

你见过浩瀚星辰谪凡人间吗？

意琦行总算明白水面莹莹幽光来自何物。它们密密麻麻地从水底涌出，就像一波潮水颠覆了天地的规律倒流向岸，簌簌的碎响铺天盖地，听着毛骨悚然。

这些生物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从水岸淹到意琦行脚下，意琦行运气在刀，挥刀震退一片虫潮，然而倏忽又覆盖而上。

一留衣……

一留衣失血过多，几乎已经晕厥过去，顾不得如影随形的虫子，意琦行冲过去提刀欲斩断穿透一留衣的触手，始料未及的是，一刀斩下，那怪物竟然纹丝未动。延伸到水潭中央，无数触手悠然自摆，毫不受损。

四周虫潮再次扑涌而来，反手震退，气沉丹田，蓄力于臂，举刀欲斩，骤然腿上一阵剧痛袭来，猝不及防之下几乎使他眼前发黑，没有去看，刀势不减，直劈而下。

触手应声而断。空中本来轻摇曼舞的触手刹那间癫狂张乱，断肢猛地缩回，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多的触手箭射而来。

意琦行一把捞起一留衣，转身奔出洞窟。

触手和虫潮在身后紧追不舍，窸窣的声响就像死神在追赶。但它们似乎不能离开水潭太久，追出没有太远距离，就渐渐退了回去。

那股剧痛一直没有停止，反而延伸至身体各处。意琦行险些岔气，不得不停下脚步。低头只见脚上腿上黏了不知多少这种发出幽光的虫子，忍着痛，他一只只将它们生生扯下。

被扯下的虫子仿若失去生命一般，跌在地面一动不动，连幽光也逐渐暗淡下去。

但意琦行此刻没有余心去管它们，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留衣靠在石壁上，手掌放在胸前，温热淋漓的鲜血顿时染了他一手。他只能试着先封住他的经脉，然而一留衣受伤实在太重，那一击几乎直接将他致命。

内力源源不断从意琦行的手掌输入一留衣体内，仿佛泥牛入海，不见踪迹，不起波澜。意琦行的手在抖。

直到一留衣细弱地呻吟一声，颤颤地睁开眼睛。

视线朦胧并不清晰，依稀他看到他的兄弟跪在他面前，身上脸上都是他的血，冷漠的神情荡然无存……他的这个兄弟啊，何时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而他又何时这样浴血满身过。

其实还是有的。

思绪倏然飘得有点远，似乎有一只手牵扯着他的神智要将他拖入深渊，一留衣努力撑持着意识，竭力睁开眼睛去看他。

染红的手艰难地摸到那张脸，好像在确认这样的神情不是假的，好像经年累月积压在怀的什么突然就解开了。

意琦行任他在自己脸上摸索，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红斑驳。他垂下眼，目光落在一留衣胸前的伤口上，继续再提一股内力。

一留衣向后靠在石壁上，喘息了几次才道：“别……别忙活了……”

“你别说话。”

“内脏都破了，没有用的……”

意琦行仍是道：“你别说话。”手上半分未减。

一留衣很无奈。他怎么就这么固执啊，什么时候都固执，不过，哪天要是他不固执了一留衣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了。他靠在石壁，放任意琦行的徒劳无功，望着上方。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而已。

一留衣没想到自己死前竟然是这么平静的。也许是因为活得够久了。很多人很多事在眼前快速掠过，像是凌乱的碎片，但每一片都是那么不可替代。

那片血红的颜色，曾经一想到就痛不欲生的，此刻竟然也能平静地想起。

他的渊顶啊。

意琦行一边为他治疗，一边怔怔望着他的神情。一留衣没有看他，事实上他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睡过去了，再也不醒来。

“日炊烟……”

他忽然轻声一叹。

意琦行愣在当场，连输气的手都戛然而止。

一留衣意识混沌，并未发现。

良久后，寂静里才想起微颤的轻声。

“你恨我吗？”

一留衣飘忽的视线被这句话拉回他的身上，努力睁了睁眼，没有应话，他并未听清方才意琦行说了什么。可意琦行并没有再重复，僵硬的手再次附上伤口，继续。

一留衣看在眼里，心里苦涩。

“对不起，不能陪你……去救绮罗生了，你要，你要先出去……”

他突然激动起来，登时咳了两口血，是啊，是啊，他不能再陪意琦行，绮罗生身陷囹吾，他一个人要怎么办啊，他还陷在这个鬼地方，天知道怎么出去，“不行，不行！扶我起来……我们要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去……”

他本来宁静淡然地靠在那里，却突然拼命要站起来，意琦行不明所以，只能连忙小心扶着他起身。他一动作，伤口的血涌得更多。

不知道是否是意琦行一直在为他传输的内力起了作用，一留衣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撑持着这具破败的躯体。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出路才行。

一路仍然小心谨慎地，两人回到了最初的山洞。此地不知何处有光源，依稀能够视物。不约而同地想到洞窟内的发光虫子，两人心下沉重，但此处并无水。

既然对方能把他们送到这里来，就算传送的法术，那也要在进入此地施术才行，既然有入口，当然一定就有出口。

他把想法和意琦行说了一遍，意琦行点点头。一留衣连站立都困难，意琦行让他靠在石壁，开始在山洞四处探索，连洞顶他都飞身上前查看。

最后令人绝望的是，没有任何可供出入的开口。

一留衣惨白着一张脸，转头看了看之前没有选择的另外两条路，沉默了半晌说：“难道我们只能再进去……”

意琦行扶着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空气中拂来一阵清风，令人犹如置身花田，周遭弥漫是如丝缕般温柔的馨香。

二

今夜月凉如水，月光从松叶之间穿过，在桌案上映出针形的半圆图案，有的图案被桌上各种物什扭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都摆了些什么呢？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瓜子啊、果汁啊、饭团啊之类的。

“啊，饱了。”

忘尘缘摸了摸肚子，“我一定是欲界历史上最苦逼的辅座，每次都只能在工作时间赶吃饭。”随他身侧服侍的小卫长闻言面无表情，执壶在杯中添七分满的果汁，他端起来，喝了一口，“里头怎么样了？”

小卫长答：“一留衣被黍种攻击重伤，意琦行被冥针咬了几口，看起来并未受什么伤。”他说着，一边拿眼睛偷偷摸摸地瞥上司，欲言又止。

“先萎的竟然不是意琦行？我还以为他是最激动的想要跳坑的。”忘尘缘有些意外地说，“嗯，既然剑宿精神还这么好，那就再等一会儿吧。你有什么话，要么说要么藏好。”

“那个辅座，”小卫长嗫嚅了一下，还是选择说，“您是怎么知道意琦行和绮罗生调换身份的事？”

辅座面容整肃，“藏好。”

小卫长道：“是。”又道，“那个辅座……”

辅座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您不能再等了，魔佛方才打开封口，带着人进去。现在估计，已经和意琦行对上了。”

“……”忘尘缘默了一会儿，半晌后，放下果汁，起身拍了拍衣袍。

“辅座您这是？”

忘尘缘一边收拾一边道：“突然想起尚有要事未及处理，耽搁那就不好了。”

小卫长：“……”

三

花香有如实质，钻进肉体和血管，发热，最后焚烧般地痛，眼前阵阵发黑。意琦行努力摇了摇头，握刀的手愈发紧。

“久闻剑宿独步天下，剑寒九州，怎么竟也落得这个地步。”

慵懒的声音，突兀地在耳畔响起，意琦行抬头去看，不知何时，眼前的场景竟然幻境般迥然突变，同样是石壁洞窟，但绝对不是他们之前身处那个地方。

意琦行感觉头晕脑胀，体内烧灼的毒越发猛烈。

其实他并不太看得清说话的人，那个人站得太远，光线太暗，头太痛。隐约看到是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黑月之泪支撑在地，他往后退了几步。一留衣就在他的身后，他本身受重伤，再中毒香，已经昏迷不醒。

是什么人？

意琦行混乱地想，但他想不起来会是谁。他在江湖行走多年，得罪的人数不胜数，正直的，卑鄙的，都有。与其说想不到，不如说太多选项难以却定。

那个人又道：“要抓活的。”

什么意思？

意琦行皱了皱眉头，还在艰难地判断对方的意图，灵敏的神经却骤然感受到一股杀气掩面而来，不是一股，是四路八方。兵刃锵然相接的摩擦，火花迸溅，黑月之泪距离鼻尖仅有三寸。

头脑还未解读形势，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躲避，格挡，攻击，更要护着昏迷的一留衣。

掩杀的刀剑，见攻之不下，刀锋以刁钻的角度转向袭击一留衣。突然一只手臂鲜血淋漓跌落地面，连带着武器一起哐啷一声。

神志不清的剑者挺身护在兄弟跟前，摇摇欲坠，却令人胆寒。

“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

四

男人血气蒸腾，神经兴奋至极点。那个人穷途末路了，他的同伴躺在他身后，重伤濒死不省人事，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拼命咳嗽，时有鲜血从他嘴里流出来。

两日前辅座亲自来到征兵营挑选精兵，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他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辅座对营长说，我要最优秀的。可他从来就不是最优秀的，所以营长让他们站成一排，却眼睛也不斜一下地从他跟前走过。

在辅座即将离开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杀出的勇气，竟大喊一声跨出队伍。他受够了默默无闻，受够了仰望。要居高临下，就不惜性命相搏！

辅座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看见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对方瞳仁里，便更挺直了身板。辅座笑了一笑，那一句话犹如雷电在他耳畔眼前炸开白光。他说，好，也留下他。

现在就是机会。

绝不能错过，绝不能失败。这个人奄奄一息，精疲力尽——只要杀了他，只要他死！

身体躁动着杀戮，武器渴求着饮血。他冲在最前面，那人的鲜血和头颅，此刻就是最神圣的祭品。

大吼一声，他将要取下辉煌，地上的人却骤然仰头瞪目，那是双什么眼睛啊，刀剑也似冰冷凛然，一瞬间将他钉死在原处，竟动弹不得，只这一瞬间，利刃封喉。什么辉煌理想什么居高临下顷刻崩塌幻灭荡然无存。

随后冲杀的人竟然皆是犹疑，那一刀犹如劈天裂地。

“退开！”

有人大喝一声，众人退避，下一刻漫天青光游荡半空，变换成无数利箭，铺天盖地掩杀，只瞄准一个目标。

众人眼睁睁瞧着箭雨纷纷，洞中一时死寂。

只闻兵刃摩擦，粗重喘息。

骤然间一道寒光从箭雨中心迸射，放箭之人惨嚎毙命。

“看来绝代剑宿果真不容小觑。”女人轻声说道。

魔佛眉头拧紧，似乎觉得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很丢面子，先前的怡然自得一扫而光，怒喝道：“都给我上！”

本有些许动摇的众人被老大如此一声吼，顿时家国在心大义在手视死如归，抛弃了来自人性最深处的原始恐惧，纷纷提刀怒杀。

可那人就像巨木将枯却拔不了根，魔佛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哈。”

他怀里的女人生得绝美，轻声作笑，似冷非冷，从他怀里退开。

五

意琦行从少年时起，就在苦境江湖闯荡。一人，一剑，天涯浪迹。他杀过的人无数，但想要杀他的人，亦是无数。他有多少次与死亡错身而过，最后却奇迹般地活下来。只有活在江湖里的人才会明白，死亡于人如影随形，无论他是无名小卒，还是绝代剑宿。

然而昨日今夕，总还是有些东西被淬炼了。

比如他的剑、他的情、他的对手，他的道。

比如他的身体和感官。

毒香侵蚀了视线，痛苦带走了神智，躲不开的刀光剑影都在他周身肆虐，仿若无尽的血，将黑月之泪的玄身都要染红。

但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口，代价都是惨痛的。

龙战于野依然是龙，鼠辈岂容染指！

挥万剑。

魔佛重哼一声，索性放开那个女人，走下高台。

归式一。

手式翻转，镜射之剑划出一道刺骨的光弧，向目标逼近。

春秋一阕任琦行——

天地镜像登时崩碎，长剑脱手，重重钉入身后石地。魔佛生生震退七步，强忍了一口血没有吐出来。

剑光过处，尸体横陈，没有人受伤，所有人皆死。

周遭众人竟不敢再进。

利光劈面直指，魔佛武器脱手，情急不防，举手运招格挡，只听轰然巨响，剑与气盾的碰撞，爆破崩溃，山体皆震，砂石纷纷雨落。

魔佛心神大震，再一回神，眼前竟已无人。

连带昏迷在后的一留衣亦不见了踪影。

满室精兵良将，竟还抓不下一个将死之人！

“给我追！”

六

甬道嶙峋不平，一路鲜血淋漓，刀犹在手，意琦行踉跄跌撞。

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全身的筋骨都在崩溃。可一留衣压在背后的重担却仿佛一股力量拖拽着他。他一遍遍在心里念：绝不能倒，绝不能倒，他倒了一留衣就没救了……脚下一步一个血印，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一留衣的血。

他已经几乎快要跪在地上。

朦胧中只见一人自尽头走来，灰白的衣摆，停在他跟前。他努力抬头，只看到一双淡漠的眸子。手执拂尘，冷眼旁观。

“你……你是什么人……”

“我能救他。”那人只说。

能救他！

惊心一语，让意琦行将失的神智猛地拉回。他死死攥紧眼前衣摆，不顾自己跪伏的姿态犹如乞求。血手在白布上留下刺眼的血污。来人面无表情，垂首淡淡看着他。

“你能救他！那你救他！快——”

来人沉默不语，仿佛神祇俯瞰卑微的蝼蚁，任凭意琦行攀扶着他，嘶声恳求。片刻后，终于他说：“我能救他，相对的，我要你为我做三件事，不计条件的三件事，你答应，我便救他。”

“我答应你，你救救他！”浴血满身的剑者一口应承，毫不犹豫。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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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17-02-01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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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进退失据】

一

鼻间萦绕着散不去的药香，奋力撑开眼皮，入眼一片青天白云，飞鸟长空。挣扎着坐起来，身体上下无一不是疼痛难当，缠绕着满满的药纱。两顶香炉，一头一尾置在石床两端，在日光下，白色的轻烟袅袅向上。潺潺水声似有若无，凉凉入耳，四顾却寻不见溪流泉眼。

纤尘不染的仙家境地。意琦行不无嘲讽地想，总不该是他命数已至，现下人在黄泉吧，敢情黄泉是这格调么？勉力下床，走了几步，虽是疼痛，倒还平稳。循着路走，不知道绕了多少曲折，入眼皆是云烟，云烟中影影绰绰勾勒着林木花草、桥廊亭楼的轮廓。来路已没，去路无尽，天地间寂然无声，唯有那潺潺水声萦绕不散。

空无一人，空无一物，独我一身。

意琦行陡然忆起那漫长岁月孤身据于渊顶的光景，就在这时，轻烟渐淡，他看见一个人影。那人坐在粗糙的石桌前，姿态悠然。墨绿的玉冠绾着白发，发丝微垂，掩了眼角，也掩了眼中清光。

“你醒了。”还没等他说话，那人先出了声。意琦行走近了，才看清桌上摆着拂尘，与一干茶具。他在煮茶，那茶香莫名熟悉，沁人心脾，“正好，来，剑宿，新煮的茶。”

又是正好。

这次他不敢恭维，直觉这人是算着他该醒了，才坐在这里等他。意琦行微微晃神。

“是你救我。”意琦行说，没有得到回应，又说，“多谢足下。”

“不是足下，在下鷇音子，微薄道人。”鷇音子轻执勺柄，漫不经心，“也不必多谢，你答应我三件事，不计条件的三件事，还记得么？”

鷇音子，不久之前开天榜的奇人。意琦行有些印象，据说后来又被传是圣魔元史的钦点人。一时天下风云，蜚语如潮。好在他这些并不在意，也不惊讶这个人如何得知他的身份，想来能够撰写天榜的人，这点事于他轻易。点点头，“在此之前，能否让我见一见一留……”

鷇音子头也不抬地打断他，“他伤得比你严重，算是整个人踏在地狱门里，我一点术力为他牵着阳气，你要见他可以，见过之后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意琦行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接着他提着刀要走。

“剑宿要去哪儿？”

意琦行并不停步，“欲界，杀了迷达给一留衣报仇。”

“你凭什么？”鷇音子淡淡说道，“且不论你重伤未愈。魔佛殿一干欲界教众，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兵力如何排布？你是想直捣黄龙，还是想直接送死？”

意琦行愤怒回身，“你以为我胜不了他？我剑端所指，无人敢不俯首称臣！”

“事实摆在眼前，忘尘缘不过只带三百兵力就逼得你穷途末路。不要说他狡诈，你面对的就是狡诈的敌人。承认失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因为你的莽撞冲动，已害一留衣险些丧命，还想连绮罗生一起拉下水么？别忘了你如今用的是谁的身体。”

淡漠的言语冷锐如箭，刺得意琦行脸色骤变，僵硬在原地。

鷇音子煮好了茶，舀出两碗，热腾腾的。“我知晓你方经血战，心浮气躁，但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冷静吧，剑宿。坐下，我们来谈谈条件。”

当初答应了的，不计条件的三件事。

握着刀鞘的手紧了又松，最终意琦行走到桌边，坐下。

“你要我做什么？”他沉声问。

“杀了宫无后。”

意琦行一愣，“为什么？”

“你只管杀，无需问原因。”

这话说得唐突。意琦行蹙眉，“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意琦行——”

“你意琦行——如何？我不管你如何，现在，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而是命令。”鷇音子口吻淡然，言语却是不容置疑。

他喝着茶。

“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宫无后一死，你势必会与整个烟都为敌——这只是一方面。我不会为你设想，不会救你，我与你的交易，仅在于一留衣。”

“你该知道，没有飞来的好运，想要有所实现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觉悟。我为什么要杀宫无后？剩下两件事是什么？我会不会让你去杀绮罗生？又可能是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你可以怀疑我在骗你，或许一留衣已经死了，我只是利用你的希望愚弄你。但那又如何？只有我能救你的兄弟，而且你，也杀不了我。”

话音甫落，寒光一闪，刀刃横在颈间，陷入皮肤。意琦行眼神冰冷如刀，“我杀不了你？”

鷇音子面不改色，甚至眼中浮起一丝轻藐笑意，“最卑劣的莽夫才会动不动拔刀威胁。久闻剑宿盛名，然而见面还不如闻名。”不躲也不避，他神色悠然，“杀得了杀不了，你大可一试。”

剑宿神色愈发冰冷，眼底已有杀意。鷇音子恍若未见，继续话题。

“你可以有很多疑虑，用最恶毒的用意揣测我，没关系。可无论你再怎么愤怒，委屈，不甘心，这都改变不了你的处境。”

一口刀贴着喉口抵在脖颈，刀的主人心浮气躁，岌岌处在暴走边缘。鷇音子却仿佛并不在意，至始至终风轻云淡，如同在陈述理所当然的事实。

“自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杀，带着你的兄弟，下山。但我想，不需要我告诉你，你也应该知道，一留衣所受之伤，与死无异。除了我，天下间无人能够救得了他——当然你可以不信。或者，你宁愿如此，坚守你的正义，哪怕牺牲他。你若选择这条路，现在就走，我不拦你。但是容我提醒你，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出了罗浮山，就再无回头。”

他一番说辞，条理明晰，不留情面，逼得人不能喘息。然而他旋即却忽然将声音放软，第一次正视意琦行。那双眼中流动着脉脉水光，意琦行仿佛又听见那若有似无的潺潺水声，莫名地平抚心神。“但是，剑宿，你还有一种选择。选择相信我，相信我行事的准则，绝非以恶为准。其实你，在心底深处，也想杀他不是吗？”

想杀他……意琦行回忆起前日在水上时他骤起的杀机，若非一留衣拦住，后果恐怕难料。更何况他本已在宫无后身上落下红炉点雪，这一条命，早就握在他的手中。

拿他换一留衣一命，看起来似乎并无什么不妥。

意琦行沉沉看着鷇音子，像在思索他话中价值，又像在单纯地压抑愤怒。片刻后他收回了刀，“我如何相信你？”

鷇音子已落落起身，拾起拂尘与他错身而过，“我何须取信于你，我只是给个建议，让你好受一些罢了。你自己考虑，天色尚早，时间还很多。”

二

广阔的天地，丹炉，石座，轻烟缭绕，将入眼都笼罩在朦胧之中，一片飘渺。鷇音子自入定中收回神识，抬眼看看天色，不过才一个时辰。

“你选好了，剑宿。”他说道。

来的只能是意琦行，他实在是重伤初愈，看起来死气沉沉，眼中阴郁。而这死气仍然藏着一口剑，剑光凌厉，能刺得人生疼。

鷇音子盘腿坐在石座之上，拂尘倚臂，并不看他。

寒光曳地，锵然。黑月之泪笔直插入两人之间的地面，震起黄沙，如波澜而荡，却势如山之将崩。

“我不杀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突然跪下。

天地都寂然。

石座上的冷漠道人看也不看，脱口的言语不带一丝起伏。

“别弄错了，我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剑。你就是在我面前千刀万剐，我的条件也不会改变：杀宫无后，救一留衣；不杀，好走不送，后会无期。”

三

自那以后，整整十日过去了。鷇音子或是随便走走，或许在石座上打坐，或是进到内中，不知道做些什么，反正一切如常。

而意琦行石像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简直叫人怀疑他是否还有气。

十日前，两人各自表态，从那以后，再无一言。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开口，等着对方妥协。这漫长的僵持，若非因为一留衣一条命拖着，也许永远不会结束——也有可能以剑宿气空力竭跪到死结束。这场不伦不类的谈判，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因为它等同威胁。而意琦行输不起，所以他注定输了。

“宫无后是无辜的，此事与他无关。”他说。

“无辜？且不论从前。他灭万阙满门，四百四十五人难道人人罪该致死？无关不能代替无辜。”鷇音子打着坐，阖着双眼，“就算他是无辜的。无辜的人很多，但有的时候，牺牲一些无辜的人，可以挽救更多的人。这不也正是你想杀他的理由？”

“他只是无知。现在他跟着梵天，梵天会教会他什么是对错和善恶。他的人生还很长，我没有资格夺取。”

“倒是高尚。你提起一页书。宫无后狐媚高僧，惑乱佛门，想来就算你不杀他，整个佛教也不会放过他。听闻天佛原乡与一页书相战正酣？”

“就算不是宫无后——”意琦行沉声，盯着石座上超凡脱俗的道人，“我也不能这样做。为了救自己的命，夺走别人的命？我凭什么这么狂妄自大？为了兄弟？哈，无论冠以多么美好伟大的名义，都改变不了它滥杀利己的本质！我相信一留衣，他也不会希望我这样做。人活一世，不过一命而已，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我不能侮辱我的剑，更不侮辱他。”

“尊严——好个高贵的词汇！”鷇音子冷笑，“你的尊严倒是比一切都重要。当初两人命危，绮罗生只求得一份解药，可他舍了主人本意，拿原本属于一页书的解药救了你。这算不算偷了旁人余生苟活？要说尊严，它早就在那时被绮罗生糟蹋个干净。你要真这么有气节，不如以死谢罪，省得落人口实玷污清白。”

“意琦行不惧落人口实，我只求问心无愧。我不杀人。”意琦行一字一顿，说得决绝，同样无可置疑。

一个满手血腥的绝代剑宿，一本正经地说着“我不杀人”。这个场景实在滑稽，鷇音子想笑，但他闭了嘴。不是无言以对，是感到无趣。这场争辩，至始至终，理由都是次要的。孰是孰非，了然于胸，无论是他还是意琦行。人生诸事，无非情与理的权衡。由此衍生了善与恶，是与非。若心中是非已定，那所谓的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他已无路可选。

所以意琦行选择得那么决然。

所以鷇音子拒绝得那么轻易。

所以他们僵持了这么长久。

“意琦行，你实在迂腐得可笑。”他沉着眼，默了片刻，又隐约在笑，“将来你会后悔，今日没有杀了宫无后。”

“说将来太远了。他这么不愿意，想来今日若是杀了宫无后，才一定会后悔。”

一个声音忽然插入。意琦行只感一道白影擦着眼角悠悠而过，熟悉的背影就站在他的面前。

正是他自己，哦不，正是绮罗生。

意琦行当下脑子一白。

接着三余站到了他的身边，他还是水墨衣衫，擒着羽扇，出落不凡。意琦行只盯着眼前背影，也不知道看没看到他。

鷇音子也盯着这个不速之客。绮罗生却没有盯着他。他转身去看意琦行，眼神有些沉，少了往日轻慢，无端生出些冷厉。

他说：“起来。”

意琦行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复杂，有点哀伤，有点欣喜，还有别的。最终他摇了摇头，“你退开。”

“有什么事值得你如此？”他的口吻掩饰不住恼怒与不屑，意琦行听了心头一抽。

“一留衣快死了。”明明知道绮罗生已经忘记了一切，他还是这么说了。

绮罗生在零碎的记忆里去搜索“一留衣”这个名字，似乎是他忘却前尘的第一天，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人。他与小生儿有关系？人都跪在这里了，这显然无疑。

他沉默了良久，转身再对鷇音子，“你想怎么样？”这般情境，不难推测这两人供求关系。

鷇音子有些玩味地反问：“你想怎么样？”

绮罗生并不说话，雪璞扇在掌中一扣，劲风如浪，沉寂了十日的黑月之泪铮铮作响。不言而喻。

鷇音子道：“他完成不了我的条件。”

绮罗生道：“什么条件？”

鷇音子道：“杀宫无后。”

绮罗生道：“我替他杀！”

鷇音子道：“这践踏了他的尊严。”

绮罗生道：“什么尊严，活着不死就是尊严！”

鷇音子道：“这不符合他的公理正义。”

绮罗生道：“什么公理正义，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管我看得到的！”

意琦行道：“绮罗生！”

绮罗生道：“闭嘴。”

鷇音子道：“你倒是干脆。可惜你，没资格与我交换条件。”

绮罗生道：“只要能办事，讲什么资格。”

鷇音子道：“我只要他。”

绮罗生道：“固执可是会害人的。”

鷇音子道：“我只要他。”

绮罗生道：“那我杀了那什么一留衣，再杀了你，好歹算是为他报仇！”

鷇音子道：“你杀不了我。”

绮罗生道：“要试吗？”

一振臂，黑月之泪拔地上手，白影寒光直取座上之人。鷇音子连忙旋身一闪，再看已是双足落地，长身而立。这一刀落得决绝，是半点不留情的。鷇音子看看刀，看看他，眼神变了一变。

“你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忽然幽幽地说。

“你想说什么？”听出他话中端倪，绮罗生反而笑了，“又是前尘往事么？从我失忆以来，所有人都在对我说起前尘往事。过往重要吗？重要啊，它是人生的来处。甚至等我老了，回忆起我的过往，那就是我的整个人生。一个人如果忘却了自己，忘却了故乡，忘却了属于他的一切，那么人生从何谈起？生命何来意义？所以失落的人们不断寻找着记忆的碎片，意图填满生命的空缺，求得再次的完整。

可是对我而言，这些意义都没有意义。我是活在当下的人，过去不重要，未来也不重要。你说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你懂什么？我在乎我现在心情好坏，在乎我今日是否喝酒喝得畅快。那些过往，不过只是另一段故事，人生有那么多的故事，我何必倾听每一个？你们总在感慨。难道我的不在乎，反而让你们感到悲伤了么？还是你们其实是在为自己哀叹？”

鷇音子默默听完，他也许认同他，也许只是不想同他争论。

“这样也好。”他说，“这本是你的愿望。”

他说的话似有深意，绮罗生却无意深究，他再提了刀，“现在能杀你了么？”

鷇音子：“……”

“两位且慢。”三余再也站不住了，几步上前，挡在中间。他转向绮罗生，“劳烦你带剑宿入内休息，让我与他一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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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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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32樓發表於: 2017-02-01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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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玩具与兵器】

一

十日下跪，就是铁人也熬不住，何况意琦行还是肉的。所以当绮罗生扶他起来的几乎同时，他就再次跪了下去，绮罗生袖子一捋打算抱他。意琦行眼神一凛：你敢！无奈只好作罢，扶着他一步一挪进入山内。

随便找了个石床坐下，绮罗生颇为心疼地抬起他的腿，刚一触上，就感觉到意琦行全身僵硬。“痛就叫吧。”他环顾四周，然后盯着意琦行无比诚恳地说，“这里没人。”

意琦行神色一冷，却忽而消退了去。他本来该有很多话想对绮罗生说，说一留衣，说是与非，说曾经，可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却只是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绮罗生抬头冲他一笑，“我想你了呀。”见意琦行面无表情，并没有他期待的感动欢喜，只好尴尬地摸摸鼻子，“你失踪几日，我去找兄长，他说他知道你在哪儿，于是我就跟着他来了。”

“我听说你被欲界逮了。”意琦行淡淡地说。

“我这么英勇神武！”绮罗生很不服气，“不过我确实遇见了欲界的人。”

他向意琦行讲诉了两人河上分手后的遭遇，神采飞扬，兴高采烈。提起忘尘缘，他还有点感慨，“真是个美人啊，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感慨完后他去看意琦行，这一眼差点吓掉他半个魂儿。

意琦行脸色黑得可怕。

骗局！都是骗局！至始至终那缕头发就只是引他跳入陷阱的诱饵！没有绑架也没有威胁，对方只用了一缕头发，就将他与一留衣耍得团团转！

实在太高明！

二

“阿嚏！”

忘尘缘揉了揉鼻子，突然感到周身一股寒气窜起。

“唉，坏事做多了，吃个面也不安生啊。”

他感叹着人生的因果报偿，将面前的清水面条往外一推，就起身要走。

走出几步，忙碌的店家才看到这货要溜，忙喊：“嘿！和尚！你还没给钱！”

“无界波答。老板您今日种下善因，明日必得善果。无界波答。”言罢已溜远。

“靠！别以为这样就能吃白食给我回来！死秃驴呀！”

三

只剩两人了。三余看着鷇音子重新盘腿坐回石座。三余无梦生，纵横捭阖，舌灿莲花，遇佛杀佛，遇魔斩魔，唯独面对此人，心头难安。暗暗理了理心绪，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我……”

“你若要求我救人，可以。还是那间春楼，这次不必做琴师，直接挂牌吧。想你风采卓绝，混个头牌信手拈来。”

话到喉头——被鷇音子活生生噎回去，憋得实在痛苦。三余羽扇遮面，“你莫要胡说，我是认真与你谈。”

鷇音子依然在石座上闭目盘坐，不拿正眼看人，“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认真。”

三余知道他是调侃自己，索性无视，直入主题，“一留衣为人正直武艺超群，当初也帮助正道良多，于情于理，不该弃之不顾。”

“他于你有恩，你自报答，与我何干。”

三余又道：“撇开恩情不论。如今一人命危，而你手握生计却吝于施救。见死不救，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我既非佛陀，亦非医者，没有慈悲为怀，也无需悬壶济世。”

“你……”三余实在感到面对这个人就口拙，他深吸一口气，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要剑宿杀宫无后，要他做三件事，可是有什么样的事，比一个生命更重要？”

“这你应该去问意琦行，他的公理正义，不正是比他之挚友的生命更重要？”鷇音子不无嘲讽。

“你瞧不起他，而你与他又有何区别？不是一样，为了旁物舍弃性命吗？”

鷇音子冷笑，“少拿我与他相提并论。他在乎，却选择舍弃；我不在乎，无所谓舍弃。我已告诉过他，出了此山，再无生机。”

“你，你怎么如此冷漠无情？我真难以想象，你所来的地方，如何会生出你这样的异种！”话一出口，三余立刻后悔，他不该如此的。争锋相对只会将谈判推向更加无果的局面。他很少这样失了冷静。正如鷇音子所言，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异种？你不如说孽种更贴切。”鷇音子缓缓睁开双眼，眼角划过冷冷的笑，一丝愤怒，淡得几乎看不见，三余也并未看见。他重又归于平静，“你也不要一味指责我，我没说不救。是他没有通过考验，拒绝的人是他不是我。你不怪他，反而怪我，这偏见明显得叫人心寒。”

他又在调侃。三余明知，心里却升起一点心虚，随口应道：“这算什么考验！”

“鷇音子的考验。”他理所当然地说。

三余：“……”这是在说笑话么？

鷇音子从石座上下来，朝他走来，“上一次你为意琦行向我讨问无字之印的线索，这一次又是为了他向我求情。为什么总是为了无关的人劳心劳力？他们不见得知道感激。”

见他逼近，三余直觉想要后退，但他忍着，“剑宿不是无关的人……”

“他们并不懂得感激，而你，殚精竭虑，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得到的除了一句无用的‘感谢’和冷漠的背影，还有什么。倒是付出的真心，被践踏得一无所值。”

鷇音子比三余高了半个头，他站的近，三余得抬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闻言他不由一笑：“谁说它一无所值？且不论这世间，忘恩负义之辈有之，然而性情中人却也不乏。但纵使所有人都无情，那我也就不爱了吗？我不喜无情，却要将自己变成无情的人吗？你说我劳心劳力，我承认，但这未必是为了得到什么。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想这样做。在江湖飘荡，身不由己的时候那么多。很多时候，我甚至识不清自己本来的面貌，有很多人很多事，在我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我或许早已面目全非。但越是在这样的时候，我越是珍惜心中本来所想，喝我想喝的茶，救我想救的人。在有限的自由里，做我自己。”

鷇音子凝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幽暗得犹如无底深渊。片刻后，他转身，“很好。”他说，“我不救人。你请便。”

三余愕然。这结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他知道这绝不是开玩笑。鷇音子说完就走到桌前坐下，就着桌上一本旧书随手翻看，任凭三余铜唇铁舌，置若罔闻。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轻烟在四周缭绕，将罗浮丹境渲染得愈发静谧祥和。潺潺水声若有似无，辨无来处，只听进心里，浸得清凉。

“只要你救一留衣，意琦行必定留情于你，到时候，就算他不能如你所愿随意驱使，将来谋局策划，他也会是你的一大助力。相反你不救人，就等于杀了他。一个死人，纵使剑寒九州也是废物。须知人情往来难还，况且意琦行重情苛礼。你明事理，收买人心的手段想必无需我来教你！”

三余立得笔直，双目紧闭。

“你终究还是说了。”鷇音子撑起额头，“什么恪守本心，什么情深意重，是别有居心就不必说得那般冠冕堂皇。那些你爱过的人，真心付出的人，他们如何践踏你的情意，如何背叛你的真心？这么漫长的年年岁岁，你耳闻目见、甚至亲身经历的，难道还少吗？你又不是神，一个人能有多少真心能够挥霍？你也会疼，也会累，会疲惫，会——心灰意冷。对吗，三余无梦生——不，素还真？”

他看着三余神色怅惘悲怆，心生愉悦，连步履都变得轻盈。

“我允你了，三余无梦生。”鷇音子回答，坐回石座之上，“这个人情，我卖给他。”

三余不知道最后他是如何离开罗浮山的，冬日的风迎面吹来，吹进裸露的脖颈，凉进心里。脑海中反反复复跳跃着鷇音子嘲讽的眼神，让他行步无比沉重，连呼吸似乎都难以承受。

四

三余的言辞，惊呆了一只丹炉，丹炉君感到它的三观在这一日被刷新了。曾经的美好信念被满满的恶意攻击得只剩下渣渣。丹炉君表示很心塞。

于是它开始哭号：“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啊！”

而它的主人气定神闲，盘腿上坐入定，其实是在打瞌睡吧！丹炉君不甘放弃继续哭号，终于主人睁开高贵的眼皮嫌恶地看它一眼。丹炉君察言观色，不失时机地哭号更剧。

“因为我寂寞。”终于主人大发慈悲如是说。

丹炉君：“……”

“正好你聒噪。”主人继续说。

丹炉君：“……”

“我要告诉意琦行！你这恶魔——我……我……唔唔唔！”

任凭丹炉君呜呜啊啊，它的主人无动于衷，坦然姿态仿佛在嘲笑它的不自量力。

“有本事不要给我下禁言！让我大声喊出我的名字！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解开老子禁言！放老子出去！老子要跟你单挑！”

“闭嘴。”主人有些不耐烦了。

“哼！你让我聒噪就聒噪，让我闭嘴就闭嘴，你当我是什么！”

“玩具。”主人回答。

丹炉君：“……给老子等着，有朝一日自由得还，老子绝壁虐你千百遍啊千百遍！让你再不敢小瞧小爷我……唔唔唔！”

五

由于丹炉君太过聒噪，超越了主人的期望值，于是惨遭彻底禁言。重拾言语功能，已是几日后的事情，彼时意琦行与绮罗生早已离开丹境。

它不知道主人有没有被憋得狠，反正它被憋得狠了。它灵肉分离，重创的肉体被药棺养着，魂魄附着丹炉而存，需靠着主人日日一滴血施术维持。它曾惊恐地问，要是你出门几天那我岂不！我会怎么样！后果严重不？主人点头，后果很严重，你会……饿。

好想揍他，丹炉君想。

这日主人为它滴血施术，说，意琦行宁可坚持他的原则，都不救你，你似乎并不难过。

它愣了一下，然后吸吸鼻子，如果有手的话它很想摊一摊以表无奈之情。

“有什么好难过的，他一直都是这样。当年渊顶十四个孩子，他是最早上山的那个，我是第二个。师尊不管事，我们几乎都算意琦行拉扯大的，文韬武略，为人处世。迷眼和夜奔刚上渊顶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他手把手教他们认字发音写字。他虽然淡漠，可我知道，这都是他的心血——可他还是杀了他们，毫不犹豫地杀了。夜奔七人自成外聚七修，堕魔为恶，盗取三凶，草菅人命。那是一夜除夕，所有人都死了，渊顶的血，将雪染得比年夜的灯笼还红。只剩我和他，他，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丹炉君轻声说道。

“他是绝不容情的。”

主人不以为意，“你没做错什么，他也不让你活。”

“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包括他自己。不准别人做错什么，也不准自己做错什么。”丹炉君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不能容忍，丝毫的瑕疵。”

“听起来倒是个铁石心肠的。”

“铁石心肠么……”丹炉君喃喃两声，蓦然笑道，“对，就是这个形容，铁石心肠。”

主人道：“但我看不出你在怪他。”

“我不能怪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丹炉君顾左右而言他，“倒是你，为什么你这么执着宫无后？他有何关键？我听意琦行说，他有血泪之眼，是极致天生，是武学奇才，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主人看出它的回避，倒也没有追问，只回答道：“我并不在乎宫无后。”

丹炉君似乎很震惊：“那你还要意琦行去杀他！那样折磨他！要不是三余……”

“要不是三余无梦生，我本不打算让意琦行知道你还活着。”它的主人看来有打断别人说话的毛病，已确诊，“让他充分体会我的勉为其难——事实上我也确实勉为其难——他才能愈发重视这段恩情。人，得到太轻易，就不懂得珍惜；受惠太轻易，就不懂得感恩。我不是慷慨的人，受我之恩，当有所偿。”

“那你想要他，怎么还你恩？”丹炉君心有戚戚。

主人答道：“他不杀也罢，不过一个烟都而已，算不得多大变数，我说过那只是个考验。要他杀，是想看他能否堪用。我需要的是一口刀，为我今后要行之路披荆斩棘，不计代价。意琦行有幸，我看得上他。可惜他做不到。不能控制的刀，我要之无用。”

丹炉君愕然，旋即怒火中烧，“你，你把他当成什么——”

“兵器。”主人答。

丹炉君大怒：“你实在是——所以从一开始，你救我们就是有目的的！你那么刚好出现在那里，是预先就算好的！”

主人并不否认。

丹炉君打个寒颤。之前它没有想到，为什么主人会在哪里刚好出现，时间地点恰如其分？欲界的逼杀秘而不宣，他又是如何知道，并且预先料中结局？它不可遏制的产生一个疯狂的联想，这个联想，连它自己都不敢相信。它行走江湖，人心叵测看得太多。很多事情不是它不会想，而是它不愿想。

如果这个联想是真，那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丹炉君看着石座上阖眼盘坐超然物外的灰衣道人，一股凉意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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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好友【鷇音子】已上线。。剑宿你的好日子算到头了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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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ng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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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33樓發表於: 2017-02-01 02: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就应该猜到那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就是扣子！我改说什么？阿行，你的好日子真的是到头了！另外楼主厉害，一口气竟然更新这么多！

最难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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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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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34樓發表於: 2017-02-02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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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大叔来袭】

一

彼时立在渊顶之下，摇着折扇仰着头，望着参天入云的山体，绮罗生觉得这就是他人生路上不可攀登的高峰。然而行至此路，再谈退缩，往后他就不必再见小生儿了，直接绕着走吧。刚咬牙硬撑，准备提气运功，意琦行就从后面上来，一手托着棺材，一手托起他，飞身而上。

当时鷇音子将药棺连同药棺里的一留衣一起交到意琦行手里，“嘱咐”他，伤势严重，旷日费时，短则半年，长则十年，以水养之，切忌开棺。意琦行接过时满脸的神色复杂，绮罗生一旁看着，差点以为他要摔回去了，然而那激烈的情绪终究逐渐平静下去。他低声道了一声多谢，转身离开。

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如果意琦行忍受不了被这侮辱一般的施舍，他大可以把棺材摔回去。但他无法不忍受，更无法不感激。因为这药棺里是一个他挚爱的人，而眼前的人，将他带回他的身边。

鷇音子说，要感谢就谢三余无梦生，是他为你说情。

绮罗生看着意琦行将棺木缓缓沉入潭水中，又看看他的脸，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说：“你不高兴。”

“我什么时候高兴过？”意琦行反问得漫不经心。

绮罗生被噎了回来，答不出来，索性扭头看四周。这个水潭在渊薮的深处，掩映在林木之中，格外湿寒。“你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毕竟我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

绮罗生眨眨眼，扭头继续装作看风景。

意琦行却兀自淡淡续道：“你也熟悉，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

绮罗生拿扇子敲了敲头，“那咱俩还青梅竹马了？”

“不，”意琦行说，“是监护关系。”

二

乌木雕云纹的长桌，两丈排开，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目不暇接，曼妙的仆女们仍在接二连三地端摆，刚出锅的盏蒸鹅和入鼎的炮豚相靠，乳白热气氤氲，朦胧了长桌面对彼此的面容。

桌前两人，桌上却只有一副碗筷。

步香尘撑着下巴，望着在散开的热气后逐渐清晰的青年，而那青年只是垂眸自己吃得挺嗨。

“寒舍的厨子，可还过得去？”

宫无后夹起一块藕丁，“尚可。”

若是厨房里一大早被揪起来热火朝天忙活到午时的掌厨们听见这个敷衍的评价，指不定要争着去跳湖。他们都是经验老道身经百战，自诩业中翘楚，有幸楼主伯乐识马，就职于春宵幽梦楼，多年以来宾客入席，没有不赞不绝口的。如今这黄口小儿倒是食之如水，不咸不淡。

“不怕一页书找不到你着急吗？你就这么来了，有没有告诉他？”步香尘不知道是出于关怀的心思还是八卦的心思，慢悠悠地问。

宫无后答：“他最近比较忙。”

“你这个人也真是没心没肺。可知梵天如今处境，可全是因为你呀，你还如此漫不经心，若是我，一定难过得涕泪涟涟。”步香尘笑着说。

“为什么？”宫无后停下筷子，抬头看着她。

“为什么是因为你？还是为什么我难过？”

宫无后说：“他是梵天，是佛。”

步香尘叹了一声，拨了拨颊边发丝，“佛啊佛，佛就不会难过吗？”

宫无后固执地说：“他是梵天。”

“是梵天所以无所不能无懈可击吗？”步香尘轻轻一笑，竟显得几分端庄，要是让意琦行看到一定要吐槽她搔首弄姿，反正她不论做什么在意琦行眼里都是搔首弄姿。她似乎并不想深谈，换了一个话题，“我观你身上有意琦行留下的剑招，这又怎么回事？”

“唉，”闻言换成宫无后叹一口气，“都是无后不好，惹了阿爹生气。”

好在侯娘没有吃饭喝水，否则她一定会失态，“阿爹？难不成绮罗生还有这功能！”侯娘你这逻辑是不是跳得略快而且方向很惊悚呀！

宫无后说：“阿娘说他是改嫁。”

步香尘：“……”臭小子嘴巴放干净点啊！这么不要脸你师尊知道么！到现在她一点都不好奇意琦行为什么给他落下红炉点雪了！这得有多活该！

三

话说为什么自己都不自觉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宫无后和八竿子打不着的步香尘会这么和谐地坐在一块唠家常。其实一开始，丹宫是拒绝的。

那一日，流水潺潺，宫无后蹲在河边，静静听着这声音。最近总是遇到前来寻衅的佛门弟子，男女老少高矮肥瘦一应俱全。虽然他早有耳闻一页书在佛门中的分量，但是这般“号召力”仍然磅礴得让他不由咋舌。

每当这个时候，宫无后总不愿在场，他自觉那是佛门的家务事，与他无涉。好吧虽然这种想法略有欠扁，但他还是避开了，出于一种奇怪的排斥感。

比如现在。

外出许久，他竟意外地开始怀念软红十丈里缭绕的荼蘼和香软的柿饼，虽然天下到处是柿饼，但似乎都比不上朱寒做出来的好吃。但他随即又为这种怀念感到可笑，不是心心念念要逃离的地方吗？不是恨不得夷为平地的地方吗？为什么如今身在囹圄外却反而留恋起笼中安适又清闲？

他自己都气笑了。一颗石子怒然入水，崩碎一镜幻象风景。

簌簌——

又来了！

为何就是锲而不舍地不肯放过他！

心中恼怒，朱虹之剑剑锋一侧，蓄势待发。林间藏匿的来者显然也感受到森然的阴鸷气息，一时之间，林间水畔，寂静得诡异，仿佛连同呼吸一齐静止。

“哎呀，这位顾盼生姿的美人，不知是哪家公子呀？”

突如其来的软媚娇言，紧窒的氛围登时一破，双方似乎都为之一愣。丛林中渐盛的气息倏然间缩了回去，犹如受惊的蛇。宫无后收起剑，眼里几分不豫。他满心抑郁，本欲一杀为快，想象着那个人听见他虐杀同门的消息时脸上的愤怒，好歹能让心情舒畅不少，不料却被打断。

来人华裳红袍，步履生香，发间步摇随动而吟。她盈盈走近，宫无后防备地后退，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步香尘被他野兽一样的戒备逗乐了，这罪恶的场景让她不可抑制地又一次产生了大老虎调戏小绵羊的快感。天地为鉴，她的初衷绝不是为了调戏。打酱油的路上不巧邂逅两方人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秉着“助人为乐”的良知她上前进行了阻止——对，这就是事实，绝不是因为她知道面前人是谁而别有居心。

“荒郊野外，公子孤身一人，若是遇上什么不测，那就危险了呀。”步香尘说。

宫无后不言。

“小女子步香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步香尘又说。

宫无后不言。

“小女子不才，寒舍就在前方不远，若是公子不弃，可愿前往稍作歇息，让小女子略尽地主之谊，为公子伺候？”步香尘继续说。

宫无后转身就走。

“哎公子呀别走呀相信我绝不是怪阿姨呀……”

四

时隔一日。

步香尘戴了新进的牡丹红玉金步摇，走上回家的小路上，一边搔首弄姿，一边顾影自怜。忽然头上一阵异感，抬手摸到一朵血红的梅花，沾着清晨的寒露。

“早上好啊，怪阿姨。”

红衣的年轻人吊着双腿坐在枝桠上，手里捏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红梅，笑意盈盈。

“我一个人无聊得很。姐姐说过请我做客的话，还算数么？”

五

“楼主，外面有人来访。”

吃得正好，小抱琴走进来，禀报说。步香尘的目光并未因此从宫无后身上移开，“哦，是谁？”

“没呢，不认识的人。”

“哦，那帅吗？”

“这……楼主，你看看就知道了。奴婢，奴婢实在很难用语言形容啦！”

“对不住，我太饿了，等不及就进来了。”浑厚的男低音接在小抱琴细嫩的声音后响起。女孩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就是他，楼主，来讨……额，来化缘的。”

来人戴着斗笠，手拿竹竿，颈挂佛珠，却身着暗红长袍，不伦不类的僧侣打扮。“我听人说幽梦楼是男人的天堂，所以我就来了。希望楼主给口饭吃，我已经三天没进食了。”他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麻瓜一样纠结的脸。不知道绮罗生若是看到，会不会记得这就是曾经被他狠狠吐槽、被一页书一掌拍飞的那个可怜人。

步香尘浑身一抖，“你当我这儿是收容所？这里是美貌男人的天堂，不是男人的天堂！”

“我认为我长得很有男子气概。”他一边说一边走进内室，老大不客气地在桌子一边坐下，对小抱琴说，“麻烦给我一副碗筷，谢谢。”

小抱琴为难地看看步香尘，等待楼主的指示。

步香尘扶额。这该说是率直还是该说是智缺？这得二到什么境界才能目空一切地登堂入室？难道这就是佛门弟子的禅么？这真的不是二皮脸么？罢了，看在他二得这么唯我独尊的份上，给他一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道大师从哪里来呀？”步香尘照例寒暄。

“自来处来。”

卧槽这回答会不会太官方。

“小女子观大师衣着不凡，与寻常僧侣有所不同，不知可是有何深意么？”

“哦，你说这帽子吗？没什么深意。那天下雨，我被淋湿，正好有个和尚路过，我看他戴着斗笠，就杀了拿来。挺实用，既能防晒又能挡雨。”

步香尘沉默了。

宫无后至始至终都在吃，闻言，他还是在吃。不过他的确无需惊讶，这与他顶多算个一丘之貉。

要么此人如宫无后一般，是非无定，不以杀人为恶；要么，杀人如麻，可谓得心应手顺手而为。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好相与的好么！要是刚刚没答应给他吃，这会儿会不会已经血溅幽梦楼了？！步香尘压抑着内心汹涌澎湃，一股柔劲暗探来人根基。

岂料麻瓜脸大叔竟然敏感无比，感受到柔劲暗探，顿时大怒，掀了饭桌，“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试探我？是我长得不够正直么！为什么要试探我！你不信任我！你竟然怀疑我！”

宫无后维持着夹起一颗藕丁的动作，眼睁睁看着满桌菜肴沦为一地狼藉。

“大叔你够了，明明自己可疑，还要迁怒别人不信任。”他端着碗，不满地说。“你迁怒就迁怒吧，干嘛掀桌？没上过学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听过没？这串佛珠是挂好看的么？多少农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千辛万苦日复一日，就是给你这么糟蹋的吗？你这么无耻，你家住持可知道？”

“臭小子，你敢骂我无耻！”看来敏感的麻瓜脸大叔就听懂了最后一句，怒上加怒，张牙舞爪。何谓怒发冲冠，今天算是见识了。那头发竖起来，斗笠被顶出十丈远。“啊啊啊！我要让你们为冒犯阎达付出代价！都死来！”他似乎失了理智，神态癫狂。

而那话中的名字却让步香尘悚然一惊，她正想出声提醒宫无后。可麻瓜脸大叔一掌向她击来，宏大掌气相隔尚远却已然使她呼吸一滞。本能地后退，夺命魔掌毫不放过她，更快逼近。

突然眼前红影一闪，朱虹之剑与魔佛恶体锵然交锋！

交锋第一招，阎达岿然不动，宫无后退后七步。朱虹落地，宫无后吐出一口血。

“小娃儿，真不怕死！你还是第一个往阎达掌下撞之人！哈哈哈哈！”麻瓜脸大叔仰天大笑。

不以为意地擦了血迹，宫无后说：“说不定我还是第一个这样骂你的人。”

“哦？如何骂我？”

“没头没脑朝天笑，不是白痴就是癫。”

“黄口小儿！无礼放肆！给我死来！”大叔怒极一掌，宫无后侧身避开，凉亭双柱惨遭毒手，轰然粉碎，亭子顿时崩塌。

“哼！还会躲！”

“我又不是白痴。”

“臭小子！你要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阎达双掌聚气，凉亭废墟在他脚下呻吟。

“除了这几句，你就没别的词了吗？是不是真白痴？”所谓找死大概指的就是这种人，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对象地作死，这简直就是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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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35樓發表於: 2017-02-02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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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埋下】

一

初涉江湖、年纪轻轻的丹宫无后，遭遇漫漫杀途、亘古血路的魔佛恶体，有一种小白兔遭遇东北虎的命运感，命运的天空上大大的写着一个“死”字。连作者都不看好这场相杀了，小白兔还有何希望可言。

可是，可是！明明已经血色淋漓，为什么还不倒下？

血液染红五指，沿着朱虹剑身汩汩酣流。血洒遍地，随着人的移动在地面划出蜿蜒的痕迹。

再一次近身攻击，阎达被狠狠锁进那双眸子里。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闪烁着嗜血疯狂的光芒，杀意炽盛，血气沸腾！一只蝼蚁！一只卑贱渺小的蝼蚁凭什么惹得恶体阎达热血沸腾？阎达无法自拔地意识到自己被拖入一种癫狂的战斗状态，杀下去！只想跟眼前之人，永远杀下去，直到一方死无全尸粉身碎骨！

“哈哈哈哈！好小子！真是好小子！”

又是一招拆合，宫无后吐出更多血，阎达又是仰天大笑，红发飞腾，又似喜，又似怒。宫无后抹了血迹，眼底冷寒彻骨，却带着疯狂，像渴血的凶兽。

阎达大笑收毕，再起万钧掌力，轰然向前——然而竟未达该有距离！一人白衣白发，硬生生将他半途截下！

两人对掌，阎达尚不及反应，轰然掌力反向袭回，竟将他震退三步！

可魔佛恶体显然不是来者的关切，他回身，拂尘一扫，几成血人的宫无后蓦然昏去，朱虹脱手，来人忙侧身接住，刹那间素白袈裟血色斑驳。

观战偌久几乎傻掉的步香尘率先回过神来，“这边！先带他入内躺下！”

落下那威风凛凛的魔佛恶体阎达，独自一人还立在血洒遍地的院子里。

二

香罗软帐的房间内，血气弥漫，步香尘在床边诊视。一页书至始至终沉默地立在一旁，握着拂尘，面沉如水。被宫无后沾染的一身血色，让他看起来添了戾气。

“唉，从没见过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的人，真当自己的身体不是肉长的。不过看在他这么拼命保护我的份上，小香儿还真忍不住有一丝拉感动，要不是他出自烟都……我就以身相许了。唉，好可惜。”她喃喃着，顿了顿再补一句，“太可惜了。”

“他伤势如何？”

“不容乐观。失血过多就不说了，五脏六腑受损严重，多处骨折，尤其臂骨几乎粉碎……”步香尘暗暗咋舌，“按理说，这不可能啊，这么严重的伤，方才他是如何站得起来，还禁得起提剑战斗？”

“多久？”

步香尘知道他问的是多久能够痊愈。不是问能否治愈，而是问多久治愈，这份没有理由的笃定此时听来莫名惹人哀叹。“这种毁灭性的伤势，若是换做普通大夫，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不过不知幸或不幸，今日叫他遇上我，我能医好他，但需慢养，费时偌久，你要耐心。”

一页书听完，转身离开。

“你去哪儿？”步香尘忙问。

三

阎达仍在院中，见一页书出来，竟殷切迎了上去，双膝一跪，失声动容一声喊：

“大哥啊！”

一页书走向他，走过他，半眼不瞧他。

“大哥啊！”他又叫一声，一把拉住一页书衣袖。

一页书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掌落得狠厉，破肉见血。阎达吐出一口血，往后跌倒，衣袖一时脱了手。一页书眼神极冷，默然离开。

阎达爬起来，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神色悲怆，仍然轻唤：

“大哥啊……”

四

要说三余无梦生，或者，素还真，武林走跳这么多年，天不怕来地不怕。守着苦境，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来杀神鬼来杀鬼的气魄。若要问他，顶天立地还忌惮什么？他会说，一页书。

尤其是愤怒状态的一页书。

好在前辈到底修佛，性子淡漠，好歹还算平和。加上素还真长袖善舞的功夫，多年相处，不说游刃有余，倒还算得上得心应手。所以目前状态的一页书，素还真其实处理得并不多，自然应付经验也不多。

“三余无梦生！”

“在！前辈寻我何事？”人未到势先至，一页书进门就是一声喝。三余腾地站起来，一反优雅与从容，看得屈伯伯老眼不禁一瞪。三余说为前辈沏茶，他才一回神，蹬蹬蹬跑进内室。

“随我来。”言罢转身就走。

三余无奈，只好战战兢兢跟在后头。然而一走出非马梦衢，他看到前方远远站着一个人，红袍斗笠，手执竹杖。却气势非凡。

“那是……”

“不必理会。”

一页书找三余自然是为了医治宫无后。可你要问他为什么知晓三余会医术你特么不是失忆了么难道还能是选择性失忆？他会回答，直觉。心中一种莫名的肯定与信任，来的无由而俨然。人会有很多莫名的感觉，它们被称为身体的感觉。但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信。一页书显然属于前者，三余目测属于后者。

在看到宫无后那一瞬间，三余立即就明白了一页书找他来的原因，而他的脚步却明显顿了一顿。他难得失色，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身前的白衣佛者，欲言又止，默默走到床边。

宫无后仍然昏迷，脸色苍白，被步香尘包得像颗大大的肉粽。他轻蹙着眉头，似乎正在难受。三余捏着羽扇，久久没有动作。

“如何？”

终于一页书不耐烦出了声，让他倏然惊醒。

他抿了抿嘴唇，握扇的指节愈发惨白，“你是真心的？”

那口吻竟有几分沉痛。

步香尘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默默退了一两步，力求降低存在感。而一页书姿态依然，或许他察觉到了三余的情绪，或许无心察觉，他只是沉默，答案却早就不言而喻。

“好，我救他！”

三余很快恢复了淡然，他没有回头，长身而立，“请让我独处。”

一页书嗯了一声，步香尘随之出去。

房中只剩下沉默了三余和昏迷的宫无后。三余在床边坐下，他还是没有动作，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空气中一声长长叹息。

“如果这是必然的劫难，那我……只能让它终结。”

五

正是夜深。一点烛火，映得屋中昏暗而温暖。屋外的寒风吹不进来，火苗平缓而安静地燃烧着，偶尔爆出些许烛花，细弱无声。

宫无后醒来就是面对这样的空间。他恍惚有种回到软红十丈的错觉。在那里，夜晚也是从不灭灯，香炉中荼蘼香静静飘渺，烛火黯淡，却到底不至于黑暗。他常常这样躺倒在床上，望着上方空洞的屋顶，光影偶尔轻颤，失落在漫无边际的虚无之间。

起身动了动身体。记得他与麻瓜脸大叔干架，相战正酣，神智不清，在某一刻终于轰然倒塌，紧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对了，是一页书，他回来了。不知道他睡了多久，纱布已拆，不见伤痕，周身气血畅通无碍，完全不像是大病初愈的状态，哦不，是大伤初愈。

在床上躺得烦了，便再也不想往上面爬。拉开门，寒风迎面呼啸，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呼吸都为之一滞。已经寒冬了。到了夜晚，冷风更是肆虐。满园残叶飘零，洒满一地。

但他还是走了出去。头发和衣裳被风吹得乱舞，他也不管。

步香尘到底还是个喜清净的人，幽梦楼人本就不多，夜深时分，更是寂静无声。只路过一间小屋，屋中一方小炉，炉上坐着一盏土锅，炉火呼呼燃着，守候的老仆却捏着蒲扇歪着脑袋正打瞌睡，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呵呵傻笑。

宫无后心里忽然一暖，醒来时的黯淡去了不少。

说出来也许没有人信，其实他是喜欢人的。所以他那么喜欢在集市里瞎逛，因为那里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他喜欢看着老头子们围着一起，为了一桌不怎么样的棋局七嘴八舌；喜欢看小姑娘们三三两两凑在胭脂堆前，说哪家公子俊俏，又互相取笑；甚至喜欢看膀大腰圆的胖大妈高举扫把满大街追着熊孩子打。他觉得有趣，觉得这些人……都跟他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那些生活，也许好，也许不好，但到底，是跟他不一样的。只要跟他不一样，就已经很好了。

绕了很多路，七弯八拐，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楼亭渐少，眼前愈发开阔，不远处的土地隆起一片不高的小丘。那最高的地方，优美而娇懒地卧着一株巨大的老槐，在夜色中愈发显得一树花串皎白。现在不是槐树开花的季节，可树下立着一个人，一个在宫无后眼里无所不能的人，反正有他在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奇怪。

他似乎感受到了有人靠近，回过头来。

“过来。”

他伸出手。

宫无后就走了过去。

一页书抱住他，第一次，紧紧地拥抱了他。宫无后感受到他脖颈间代表着生命的脉动，轻微而规律，以及拥抱着他的这具身体传来的浅浅的温度。他似乎在风里站得久了，身上带着凉意。

“你初愈体弱，不该这时候出来。”

宫无后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任由一页书抱着。

风还是吹，老槐巨大的树荫在他们头顶摇曳，沙沙的细响犹如夜间妖魅的低语。

“一页书，你会不会难过？我是不是很没心没肺？”宫无后忽然说，顿了顿他又补一句，“楼主说我很没心没肺。”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答，他以为一页书没有听懂，正准备再解释一下，就听耳边传来声音，“这样挺好。”

他挣脱他的怀抱，去看他的眼睛。

“真的？”

“这是我给你的爱情，你不必爱我。”

他睁大了眼睛，想从另一双眼睛里找出哪怕一点说谎的迹象，然而他一如既往地失败了。一页书面如止水，没有怨怼，也没有故作的姿态，那里真的一片空灵。

宫无后点点头，多少算是安了心。这是一页书一厢情愿给他的爱情，他不必负责。当事人都说了，不必负责，成败都与他无关。他本该庆幸的，不知道为何心里却泛起几分失落。

他抿着唇，在心里转了几回想说的话，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你不要跟着我了。你看我脖子上这剑痕，我没几天好活的了，你还跟他们翻脸，傻傻的，不值得。”

一页书问：“你想结束了吗？”

他忽然感到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他背过身去，低声道：“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就让它这样结束吧。你回去你的云渡山，继续做百世经纶。而我，我也会回到烟都，做我要做的事。”

“什么是你要做的事？”

宫无后闭上眼睛，却没有回答。

“我这短短的十几天，就经历了多少年来都没有的经历，遇到很多人，看到很多事，去很多地方。这都是意琦行和你带给我的，我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你不明白那种感受。你问我是不是想结束……如果意琦行不给我留下这红炉点雪，我不会想到去死。可是他给我留下了，我也不觉得悲伤。也不是说，什么与其在牢笼里富贵长生，宁愿自由自在地朝生暮死……结束不结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以前在烟都，日复一日，极目所望，只是软红十丈一方天地。有蝴蝶飞进来，我就让朱寒把它们抓起来关进瓶子里，这样，到了晚上，我就觉得被束缚的不是我一个人……”

“可这就是我的人生了，不管多么不愿意，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我的人生了。一只被困在瓶子里的可怜卑微的短命虫子。生无可恋，死不足惜！”

说完他又沉默了，静了静，低声仓皇道：“对不起，让你听这些……我，我走了……”

“我有一种朦胧的记忆，仿佛我曾经历过最黑暗、最痛苦的时期，却始终不曾体味过真正的绝望。”一页书在他身后，轻声地说，“每当我以为走到那样一步，再没有希望了，再也撑不下去了，想放弃。可事后，却又觉得，不过如此而已。苦难来临时，对每一个人都是难捱的，然而事实上，它们又是多么司空见惯、平凡无奇。当我身处其中，识不得，辨不清，痛苦沉沦，无法自拔。可在那时若是将灵魂抽取，放在事后，放在局外，却总能找得到解脱的理由，一如自身审视他人的苦难。”

“所以人们有了佛。佛教人们，要无我。像看待世间万物一样看待自身，那么一切加诸在自身的痛苦，都只不过是时光流逝中的微末浮尘，还有什么值得挂心。苦难至此得以化解。久远前的人类创造了佛陀企望普度众生，古往今来，一代又一代的修行者在追寻佛的道路上苦苦跋涉。然而他们早已在漫长的旅途中失落了最初的信仰，他们早已遗忘了自己的源头。于是另一种苦难诞生了。佛本在人，人却外求诸佛，意义何以寻求？价值何以值得？”

“然而诸生在我，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可以是意义。就算有朝一日，世界付诸荒芜，生灵皆灭，剩我孤身一人，若仍有一枝桃花绽放在我的眼前，我依然会想要活下去。”

他顿了顿。

“这就是我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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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17-02-04 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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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境外八卦】

一

兔起乌沉，一盏小烛。屋内光线昏暗，清雅熏香燃着袅袅青烟，在半开的窗口散出，引入淡淡月光，和着幽香弥漫整个房间。

入夜不深，屋外却已寂静一片。间或传来若有若无的人声，十分遥远。

屋内一人青衣银丝，眉宇肃然。他阖着眼，又像小憩，又像等待。

细看，屋内竟还隐着另一个人，那人半掩在昏暗的阴影里，殷红的袍角，在跃动的灯火下泛着靡靡光晕。屋外夜风带着寒意自窗棱间吹入，拂动一头雪白的长发。

片刻后，阴影里的人随手扔了一页白纸，语中带笑。

“这可是玩命的事。”

古陵逝烟睁开了双眼，眸光深沉不可捉摸，“但你却不像是惜命的。”

“哈哈。”那人轻笑两声，懒懒挪到桌案之前。烛火照出了他的脸，朱唇如血，眉目清秀却妖中带媚。他凑得很近，玩弄着古陵逝烟颊边冠带，“我说玩命，是玩弄他人生命。你呀你，怎么这般残忍？就是那山中最毒的毒蛇，也比不得你三分狠毒呀。”

他放开古陵逝烟，退回了桌案之后，指尖在桌上信手划着，悠悠说道：“不过我倒很喜欢。”

古陵逝烟道：“你还没有说出你的条件。”

“这么大的手笔，要价可不便宜。不过你放心，我要的绝对是你能给的。小本生意，诚恳经营，就算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世人都道恶鬼贪婪，其实我们才是真正一分钱一分货，诚信公平，不坑不骗。比起那些黑心奸商，不知良善了多少倍。”他摊摊手。

对方说得轻巧，古陵逝烟却没有露出任何轻巧的表情，但他并未催促，等着对方说下去。

那人冲他笑笑，手指伸进茶杯里，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

古陵逝烟惯于沉敛的面色竟然变了一变。

“那冰雪般的高洁，多么令人向往啊。”那人闭上眼睛，感慨道。

一瞬间古陵逝烟蹙了眉头，又很快散开。他陷入了沉默。

“咦，都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反而犹豫了？我可是素闻大宗师果敢勇毅之美名的。俗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您已是逆命而为，如何还想着完璧而归呢？能捞到个残肢断臂也就不错了。这世上又怎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那人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力求买卖的成交。

“我以为这种东西只在市井杂谈中才有。”半晌后，古陵逝烟道。算是答应了。

那人咯咯笑了，那笑声在黑暗的夜里听来分外阴冷渗人，“我可是恶鬼啊……在其职谋其事，做鬼也要有职业操守嘛。就像大夫是悬壶济世——其实两者本质上是一样的对吧。”

“哈。”

古陵逝烟应声一笑，抬起了头：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二

意琦行十分后悔自己嘴贱问绮罗生为什么在罗浮山要为他出头。绮罗生一脸的理所当然说，我的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这不是存心灭我总攻大人的威风么！他话还没有说完，意琦行就说你去死吧。

绮罗生摇头叹息着说你这么爱吃醋，以后真成家可不能做大的，要么可不就是某嬛传的皇后第二，朕可不得断子绝孙呀！末了还会撕心裂肺地对朕喊臣妾做不到啊……想想都特么可怕——啊！你干嘛踹我！

就在这时，意琦行突然一怔——

绮罗生两手护胸，“你想干嘛？”

意琦行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似乎哪里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

“春秋阙呢？”

怪不得看他一身清爽，这根本就是少了某一重要部件啊！

“哦，你说那把剑，”绮罗生听他说的是这个，顿时松了一口气，爬起来对他笑靥如花。

“扔掉了呀。”

意琦行：“……”

“我那天发现，这扇子竟然是一口刀唉！正好那把剑用得不顺手，我就扔掉了——其实我是练刀的吧哈哈哈。”他兴奋地拔出江山艳刀，展示给意琦行看，“咦？你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意琦行脸黑：“扔哪儿了？”

绮罗生捂脸：“额，我喝多了……”

意琦行：“……”

绮罗生：“……”

你特么过来劳资保证不打死你！先前意琦行有所顾忌，思量眼下还不宜使两人换身之事公诸于众，若贸然将兵器换了回来难免惹人猜忌，加之他用刀当剑使也没觉得有何妨碍，因此与绮罗生重逢几次都未提此事。谁知就少提了那么一两句，这货就这么特么不省心！

所幸扯皮的时间并不多。

一辆马车以风驰电掣般的姿态从街道中央一扫而过，生生擦着意琦行肩膀掠过。错身之间，帘子掀起，意琦行竟然看到一个意料之外却无比眼熟的影子。

这不科学啊，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儿？在市井民俗的大街上？他瞬间联想到前阵子与大家姐的“偶遇”，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当下扯了绮罗生，半紧地跟了过去。

马车在一家酒楼前停下，名曰“藕抱莲庄”。内中先四名青年侍卫下了车来，两左两右立了条道。而后两名侍女款款随出，两双柔弱无骨的鲜嫩小手一左一右挑开月白绸帘。

“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装下的？”绮罗生瞅着那小小的车厢嘀咕。

围观群众们瞪大了眼睛。这马车华贵非常，侍女侍卫们又个个生得标致貌好，不知这正主是个如何的倾国倾城……原谅他们已经被无数言情耽美武侠玄幻云云等等洗脑一百遍啊一百遍，思维已然定势，观念已然固着。

然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并非正主不美。

而是那正主穿着嫁衣盖着盖头，一张小脸儿遮得完全，看不到脸好伐！劳资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你也别问为什么盖着盖头剑宿却认得出来，剑宿就是这么牛掰他就是认得出来！

倒是那步履生风英姿飒爽看来不失为一门贵胄豪杰，而那纤腰曼妙肤如凝脂又不禁使人想入非非。这世间最挠心莫过这般女子，惹人垂涎而又偏偏亵渎不得。

“唉。”

绮罗生明显是想到了某件伤心事，不由悲从中来，感而叹之。

只见那女子入得楼中，就在那大堂中央一站，全不顾周遭各色眼光，清喝一声：

“疏楼龙宿，本公主送上门来给你娶了，还不给本公主滚出来！”

气吞山河不为过。

剑宿面无表情内心卧槽，小丫头片子你特么能要点脸不！整个冰楼脸都被人丢尽了，不，整个四奇观脸都被你丢尽了啊！小丫头名叫霜旒玥珂，是冰王之妹，冰楼公主，自小刁蛮，他深有感受。这本与剑宿无涉，但以后小姐夫和大家姐阖家欢喜了，霜旒玥珂就是大家姐的小姑子，自然也就是他的小姑子……嗯？你问为什么都是一辈却是小姑子？别这样，伟哉剑宿怎么可能承认跟一个小丫头片子平辈相称。

中原人自古摆脱不了的就是一个人情二字。剑宿纵使离家多年，依然如故。四奇观几乎算得与世隔绝，乍见家里某丫头骤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意琦行无论如何也无法放着不管。只得跟来看上一眼。

谁知竟是这些破事儿。

他暗叹一声，却也放下了心。转身欲走，唤绮罗生，那混账却一脸兴致勃勃，笑说：“看你这么紧张，我猜这又是你家亲戚？你家雌性是不是都这品相？”

意琦行骂道：“你特么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儿！”

绮罗生撇撇嘴，不以为意的模样，冲他摆摆手，“你先走吧，我要看戏。”

怎么就辣么想给你来上一刀！

不过留下绮罗生在这儿应无大碍，意琦行另有目的，也不想在这里耽搁。打定了主意，两人便暂且告别。意琦行照例叮嘱两句，绮罗生照例懒懒答应。

三

话说那霜旒玥珂喝了足足一刻，二楼廊上才慢腾腾走出个男人。那人容貌俊朗，气度不凡，紫衣紫发，满身镶金戴银，简直要闪瞎一众狗眼。正是儒门龙首，疏楼龙宿。

龙首团扇半遮面，欲露还羞，其实就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那边公主见他现身，红绸下的神色愈见复杂，不知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嗔怒多一些。

“给我下来！”

而龙首却没有动作。

“龙宿，到我这里来。”

公主忽然放软了声音，声音里多了几丝哀婉悲伤，令听者动容。绮罗生听了更是心尖一颤，刺刺地疼，生平最是难耐美人悲愁，通常哪个女人在他面前哀哀哭了，他肯定是当下没辙，要束手就戮的。

只见龙首也是低低一叹，放了绸扇，走下楼来，在公主面前停下。

“公主，你这是何必？”

儒门龙首说了很多男人都会说的一句话，当下众人唏嘘，目测谴责偏多。

“你别问我何必。这盖头，只能由你来掀。”

龙首又是无奈一叹。

“我纵是掀了盖头，也无法成为公主夫婿。”

他这么说着，却是干脆地抬手，一把掀了女子盖头。

紧接着，一个巴掌，高扬的手臂，狠狠就要落在他的脸上……终是没忍落下，停在一寸之外，柔荑温柔抚上面颊，公主眼中流动着水色。

“我爱你，我爱你啊，为什么你要逃走？为什么你不肯娶我？你不爱我吗？不爱我吗？”

龙首一怔，抬起的左臂，似乎要覆上那只流连于自己面颊的五指。他低头望着公主的眼睛，双唇将启，似有话欲言，却中途狠狠一顿。

不只是他，楼里楼外所有人包括绮罗生在内，动作全都狠狠一顿。

冰雪漫天，骤然的寒气铺天盖地，措不及防下几乎叫人呼吸一窒。

公主猛地颤抖，顿了一顿，才终于缓缓回过了头。只见楼外立着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欺霜傲雪，端正肃穆。

冰雪覆盖了所有声响，冰霜封冻了在场一切。

静寂与寒冷中，那个人一步一步，缓缓走近。他每进一步，公主的身子似乎就颤抖一分。直到走近，一个巴掌，落在公主脸上。这个没再停顿，落得无比实在，毫不留情。

“你也太放肆了。”

玄冥氏的眼神冰冷，教训了小妹，转而向龙首行了一礼，“家妹顽劣，是玄冥氏管教不严，令龙首为难，还请龙首莫要介怀。”

疏楼龙宿如梦方醒，一个怔愣之间，才忽而回过神来。他压下了眼中异样神色，亦向冰王回了一礼，“无妨，冰王莫要责怪公主。”

“玄冥氏自有分寸。告辞。”

冰王答得疏离，转过身去，举步离开。

“押上公主，回转冰楼。”

临走，霜旒玥珂不甘心地回头望着龙宿，可那让她伤心的男人一如既往让她伤心。他默默站着，没有任何动作。霜旒玥珂咬着唇，眼中几乎涌起恨意，却是终究落下泪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撤了，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在冰楼之人走后，遍地寒霜也须臾尽融，众人挠挠脑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绮罗生却看得清楚。寒意袭身一霎，察觉冰中不带敌意，他便懒得反抗。任身体被封入寒霜，神识却依然活络。这便将这出闹剧看得分明。

啧，这冰楼之主看来可真够冷酷无情的。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无限感概孑然一身的好处啊。

四

两日之后。

意琦行站在山下，就应该强势还是应该谦卑的态度问题踌躇了好一会儿。自个儿带着冰弩来交易，后又拐走了别人徒弟，现在还上门要冰弩，怎么看怎么不要脸。可是大宗师这只老狐狸，就算自己当真谦卑恭顺了也不见得他就会像个老学究一样吃这一套。

真苦恼啊。

望天——时至今日，绝代剑宿意琦行总算是再次体会到作死的报应了。

罢了，一不做二不休！谁叫自己理亏呢——剑宿下定决心。

就在他准备拔刀之际，只见山中走出一名弟子。黄衣黄冠，眉清目秀，手里还攥了一张方巾。那弟子走到剑宿跟前，倾身行礼，道：“宗师料到阁下会来，已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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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17-02-04 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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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来去嫁男神】

一

还是那一间厢房，不同的是，今次倒是先已门户洞开，一人蓝袖弄香，隐于门扉一侧，听得声响便道：“兄台别来无恙，古陵久侯了。请这边来坐。”香勺指了指木案对方的位置。又道：“吊影，你先下去，让我与先生单独一谈。”

黄衣弟子恭谨应是，便退出此间。

意琦行面色坦然内心复杂地看着那弟子渐渐远离直到不见，这才不得不把目光转向门扉内的那个人。虽然他气宇依旧轩昂，然而理亏在前，心上早没了初次的倨傲。不要这样想！剑宿默默给自己打气。这是他自找的啊，要不是他贪图冰弩心怀不轨在前，又怎会让自己趁虚而入趁火打劫在后？对，意琦行，你仍是正义的一方！

这样想着，剑宿好歹找回了些许气魄，迈步步入厢房，在古陵逝烟对面落座。

烟都大宗师一如初见，神色淡然，从容有度。案上置着香茗，他拾起为意琦行倒了一杯，说道：“上一次见面，阁下对古陵之闭户颇有微词，这一次，古陵只好洞扉以待。”

剑宿缄口不言，环视四周，室内陈设虽然简朴，却俱是考究。这便是四奇观之一的烟都，他默默想。与自小记忆里的金碧辉煌的战云界很不一样，也与冰雕玉砌的冰楼很不一样。比起战云界的傲慢，冰楼的清高，烟都更像一块古老的沉香。

蛰伏。

“我料想，阁下前来，是为了冰楼神弩一事。”

意琦行不言不语，古陵逝烟却挑明了话题。

“神弩古陵已还予冰王了。上一次，阁下态度坚持，我想无论如何解释，阁下皆是不信的。因此只好顺势应下。若此举给阁下带来误会和困扰，古陵深感歉意。”

意琦行登时雷劈在当场。

“这次阁下再临鄙处，古陵希望能够释清前嫌。四奇观自古安好，友邦和邻，并无阁下所言诸多嫌隙，望阁下莫要妄自猜疑，扰我四境宁和。”

卧了个大槽！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难道真是自己以貌取人了？还是这狐狸诡计多端，别有算计？不善用脑的剑宿再一次浆糊了，捧着茶杯只作正襟危坐、高深莫测状。

“另有一事。古陵想问，”古陵逝烟说到此处，顿了顿，“吾徒宫无后，现下如何了？”

终究还是提到了啊！纵使内心已然揣着愧疚和疑虑缩在角落里狂画圈圈，恨不得立刻就地遁走，剑宿面上仍是一派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只道：“宫无后现下与一页书一起，料想无事。”

古陵逝烟道：“我听说了他与一页书，以及整个佛门之事。”

“你不打算阻止么？”

“我该如何阻止？以何种立场，何种方式？将他押回烟都，绑起来么？”古陵逝烟轻叹一声，自嘲道，“呵，徒儿逐渐长大，不是很听师父的话了。”

虽然剑宿很想问上一句难道你就不愤怒不想揍我么，但他怎么可能会问。落落起身，道：“既然冰弩已物归原主，我也不便叨扰，这就告辞。”

古陵逝烟亦起身，“请。”

剑宿点点头，在烟都众人的注视下，迈着矫健而高傲的步伐，落荒而逃。

二

“剑宿。”

意琦行一路恍惚，忽闻一声呼唤，顿时清明了些。循着声源望去，只见一人水墨衣衫，手执羽扇，款款在前。

是三余。

“剑宿，你脸色似乎不好。”

三

非马梦衢，一案二人。

“其实我还好。”

意琦行捧着热茶一口见底，暖了暖身子，说道。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这事儿不好说。难道要他给三点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下他是如何抢了冰楼神弩拐了烟都丹宫吗？貌似三点已经知道了第二件事的样子……而且如今宫无后惹出这么大桩事儿，是他的错么！天了噜，真的是他的错吗？绝代剑宿意琦行才是整件佛门惨案的始作俑者啊！想到这层的剑宿顿时又恍惚了。

三余提着茶壶为他再满，体贴地没有再问。

三杯茶下肚，意琦行默了默，才道：“你可有为难？”

三余几乎立即明白了他指的什么，笑道：“并无为难，剑宿宽心。”鷇音子确实不曾为难他，只是那些言语刺人，又岂能为旁人道矣。

“若有为难，我不会袖手。”意琦行仿佛半点没信，兀自说道。

“当真无事。”三余无奈，只得转了话题而言他，“倒是剑宿那番坚持，叫三余意外了。”

意琦行闻言一愣，举到一半的茶杯放了下来，“你认为我错了？”他的眸色忽然沉了下去，说不清是怒是疑或者其他，“如果今日立场对换，为了救叶小钗，你会杀宫无后，或者不是宫无后，任何一个平头百姓，你会杀吗？”

这回换做三余一愣，他低头，握着羽扇沉默片刻，复抬头道：“我会。”

他放下羽扇，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恰到好处的温度，在寒冷的冬日腾着滚滚白雾，“叶小钗的命，比起一个一辈子在菜市场上卖肉的屠夫、一个一辈子蜷缩在草庐中研磨的书生，有价值太多了。用这样的代价来换这样的结果，没有什么不划算。”

今日有风，入冬已深，非马梦衢中，仅有的几株梅树早已花开正艳。然盛败有数，冷风一送，将残的梅花脱枝零落，落在案上。意琦行望着那朵残梅，“有价值？什么价值？”

三余答道：“为天下苍生的福祉。”

“哈，”意琦行轻轻一笑，眼底却抖生寒意，“你们以为自己是神么？”

三余低下头，口吻却是淡淡的，“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也应该理解，我所持准则是什么。那不是正义或者善良。我只是，权衡最大的利益。”他轻声说，“很久以前，我跟随师父，在半斗坪修行。我问师父，未来迷惘之时，所要坚守的最后原则，该当为何？师父只说四个字，与人为善。与人为善，我坚信不疑。”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进意琦行心里，“可漫长的时间过去了，我才发现，是我错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与人为善？为求一人之命，罔顾一国可谓之善？为求一国之命，罔顾苍生可谓之善？渐渐地我学会将目光放得长远，逼迫自己，将利益取得更大一些，再大一些。”

说着他的眼神却又逐渐柔软，仿佛看着意琦行，却又仿佛没有看，“我有一个师弟，我已经多久没去看过他了。不知道，他性子是不是还那么别扭，有没有养得平和一些，是不是还喜欢临窗独自研墨作画，是不是还会在每天太阳落山时整理他的花园。”

“我很想他。”

意琦行问：“那你为何不去找他？”

三余垂目，“我去了，他就没有花园了。”

“对不起，剑宿，我不是你期待的那一种人，让你失望了。”

四

从三余处离开的意琦行，独自行走在山林之间，整个人更不好了。这世道之莫测、人心之难料，这简直是要逼良为娼的节奏啊！

山间小河流水潺潺，漂着白沫打着旋儿，哗啦啦好不欢快。意琦行走近，在水中端视自己的倒影，一边面无表情一边在心里捶胸顿足——尼玛连面目都不是自己的了，这个世界当真是不能再相信！

正当剑宿陷入抑郁不能自拔，忽而一阵吵闹传入耳中，而这种声音是意琦行再熟悉不过的，金戈铁马的声音。他抬头细听，声音来自前方山头。这么远的距离当然常人难辨，但是剑宿怎么会是常人呢？

秉着急公好义……的优良品质，剑宿运起轻功，飞身前去。

五

为了追求叙事的完整清晰，我们不得不把镜头转向事件的另一相关人——我们可敬的护花使者绮罗生。当时，绮罗生为了履行对十里长街东君楼头牌姝儿姑娘的诺言，来到此山准备寻找某稀有花卉。然而就在这个云淡风轻的时节，一阵杀伐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其实说是杀伐声有点略为严重。他扭头一看，一群银枪铁甲追着一个姑娘直奔他的方向而来。再定睛一看，这位姑娘略眼熟——可不就是小生儿家亲戚，那个在藕抱莲庄大演狗血言情剧的冰楼公主。

当下出于一种不由自主的心理机制——俗称认亲不认理，绮罗生冲将上去，抄起公主就朝山上溜。溜着溜着他突然想到，唔，貌似这座山顶是处断崖……

就如同许多影视作品所演绎的那样，两人被重重兵甲逼到了断崖尽头。士兵中走出一个身穿鹅黄华服的家伙，说，不要再垂死挣扎，你们已经无路可逃。接着就是公主与这位小伙你来我往的对骂。至于为什么会突然从高格的围捕退化成低格的对骂，绮罗生觉得，面对冰楼公主这么样一位女性，大概只有意琦行跟她骂不起来。

从他们的对骂中绮罗生得知原来这个鹅黄小伙是冰楼的副楼主。公主自从上次被逮回去后一直贼心不死，咳，是大志未泯，千方百计想逃出来，直到日前被她逮到机会。而事实上，这批人马已经追了她一天一夜了。

绮罗生闻此感动道，公主你真是为了爱情赴汤蹈火勇毅可嘉。公主得到知己一般地握住他的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副楼主猿臂一挥道，嘿嘿嘿你们有什么话留到地狱去说吧——然而并没有，他说公主快别闹随属下回去好向楼主交代！

一众冰楼勇士手执银枪面容狰狞向二人步步逼近，两人节节后退，碎石贴着崖壁滚落深渊。就在这九死一生之际，绮罗生骤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正在飞快逼近——绮罗生热泪盈眶地回头，大喊一声：

“小生儿——”

可叹意琦行刚刚爬上山头，入眼只见惊人一幕：隔着十丈断崖，绮罗生受押于一众兵士，表情紧张，眼神荡漾。但闻断崖那边绮罗生大喊了一声什么，他没有听得清楚，耳边呼呼风声，眼前一黑，一重量级物体冲着他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

脚下还没站稳的绝代剑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这猝然一砸，顿时两个人团成一团，咕噜咕噜噼里啪啦从山头一路滚到山下，最后咣地砸进山口那条河。

直到昏迷的公主再咣地一头砸上他肚子，给了他最后一击，这一击几乎把他中午吃的咸鸭蛋给砸出来。剑宿哆嗦着手指指着滚下来的方向颤巍巍地吐出两个字，两眼一翻，彻底不省人事。

他说的两个字是：我操……

相信如果给他力量给他机会，他愿意用那不雅的一万八千个字把绮罗生从祖宗十八代骂到子孙八十代。

六

意琦行醒来的时候，天际寥寥闪着几颗落寞的星星。熟悉的脸悬在他头顶，正温柔地给他盖好被子——也就是枯枝断叶，不仅如此，还生好了火，火上烤着野兔，火边摆着清洗干净的山果。

实乃温柔贤淑体贴可人呀！然而受惠者没有半点感动，一把攥住对方手腕，冷冷道：“你准备溜哪儿去？”

霜旒玥珂愣了一下，挣扎着要甩开他，无果，“放肆！无礼之徒，还不放开本公主！”

意琦行黑沉着脸，沉默不语，拉着她站起来就走。娇贵的公主表情从嗔怒转变为惊恐，大概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劫匪暴徒，“你你你……你别乱来，我我我可是有有有身份的人……”

拖着走了几步，意琦行转向惊疑不定的公主，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乖乖跟我回冰楼……”

公主闻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甩开意琦行钳制，宁死不屈道：“我选二！”

意琦行气定神闲继续道：“……第二就是我揍到你乖乖跟我回冰楼。”

“……”从来颐指气使的公主几次张嘴皆因震惊过度说不出话，她睁大了眼睛瞪着眼前陌生的人，良久沉默后，终于从强大的压迫感中找回了思考的能力，指着他愤怒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对本公主大放厥词！”

然而结果当然是徒劳，公主无奈，只好凭借多年教养，于危难之中迅速冷静下来寻找应对之策，“我知道了！你是那个谁……那个白衣公子的朋友对不对？一定是的！他在危难之中将我托付于你，就是不希望我落入冰楼之手，公子你又怎能辜负好友期望！”说着榛首低垂，娥眉颦蹙，以袖拭泪悲声道，“可怜公子，为救我脱出虎口，竟不惜牺牲己身，玥珂，玥珂无以为报……”

实在是太机智了，连霜旒玥珂自己都要被自己给机智哭了——然而她太高看意琦行，剑宿是绝不会体谅绮罗生舍命护花怜香惜玉的良苦用心的。他默默听完冷冷道：“不用客气，随我回冰楼将人换出来也就不必报答了。”

霜旒玥珂咬碎一口银牙，骤然跳开一步远，凛然道：“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回冰楼的。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见到他，我，我……那时在藕抱莲庄，我看见他看我的眼神……他是爱我的，他一定爱我！”

少女的神情越说越激动，盯着意琦行的眼神愈发像是盯着什么杀父仇人。

“哎你听说了没过几日就是儒门龙首的生辰，儒门天下广发请帖，看要大肆庆祝。”有人窃窃私语道。

有人接茬道：“可不是嘛。他们哪一年不是这样，酒席从街头摆到街尾，嘁，臭显摆！”

有人继续道：“我还听说，三家名门都有意把自家女儿许配给龙首，今年生辰宴不如说就是一场相亲会……”

有人淫笑道：“不知道这些名门闺秀长得漂不漂亮，前些日子我瞅着李府的二小姐，哟哟那小腰……”

声音由近而远，期间两人相视无言。

片刻之后，霜旒玥珂沉声道：“我要去儒门天下，你阻止不了我，除非带着我的尸体回去。”

意琦行不由望天，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尽摊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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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38樓發表於: 2017-02-25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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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31 【主意绮，轰定群像】当意琦行穿越成绮罗生 24 来去嫁男 ..

第二十五章【龙首的招待】

一

如果按照意琦行本意，那就是直接掳了霜旒玥珂回冰楼换人，事实上当他跟在小丫头屁股后头盯着小丫头焦虑忧郁的背影溜达时心里思量的就是这个主意，而且愈发觉得靠谱可行。至于是什么导致他至今仍然按兵不动，乃是思及昨晚霜旒玥珂盯着他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让他恍惚忆起小时候，这丫头千里迢迢从冰楼赶到战云界要糖吃时，也是这样一脸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慷慨无畏。

于是剑宿暗叹了一口气，一边自我调适一边良心发现地想，自己不追求幸福也就罢了，就不要阻止别人追求幸福了吧。不就是一趟儒门天下么，我不信她还能当场就嫁了……等等，她不会真的嫁吧！

因此当他坐在儒门天下正厅之中，身后倚红偎翠，面前佳酿珍馐时，已经能够心情愉快地大快朵颐。在他战完一碟蟹黄、一碟凤爪、一碟蹄卷、一碗红烧肉，正对着一盘豆豉鱼一颗颗挑拣着豆豉以图中场休息的间隙，抽空瞥了一眼对面一蓝一紫的佳人公子，两个人各自偏头神情复杂，还跟进门落座之初没什么两样。

意琦行不知道他们要这样耗到什么时候，正欲弃了豆豉鱼转战觊觎已久的乌鱼蛋，筷子还没伸出去，就听龙首咳了一声，道：“吾，吾们先吃吧，来，吃个蛋……”

二

花开并蒂，咱们各表一枝。那边意琦行好吃好喝照顾着，这边身陷冰楼——准确地说，身陷囹圄的绮罗生，盯着面前清水馒头苦煞了脸。

冰王，玄冥氏一走进来，看见的就是他一脸仿佛正在对垒三军的表情。

“怎么，冰楼的招待，剑宿不满意么？”

绮罗生抬头，仍是一脸严肃没有变，“不，在下在想，楼主感怀在下平日里大鱼大肉吃太多高血压，所以特意安排了清淡菜式去油降压。楼主的用心良苦，实叫在下感激涕零。”

玄冥氏并不理会他一口白烂，说道：“玄冥素闻剑宿美名，却只在武道而已。不成想到，原来剑宿舍己为人的情操也是这般高尚。不知剑宿是高看了家妹，还是低看了冰楼？”

绮罗生不以为意地笑了，“我倒是不认为楼主你会把我怎么样。”

“剑宿好大的自信。”

玄冥氏冷冷一笑，面上光彩愈发夺目。地牢昏暗，天窗寥寥且高而口小，射入的光线还仿佛掺着核桃糊似的浑浊不清。但冰楼之主捏着冰盏站在这里，整个人依然熠熠生辉，纤尘不染。绮罗生看着他雪白近乎透明的面颊，衬着一对湛蓝的眸子，眸中含着幽冷清光，直勾得他心里痒痒。不同上一次远观瞻望，如今冰楼之主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不到一丈的距离。绮罗生一派悠然细细打量，从微卷蓬松的莹白长发、微微敞开的襟口中半露的锁骨、半掩在繁复袖口下玉雕一般的十指、纤细的腰肢，再想象一下那隐藏在浅蓝长袍下的修长笔直的双腿……实在精致。不同于小生儿清柔、小香儿妖媚、忘尘缘端雅，冰楼之主姿容，实实在在只能以精致形容。

也许他的眼神太过露骨而无礼，玄冥氏微微蹙起了细眉。他当然不会想到绮罗生此时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否则可能他就不会如此淡定地与他说话了，他会——“拖出去，杖毙。”

沉默片刻之后——欣赏美人时，其要专心致志——绮罗生说道：“不是我自信，在下不过是相信楼主而已。楼主既然知道公主现今身在何处，便不会要了在下性命的。”

霜旒玥珂此时正在“绮罗生”手里，毕竟几百双眼睛清楚明了地看到了“意琦行”隔着十丈深渊将公主跟个那啥什么似的一把扔进了他的怀里。意绮两人同生共死的传言曾经在武林上沸沸扬扬，是人皆知。

“哼。”玄冥氏似乎恼怒，却漫不经心地说道：“四奇观隔世自居，小妹更是常年身在冰楼，不知却是什么时候，有幸得到剑宿的青睐？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要瞒着。”

绮罗生摆摆手，澄清道：“楼主误会。我与令妹不曾熟识，要说认识，也只是上次公主在藕抱莲庄……示爱，在下路过一观罢了。前日再遇公主，听说了公主对龙首的一往情深，不由感动，便顺手帮了她一把。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玄冥氏深吸了一口气，大抵是在压抑什么情绪，咬牙道：“想不到，剑宿还真是……和光同尘。”

绮罗生道：“性情中人，性情中人罢了。”

玄冥氏道：“然而剑宿此举，不过使小妹愈发放纵任性，不服管教。此事到底是玄冥家事，剑宿的情操，大概发扬的不是地方。”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绮罗生摊了摊手，说道，“但是如果我有一个妹妹，她喜欢上一个男人，我就让他娶她。他不娶，我灭他满门；他若爱上别人，我就杀了他心爱的人。”

“你以为这样她就会幸福？”

“没关系。”绮罗生说道，“那就休了他，找下一个。她总会幸福的。”

玄冥氏望着坐在草席上的绮罗生，眼神可称不屑——旋即他移开目光，“你以为她是谁？”

“啊？”

“你可以容忍你的妹妹，像泼妇一样放刁撒泼，或者，像妓女一样谄媚卖俏。你可以容忍她，牺牲无数人的幸福，踩着无辜者的尸骨，就为了满足她一己一时的、卑微渺小的欢愉。但我的妹妹不行。她是王族一脉的女儿，是冰楼的公主。她要做的，是天塌下来，所有人都走，她不能走，她要留到最后，站在距离地狱最近的位置，为冰楼子民谋求生机。她要做的，是兵临城下，所有人都慌，她不能慌，她要镇定自若，告诉她的子民，她会以王族血脉誓死守护。”

“总有的人，生来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可就算不为自己活，为别人活，这也是他的生活，无可推脱。不卑鄙，不慢纵，不以私心损苍生一毫。神以冰雪之名赐我，我当誓死守护。这是荣耀与尊严。”

“荣耀与尊严啊。”绮罗生懒懒说，“为了它，所以小生儿可以弃他的挚友于死亡而不顾，所以他可以亲手杀了相生相伴的同修，所以他可以，把自己置于最孤立无援的深渊，就为了守住那所谓的荣耀与尊严？”

笑容依稀如旧，口吻却掩饰不住讥讽。

“可笑。”

“我是心疼小生儿，不愿伤了他。所有人都说生命等价，每个人都是值得珍惜的生命，他们也是别人的丈夫妻子父母子女，死亡带来同等的悲伤，没有谁比谁卑贱或高贵。天下苍生，天下苍生。天下苍生那么多，可我只有眼前的人，失去了他们我就什么都不是。”

玄冥氏的声音冷漠依旧，“所以你只能是个落寇草莽。”

绮罗生怒极反笑，“我本如草芥，来无处来，去无处去。”

沉默突如其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冰楼寒冷，地牢更是低温。光线从天窗射入形成一道道可见的白色的光柱，其中游移着无数尘埃，将日光也搅得浑浊脏陋。

“抱歉。”

良久地，绮罗生低低吐出两个字。他似乎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不想再谈的模样。

玄冥氏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失忆的绮罗生会知道意琦行的往事。这要追溯到，剑宿被“困”于罗浮山上，失踪十日有余。绮罗生往非马梦衢寻他，剑宿是没寻着，倒是寻到了他的可爱的兄长，也就是三余无梦生。

绮罗生是从未自意琦行本人口中得到过什么关于“曾经”的有用信息，意琦行总是含糊其辞，或者干脆沉默。他深知错乱失落的记忆与对于完整性的渴求，对人的引诱是多么致命。他贪恋悠闲而不愿汲汲营营，所以宁愿永不触及那块业已尘封的所在。然而，当三余煮着乌龙茶摆着五粮卷摇着羽毛扇缓缓地向他讲诉那过去的故事，关于一留衣、武道七修、叫唤渊薮，关于意琦行，他却至始至终没有拒绝和打断，还能抽空评说一句：这卷儿是不是醋放多了？

三余口才不错了，虽说不能抑扬顿挫荡气回肠，倒还有条不紊通顺流畅，间或辞藻华美三盈三虚，听得绮罗生心潮澎湃，时不时忘了扒筷子。

不过绮罗生只当听书了。

但这也不能怪他不信。

若他相信了意琦行，相信意琦行不是意琦行，绮罗生不是绮罗生。那意味着，他将否定自己的名字与实在，被重新抛入莽莽洪荒漫漫长河，失去一切依凭和联系，确确实实成为一个无名无姓、来去无处的流浪人。可他若因此不信意琦行，那么这个人在他面前便失去一切意义——因为他所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将变成谎言，苍白黯淡，一文不值。

要么信他，否定自己；要么信自己，否定他。这是一个全或一的选择，非此即彼，毫无转圜。而他很心安理得地选择了逃避，交给时间去选择，是福是祸，只管承受。至少在一切来临之前，让他自由。

三

意琦行最近在儒门天下过得十分舒心。虽然他不是一个贪图物质享受的人——剑宿坚持这样认为——但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的是金含的是玉的腐败生活让他忆起了叫唤渊薮。举例说明的话：当他吃着鸡丝他会想终于不用喂鸡了；当他啃着西瓜他会想终于不用浇水了；当他睡着金丝檀木大床他会想终于不用担心它半夜塌了……由此可见当年渊顶生活的朴素艰辛。

至于正事……什么？正事不就是等着那边两只一拍两散然后回冰楼换了人拍拍屁股滚蛋吗——剑宿如是说。

剑宿与公主到达儒门的第三日，龙首的生辰宴终于开席了，庆祝儒门龙首疏楼龙宿第……不知道多少岁的生辰。意琦行在心里嘲笑了那天晚上那个说宴席从街头摆到街尾的仇富者，这明显是从城头摆到城尾才对！意琦行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与民同庆。除却儒门天下宾客满门，全城酒楼饭馆皆大摆筵席，花销统统算到儒门天下名下。意琦行同时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土豪。

这般普大喜奔的热闹，意琦行自然是不喜凑的。于是他坐在儒门天下内院的屋顶这么样一个全城上下可能为数不多的可称清净的所在，独自默默仰望天空，看今日丝絮一般的浮云很缓慢、很缓慢地聚起，又散开。

寒冬肃杀，但此间庭院仍然风采斑斓不觉单调，前院的宴席传来遥远的喧哗，可以想象有多少双腿交错林立，端着各种菜肴的婢女穿行在一桌桌宾客间，发间的步摇随着她们快步的动作而急促地前后摇摆。

意琦行无声笑了笑，怎么跟绮罗生呆的久了，连他也开始想着这些香软靡靡的画面了。绮罗生。不知道他在冰楼怎么样。小姐夫素来面冷心慈，应该不会对绮罗生怎么样，不过一场牢狱之灾大概是免不了的……自作孽的混账东西！活该你坐牢！

意琦行终于想起来要骂绮罗生了，一想到身在此处的事件起因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那货一般见识。这时却见一红衣少女进入庭院，穿插在重重叠叠教意琦行叫不出名字的姹紫嫣红里，款款向他走来……向他屁股底下的屋子走来。少女端着一只银盘，盘中拖着一只铜壶两只铜杯。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再吱呀一声关上。

这女孩意琦行认得，这几日呆在儒门天下见过几次，总随着龙首进进出出，叫做……凤什么的。

“仙凤。”

剑宿豁然开朗：对，就叫仙凤……嗯？这个声音怎么像是疏楼龙宿？他一寿星放着前堂一箩筐宾客不去迎接反而缩在内院算什么事？

不是意琦行想要偷听，而是习武之人，兼之修行，耳力原本胜于常人，内院又安静无干扰，这其实是声音自己溜进他耳朵里的！

先是仙凤说，主人，都送过去了。

意琦行想，送什么？

然后听龙首说，嗯，他可满意。

仙凤说，按照他给的要求，都是成色上好、未经调教的璞玉。他让我回来告诉主人，这一次的合作依然很满意。下一次若有好处，还来与君共勉。

龙首说，还下次，我好不容易才给他集齐了五百个。都是各家的掌上明珠，要起来谁不心疼，能眼巴巴地看着咱们带走么？说得难听一点，本来就是坑蒙拐骗了，他不知道这种亏心事做多了遭天谴吗。

意琦行想，怎么听起来不像好事儿？

仙凤说，是，那下一次他再来，就扫地出门。

龙首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说，这倒不必，远来是客，拒之门外，岂是名士所为。

仙凤说，是，先请进门喝杯茶，再扫地出门。

龙首彻底没了声响。

仙凤又说，他还说了，货里有个卖相极好的，他就先上了手，没想到操之过急，他给折了，所以现在还差了一个。

龙首有点怒了，恨声说，折了一个？他这个二哈除了成天坑蒙拐骗祸害社会他还能干点有用的事吗？现在让我哪儿给他再找一个去？

仙凤突然压低了声音，意琦行正听得入神，得仔细辨认才能听清。仙凤说，主人，不是还有个冰楼公主……

接着是龙首迟疑的呢喃，说，毕竟是冰楼那边的，总不好……

仙凤说，主人，请恕仙凤直言，冰楼公主年少单纯，再加之对主人的一片情意，相信一切都能在主人的掌控之中。主人不妨定个时间，约公主相见，才好相谈。

龙首沉吟了半晌，沉声说道，容我再考虑考虑，你先出去吧。

仙凤应了一声是，意琦行下意识躲了一躲，就看到仙凤走进院子，消失在视线里。而意琦行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息。成色上好、未经调解、掌上明珠、坑蒙拐骗……再加上一个年少单纯的冰楼公主……意琦行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了两个黑心奸商狼狈为奸、贩卖人口、蒙害少女、丧尽天良、罪不容诛的犯罪事实，真乃环环相扣栩栩如生，就差没提笔写下案情分析了。

还一千个？你们生意做得挺大啊！难怪儒门天下富甲一方，原来赚得都是黑心钱！

额，剑宿，您的脑洞好像才有点挺大……

剑宿大手一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没想到啊没想到，誉满天下的三教顶峰疏楼龙宿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人渣，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剑宿，您确定不再三思一下？

然而我们生性护短的绝代剑宿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扼腕握拳，是可忍孰不可忍，连他的小妹也敢染指！

四

仙凤出去之后，龙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他快要被剑子仙迹掏空了。

对于这货的心血来潮、脑洞大开他应该早就麻木的，然而每一次都强行搭伙的惨痛代价让他想麻木都不行。这一次也是，剑子说他在古书上看到一个奇妙的偏方，用襄紫玉配合某种禁忌术法就可以点石成金点哪儿成哪儿，从此妈妈再也不会担心我缺钱啦！疏楼龙宿冷冷地提醒他，襄紫玉的市值可比黄金高多了。

剑子仙迹露出一脸显然“啊？是这样吗”的表情，但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吾友怎能如此肤浅！这是科学！这是研究！这是为了全人类的发展！吝啬钱财，羞于做人！就这样说定了，你负责出玉，我负责出人，事成之后分你一半！

虽然疏楼龙宿当即就想骂他“你特么心里想的是反正花的不是你的钱，以为我不知道吗”，但这实在不符合他的逼格，一边没给好脸色地把人扫地出门一边默默找起了襄紫玉。剑子说，要的不仅仅是襄紫玉，还得是天然无损、未经雕琢的璞玉，这特么让我哪儿给你批量搜刮！

但儒门天下的确不是吃干饭的，整整一个月，动用各路人马，天南海北，大陆海外，好歹给他凑出了五百颗，其间各种卖家刁难买家周旋的蛋疼事儿，过了就过了，提起来累。可你现在跟我说什么？折、了、一、个？！你怎么不把你自个儿给折了！

疏楼龙宿一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但下一瞬间突然感到心好累。

好在当初借住于冰楼之时，由于某种阴差阳错的原因——俗称炫富——龙首得知霜旒玥珂手里正有一块襄紫玉的璞玉，但又由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他宁可满天下掘地三尺也没上冰楼去要这块玉。

终于还是避不过吗？

他知道仙凤的意思，仙凤有意撮合，给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叫他哭笑不得。心中烦乱，苦闷无解，不如到前堂转转吧，好歹今日是他生辰，不开心一点，总觉得太对不起自己。

龙首打开门，意外地看见意琦行抱着猫立在院中，他愣了愣，出于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笑着说道：“绮兄来儒门也有几日了，不知这些时候鄙处招待可有怠慢？”

意琦行回了他一个微笑，格外清爽明亮，亮得晃眼，“不，龙首体贴周到，在下乐不思蜀。”

看着他这个笑容，疏楼龙宿莫名地升起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就如同每一次当剑子有所图谋，搜肠刮肚愁眉苦脸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就跟意琦行此刻脸上的相差无几。

龙首头皮一阵发麻，还是勉强笑道：“额，吾分所当为，绮兄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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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39樓發表於: 2017-02-25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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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31 【主意绮，轰定群像】当意琦行穿越成绮罗生

第二十六章【八卦终结者】

一

华灯初上，长街酒馆。

疏楼龙宿坐在铜镜之前，最后一次检查仪容仪表，确定没有任何瑕疵还是帅得一塌糊涂之后，才拿起一旁的团扇起身。

仙凤早已代他向霜旒玥珂传达了相会之意，时间地点都是那丫头选的，花前月下，曲径幽深，人迹罕至，十分微妙。龙首觉得他突然不认识他的侍女了。

立在房中，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初见那个女孩，她站在高高的地方向下望着他，那眸子格外清澈，带着居高临下，却也好奇期待，她跑过来，头上的珠子玲玲作响，浅蓝色的衣裳飘舞，就像带着一片浪花。后来他们沿着冰楼的院庭徐徐而行，九曲回廊，她在廊下，他在廊外，他们隔着雕栏画栋，向来倨傲的女孩低垂着头，额发半遮了她的面颊，她说，我喜欢你。

剑子说，你不是吧，你不是还在跟某某山庄的庄主谈生意？他可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你的，你这时候传个绯闻，让他听见，撤了生意岂不是得不偿失？

佛剑说，你是认真的？你不是说最近嗜血族内蠢蠢欲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你要把她个头脑简单四肢不遂哦抱歉的女孩牵扯进来？

仙凤说，主人你想好了？您真的要弃了往日风流自在的生活，从此投入全身全心只能交托一个女人身上、生也是她的死也是她的、就连出门吃个饭也要经过她同意的生活么？

他想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真的，他也没想好，他甚至至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心仪于霜旒玥珂。只是她的灵动活泼总是令他眼前一亮，那样的湛蓝纯粹总是令他情不自禁。但他却不是她，没有那样的坦率，也没有那样的纯粹。

也许这个从一开始就聊无意义的思考，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但这样真的好吗？

下意识捏紧了扇骨，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过了今晚，这件事该有一个结局。他掌控不了这个结局，那就听凭天意吧。

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迈开脚步，疏楼龙宿正欲开门，却听门外先传来了叩门声。

他怔了怔，走上前打开门。

竟然是陪同玥珂做客儒门的“绮罗生”。

疏楼龙宿不明所以，但常年教养教他惯于不动声色，摇着团扇道：“这么晚了，绮兄来寻吾，可是有要事？”

只见意琦行上前一步，把门一关，既不答话也不看龙宿，兀自低头解腰带，解了腰带解外衣，解了外衣解中衣，剩下一层薄薄衬里贴着肌肤若隐若现。

一边解一边道：“今日花好月圆风光无限，我看龙首也是个性情中人，咱们就不多言了，这就把事儿办了吧！”

龙首捏着团扇瞠目结舌，“不不，绮绮绮兄……这是在做什么……”

“郎有情妾有意，龙首您就不要矜持了——来我帮你脱！”

说着猛虎一般扑将上去，龙宿一着不慎被按倒在地。意琦行抓着衣襟裤头就是一通拉扯，只见须臾之间堂堂龙首已是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两只胳膊在半空乱晃，“绮兄你你你……你实在是太失礼了！快请让开……”

意琦行手上不停嘴里还劝：“龙首不要害怕，今晚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春宵一度，明日各回各家，奴家绝不要你负责！”

“你——”疏楼龙宿气得脸色发白，无奈身上之人看似柔弱力气竟着实凶悍。

忽而门外脚步声起，窗户映着人影走近，少女声音带着羞涩与愉悦，“龙宿，你在吗？”

疏楼龙宿脑子一白，一定是霜旒玥珂迟迟等不到他，上门来寻。正不知该作何反应，刹那只感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意琦行已然被他压在身下，雪白长发铺了一地，胸前春光一片，粉颊如霞，眸中带泪。

“龙宿……”

吱呀一声，门在背后打开。

“龙首快住手呀……你弄得人家好疼呜呜……”

二

据后来掌柜回忆——当提起这段往事时，他还满面红光异常激动，两撇小胡子抖得像跳舞地惊呼“神迹呀那是神迹呀”——当晚夜深人静，突然二楼噼里啪啦打斗不止，夹带着含糊不清的譬如“你个宵小莫要血口喷人”和“你个淫贼好歹敢作敢当”之类的叫骂，他吓坏了，马不停蹄地上楼查看。蓦然只闻一声惊天怒吼，刹那间圣光大作，一尾紫龙腾空而起，直冲九霄，堪堪高得瞧不见了身影，急转直下，俯冲而来。

那是掌柜的第一次看见真龙，也第一次相信原来世上真的有龙！待他仰头正要细看，一瓢倾盆大雨刷得浇了个他满头满脸，那种痛感，跟持续性不停歇地被抽巴掌没多大区别。风卷着暴雨，助长了紫龙怒喝，天空压得极低，一个闪电劈下，愣是将整个天晃得亮如白昼。即使在黑暗中紫龙周身鳞甲依然清晰可辨，庞大的身躯线条雍容优雅，龙须在破空的气流中狂舞。掌柜眼瞅着那龙头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清晰……尼玛它要撞下来了啊！

然而由此可见此龙有相当程度的柔韧性。它俯身而下堪堪叼住了一个公子——掌柜这才看见地上还站了一位手持黑刀的白衣公子，仰着头，衣袍像要被狂风撕碎一般地颤抖，而他岿然不动——沿着地平面滑行极短再次向高空直上，完成了一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转身！当然由于身躯过于庞大，临到最后甩尾，掌柜一间百年客栈顿时跻身废墟之列，连带着左右邻里也无以幸免。虽然从掌柜注意白衣公子到人从眼前消失不过瞬息之间，而掌柜却依然觉得方才他在公子脸上看到了一个足可称为轻蔑的笑。

一人一龙在半空惨烈相杀，不绝的雷电时不时照亮他们战斗的身影。那紫龙在云中翻腾，宛如战神凛凛，相比之下那一人身影却渺小得几乎看不见。然而掌柜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斗鸡那也是斗遍全城无敌手。那紫龙虽然勇猛，却犹如那斗鸡中被困一方，气急败坏横冲直撞，昂首怒吼。忽而那真龙似乎败下阵来，萎着身子就直直往下掉。掌柜站在地面，眼瞅着一片片龙鳞愈发清晰，第一次感到泰山压顶的绝望——无处躲藏！真要让它砸下来，这整条街都不能幸免于难。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白衣公子倏尔出现在龙身之下，立于半空却如履平地。他手握黑刀，大喊了一声：“滚你的蛋吧！”掌柜见着刀背狠狠抽在龙脊之上，那紫龙爆发出一声怒吼——也许是惨叫——刷得在视线中变小变小然后消弭天际。

再回头，白衣公子翩然落地，收了黑刀，走到角落里一个正嘤嘤哭泣的蓝衣姑娘——掌柜这才看见废墟里还蹲了一个蓝衣姑娘——的身边，扶起了她轻声安慰。他一边安慰一边扶着她走，走过掌柜身边时哦了一声，回到废墟里翻翻捡捡，翻出紫色衣袍里的钱囊，扔给掌柜权作赔偿，又扭回去去接着絮叨。掌柜呆呆看着他的背影，还能听见他语重心长又叹息惋然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人生总是在不断的跌倒爬起中逐渐成长完善，唉，这就是年轻的历练啊……”

就这样意琦行顺利地将心灰意冷的霜旒玥珂心甘情愿地送回了冰楼，此事也就此告一段落。至于绝代剑宿与儒门龙首就此拉下的仇恨，剑宿表示：“简直笑话！我会怕他？”就如同他一贯的表示。再至于后来龙首与公主结局如何，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或者相爱相杀难解难分，我们不得而知。

反正剑宿爽了。

而在赎回了绮罗生后，意琦行面色不豫地盯着一切的罪魁祸首，道：“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往家里捡？此番事情善了，下次捡回个暗黑破坏神我看你怎么办！”

“哦，”绮罗生摊摊手，“那是指波旬么？”

“不，”意琦行沉声道，“我是指步香尘。”

三

水滴汇聚在青色的凹陷里，倾斜着向下滚动，形成一道晶莹动态的水流，水流奔聚到道路的尽头，携冲击之势，奔流直下，在半空中似柱似珠，最终跌落地面，摔得粉碎。

无数的水流汇聚成一道璀璨而娇柔的屏障，将白发的佛者与彷徨人间隔离两端。路边的淡竹在大雨中无从躲避，满枝的绿叶被敲打得频频点头。

行人撑伞，从远处走来，却在屋前驻足，雨水溅湿了他暗色的衣摆，使得一圈颜色愈发深暗，而行人面上抹开不以为意的微笑，望着屋檐下避雨的佛者。

“雨来无兆，止而无期，前路漫漫不堪等待，佛者可愿同行？”

屋下佛者神情淡然，无动于衷。

“一伞二人，陌道而异路，何能同行？”

行人道：“伞虽共承，路虽离差，总比好过，雨打倾盆，形单影只，阻遏万千。”

佛者道：“即阻遏，纵只单，伞不可共，路不可差。”

行人道：“前有引，路有规，然百念千象，如云如雨，终是黯晦消沉，无所归罢。”

佛者道：“纵有如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哈，佛者有心。”行人泯然一笑，搁下竹伞，自曝雨中。

浅浅倾身向佛者行过一礼，“纸伞无用，却也避一时风雨。此路艰困，无以为助，愿佛者得偿。”

言罢，转身离去，浅红衣袂，湿透在雨中，愈发红得夺目。白发佛者目光追随着行人背影而去，静默眼中起了一丝波澜。伶仃纸伞尚且半身露在雨下，虫儿似的水流在伞上聚起散开，毁诞皆刹那。

四

阕声云舵到的时候，见到一众佛僧正从内中走出，有怒有怨，有不可理喻，有惋然叹息。他默默立到一旁，恭候僧者们离去。待一行人远去，他才进入。

内中花红柳翠，流水潺潺，白雾缭绕，宛若仙境。阕声云舵循着勉强可辨的石子路，远远见到裳璎珞从平日入定的菩提树下起身，走到树旁石桌前坐下。佛铸一如往常，温静平和的神情，一点不像送走方才那群人的模样。

他看到阕声云舵，道：“你回来了。”

阕声云舵长年在人间红尘行走修行，并不常待佛乡。他在天佛原乡声誉说来不敢恭维，而裳璎珞却是备受景仰的佛乡佛铸。旁人看来这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事实上阕声云舵每次回到佛乡只会呆在裳璎珞这里。他自己在佛乡没有独自的修行处。

“梵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裳璎珞向他解释方才那群人的来意，他想阕声云舵一定碰到他们了的。

阕声云舵道：“他们来请你抓捕梵天么？”

“我拒绝了。”裳璎珞道，“虽然梵天荒唐，但义愤填膺的寻衅更荒唐。”

阕声云舵道：“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梵天。”

裳璎珞诧异，“你见到他了？”

“他身上有种……”阕声云舵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戾气。”

裳璎珞一愣，“戾气？”旋即又道，“也许不耐诸多寻衅，而恼怒了。”

“若他胸怀仅止于此，何以能称梵中天？”

裳璎珞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梵天在佛乡静修时，恰逢你离开佛乡。你未曾见过他，他此人本来嫉恶如仇，如同怒目金刚，与寻常佛修有所不同。”

“并非如此。一页书自从与波旬那一战，便杳无音讯。如今再出，却是破戒爱人的荒唐流言。如今梵天，当真还是往日梵天么？”一只灰雀翩跹敛翅落在他的跟前，他淡淡看着。

裳璎珞不能言语。

阕声云舵道：“真实与表象，总是迷惑人心。谁又能断然否定，今日的一页书，也许才是真正的一页书呢？”

裳璎珞看着他，沉默片刻，忽然道：“其实我多少能够理解那些人的心情。”

阕声云舵看着他。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不啻于一场闹剧。在世人眼中，梵天是正道栋梁，是得道高僧。但身在事外，他们不会明白梵天二字对于整个佛门所象征的意义。佛路艰难，并不是所有修佛者最终都能证得大道，对于这些与佛祖无缘的修者，梵天就是他们的佛。所以他任何不符合为佛的一举一动，都极易激怒这些人，他们会认为那是对佛陀的践踏。这难道还是梵天第一次被针对吗？”

阕声云舵转过身去，迈步离开。

“或许这一切荒谬可笑很不公平，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被尊仰为神，转眼间却又跌落红尘，就如同那庙堂中的泥像，富丽堂皇而又身不由己。可你不要忘了，这一切，本是他甘愿受的。他现在只不过是被魔障蒙住了心，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等到那日，”他本目光灼灼，望着阕声云舵背影逐渐消失在山重水复中，说到此处却垂下了眸，低下声去，“等到那日……”

没有下文，最后的声音消散在禅境里飘渺的白雾之中，涤净最后一层色彩，与苍白融为一体，敞亮的山水间只见翠裟碧珠的佛者颔首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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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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