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01 【空网】维多利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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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樓主發表於: 2024-01-01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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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1 【空网】维多利亚饭

史仗义是一个聪明小孩，一向如此。但他又不算受过系统教育的小孩，意思是没有像俏如来那样拜入谁谁门下，他的聪明才智自由发展，根据人生经历过早地、残忍地、敏锐地得出一套属于他的人生经验。
这些经验在很多时候行之有效，却不能让人觉得很好。史仗义的逻辑从他自己的出发点完全站得住，若由他人评价则也许很残忍。
不过，后来的修罗帝王戮世摩罗看了点书后对此评价，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为自己辩护的，有句话说，富翁夸耀他们的财富，也就是夸耀他们的巧取豪夺，军事长官夸耀他们的胜利，也就是夸耀他们的血腥屠杀，统治者夸耀他们的威力，也就是夸耀他们的强暴残忍。史家人夸耀他们的良善，也就是夸耀他们的冷漠。
网中人缺乏体察人的感情的天赋，倒很认真地推敲了一番这段话，偶开金口评价：嗯。
史仗义登时露出伤心的神色来，你怎么还不懂呢，妖神将，我要你安慰一下。唉，果然滴度就是没有心的。
其实换个人在此也不会安慰他。史仗义心里想。这个世界在他眼中早已褪去一切温和的伪装。要被安慰那么一定需要被爱，被爱对方才关心你，体察你的感情，为你着想。谁为他着想？抛弃他的人、伤害他的人、仇恨他的人吗？谁也不会。这样比较下来网中人其实很好。网中人只是不懂——史仗义玩着自己的黑色美甲——魔吗，确实笨一点，公子开明那样鬼精的是异类，大多数就是懂不了细微的感情的。那是不能，而不是不想。史仗义心中模糊地想，网中人已经不顾任何外人看法地为他做事了，如果他也有一份感情的话，那么他理应为史仗义着想，关心史仗义，乃至于感到他不幸、明白他可怜、对他施与关心的。
史仗义紧接着打了个寒颤。他不能想象这种场景，眼前仿佛依依浮现了亲生父亲的面容，史艳文的脸让他憎恶又厌烦，他不能容忍别人用仿佛史艳文一样柔情的爱和对待小孩般的宽容看他，那实际上是折磨他。
这样想了网中人做得很好，简直可说聪明。史仗义面对他，看着他，心知这不过一具躯壳——下次醒来万一就忘却了？网中人是活着的。他的灵魂却未必。向这人寻求感情是幻想，而他恐怕见证自己的幻想，网中人便存在的恰到好处。史仗义扪心自问，他要对方记住他，远不像看起来那么深情义重，七成期望着网中人的支持，他要一个得力干将，或者也有一线真心，所谓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那话出口了就违背主人的意愿，带有诉情的目的：留下来吧，爱我吧，为了我吧。
网中人怎么判断这句话？总之他答应了。而且堪称忠诚地照做。
为什么啊？我们很熟吗。你之前还不服我啊。网中人，妖神将，爱将，你难道是什么仁善重义的人？难道爱上我了？
这话史仗义甚至问出来过。调侃的语气，不过话中隐伏怀疑与不安：你不是那么地忠于我，这第一没有道理，第二不符合你的秉性。我还不相信你。但我也许期待你给出回答和承诺，不是出于胜负的考虑，我真的需要这一份感情。
网中人的回答并不是史仗义要听到的，他重新提醒史仗义，我要你建功立业，这是你对我的承诺，否则我亲手取下你的头颅。
好吧。看来是承诺和利益把我们捆到一起。史仗义心中失落，但又觉得理所当然，这样安全啊，对于他这种背井离乡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来说，足够深的利益捆绑就是爱了。何况他自己其实也没有一刻动念爱过网中人。
史仗义十二岁的时候捡到一本被撕毁封皮的书，上面记载了一种怪物，起初是一团小小的黑雾，别人越攻击它、仇恨它，它就膨胀得越大，大过牛、车、房屋，吞噬看到的一切；可如果有人赞美它，真心地爱它，它会像泄气一样缩小，最后融化消失。
同床共枕的时候史仗义看着网中人想，我简直有点感激你了，没有亲昵，没有说爱，使我避开被融化的风险。
真的没有吗？
史仗义看过很多次网中人吃人，网中人的皮肤惨白，魔的皮肤大多都惨白，不仅仅是肤色白，那皮肤下好像也没有血液。网中人这样杀人如麻的魔，肌肉当然练得很好，但他依然显得薄，准确地说是空荡，当他弓着背垂下头吃人时更是这样。史仗义听说过精神分析理论，那其中有种说法是，当人在危险的环境中可能会暂时失去性欲，男人更直接地表现为硬不起来。但他看着网中人吃人，吃他的同类，吃得血沾满脸淌满地，觉得很有欲望，一点也没有唇亡齿寒的恐惧。这又让他想起另一种精神分析学派的说法，叫做情绪过载。人的感情像听觉视角一样，强光照射后人会暂时失明，高分贝刺激后也会暂时失聪，情绪剧烈震荡后的人会一段时间内对情感麻木。也许他还没有好，还不幸福，所以时时刻刻麻木，感觉不到恐惧。
总之史仗义以帝尊的名义、鬼玺的权势下令：我要你和我睡觉，妖神将。就在这里，现在马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史仗义，这个年纪轻轻的人族帝尊，油嘴滑舌，轻浮傲慢，喜怒无常。一个字也不假。
网中人冷哼一声，放下啃到一半的尸首，新死的尸体冒热气，没骨头一样柔软，他松手后立刻在地上变成一滩肉，啃到一半的肌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红粉交杂，血慢慢渗出，留下了被咬得参差不齐的肉，像没牙的小孩啃过的饼干。他用手背擦擦嘴，勉强维持了面容的干净，实际上从手指到肩膀都被血染透了，这只是做做样子。
然后就要过来骑戮世摩罗。
戮世摩罗心道不好不好，这事他已经有经验了，网中人只有看起来消瘦，其实不轻，一顿骑下来首先他腿会麻。这是很严重的问题，频繁局部供血不足可能导致肢体坏死。史仗义在人世见过一个坐轮椅的人，他扪心自问还年轻过不了这日子，所以不能残废，不能老让网中人骑他。
不过他作为帝尊岂可朝令夕改，现在说别睡了回去吃你的吧也显得很不像话，凭武力难道他拧得过网中人？动动嘴皮子还可以。于是史仗义斟酌一番，说：爱将，你为我作战，却可能只是想要建立功业，而不是忠于我；你陪我睡，却可能只是敷衍了事，而不是爱我。现在我问你一句，你敢答应吗？
网中人说嗯，没有停住脚步。
史仗义深吸口气：我问你是不是忠于我，你敢答应吗？
网中人说，嗯。更近了，现在只有三步。
史仗义视死如归，却没有闭上眼睛，他无端兴奋，感到自己可能即将以某种方式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因此不舍得错过一分一秒，连这预备时间也要牢牢看在眼里，他把网中人的模样细细看过：爱我，敢答应吗。
网中人有点烦了，还是嗯。
天啊，天啊。史仗义想，我真融化了。完了，你是不是知道如何对付我了。他想到那传说里的一团黑雾，此时他就在尖叫着缩小，也许是痛也许是害怕。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想：我得到了。
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火柴安慰自己做一个好梦，史仗义想自己是没办法用这么小的代价就得到好梦了，他几乎烧掉了数十座宫殿那么多、那么重的东西——此刻终于有权骗自己做梦。
那么我要认真做梦。唉。

fin。

姑苏城外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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