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4 人生若只如初见。{佛谈大雷}{1-4}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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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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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4 人生若只如初见。{佛谈大雷}{1-4}3F

一。缘起。

谈无欲八岁时家里死了人，无人问津到如同在嘈杂的环境中弄掉了一根针，只有被扎伤的人才知道。
死的是与谈无欲很合的来的一个侍女。谈无欲哭了很久，漂亮的眼睛肿得像个杏仁。
谈无欲想好好把那姑娘葬了。可家里人说那姑娘死的晦气，抛尸荒野就行了。年纪还小的谈无欲被那四个字给吓倒了，他实在不能想象那样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一群黑色兀鹫在小女孩尸体上空乱飞……谈无欲越想越怕，于是，连夜竟然将小女孩的尸体抱着，跑出了家。
谈无欲根本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只是用草席卷着的尸体那冰凉的温度，让小小的谈无欲背脊不断的出这一身又一身的冷汗。最后，谈无欲跑累了，停在一棵树下面。对于那时候的谈无欲来说，那树很大，树干的粗壮远远大过自己的腰，谈无欲想这里很好，于是放下了小女孩的尸体，准备亲手埋了。
他或许根本不知道人的尸体是会腐烂的。
当谈无欲把草席打开，随后小姑娘的尸体散发出了一阵腥臭味。谈无欲瞬间愣在那里，在谈无欲心里，这个女孩一直都是很干净的。
为什么……谈无欲心中缓慢的出现了一种恐慌的情绪。那种情绪慢慢的顺着血液流遍谈无语的四肢……谈无欲一点点的向后退。他恐慌的将身子紧贴着那棵树。
小小的身子不断的抖着，好像风中的落叶。
那时候，月光跳跃着，穿过枝叶之间的缝隙想要安抚这个小男孩不安的灵魂，却不见任何成效。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谈无语抬头，随着阳光铺展的角度，一队僧侣由远而近。这画面极具奇异，谈无欲好像看到了生与死在赞颂中更迭，那些悲悯的面庞，不动声色地看着草席中已经微微有些腐坏的尸体。阳光好像手，拉开了黑色的天幕，将阳光和一种莫名感激的情绪送给谈无语，谈无欲颤抖的身体缓慢的平静下来，他凝目注视着那一对僧侣。
银色的长发，银色的袈裟，银色的佛珠……一切都泛着好像水晶一般的波光，在那些僧侣的面上流转着。好像注定了的相遇一样，谈无欲大着胆子，走进那些僧侣。僧侣没有因为谈无欲的靠近而停步，而是依旧保持着缓慢的速度前行着。
队尾的和尚年纪也尚轻，清秀的面庞，好看的眼眸，有一种孩子的天真在他的眼光中跳跃。谈无欲紧跟着他们，突然伸出手，拉扯这个僧侣的袈裟……
袈裟的料子竟然是上好的丝绸的。柔滑的触感，让谈无欲一下子失了重心，险险的要跌到。年轻的和尚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扶住了谈无欲。
谈无欲太小，身子跌落的冲劲却很大。年轻的和尚只好将人整个都抱住。谈无欲的皮肤很白与袈裟的颜色竟然融合在了一起。年轻的和尚一愣，谈无欲的腰身太窄。他环臂去抱，竟然如同两个情人相拥一般的紧密。手臂在谈无欲的身上缠了一个圈，展开的十指指尖可以触摸到谈无欲的脸。
谈无欲颧骨微微凸起，很瘦。
年轻的和尚低头注视着谈无语，谈无欲恰好也在此刻抬脸看他。
那双眼睛真美。
年轻的和尚一瞬间的错觉。他以为他跌进了一个梦幻的世界。百态聊生，万千的白鸟围绕而飞。翅膀拍打着空气，发出响声。阳光穿越了稀薄的云层，轻柔的覆盖在身上。和尚银色的长发自然的垂下。
谈无欲小小的手，握住和尚的头发。忽而，一笑道，“你头发的颜色跟我的一样啊……”

那时候，竟有三千银丝缠住了三千姻缘。

年轻的和尚愣了愣，缓缓地笑道，“是啊。我们的头发都是银色的。”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灵均。不要耽搁。”远远的传来的呼声。年轻的和尚转头看去，然后道，“师傅，我们应该帮他把这小女孩葬了。”
“师兄。灵均说的对。我们虽急着赶路。却不该视而不理。”
“好吧。”

谈无欲看着年轻的和尚用手一下一下的在本平整的地表上挖出了一个不浅的坑，坑的长宽刚刚好可以将小女孩的身子放进去。
谈无欲的眼光一直没有远离和尚的双手。那双手很漂亮，细细长长的，指节微微突出，此刻却沾染上了污泥，甚至指甲与指的连接处，有血红色的液体与黑色的污泥搅拌在一起。
和尚的头上铺满了细密的汗水。谈无欲走进他，伸出手去为他擦试，少年的手掌，略寒的体温，让和尚突然颤抖了一下。谈无欲疑惑的看着和尚，用稚嫩的声音说道，“为什么要用手挖。”
和尚冲着谈无欲笑，“因为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和尚的头发依风而动。阳光是精灵，在两人的身侧跳着雀跃的舞步。谈无欲看着逆光的和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少年的崇拜与心许。
人下葬后，和尚静默的站在一旁念经超度。约摸一刻钟后，和尚简单的用干布擦了擦手，忽而问道，“你叫什么。”
“谈无欲。”谈无欲抓着和尚的袈裟，小小的手臂此刻用足了力气。就是从那张憋红的笑脸上都可以看出谈无欲使了多大的力气。
“我叫灵均。不过，这是我的俗名。我考取渡碟后就叫另外的名字了。”和尚感到了谈无欲的力度，笑着拍了拍谈无欲。
“那以后叫什么？”谈无欲想要留住这个人，很单纯的想法。
“佛剑分说。”

[ 此貼被琴瑟在2007-04-24 13: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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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4-24 07: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缘生。

那些年日子过得兵荒马乱的。人在夹缝中生活着，久而久之希望在动荡中寻得一点安稳幸福——却也往往不得。
谈无欲的家人死了。
死在那个女孩死后的第三年的秋天。马蹄声扰乱了一个小商户的安稳的睡眠，随后墙塌了……很多很多的人进来抢东西。围墙倒了，桌椅碎了。还有一些红色液体在流淌。
好多的人进来又杀又砍。
谈无欲被奶娘抱着，躲在祠堂的供桌下面。奶娘一直用手捂着谈无欲的嘴，而谈无欲只能看见本来白色的桌布在他面前慢慢的变红……
有钝掉的刀砍入身体的声音，有痛苦的哀号声，有撞击然后跌倒一连串碎乱乱的声音……
谈无欲漂亮的眼睛中……只有那块白色的锦布慢慢染红的过程……
他好想喊。
而奶娘似乎发觉了他的想法于是更加用力的捂住了他的嘴，甚至食指的角度已经阻挡了谈无欲的呼吸。
渐渐的谈无欲感到他不能呼吸了。他开始挣扎，可是越挣扎，奶娘的力气就会越大。那时，谈无欲第一次亲身感受到死亡的可怕。身体每一处都是紧绷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是不能展开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是被什么捆绑住的……
险险的提着自己的一口气，只觉得只要一放开……一切都会消失的。
谈无欲的眼睛已不能完全清晰的视物，而记忆却逆流成河，不断循环往复……最后停在一个模糊而又清晰的点上——那个和尚。
那个和尚低眉垂眸的微笑。那个清晨些微的晨曦……以及好多好多跳跃在他们之间的精灵。小小的谈无欲忽然间眼角就落下了泪水，他忽然于瞬间明白了死亡的真正含义——不是从此断绝，而是从此失去。
“灵……均……”谈无欲想要发出声音，却仅止于在自己的胸腔中的渴望。那一刻，谈无欲痛苦的想，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和尚。
长刀刺入了奶娘的身体。奶娘的手劲顿然松了下来。而，谈无欲也在瞬间昏死了过去了。

那年正是深渊佛境第三百四十九届。灵均年刚满20，奉其师命前往深渊佛境考取度牒，正式受比丘戒。
临走之时，其师远空对着灵均淡淡一笑，语了一句快去快回，便不再表示什么。而，当灵均转身离开后，远空看着灵均的背影，忽而心怀中腾起一种不安的情绪。
灵均聪明善良，性情温和，从他幼年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方寸之地。听了师傅的话，灵均面上不禁有了喜色，拜别了师傅后，快步的出了禅堂。
灵均幼年便父母双亡，全家几乎都死于一场战火中，唯有灵均活了下来。那时远空恰好路过便将人带了回来，一直抚养。而灵均博闻强记，总是能第一个将经书背得滚瓜烂熟，而其中的意思灵均也总是可以无师自通。还是很小的年纪时，就可以将佛理说的头头是道。而，空远却又明白，这些都是表面功夫，纵然什么都知道了，不知道时间诸多诱惑，灵均是否能够一一闯过。
在灵均身影消失的瞬间，空远叹了一口气。

十日后。灵均没有回来。午后闲暇，空远站在一株桫椤树下，一直凝视着天空的最深处，很久很久后……远空将一声叹息收回了肚中。
一个月后，灵均回来了。
远空只问了一句，“灵均。你可愿真正出家？”
那时的灵均正迎风而立，银色长发不断的被风吹起……远空眯着眼睛看，手中的佛珠忽然落了一地……
“愿。我这一生，只为佛。”灵均转过身来，缓慢的一笑。然后弯下身子，一粒一粒的检起散落满地的佛珠。佛珠是茶色的，灵均的手指是粉白色的……
远空不动，而灵均捧起了所有的佛珠，将他们洒落在……世外……

深渊佛境的殿试是在一个清晨开始的。
灵均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修长的手指握着毛笔。一字一字的认真地填写答案。窗外梵唱声声入心。
“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看到这样的句子，灵均本平静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停下了笔的动作。灵均想起了什么……
只是在脑中不断的重复着……
一个小小孩童的银色长发，一个小小孩童的漂亮眼睛……一个小小孩童的执著意志。
他含泪送自己离去的模样。
谈无欲。
猛然想起这个人，灵均的心忽然起了波澜，会有莫名的心痛顺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眉间的褶皱顺流而下来到心中。没有注意毛笔笔尖饱满的墨汁，轻轻一声脆响后跌在纯白的纸面上，那一声听在灵均心里竟然比窗外的梵唱更加响亮。
阳光照射的角度如斯辛苦，只是一点点地暗影与明亮的重叠，自己按住考卷的手指的影子整理那点墨迹不远。而，墨迹迅速的晕染开来……直到与考卷上那个欲字相连才罢休……
灵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慢的写下……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停笔那一刻，灵均几乎听到一个孩童呓语似的呼唤——
“灵……均……”
灵均猛然抬头，看向极远极远的天空……却只看到，风吹云散，云散风吹……

深渊佛境第三百四十九届试典灵均位列第二十三位，顺利获得度牒，可为比丘。

灵均一直紧记空远的早去早回，却因为遇到山贼下山闹事而停了脚步。他所到之处，俱都是山贼经过的地方。万人空巷，哀鸿遍野，血流千里，满目疮痍。
行至一屋一房却连半个人都寻不到，而走至井边，灵均竟然闻到了腥臭的味道。原来山贼将人的尸体抛在井中。灵均不忍，花了时间与精力经尸体一一捞上来。然后，一一埋葬了。
依旧如同往常，灵均诚心的为这些死去的人祈祷，血腥之气尤在蔓延，而灵均声音清朗悦耳静心听那诵经之语，竟也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谈无欲由自转醒的时候，正好是一道阳光停在面上的时候……
阳光围绕着他小小的鼻尖跳舞。谈无欲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被人从桌下面拖了出来。谈无欲转首看向四方，他看到了很多死掉的人——伤口。鲜血。痛苦。不甘……
小小的谈无欲忽然想到自己临死那一刻的伤心与痛苦。他猛然就大声哭出来，那不是一种畏惧尸体的害怕，而是一种对于旁人同情的难过。
“别哭。别哭……”手忙脚乱的将人抱起来，就好像重复着当年的动作。灵均看着谈无欲哭自己也是一阵心痛，只好一边帮谈无欲擦干泪水，一边拍着谈无欲的背安抚谈无欲。
谈无欲感觉到熟悉的温暖和气息。那份缠绵一直在小小的胸口缱绻着，很多东西分不清楚了……做梦么？谈无欲缓慢的停止了哭声，然后用自己脏脏的手去摸灵均的脸。
灵均疑惑的看着谈无欲的动作，却没有闪避。
在手指触摸到灵均面颊的一瞬间，谈无欲又哭又笑……那种悲喜交加的恍然，让谈无欲小小的心几乎不能承受。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倒映着灵均清秀的面容，谈无欲感到一阵满足。
大。和。尚。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而，灵均在看到这样的谈无欲后，他突然有一种顿悟……超度往生又如何，对于死去的人，你能做的就是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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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04-24 07: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
灵均带着谈无欲行至了一处小河边。河水清澈，水流也是缠缠绵绵的速度。小鱼苗在石头与草间游动，那种欢快吸引了谈无欲的目光。谈无欲拽了拽灵均的衣服，灵均懂得谈无欲的意思，便停了下来。
谈无欲将手伸进水中，小鱼似乎不怕生，竟然都围了过来。谈无欲立时感到了自己的指尖一阵麻痒。他不由得咯咯的笑出了声。
灵均微微的皱着眉头看着谈无欲。他这一路上一直在给谈无欲解释人死不能复生的意思。而谈无欲总是心不在焉有意回避，这让灵均很不解。依照常理，这样大年纪的孩子早就应该明白生死的差别，而谈无欲却好像一味的回避。灵均想，想来是一日之内亲人俱死的打击太大了，谈无欲一时不能接受，再过些年岁就会好的。
“灵均。你看这些鱼……”谈无欲用湿手去抓灵均的下摆，要灵均蹲下来。
灵均淡淡一笑，便蹲了下来，说道，“无欲。你喜欢这些小鱼么？”
“嗯。灵均。我们能带着它们一起走么？”谈无欲转过头来看灵均。灵均淡淡的一笑，摸了摸谈无欲的头，道，“不能，鱼一旦离开了水，是不能活的。”
“我们可以用什么装着水，然后养它们阿。”谈无欲想了想道。
“无欲。每一个生灵都有自己一定要生活得世界。就好像我是和尚所以我总是要回到寺庙去的。”灵均很认真地解释，在自己还是谈无欲这个年纪的时候，这些道理，自己早就融会贯通了。
“灵均要走！”谈无欲好像听闻了什么噩耗一样，猛然就开始哭。鼻子一酸，眼泪就夺眶而出，圆圆的脸上立马就被泪水沾满了……
灵均看谈无欲哭得伤心不已，心中不忍。用袖子擦试谈无欲泪水的同时，一边柔声安慰着，“灵均没有说不带着无欲一起走啊。”
谈无欲一听灵均要带着自己一起走，立马就不哭了，用手抓着灵均的袖子，摇着说，“那灵均永远都不能不带着无欲一起走。”
灵均犹豫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用袖子蘸着小溪中的水自顾自的洗净谈无欲脸。动作迟缓的好像在描绘着什么，却是要倒映在心中，像是要需要一些可以缱绻回味的记忆一般。灵均那个时候并没有觉察到有一种叫作不舍的东西，被他亲手种在自己心间，利用他与小小的谈无欲之间距离所创造出的空间，吸收着目光和眼泪而不断滋生。
谈无欲静止不动，乖巧的样子就像一只小兔子。静静的任由灵均洗净了自己脸，随后牵着自己的手，带自己重新回到官道上，带着自己风尘仆仆的走。
谈无欲喜欢这样，好像只要跟着这个人。就可以达到心中最想去的地方，不用思考会不会走错路，不用思考前面是不是还有路，更加不用思考过去未来。
看着灵均的背影，小小的谈无欲会自心间升起一种难舍难分的情绪。他不要离开他，即使天塌地蹦，都不能。

雨下的有些突然，湿了灵均和谈无欲一身。
谈无欲还好一点，灵均一直用自己的身体掩着，才没有湿多少。而灵均自己就成了落难和尚了，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了。两个人急急的跑。灵均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间老庙，便拉着谈无欲进去躲雨。
“哎呀呀。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孩子。”落魄的老者坐在火堆旁，笑看着像是刚从水滩里面爬出来的一样的灵均和谈无欲。老人面目和婉，却又也有少年才有狡黠，似乎生来就是一个玩闹得人。即使白发苍苍了，依旧可以从一身道古仙风的气质上寻得很多顽皮的气息。
“在下深渊佛境之比丘佛剑分说。”灵均很有礼貌的双掌合十施礼。只是衣衫浸湿滴滴嗒嗒的很不成样子。
“灵均。灵均……”谈无欲有些怕，一直抓着灵均的袖子。
老人眯缝着眼睛看着灵均和谈无欲面上起了异样的神情，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快来烤烤，你看都湿了。”
“多谢。他叫作谈无欲。孩子还小，失礼之处请多担待。”灵均坐在了火边，然后将谈无欲拉过来坐在一旁说，“无欲，把外衣脱了。否则会感冒的。”
谈无欲点了点头，自己把外衣脱了。然后看着灵均说，“灵均，你为什么不脱呢？你湿得更厉害。”
“无欲。我身子好，不用的。”灵均摇了摇头，然后冲老者道，“先生是这里的主人？”
“不。”老者摇了摇头，“与你相同，过路人。不过殿那边有些干草。可拿来用。”
“这样……多谢。”灵均起身，四处巡视，在一个角落处，看到了老者口中的干草。抱了一满怀的干草回来，随即看了看与篝火的距离，然后在地上铺起了一个小铺。灵均拍了拍谈无欲的肩道，“无欲。怕虫子么？”
“不怕！”小小的谈无欲挺起胸脯答道。
“嗯。那就躺在这上面睡。”灵均将谈无欲抱过来，放在小草垛上。
谈无欲点了点头，随后道，“灵均。你睡哪里？”
“我要打坐。无欲不用管我。自己睡。”灵均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谈无欲的肩。
“那……不能趁我睡着了离开阿。”谈无欲抓着灵均的袖子。
“嗯。绝对不走。”灵均点了点头。
“这件衣服给他盖上。”老者抵过来一件干燥的外衣，“这是我的。不嫌弃就用吧。”
“多谢。”灵均接过衣服，给谈无欲盖上。
谈无欲微笑着看着灵均。灵均从来没有哄过小孩子睡觉。一时之间与谈无欲对看，竟然有点尴尬。没头没脑的，灵均竟然就边拍着谈无欲的身子边开始不断的重复那道试题。
“无生无死。无若无悲。无欲无求……”
而谈无欲竟然就在这样不断的重复的字句中，缓慢的好像进入了睡眠中一般。谈无欲的眼睫很长，乖巧的停在他的面上。那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似乎有所不真实。灵均低下头去看，竟然有了想抚摸的冲动。
本来几乎透白的皮肤，如今也好想水墨一般晕染出了粉红色。灵均拍着拍着，手下的动作便停止了，只剩下眼光还停在谈无欲紧闭的双目上。
谈无欲没有睡着，只是紧闭着眼睛。心里面有小小的喜悦也有小小的恐慌。他偷偷的看灵均，灵均垂下的三千发丝，如同自己世界中的一幕天空……唯一的一幕天空。
在这个战火纷乱的时代那么安静那么美好的天空。
偷偷的，谈无欲用手抓住灵均的头发，紧紧地握在掌中。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了一份陌生的安全感。

“大师。”老者忽然出声打扰，面上却是一片祥和。灵均的目光越过火光看老者，竟是一片模糊，“你俗名唤作灵均？”
“是。我俗名唤作灵均。”灵均转过身子来，面对着老者答道。
“唔。我叫作八趾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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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7-04-24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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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原是八趾麒麟前辈。”灵均再次施礼，对此人大名即使身在深渊佛境自己也是有所耳闻的。
“可是这次考取度牒的比丘？”八趾麒麟又问。
“是。这几日便回去受足戒。”灵均颔首。
“哦……这孩童？”八趾麒麟眼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谈无欲，转眼间又看到了灵均未有犯难的神色，便笑道，“是我老人家好奇？这孩童与你颇有缘份？”
“应该算是。我们也是偶遇的。”灵均回首看了看谈无欲，嘴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哦……大师，应是幼年便习佛法？”八趾麒麟调整了一下坐姿，又伸出手拨了拨干柴。
“是。我幼年便已在寺中礼佛。”灵均点点头，却不知道这人问起自己这些干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人身负盛名，必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有何疑问么？”
“想来，大师肯定读过楞严经吧。”八趾麒麟忽而一笑，竟就自开口开始念起，“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只桓精舍……”
灵均一愣，思绪立马进入那经中。经中文意，他当然知晓，只是不知眼前这人为何要与自己说起这些……但又隐隐猜到其用意……
佛总在他该在的地方，一切机缘巧合。而阿难经过摩登伽女的面前，讨一碗水，一面之缘……前生今世谁又能说明多少……灵均想起自己年少时读取这段经文时的感想。《楞严经》从阿难遇难说起，而那遇难不就是与这个纯净如雪的女子的第一次初见么？
瞬间，有豆大的汗滴从灵均的额角滑落，顺着银色长发停在自己的袈裟上。灵均抬头看八趾麒麟。八趾麒麟似了悟的看着灵均，淡笑道，“大师。无欲无求……”
灵均一时也有些恍然，他自小便是师傅空远最看好的弟子。年纪轻轻便可位列比丘，也算是深渊佛境中少见的奇才。而此刻再看，自己的心……不知道在何时竟然动摇了。
“大师。自小礼佛，虽然精通佛理，可，了解是了解，若言明白与顿悟，却还要闯破人间种种诱惑才可。”八趾麒麟眼目温和的看着灵均。顿了顿后又道，“大师，可愿听老朽讲一个故事。”
“先生请讲。”灵均收敛心神，静静聆听。
“那也是久远的事情了。想来那时我还是个少年……冲动激越，呵呵，现在想来说不出的羡慕啊……”八趾麒麟微微眯眼，缓慢的开始叙述，“我本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厨。那年年春，大约也是深渊佛境的试典时期。一时间镇子来了很多和尚。有一个和尚来的时间恰好是厨房中没有余食的时候。大师傅叫我去打发他走，我便开了门说现在没有吃的了，叫他去别家。本以为这样就完了。却没想，隔了一会那和尚却又随着一个侍女站在厨房门口了。我刚想去赶，却被大师傅拉住了。大师傅说那是小姐的贴身丫头绿姐，定是小姐又让这和尚进来的。”
八趾麒麟又笑笑说，“我们家小姐是一个冷美人。从没人见过她对什么人好。将军之女本来就有一身自己的傲骨，再加上习武有成，则更是有些胆大妄为了。我那时真是好奇，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小姐另眼相看。一个大胆，我便跟着那和尚了。走了几个小巷，最后在一间破庙前才看清那和尚的长相。真是漂亮……”八趾麒麟说到此，不禁抬眼看了看灵均，不由道，“与你相差无几。呵。这世界果然没天理了。一个一个的和尚都可长得这么漂亮。呵呵……我这人没个正经，大师你别在意。”
灵均自然明白八趾麒麟这几句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这故事用来点化自己的用意更加明显了，当下也就不说什么，笑着示意无妨。
“那和尚的长相和身形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件事情要是到此也就算了。人身在朝廷便有千百个不能，便有千百个不可，可偏偏我们小姐又是如此的胆大妄为。于是犯下错了，皇帝怪罪下来。满门抄斩。我事先听到了风声，便自己先跑了出来……可心有不忍，那天我又回去了一趟。又看见了那和尚。那和尚戴着斗笠，一时叫人看不出他是谁。可我却看出来了。他救了小姐……却来不及救其他人。那时，我自认我自己有点功夫，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一来二转竟又到了那间破庙。我想也未想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小姐的情绪很激动，一会谢和尚一会又气和尚。而和尚竟然就一直低眉垂目的说是是为了还一饭之恩。我想那和尚真是疯了。为了一饭之恩竟然就可以去劫皇帝的法场。”
灵均微愣，这事自己似乎也曾听闻。却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和尚后来说他要走。小姐又不愿意了。小姐纠缠良久……和尚也不好推辞。我看那和尚原是心肠好，且心有不忍便就答应小姐这几天来陪她。”八趾麒麟想了想接着道，“那几天的日子他们过得还算平安也应该是这两人一生中过得最快乐的几日了。”
“不曾有爱。只是慈悲……却也害煞了另一方。”八趾麒麟忽而道，随之也叹了口气，“后来，和尚要走。小姐不明白……小姐就问和尚‘你原是爱我的为何要走？’而和尚一时就语塞了，我却是懂和尚的。从头至尾，其实和尚只是慈悲罢了。慈悲过盛，反而对于承受着慈悲的人成了累赘……一来二去，他两人纠缠不断，和尚无法竟然就离开了……小姐不甘。我说我们小姐果然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自己竟然又跑去官府自首。为逼和尚出来，可真算得上无所不用其极。”八趾麒麟笑了笑。
灵均心神一震，口中喃喃自语，“不曾有爱。只是慈悲……”他不禁回头已睡熟的谈无欲，眉心缓慢的开始纠结。
“后来。和尚果然来了。又为了小姐劫了一次法场。可这次远比上次麻烦。兵家人早有准备。就等着和尚自投罗网。和尚为了救小姐受了不少的伤。最重要一点和尚因为小姐杀了人……那时我看那和尚的眸光，却深知那和尚顿悟了。呵。果然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小姐却不明白，只一味欣喜着，以为那和尚是来跟自己相私相守的。后来，和尚将小姐安顿好，便又不辞而别了。”八趾麒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为谁叹气，“小姐清晨起来便疯了去了。一路唱着些没调没曲的歌子。一路唱下去，却又被官兵抓住了……终我一生，我想那次刽子手的刀是下得最快的。小姐这条命，我后来想想，这到底葬于谁手。或许，那和尚不救。小姐早就死了，死的自然而然，也不会有多少难过与包袱。可叹就是那和尚救了，却救出了这么一段曲折。我若说是那和尚的错，偏也就是我昧着良心了。可是这事情……终归落了俗套，跌到了一个情字里面。和尚的慈悲，小姐的误会。人间些许感叹，也唯有此了。”
灵均听完，静默的与八趾麒麟对视良久。心中却是五味翻涌的。他灵均如果对这小男孩无情，那便是笑话了。这情的简单自然不过就是不舍与不忍，只是在这之前自己不自知罢了。而，被眼前的人一一点破后，自己是否还能如此假装不知下去。而日后，这情若变了质，成了缠绕世人的情爱……这又叫如今抱有赤子之心的灵均终生为佛的宏愿何以难堪。
一时之间，灵均也顺势明白了。
不曾有爱。只是慈悲……却害煞了另一方。
感情这事情，的确从不由人。
八趾麒麟看着灵均面上的变化，微笑颔首，随道，“那大师的法号我未曾忘却……空远。碧空长远……真是好名。”
灵均一呆，心中那份惊讶不能明说。被惊得嘴巴微微张开，一时都忘记了合拢。顺而又想起，自己走时，似乎有一声叹息响在了自己的身后。
早去早回。
原始师傅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在这俗世红尘中遭遇什么诱惑。所以担忧说不明，却依然担忧着。那曾经走错的路，不想让后人再次走上。直沾的满手鲜血才晓得退步抽身。灵均一时间太多不可名状的感情在心肺之间冲荡。
一切原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阿难遇到了摩登伽女。师傅遇到了将们小姐。而自己……遇到了这平生以来最大破绽……灵均不禁回头去看谈无欲的脸。耳边却想起了八趾麒麟的话音，“这孩子生得真漂亮。也够叫人的疼得了。你会为他停留也是常情。”
灵均脑中飞快地转出从相遇到别离，从别离到相遇他们之间的种种。一时恍如隔世，在这间小小的破庙中，灵均凝视着谈无欲的脸。竟有了流泪的冲动，手指可以触摸的部分……轻轻的搭上了谈无欲的鼻梁。
能感到自己的眼眶中有液体流动，而强忍着的是自己一份不舍。
恍然间的惊觉，才知道一切太晚。原来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份不舍已经如此深重。灵均才知道自己爱极了这孩童眼中倒影自己时的模样。那双灵动的眼，世间只可以有这个叫作谈无欲的人有。
“大师？”八趾麒麟察觉了灵均的异样，出言询问。
“先生。你可愿收无欲为徒。”灵均忽而转头道。
八趾麒麟一愣后，又是展颜一笑，“好啊。我也很喜欢这孩子。”
“不可委屈了他。不可伤害了他。不可让他难过了。不可用自己认为对的方法而给他造成困扰。不可让这世间所有蛊惑扰乱了他。不可叫他因为任何而自生卑贱。不可让他沉迷黑暗。不可因为什么而放弃了他。不可不管他。”灵均突然严肃道，“不可……让他再经历一次……孤身一人面对生死。先生你做的到么？”
八趾麒麟看到了灵均眼中的决绝与天塌地蹦的伤心，心中不禁也跟着一痛，“这孩子如此的可爱。我自然不会伤害他。我答应你。”
“好。好……出家人不打诳语。”灵均双掌合十，却是另一种心痛。他一生唯一次的谎话说于了纯洁如冰崖之梅的少年听。并且这谎话将延续一生，都无从填补。
灵均，你从此欠着谈无欲一个不离不弃。
灵均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发被谈无欲握在手中。一时，再也忍不住，竟然泪出眼眶。这孩子，对自己的依赖以至如此。
“无欲。有朝一日。你我会再见的。”灵均明白这是自己现在唯一可做的许诺。心中的伤痛在全身流走，灵均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握住谈无欲的手，将谈无欲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谈无欲松开手指的瞬间，微风吹过，灵均的长发铺展开来。如同一夜星芒，终将开眼。银白色的光芒甚至在谈无欲的身上映出光影的含义。
谈无欲睡熟的脸上，有暖暖的幸福。
“灵……均……”谈无欲的呓语，让灵均再也忍不住伤痛。灵均全身的骨骼都在痛，自己的唇齿之间都会有苦涩的味道。
再见。无欲。
灵均低下头，在谈无欲的耳边轻轻地语道，“你要做上天下地独一无二的无欲。”
这画面看在八趾麒麟眼中都有那么多的不忍。一时竟也泪湿了眼眶。窗外的月圆如同明镜。光华流转在屋间，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早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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