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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har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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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8 【雨拓】【补档】天空与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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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而言太叔雨对外的形象还算是个体面人,虽然他本人知道自己怎样,但别的人看见他一表人才的样子,通常还是很难想象他会做出类似偷窥的行为的。不过现在方圆十里之内都不会有人在乎他,也没有给别人带来困扰,太叔雨就悠然自得地咬着可乐的吸管,对着他的猎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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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的是一个坐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的少年,说是少年也不一定,反正看起来很年轻,很清秀,戴了一顶帽子,穿着一件浅色大衣,在灰蒙蒙的雨里显得干净明亮,捧着平板电脑在看。这附近是个类似大学城的地方,被切成豆腐块一样的大学园区鳞次栉比,四周出没的都是知识分子,这个少年很可能是学生,也不排除刚毕业的年轻教师的可能性。少年坐在咖啡馆临街的落地窗前,从头到脚连桌上剩下的餐盘和咖啡杯都一清二楚,就方便了太叔雨暗地里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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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倒也不是真的有这种爱好,不过今天忽然下起了雨,冬天下雨又阴又冷,他只是下楼吃个饭又没带伞,等待雨停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位目标。从晚饭时间到现在,少年就坐在那看了三个小时的平板电脑,太叔雨也隔着雨水看了他三个小时。少年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手指不时滑动屏幕,应该是在阅读,很专注,表情还时不时改变,一喜一忧的搞得太叔雨也有点好奇。一直到晚上九点,雨还没有停,少年却好像看完了,站起来,拎起旁边座位上的一个大盒子,出门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向西边走,表情看起来还很满意,大概是刚才的阅读体验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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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有伞。但是太叔雨是真的没带伞,只好目送少年远去,那个大盒子从形状看好像是琴盒,比如小提琴,太叔雨一直只顾着看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盒子。这条路往西又是好几所挤在一起的院校,大学里的人更新换代很快,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至少太叔雨已经在附近住了五年,从来也没看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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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剩下太叔雨百无聊赖地坐在快餐店里,胡思乱想。他忽然产生一种迟来的大受震撼的感觉,立刻拿出手机,打开SNS,敲开穆凰娇的私聊窗口:笔者找到灵感了,先开工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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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很快回复:呵,我已写完一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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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回了个猫生气的表情贴图,交流到此结束,他打开文档就写了起来。新连载还是打算写武侠小说,但是太叔雨一直在写武侠小说,已经写得有点卡壳,今天忽然有了想法:刚才那个小伙子很不错,把他写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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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写进去当然其实也只是从印象捏造出来的角色而已,总之就是一个年轻人,为了好推剧情,出场就身负一定程度的武功,相貌清秀,打扮文气——打扮成书生模样,最好还随身带一样乐器。古代有什么便携的乐器?笛、箫之类吹奏乐器都有太多人写过,二胡,二胡金庸写了,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三弦或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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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太叔雨想起少年看着平板时候的模样,给他一个沉迷于某事的设定好了,既然带着琴,那就音律吧。可能是那种打架的时候还会在意兵器相交发出声音是否悦耳的人,有点做作,不过很适合武侠故事。那干脆进入江湖的理由,就写成为了寻找某本失传已久的曲谱。看着有点俗套,不过无视描写细节单把设定拿出来看,很容易都会很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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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这时候停了,太叔雨终于得以离开快餐店,回到他距离五十米的家里去。这附近很多学生租房,也就有很多适合学生的单间出租,太叔雨租的这间只有十来平米,摆着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太叔雨的活动范围几乎仅限于床,桌子上堆满了书和饮料,还有烟灰缸,还有许多平时根本用不到但不知从何而来又很难丢掉的杂物。笔记本电脑一直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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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换好衣服,躺在床上靠着枕头,夜色已经很深,是他的最佳工作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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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寻思着给这位刚诞生的主角起个名字,点了一根烟,思索着抬起头。房租便宜对应的就是房屋硬件不太完美,天花板上的墙皮有些剥落,构成一张瞪着租客的脸。太叔雨并不是没有钱,但就是中意这个小破房子,逼仄的空间令人心安,租户来来去去也不必建立长久的邻里关系,出没的都是学生,大学生可谓世界上最多样化的族群,多怪的人都有,太叔雨藏木于林,自觉如鱼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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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同门都混得不错,就不太看得上这种房子,玄之玄曾经揶揄他说:你怎么落魄成这样。老七还是太温柔,所以总是被欺负,落魄这词比一具尸体的形容正面了不知道多少倍,太叔雨还挺喜欢的,从此就以落魄文人自居。落魄……有个差不多的词,落拓的发音和字形都更好一点,加工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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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把起好的名字打了出来。落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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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没有存稿的习惯,写了一章就发,网络连载获取反响非常快,老读者们纷纷捧场,表示期待新主角的表现。他擅长写老谋深算的角色,前几部小说的主角几乎都是那种吃骨灰拌饭的智者,落拓子说话做事看起来也很聪明,不免让读者也往这个方向联想。太叔雨一边滑着滚轮看评论,一边在心里琢磨,说实话那个套路是有点写腻了。而且落拓子,他想象这位新的主角的样子,其实就是那个少年的样子,总觉得不像那种人,气质不对。太叔雨自认为也算有一点识人之明,工于心计的人很难露出那种眼神,真要形容的话,或许是真诚,热忱,有一点小小的清高,还有爽直,这些词里太叔雨唯一能深刻理解的只有清高。他试图扭转主角的印象,在第二章里着重表现了一下真诚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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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的次日(其实是当日)他照例下午四点醒来,洗漱之后点了根烟,打开手机看一眼信息。平时都没人会找他,只有墨家的群聊上有红点,太叔雨点开,挑起话题的又是穆凰娇:第八的转性了,开始写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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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玄:第八的终于要背叛我们反英雄文学联盟了吗?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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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今焉:第八的,老夫对你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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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新文确实不太像他以前的风格,第八的是遇到什么契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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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哈,第八的是不是又被钜子教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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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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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叫我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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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玄:你醒了,来说说你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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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笔者不能走出舒适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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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当然可以,和师兄弟透一下底,你这次是打算写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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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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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你不会无缘无故写这种性格的主角吧?其实我本来以为,如果你要换主角的风格,也许会换一个真正的笨人,写他怎么被所有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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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看着手机,心想,老三真是人精,他的确这么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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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结果你没有,能说说你接下来的思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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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玄:老三,你真阴险,他肯定不能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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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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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唉,我真是做人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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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但是落拓子很可爱哦,我很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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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喜欢这种类型建议自己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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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发了一张戴墨镜的得意企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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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放下手机,把烟抽完,心虚得很。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接下来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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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欲星移会这么问,过去太叔雨在写作前,都会先打大纲,想好结构,每个角色每段情节每句话甚至每个标点都要起作用,一句不起眼的描写也可能是给后文埋的线,他享受那种一切在掌握中,尽情构建绵密布局的感觉,有过读者评论“舞啸笔狂的武侠小说写得像推理小说”。默苍离曾经指出他的感情戏写得不好,太叔雨自己也承认这是弱项,因为他写感情也是为了让感情成为故事排布的工具,只要意思表达到,不够动人也无所谓。而且他有技巧在,读者大多数又不是专业人士,默苍离眼里不够好的感情戏,还是能打动很多读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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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次他根本没想什么布局。太叔雨躺在床上想:我只顾着塑造主角了,不会要翻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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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也不至于翻车,只要他现在好好想想后面怎么找补一下。这事要是给穆凰娇知道,少不了要把他大肆嘲笑一番,说他看着骚其实闷骚之类。太叔雨越想越烦,又抽了两根烟,日头西斜,他爬起床换上衣服,决定先下楼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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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却是诸事不顺,楼下常去的那家快餐店坐满了,可能是旁边的学校又办活动,请来很多校外人士,侵占了附近大小所有快餐店。太叔雨走到马路对面那家咖啡馆,也就是曾经见过那个少年的咖啡馆,这里价格稍贵,但装修不错,通常都是附近师生谈话时的选择,或者比较有钱的学生不想挤图书馆,来上自习。进去一看,今天人也不少,只在角落有一个空桌。太叔雨走过去坐下,扫码随便点了个餐,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对的客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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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会直接选择这家店,是因为心里隐约抱有一点侥幸。来过一次的人就有可能会来更多次,但遇不到的可能性其实更大,以至于期待成真反而大出意料,感觉花掉了未来至少半年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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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少年就坐在他面前的另一桌上,侧面对着他,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桌上仍然是有个空盘子和半杯咖啡。太叔雨当然不会在近距离还一直盯着他看,但是只要稍微抬眼,少年的身影就会自动跳进视线,他今天没带小提琴,仍然戴了帽子,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牛角扣外套。少年还是很专注,完全没留意到自己被人盯着,眼睛只是看着屏幕,也许是在写作业或者论文之类,或者难道是同行?啊,太叔雨又想到,不远处有个创业园区,也可能是做新媒体或者互联网的白领,只看他的外形可能性太多了。不过,太叔雨忽然又觉得,他那天究竟在看什么,今天在写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因为有一种人,本来就是无论做什么都会很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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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太叔雨吃得很慢,少年始终在写,只是好像不太顺利,表情严肃,又从包里掏出好几本书来参照。等太叔雨终于磨磨蹭蹭地吃完,少年还是毫无离开的征兆,今天店里客人多,太叔雨不好一直占着座位,只能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在他动作的时候,少年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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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看了一眼,或者说,一瞥而已,立刻又低头投入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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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也还给他一眼,视线自然落在他拿出的那几本书上,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书名是《受苦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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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走出咖啡馆,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他看着路灯吹了好一会风。心里逐渐有一些东西交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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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以后他查了一下这是一本什么书,结果完全是没涉足过的领域,只知道是日本人写的,不过这也不重要,只凭借书名的几个字,就足以刺激出新的联想了。太叔雨用键盘描绘他想到的画面,落拓子来到的这个江湖处在战乱中,朝廷失道,外有强敌环伺,百姓过得很苦,然后就……然后就揭露他要找的那本曲谱其实是一本,伪装成曲谱的,前朝名将留下的兵法吧!遇事不决家国天下本来就是他用过很多次的手法,一旦制造出某个制高点,戏剧冲突的张力就能加大,而且很方便后文继续制造矛盾。但他过去写的主角都是站在决策层的那个人,落拓子作为民间的主视角是第一次写,按照以小见大写就需要更多巧思,有点困难不过也有点新鲜,当天——次日一直写到早上九点才躺下,结果就是起床的时间又推迟了。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昼伏夜出,生活状况倒也没有很大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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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写了两天,落拓子竟然沾染上温柔与豪侠的气息,塑造距离一开始大家猜测的方向越来越远,玄之玄大惊小怪地私敲他:你真正转性了!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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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不想回复他,用鹦鹉蹦跳的贴图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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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读者也纷纷对此反应激烈。新读者还好,都不认识过去的他,评价众说纷纭,老读者中有少部分人对这几章大加夸赞,“舞啸笔狂老师又给予了小生惊喜”,大多数还是都一副爷青结的捶胸顿足的模样。太叔雨每天都会看一遍读者留言,但从来不回复,其实看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这点也被他的某些死忠捧上了天,认为他是个不受外界言论影响的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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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太叔雨其实已经开始难受了。视角的变化倒是其次,最难受的是主角真的是个好人,不仅熟悉他的读者不习惯,他自己也不习惯,纯种好人在他的过往作品里下场大多不太和谐,但主角暂时不能动。其实突然换主角也不是不行,但他舍不得,就总忍不住想丢进去些阴谋论中和一下。比如,比如那部兵书并不存在,只是有心人放出的假消息,为了扰乱江湖,趁机渔利——不行,这个默苍离写过,拾默苍离的牙慧不如一头撞死。那那个名将其实是个叛徒,大家对他的信仰完全就是笑话——可以写,但是好像无关痛痒,有点无力。要不然从主角身上下手呢,把落拓子写成立场灰色,尽心寻找兵书是为了投机,或者干脆只是搅个浑水,要么根本就是来自别国的细作,为了动乱武林或者复仇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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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决,因为他又想起那个少年的面容了。少年看起来干干净净,即使要复仇,想必也不会耍弄这些心机,而是堂堂正正地来到仇人面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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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不一样,太叔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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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太叔雨也常常光顾那家咖啡馆,再也没遇到过那个少年,看来果然上次预支了很多好运。太叔雨失去创作动力,越写越慢,写作间隙经常在想少年到哪里去了。从少年上次翻看的书隐约倒是能猜到他的专业,全国大部分学校应该都有这个专业,而且就算摸到他的专业和学校也没什么用,这个角色的灵感虽然来自少年,写出来和他倒也没什么实质上的关系。吧。不过看他的样子,真是很难和那个专业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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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当然也知道他对这个专业有点偏见,不过他对世界上几乎所有事都有偏见。比如说他其实对自己现在从事的职业也很有偏见,而且具有相当程度的负面性,这点其实表现得非常明显,墨家上下心知肚明,没看出的听他被钜子骂几次也知道了。不过他既然不缺钱,乐意继续干自己看不上的工作,别人也管不着他。这工作做了五年多,太叔雨觉得,终于可能还是有点做腻了,只是别的还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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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没心思写作,干脆就断更了几天,签约的网站也习惯了他的为所欲为,流失读者后果反正由作者自己负责。但他生物钟已经固定,每天一睁眼天就快黑了,整个城市都已经准备休眠,他也没别的什么事好做,第一天窝在自己床上看了一晚上最近具有话题性的电视剧,都不是很好看,看得太叔雨恨不得替天行道替这些剧组写剧本,于是他动了动手指,关掉了网页。第二天他翻了一会自己以前的作品,又去翻读者评论,想找回过去的写作感觉,精选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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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客:舞啸笔狂怎样也变得这么软,想弃坑了。(太叔雨记得这个人,此人爱好爽文展开,立场混乱中立,可能是看不惯现在这个比较善良的主角。不过弃坑也不需要特意通知作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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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鱼:战争中最受苦的还是百姓,看到这些描写,设身处地地感到难过。希望国泰民安。(太叔雨一直怀疑这人是老三的马甲,但是他的评论一直这样伟光正,不太像是老三。旁敲侧击过几次,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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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秀才:小生隐约从行文里感觉,这次的主角不再单是叙述视角,而是变成了一位被凝视的角色,展现出的江湖也不再是宏观上的世界,而是侧重去从微观的角度描写个人的内心世界,与外界的斗争,多少有些后现代化的气息。或许是舞啸笔狂先生这段时间有了新的思考。(这位从太叔雨开始写小说就经常回复长评,内容也都是这种风格。经常让太叔雨有些我都不知道我写了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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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曙光:落拓子好可爱。(作者也这么觉得。作者的五师姐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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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都是经常留言名字眼熟的读者,不过这些评论如同以往,并没有给太叔雨发麻以外的感觉,他又动了动手指,关掉了网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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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晚上,窗外又开始下雨,太叔雨反而想散步,撑起伞走了出去。这座城市每年入春都会下很多场雨,搞得居民大都昏昏沉沉,但太叔雨并不讨厌下雨。他本来就过得昏昏沉沉,也或者是因为名字里有个雨字,在雨天反而心情爽快,有种终于能严丝合缝地嵌入这个世界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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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会出门吃饭,但也仅限于吃饭,很久没有留意过街景。雨不大也不算小,连续不断地降下天空,街上行人不多,路灯和商店招牌花花绿绿,路边开了些紫色的小花,稍微不显得那么寂寞。太叔雨沿着街道慢慢地走,大概是太久没有活动身体,他觉得心情忽然间好了很多。真应该多出来散散步的。不过太叔雨自己也知道,他平时不会有这种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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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太叔雨立刻回头,仔细看过去是一个路过的男生背着个琴盒,和那个少年的琴盒样子很像。虽然明知不应该是他,太叔雨还是加快脚步,靠近那个男生。确实不是。巧合本来就没这种巧法。男生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朋友一起走,一路热闹地聊着天,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件乐器,像学生音乐社团。太叔雨漫无目的,走在落后他们几步的地方,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态。看这条路应该是走向附近的那个创业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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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们钻进了园区内某座大楼,楼下有音乐工作室的招牌。四周的人气一下子又消散下去,只剩下雨声。这片地方很空荡,满眼只有绿化和钢筋水泥,人影稀疏,太叔雨有点后悔跟了过来。一只黑猫踩着水花不知从哪里窜出,湿淋淋地从太叔雨脚下蹭过去,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钻进另一边的草丛去了。太叔雨看见那边隐约聚集了好几只猫,缩在一栋建筑的檐下,可能是猫自主建立的避雨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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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看着那一堆猫,黑猫也不再理他,只顾和猫们混成一团。啊,对了,太叔雨忽然想到,原来人一般都是有朋友的,连猫都有,不过我自己没有而已。那落拓子也应该有一两个知交好友。他再次迈出步子,脑子也一起转了起来。既然之前设定过沉迷音律,就给他写个这方面的知己吧,所谓曲通人心。落拓子既然是个健全的好人,对他的朋友也应该是诚心诚意……他的思绪忽然被打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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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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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回过头,一个男人刚走出某栋建筑,不太确定地看过来。太叔雨向他走了两步,才认出是谁,于是笑着打招呼:真巧啊,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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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幻魂撑开伞,走了过来。好久不见,他说。太叔雨打量司马幻魂,觉得他气质打扮都和以前完全不同,这些年憔悴不少,不过想必自己也是一样。然后他们一起沉默,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过了一会太叔雨觉得烦了,用悠闲的语气说:你在这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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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幻魂说:嗯,刚加完班。你现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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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还是在写东西,你知道,笔者也就笔杆子上这点本事了。你倒是真不容易啊,加班到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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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幻魂苦笑:今天算早的,我现在真是能理解你当年的处境,你那时候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比我更困难吧……不过我家后来判了你很大一笔赔偿金,你现在应该余裕很多,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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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维持着笑容,说,是啊,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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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都沉默了。确实已经没什么好说,客套话对现在的他们二人没有意义。于是太叔雨后退一步,笔者只是路过办事,那就先告辞。他不等司马幻魂回应,转身就走。他很久没有散步,今天走了这么多路,已经觉得很累,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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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幻魂在他走出几步之后,忽然提高声音说,六年前写报道爆料的那个记者,卜算子,是你的笔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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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或许是想到,太叔雨不会再给他机会见到自己,才问了出来。太叔雨站住了,犹豫要不要回头。司马幻魂说,六合和孤芳都猜到了。虽然你写的几乎全是栽赃,但我们几家的确对不起你和你的家人,你要用这种手段报复,我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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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还是没有回头。司马幻魂说,大概,你最初和我们这群人交朋友,也就是为了收集情报和线索,好对我们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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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笑了两声。司马幻魂叹息:你这个态度,我就当做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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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问,你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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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幻魂说,已经这么多年,怎么样也没意思。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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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太叔雨终于肯回头时,司马幻魂已经离开,只能听见雨水敲打在地面和雨伞上。现在应该差不多晚上九点,明天还是工作日,司马幻魂已经不是当年那位富家大少爷,想必也只能收拾心情,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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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也是同样,虽然他觉得,他已经没有自己,也没有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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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又不想回家了,反正家里除了沉默以外什么也没有。左右看了一下,园区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店面,在雨中模模糊糊地亮着暖色的光,走近看也没看出是个什么店,不过写着营业时间到凌晨2点。太叔雨收起伞,走了进去,迎面全部是书,内部比从外面看来宽阔很多,装修素净,墙边一排盆栽,除此以外就是摆满了书。太叔雨扫过一眼,发觉大多都是旧书,还贴着各种半价或全部十元的标签,书店的一角开辟了一个摆着木质桌椅的角落,是个微型的咖啡厅,由于天气不佳而人客稀少,很小声地播放着外文歌,有点耳熟,太叔雨听了一会,听出来是X-JAPAN的《Endless rain》。倒很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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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台在店门口,店老板是位文气的老伯,长得不像会听日本重金属的类型,但柜台上摆了几本日文原版书,可以略微判断他的成分。老板看太叔雨是第一次来,就打了个招呼。看书随意,不外借,买书的话喝咖啡打八折,老板好脾气地慢悠悠说。太叔雨应了一声,没怎么看他,并不是不讲礼貌,而是暂且顾不上,因为看到咖啡厅里坐着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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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怪不得不再去街对面那家咖啡馆了,这里的氛围可要舒服得多。于是太叔雨点了一杯咖啡,走过去,坐在少年一旁的桌上。少年仍穿着那件藏青色牛角扣的外套,也仍然戴着帽子,在读书,看起来又是他的专业书,只是他今天似乎情绪并不好,没有之前那种专注,看着书的双眼并未聚焦,久久也没有翻过一页,听到太叔雨坐下的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和那天一样,仍然只看一眼,又低头去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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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坐在少年的旁边,闭上了眼,听雨声和嘶哑的歌声。那歌是单曲循环,放了两遍之后,他已经很平静,也掏出手机来,打开文档开始写作。之前想到的是落拓子的朋友,他现在觉得落拓子确实需要一个朋友。落拓子已经被他写成一位锋芒内敛的有识之士,交的朋友也不会太糟,从志趣相投入手比较容易,这位友人除了同样精于音律以外,对世事也有相当的见地,显然出身也不俗。但如果两人太接近又无趣了,既然落拓子是位往小里写的人物,这个友人就写得大一些吧,他可以是异国的贵族出身,为了某种目的而来……太叔雨首先想到的动机,仍然是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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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又抬了抬眼,少年一无所觉,眼睛对着书本,却依然不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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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就写成寻找琴谱时所遇到的阻碍势力,顺理成章地有了共同的目标,而落拓子既然是一位热忱的好人,对友人的深仇大恨也不会置之不理。太叔雨写得很慢,手机打字毕竟不如电脑方便,但一直没有再卡壳,他也只能承认,创作需要动力,而他目前的动力现在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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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凌晨一点的时候起身离开,太叔雨听到店老板在门口问了一句,你的身体好些吗?他抬起头,看见少年对老板点头,很小声地回答几句,听不清楚,走出店门后又撑起了那把黑色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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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又坐了一会。书店也要打烊,他最后只能回到家里工作,把手机上写好的内容存进电脑,继续往后写。他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变得很兴奋,一旦开始思考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给角色下套,太叔雨就支棱了起来,好像一下就忘了某些黏稠的感情。友人从双手下走出来,来到了落拓子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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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自己也开始经常背着笔记本前往那家书店,他想过万一再碰见司马幻魂怎么办,又觉得,管他呢,那也没什么所谓。店主看来是退休后单纯出于兴趣而开店,热爱在店内单曲循环日本的抒情摇滚,虽然太叔雨从没买过书,看他常来还是给咖啡打了八折。为了配合开店时间,太叔雨甚至努力调整了作息,变成中午起床,店内禁烟,他每天的消耗量也减到了半包,生活习惯可谓前所未有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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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这里经常遇到那个少年。少年每个周二和周三一定会出现,周末偶尔也在,或者看书,或者写作业和论文,有时候还带着平板电脑过来看电影和电视剧,待上一整天。他每周三来的时候一定背着提琴盒,也拎过印有音乐工作室logo的帆布袋,就是开在同一个园区的那家,太叔雨心想,那天见到的那些学生也许也是少年的朋友。少年总是戴着帽子,在室内有时会摘掉,这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好,总有几分无精打采,和老板相熟,称呼老板为傅老师。太叔雨来得多了,也成为少年不曾对话的熟人,见面会对他点一点头作为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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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自知偷窥行为越发猖狂,但当事人反正并不知情。不过这些事总是容易旁观者清,太叔雨也感到一些不妥,盘算着反客为主,在少年没有出现的某天,他点咖啡的时候问老板,总是来的那位背着提琴的年轻人,是您的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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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看起来对他会问起少年并不意外,回答,是我以前日语班上的学生。傅老师话锋一转,你呢,天天都来,不用工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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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其实并不至于天天都来,不过确实也差得不多。他笑着回答,笔者是文字工作者,您这里环境真好,适合静心工作,来了就舍不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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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师说,承蒙夸赞,不过恐怕环境再好没有人好。小伙子,你怎么看上我学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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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心想,虽然还不知道少年本人如何,但是从这位老师的性格来看,他写的方向还挺对的。他诚恳说,只是经常见到,有些亲切之意。笔者看他身体似乎并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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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师说,若是关心,你应当直接对他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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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当然知道这点,他也没有少说。在小说里说。他却没有找到什么亲自和少年对话的必要,自顾不暇又哪里来的余裕关心他人呢。何况少年总是会出现,只要人还坐在那里看书,本来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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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彻底到来,气候回暖,书店里的盆栽发出新叶,窗外总是连绵不断落下春雨,野猫钟爱在这附近徘徊。太叔雨的小说也进行顺利,无论主线剧情还是角色间的相处都按部就班,小说外则毫无进展。不过他们两个不说话,自然还有别人会和太叔雨说话,比如穆凰娇就上赶着来私敲逗他:第八的,需要我为你提供一些协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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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笔者一帆风顺,是要协助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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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哎呀,你现在这个进展,实在是看得我心痒,想给你修角色间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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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笔者没在写你那种题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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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真没有?我看很适合我的套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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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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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复:腐眼看人基,不必跟笔者夸耀你的专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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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何必客气,你终于开窍,我很为你欢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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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连表情贴图都不想回了。他关了聊天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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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回翻已经写完的部分:真的写得这么明显吗?反复看了两三遍,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本来就不擅长感情方面的描写,其实连感情的解读也不擅长,自己也不知道写了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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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负仇恨的那位友人气质比落拓子阴冷许多,口舌锐利,行事决绝,正是太叔雨写习惯的那种角色,借由他引发矛盾,再把推动故事的主导交给落拓子,剧情微妙地在他过去常写的厚黑学故事和被落拓子一己之力带出的正道的光之间摇晃,反而另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他感觉很微妙的是,正如穆凰娇所说,许多慕名而来的新读者留下的评论都是: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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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到什么了?我怎么没嗑到???太叔雨隔着屏幕瞪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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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与解读的不可控并非仅仅如此,友人的戏份也不知不觉越来越多,因为落拓子,不知是否因为给予了落拓这个名字,太叔雨难以控制地想要赋予他更多自由,但过于自由就容易脱离主线——主线竟然已经拴在那位友人身上了。本想写落拓子为友人而行动,结果却变成友人主动挽留着落拓子,说挽留可能有点委婉,按照部分读者的留言,是纠缠。而太叔雨发觉这点,也是凭借读者的留言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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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秀才:小生发觉这位友人似乎是另一位主角,当时判断完全换了主角风格是小生言之过早了。介于第一主角是舞啸笔狂老师从未塑造的少年形象,少年与少女在流行文化里通常代表纯洁与本性,是常被凝视的对象。这么细腻的人物关系首次在舞啸笔狂老师笔下看到,期待您接下来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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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扪心自问:我在凝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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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气急败坏地点进这位仁兄的主页,发觉这人也是专栏作者,这个网站不仅养小说作家,听雨秀才写了很多针砭时弊的社论,措辞很是有些冷酷,热度并不太高。太叔雨不做记者之后对时事已经毫无兴趣,社论也不想多看,但是看出他给自己评论的时候语气实在是相当客气了,心有余悸地关掉了页面。这种作者为什么也会追他的武侠小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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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叔雨又到书店去,他的凝视对象突然先一步向他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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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今天加上傅老师也只有他们三人,少年状态从肉眼看好了很多,在太叔雨进店时正轻松地和傅老师交谈。太叔雨坐下没多久,少年走过来,问:我点了香薰,你会不习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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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也很放松,平和,对陌生人正常的态度。太叔雨抬头看他。经他这么一说,店里今天确实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但对太叔雨这样的老烟枪而言实在太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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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师自己在读书,仿佛没在意他们。太叔雨启动高社交模式,说,无妨,这是什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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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薰衣草,功效是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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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打量少年,少年的眼里有些血丝,他隐约猜测少年身体上的问题或许其实出自精神,入春的时节正是这种疾病的高发期。太叔雨笑道,那正好,笔者也很需要,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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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顿,说:你自称笔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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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嗯。笔者靠写作营生,说话也沾染了点书面语的习惯,文人的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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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睁大眼睛看太叔雨,像是觉得这个习惯确实古怪。太叔雨笑问,怎么?少年摇头,坐在一旁的桌边,拿起书本。没什么,你不介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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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理由继续对话了。香气的存在感一经提起就明显起来,太叔雨觉得的确安神,他敲着键盘又顺了顺思路。当作双主角来写也没什么不好,主线早就从卫国和复仇变成了两位主要角色的关系进展,不过这不是变得跟穆凰娇说的一样了吗?他忧郁起来,习惯性地抬眼瞄了一眼少年,竟然和少年的目光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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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有些局促。太叔雨就笑着问:笔者敲键盘太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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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摇摇头,不会,听起来反而安心。小生所在的研究室关了,听不到同学们在旁边打字,还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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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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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也笑了:小生也有些文人的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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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想起另一个自称小生的人,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说,研究室关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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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平静地说,有些政策变化,海外高校不方便继续出资,研究所要和院系合并……啊,小生的研究方向在日本那边,所以也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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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试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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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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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看着少年,在心里回忆听雨秀才留下过的评论。少年的眼睛很大,眉毛很直,带有一点清高的气质,从外表看,并非难以和评论的言辞联系起来,要说他会去写那些辛辣的社评,似乎也非不可能。他于是说,这门学问想来复杂,并且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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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略微不好意思,却没有否认。他说,小生已经学到神经衰弱了,现在风一吹就会头痛。说着正了一下头上戴着的帽子。太叔雨笑着说,那感觉笔者倒也并非不能理解,倘若见得和想得太多,无论做什么学什么,在这世上活着总是很容易神经衰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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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所见略同。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看着太叔雨的目光,让太叔雨想起曾经从他腿边擦过那只黑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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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回去就把听雨秀才给他写过的评论全都翻了一遍,发觉最初评价他的小说像推理小说的就是此人,并且说到做到,经常在评论里总结线索推测发展。太叔雨忽然想起推理小说是写给读者的情书这种说法,源于只有情人才会如此认真而热情地钻研文中的线索,把自己也想呆住了。许多以前写的情节太叔雨自己都已经忘记,从头看了一遍,产生一点自愧不如。听雨秀才言辞间对他的小说评价很高,不过想来也是,不喜欢是不会一直追还惯性留言的,毕竟舞啸笔狂又从来不回复,没人喜欢得不到回应的付出。太叔雨心想,听雨。这个ID他早就看过很多遍,第一次注意其中的意思,这位秀才如果知道作者的名字就叫做雨,大概也会觉得很巧、很有意思吧。他有一点回复听雨秀才的冲动,却也不知道回复什么,好意对他而言比恶意要难应对。听雨秀才显然不知道落拓子其实就是他自己,评论里夸得很厉害,还说出过“主角上辈子做了什么要交到这种朋友”这种吐槽,太叔雨在床上笑得滚了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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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天心情很好,写了很多。第二天中午醒来,看到听雨秀才早晨就读了更新,点了投币,却没有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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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也不会每一次更新都留言,太叔雨没打算太在意。昨天也许是写到太晚,睡眠不足,头有些疼。精神衰弱的言灵立刻就实现了,话不能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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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SNS,发现玄之玄在墨家同门群里发起群投票,押落拓子结局会不会被第二主角背刺,赌注是一顿火锅。投票文案是:让我们见证第八的破壁巨作迎来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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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项一:落拓子必惨遭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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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项二:二位主角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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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老七,你这是背刺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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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玄:你不能参与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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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笔者又没打算下注。为什么你觉得会这么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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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之玄:你写了那么多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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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心里又一惊:真的写了这种伏笔吗?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这本小说的第一作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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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我押选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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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凰娇:那我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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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今焉:老夫也押二。第八的,这是你第一次写得这么用心,听老夫一句劝,不爱惜角色要承受业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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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骕求衣:那楼上早就该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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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笔者写作一直很用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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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墨家对他嗤之以鼻。忘今焉和铁骕求衣开始就到底怎样算不爱惜角色辩论起来,玄之玄和穆凰娇在旁拱火,默苍离可能对此又突发窒息,全程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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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前文,带着伏笔的想法去看竟然真的处处都是伏笔,从异国人的身份,到两个人相处时的种种细节,都可以指向友人还有另一重身份的结果,这或许只是单纯由于视角不同而造成的解读差异,也或许是舞啸笔狂前科累累,包括他自己在内没人相信他真的愿意写如此正面阳光的角色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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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一看投票,除了玄之玄和穆凰娇以外都投给选项二,就连默苍离也投了二,顿时产生逆反心理,不背刺落拓子简直对不起多年来发的那么多刀。毕竟要背刺太容易了,凭太叔雨的本事能想出十种以上方案来,但又实在觉得没有必要,写这个东西又不是为了跟墨家这群逼人置气。他琢磨了一会,心神不太安定,又背起电脑去了书店。今天是周四,少年不在,傅老师也没点熏香。太叔雨想继续写小说,心里又总是惦记那个破投票,难以投入,写不下去,干坐了一个小时又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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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以后还是写不下去。太叔雨过去并不喜欢强逼自己写作,今天也想不通为何要和自己较这么久劲,他点了根烟,又点开了听雨秀才的主页。少年所评论的大部分社会事件太叔雨都没有关注,没什么观点好拿出来作对比,只觉得听雨秀才行文流畅,措辞锋利,也有不少天真的发言,带着点未出社会的学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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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忽然间有点讨厌自己的识人之明,这的确是个好人,如同他所写,真诚,热忱,清高,率直。这种人上辈子做了什么要交到这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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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和别人商量小说进展,包括编辑,因为他并不在意人气与销量。现在却有种想和人说几句的冲动,打开同门的群,一眼看到那个投票,又烦躁起来。他本来也不那么容易被别人的话影响,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惊一乍成了这样。太叔雨最终也没寻求任何人的意见,很潦草地写了点过渡桥段,大概就是主角们一起和反派周旋,写到后来,说不上来什么心态,加了一段友人和反派私下谈话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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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打开网站就看到听雨秀才第一时间回复,表现很激烈:友人看来另有秘密!接着又把前文各种细节罗列一番,并推测起发展,却没得出结论,只说有很多可能。当然得不出结论,因为太叔雨这次根本没有提前构思,写得随心所欲,去前文找细节毫无意义,他心里苦笑起来,这位山寨版推理小说的作者看来已经首先背叛了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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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大部分评论都炸了,以说要弃坑一直没弃的潇湘客为首,纷纷表示友人果然要跳狼,是熟悉的舞啸笔狂老师。太叔雨虚无起来,那种发麻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关了页面,不想写作,又躺在床上看不怎么好看的国产影视剧,一天过去看完了一部,没记住演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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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的周末没有下雨,旁边的学校开起运动会,太叔雨一早被鼓乐队吵醒,精神萎靡。他没有去书店,更没有继续写作,虽然也知道这不过是逃避行为,并且不仅可耻,还没什么用。周一又落下一整天的春雨,他长了好几天毛,到了晚上终于肯动了,却笔锋一转忽然开始写第二主角故国内部的派系斗争,写他的过去,当然这其实只是一个整理思路的过程,反正这篇小说已经这样随意,至于读者读完会怎么想,太叔雨本来其实就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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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负黑暗过去的角色他很擅长。或许是前面写落拓子写太多,写起暗黑系角色终于释放天性,这一段非常顺畅。太叔雨写得顺手,边写边想,其实这种遭遇过背叛的角色,会有样学样地背叛别人也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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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园被破灭的人,被夺走一切的人,也当然会用尽一切去报复。手段无关紧要,一个人既然已经相当于死了,当然也不会在意道德或者情谊或者别的什么,更不会和任何人成为真正的朋友,利用所谓的好友再顺手背叛也是水到渠成。为了什么呢?对了,还是报复。就算杀死了仇人,被夺走的一切也不会回来,而且,就连复仇这根支柱也失去了,而这个人,也早就彻底地毁了,永远不可能成为他原本可以成为的那个人。那么——那么还可以继续报复啊,比如说,对整个世界,对所有他者,对最亲近的人报复,被背弃之前首先背弃……如果,如果真有这个机会,他会不会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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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停了下来,又把打好的字全部删掉。事到如今,这哪里还是小说,不过是呕吐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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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一阵反胃,觉得真的有点想吐了。他的作息这样,天天都是脑力劳动,烟抽得也多,其实是经常会胃不舒服,但写着写着忽然发作却从没有过。上一次写东西的时候胃难受,是六年前用卜算子的笔名做记者写报道,那时候也抽了不少的烟。是因为烟吗?太叔雨下意识地去摸烟盒,发现竟然已经空了。他捂着嘴,缓了一会,总算压抑下反胃的感觉,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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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用冷水洗脸也没有更清爽的感觉。太叔雨撑着洗手台,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面容上挂了些水珠,像是淋了雨,虽然由于生活习惯而显得憔悴,仍然可以算英俊,太叔雨看着,只觉得很陌生。我原来是长成这样的吗?他用手背把水珠抹掉,却越看越更不认得这张脸。他不敢再看镜子,逃一样离开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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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惜角色会遭业报的。太叔雨当然不是真的信了这种鬼话,但他此时忽然开始怀疑了,眼下他所受的折磨,会不会是因为过去毫不在意地处置了那么多角色呀。但是那些只是角色而已,是完成故事的工具。这是太叔雨过去的想法,现在也没有改变,除了落拓子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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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写出这个角色来确实是错了。哪怕是亲手创造的一个角色,甚至都难以被他摆布,遑论真实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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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还在下雨,气压很低。太叔雨有些呼吸困难,他发现他现在竟然已经不适应雨天,雨丝连接起的天与地原本也是属于他的东西。全部都断开了。他看着窗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听雨秀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难道春天的雨比起冬天更难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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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被刺激一下,因为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和过去太不一样,一个人如果突然开始做梦,梦又做了太久,也许就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醒着。于是太叔雨走进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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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浇了下来,雨线从天而降,缠绕上他的四肢。精神倒确实一下清醒过来,视线却被雨水打湿的睫毛挡住了一半,路边紫色的花越开越多,也被雨打得一个个都低着脑袋,太叔雨不知道该往哪走,下意识地又向书店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想起今天是周一,少年不会去,而且在那附近也许会遇到司马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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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司马幻魂本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早就记不清楚了。这个人,还有那群其他的朋友,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符号而已,就像他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想丢又丢不掉。墨家的同门也一样,他们或许等同于那些书本,倒并非没有用,他也很愿意读,但也不过是书本罢了。那么,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又是什么?他拥有和那个人可以并论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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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时间不算太晚,街上还有一些行人,但大家都很忙,即使有人注意到这个没撑伞的人,也是看两眼就走过去了。如果要避雨,附近到处都是商店和屋檐,待在雨里本来就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个淋雨的人眼睛只是看着路边的花,也不知是有什么世纪难题,非要他当下站在这里思考出答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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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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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人影,撑着把不算大的黑色的伞,隔着雨看他。太叔雨怀疑自己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以至于看到幻觉,雨幕后的那张脸,似乎正是那个少年,今天他本来不应该出现的。这场景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有些相似,少年从帽檐下露出的发梢比那时候留长了些,穿着单薄的春装,显得整个人比冬天时小了一圈,背上还背着小提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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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凝视着少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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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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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又问,也许是看到太叔雨没动,他也没有向太叔雨迈步,而是稍微举起手中的伞。意思是如果需要,你可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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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走了过去,只用了不到十步,就走到了少年的伞下。少年比他要低一些,因此又抬了抬胳膊,好让雨伞覆盖住太叔雨。没有雨幕的阻隔,他终于看清少年的脸,眼中的血丝已没有那么多,眼睛仍然又黑又亮。看到太叔雨走进雨伞,少年露出放松的神色,说:先去书店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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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仍然没说话,点了点头,接过伞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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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来到那家旧书店,放的还是X-JAPAN,今天是《Forever love》,傅老师对二人一同前来有些许惊讶,看见太叔雨湿淋淋的模样,拿了条毛巾给他。少年让太叔雨找位置坐下,自己也在同一桌放下琴,问,你要喝什么吗?小生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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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犹豫了一下,终于对他笑了笑,说,热的美式,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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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端着两杯咖啡回来的时候,太叔雨正在用毛巾清理自己衣服和头发上的水,总算恢复了正常的人形。但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和单裤,晚上还有些冷,又淋了雨,即使现在擦干,明天大概还是要病倒了。少年将美式和分装的糖放在太叔雨面前,自己也坐在他对面。少年思索了一会,好像没有要过问他的意思,又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说,小生去拿本书看。或者你也拿一本,雨应该还要下很久,不过小心不要把书弄湿,傅老师要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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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慢慢地接过外套。他提起精神,对少年又说了一次,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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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于是起身去拿书。外衣是很普通的薄风衣,太叔雨披在身上,暖和了些,店里仍然有薰衣草的香气,他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他没加糖,慢慢地喝咖啡,很热,也很苦,但即使苦涩,咖啡因也能多少刺激多巴胺的分泌。太叔雨没有看书的心情,至少产生了一点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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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拿了本芥川龙之介回来。他看看太叔雨,终于还是问了句,你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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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你周一本来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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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是啊,周一有课,但小生今天没有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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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笔者以为你是很老实的学生。少年笑道小生像吗?其实小生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并不比你强很多。太叔雨想了一下,问,怎么连笔者也骂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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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否则你为何不去工作,天天到这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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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正色说,冤枉,笔者每天是到这里来工作,全年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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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又看着太叔雨。太叔雨摸摸自己的脸,问,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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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叹口气,说,小生不如你精神坚韧,时常需要休息,只好逃到傅老师这里来。太叔雨生平头一次被人评价精神坚韧,顿觉受宠若惊:笔者如果真的精神坚韧,今天就不会这么狼狈,还被你捡到。你不问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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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你如果不想说,小生也不会问。不过小生自己心里还是会好奇,压抑不住,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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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但笔者真的不想说,麻烦你继续压抑一下。笔者也很好奇,你为什么没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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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眼睛被吸引向窗外的落雨,用手指摩挲芥川龙之介的封面,说,小生喜欢的作者连着三天没有更新,小生情绪低落,没有力气上课,出来散一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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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看着少年,少年的表情看起来的确情绪低落。太叔雨过了一会才问,哪位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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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回答,舞啸笔狂。太叔雨与编辑或出版社联系都尽量通过网络书面交谈,这名字被人当面叫出来还是有些怪。他又用毛巾碾了一下脸颊,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是他啊,他的新作,笔者也读了。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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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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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太叔雨问,你觉得主角的那位友人会变成反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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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认真说,伏笔线索不够,小生不想单凭感觉猜测剧情。这次的作品风格与以往大不一样,舞啸笔狂向来对世事有一套看法,小生相信他的选择自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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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又有些兴奋地说:他这篇写得如此用心,从主角的形象看就能感到放进了许多思考,究竟思考的结果是怎样,小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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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一下又没话说了。只能回了一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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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看了看他,问,你又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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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笔者想不到,远隔千里之外的人的心思,哪有那么好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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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说,文以载道,小生觉得也不是那么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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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神很坦荡,太叔雨一时间难以与他对视,一半是想转移话题,一半又真的在意,问,为何你始终只用主角这个词,你不喜欢他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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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露出有些困扰的神色。似乎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说,因为小生……小生自己的名字就叫落拓子。家父也是文人,这名字本来起得有些怪,小生倒还是很喜欢的……只是没想到竟然与舞啸笔狂的想法撞上了。看到这位主角时,实在是吓了一跳。虽然只是巧合,但自己的名字,由小生自己说出来,总是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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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雨和听雨,落魄和落拓,还有自由。倘若名字这东西确实有意义,或许就在此吧。太叔雨忽然觉得一切都顺畅了,答案终于被他找到,大笑起来说,那这就是缘分了,落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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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敲出过这三个字不知多少次,却是第一次从口中说出来。果然是个好名字,发音时口型很小,因而引发轻柔的触感。太叔雨笑了好一会,笑得落拓子只能维持困扰的表情看着他,最后经受不住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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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停下,太叔雨听到雨声消失,往窗外望去,只看到一望无边的夜色。傅老师注意到后,就去打开窗子,雨后清新的空气味道混杂进来。落拓子说,小生看过天气预报,之后半个月都是晴天,今年春天的雨想来是下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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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是啊,这雨终于已经不必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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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安静,落拓子没翻开他取的那本书,太叔雨也盯着书的封面发了一会呆,那上面画着一只结网的蜘蛛。他突然说:和笔者打个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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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落拓子放在一边的琴盒:舞啸笔狂那篇新作,应当不久就要结局了。如果……如果那位友人最终还是留在主角的身边,笔者希望有机会的话,可以听听你的演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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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看着太叔雨。他茫然了许久,忽然睁大眼睛,显然是明白了其中所包含的更进一步的意思。他舒缓眉头笑了,说:为何这样写了就算作你赢啊?不过也可以。那如果他真的变成反派,你输了,赌注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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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这就交给你来决定吧。落拓子说,倘若你输了,就再写一篇外传,讲主角如何教训欺骗和背叛自己的朋友,然后拿给小生第一个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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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也看了他许久,才问:你怎么会发现,笔者就是舞啸笔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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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说:你在后记和平时的杂谈里也都自称笔者,两年前有个公众号采访的时候,也提过你平时说话都是这样自称,还同样用了文人的酸气这五个字。你自己不记得了吗?你说话的语气措辞,也和写作时一模一样。他随后得意地一笑:不只是小说,你在公共平台发布过的所有访谈和文章,小生全部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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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费力地搜寻记忆,也许确实接受哪个记不住名字的公众号采访时提过这样一句。他只能举起双手说,好吧,不用赌了,笔者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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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笑着按下他的两只手,说,既然你投降,那就算是小生先赢了一局,又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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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说,笔者有的东西本来不多,已经没什么别的可以再输给你了。眼下似乎只有,你向笔者通过姓名,笔者却还没有回报。不知你愿意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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