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02 【双桥】虎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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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meng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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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8)

樓主發表於: 2011-12-02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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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 【双桥】虎坠

双桥虎坠

“这个白金坠子不错，我就给买下来了。”
“果然是你昭穆尊，这白玉老虎威猛生风，有眼光。”
白金的链子上吊着一个坠子，剔透的羊脂玉雕琢成一头昂首咆哮的老虎，还用白金细细的镶了边。冬日苍白的日光下，一道锐利的光直刺眼。昭穆尊把链子握在手心焐了一会儿，呵了口气，把它戴到了尹秋君的脖子上，“新年快乐啊。”
对方手忙脚乱的扯下来，手肘碰他一下：“你干什么，大冬天的想冷死我么？”
“哈，戴在外面总是不好配军装的嘛。”昭穆尊淡淡的微笑，“是说我买了这坠子赔给你，满意了吧。”
“少来打马虎眼，耽误我买车票回家，今年的年夜饭你可要包了。”尹秋君回过身去没多说什么就往宿舍走，不过那坠子，到底还是戴到身上去了。

年年岁岁过春节，1938年的春节就是在一片混乱和紧张中过去。抗战爆发，南京陷落，学校几经辗转到了成都，昭穆尊和尹秋君都没有回老家，过了春节他们就要提前从陆军军官学校毕业了。
这是一个好的时代，成都是流光溢彩的大城市，繁华热闹；这也是一个不好的时代，因为城市就像是一座一座的孤岛，它完全的被贫困而且饥饿的乡村包围，就是这座城市本身，霓虹灯掩盖不住角落中苦难和病痛。这样的时代到处都是战事，内忧外患中烽火和枪炮声日夜不绝，流民千里，可是这样的时代也是他们这些军官学校毕业生们的黄金时代——
只有战争，他们才有升得高位获得荣誉的机会。
军人的一生，宿命也就是如此了。

毕业后两个人都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在广袤的抗日战场上艰苦的奋斗着，付出的完全是汗水和鲜血。比较有戏剧性的是他们各奔东西了数年之后，重逢在了缅甸的战场上。
1942年昭穆尊所在的师部作为先头部队赴缅甸参战，和英国的军队一起抵抗日军的进攻，随后不久征缅的大部队也开进了。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四月的某个拂晓D师长下令强攻棠吉西侧的日军警戒阵地。
仗打的很惨，日军的火力太猛，昭穆尊手下的士兵基本伤亡殆尽，他拔了引线甩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抓起一个死去同伴手中的枪就准备冲出去。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
“你还是这样的猪头，”尹秋君一边把他压进战壕里一边小声的骂，“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头上就是轰鸣乱转的敌机，身边是看不到只听到呼啸声的炮弹和子弹。掀飞的泥土把两个人都搞的灰头土脸，昭穆尊伸出手，抹去尹秋君眼角的血迹。
一枚弹片刚刚擦过那里。
“伤到了，恐怕是，是要留疤啊。”昭穆尊翻起身来，在军服的里面笨拙的翻找出一团纱布，东缠西绕算是把尹秋君的伤口裹好了，“小心别感染了。”
尹秋君拍了他一把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留疤的事。”两个人相互看看，残破的军装上都是泥土和血迹，至于脸，已经都被搞的黑乎乎脏成一片。
两个人对视着大笑了几声，好像只是为了看看对方的白牙齿。
端着枪猫着腰在战壕里向远方跑，和大部队会和才是头等要务。浓浓的硝烟熏的人眼泪直流，忽然一梭子弹打在二人身边，昭穆尊抓着尹秋君翻滚了好几下才算是避开，不过他仍是看到一个弹头斜斜打进了尹秋君的胸口……

五月的缅甸丛林，是名副其实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方。
四月在棠吉虽然打了个胜仗可是这种局部的胜利已经根本无法改变整个联军一溃千里的败局。军部那边又得到命令不得西进印度，军长只能带着残余部队一头扎进了胡康峡谷，只有穿越这片死亡区，才能找到回国的机会。
“师长，我们已经和大部队失散了。”
后有追兵，前路不明，缅甸向导逃走之后，漫天的瓢泼大雨中只剩下一群衣衫褴褛的军人。D师长气恨恨的拿着马鞭在自己的马靴上砸了数下，只下达了一个字的命令：“走。”
茂密的丛林遮挡了阳光，大雨过后到处都是哗啦啦的流水，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在进入峡谷的时候，无法行走的伤兵聚集在一起自焚，所有的人都跪下叩拜，嚎啕痛哭。更算是带着对于死者的意愿，军队已经在这片峡谷中穿行了一个星期，活着的人只剩下了往前走的念头，路边到处可以看到倒下的同伴——在这样的地方，只要倒下，几个小时之内就会虫蚁吞噬成为一副白骨。
尹秋君的持续发热也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在通过泥沼时成群结队的蚂蟥让他染上了病。现在他半昏迷的靠着昭穆尊，另一只手拄着一根树枝，走，只能往前走。
没有药品，粮食也耗光了。
“胡康，在缅甸语里，是魔鬼居住的地方。”昭穆尊把一条湿毛巾系在尹秋君的头上，他略略有些冰冷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额角的地方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条疤痕。
“你就不能闭嘴安静一会儿。”对方有气无力的说，“我早晚会被你啰嗦死的。”
“不，你错了，我只是和你聊聊天，你听着就会有力气走下去了。”
“……”
“我说的自然是不错的，因为我们在军校的时候熬夜准备测试，我一说闲话你就醒了。”
“……”

这中途零零散散的和日军发生过几次交火，又是一场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的大雨，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的师团在一棵巨大榕树的树洞中避雨。昭穆尊不时出去用雨水打湿毛巾，而后这块已经黑乎乎的布料再搭到尹秋君的额头上。
“看来还是要降温，物理降温。”昭穆尊抹抹脸，开始扯落尹秋君身上的军服。对方没有力气反抗，只能轻微的有些气息，喃喃不清的唠叨。
“你小子就是趁着我动不了了开始上脸了，以后老子……”
“你别多话，保存着力气好出去。”
“还真就是木头，走了那么多天就是不知道累。”
“我说你能不能闭嘴……毛巾又要换了……”
“……”

军服的上衣被脱掉，颈子上仍挂着那个白虎吊坠。之前在棠吉的那颗子弹恰好撞在了那个白玉老虎上，把前爪砸掉了。周围的士兵都在昏睡，零星的几点月光投进来，昭穆尊忽然意识到，自从毕业以后，他真的没有再仔细的端详过尹秋君的脸了。
他自己也脱掉军装冲进大雨里，让雨水把他的身体表面浇的凉一些。
而后再进来，他紧紧地抱住尹秋君，他觉得这样的感觉真是让他激动，在这一刻，他真的只想抱抱尹秋君，对他说一句：我们一起走出去。
尹秋君的眼睛像是肿起来，浅浅睁开一条缝隙，眼前的人影很模糊，可是异常的温暖和熟悉，他把手贴在胸口的白玉老虎上，缓缓的说：“我们不分开。”而后他努力的仰起头，贴上昭穆尊的唇角。
“恩……”尹秋君的双唇很烫，被烧灼的干皮一点点掉下来。他们毫无声息的亲吻着，不过毫无情色的成分。战争改变了一切，虽然他们是军人理应在战场上拼斗，可是他们也更想去享受普通人之间的爱。
我想要我们都活下去，我想跟你说我是爱你的……昭穆尊酝酿了很久，始终也说不出话来，在这样的大雨之夜，他能做的就是不断的打湿毛巾和自己的身体，给尹秋君降温。
他更庆幸上天的仁慈，军队勉强找到了可以充饥的少量野菜，他们才不至于饿死。D师长在和日军的一次交火中受了重伤很快去世，昭穆尊忽然冒了个很傻的想法，如果他们真的走不出去，他要找张马皮把自己和尹秋君都裹起来，没有马皮，肥厚的大叶子也行。
尹秋君知道以后，很难得的抬起手，抓起那个白玉老虎磕上了昭穆尊的脑门。
你他妈的就是个傻瓜，老子要死也要走出去再说。尹秋君含糊不清在昭穆尊的耳朵旁说，他感觉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在叫。
而后他就感觉到了那个人呵呵的笑。

师团最终还是走了出去，尽管已经剩下不足一百人。他们在回到中国的土地之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尹秋君进入伤兵医院疗养，而昭穆尊参加了D师长的葬礼之后，就被派往了印度。
“打完了仗我们就能回家了。”
“到时候你要来找我。”

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尹秋君随即从军队中退伍，在北平的学校担任教员。
昭穆尊则一直在战场上，有显赫也有落败，解放后和平年代他安分的留了下来，在军事档案馆做传达室的看门人。
时间才是最好的演出指导者，他们在六十年代的时候又一次重逢，之后就平静的在北平附近的某个疗养所，渡过平静的平民生活，一直到去世。冬日的时候是最悠闲的，拿着小收音机坐在阳光下听上一段《隋唐演义》，院子里的花猫白狗扑闹着打打玩玩。
其实上天还是对我们很不错的不是么？尹秋君握住那一枚虎坠，如雪的白玉老虎经过数十年的贴身佩戴更显的光润温暖，他笑了笑，把坠子放进昭穆尊的手心里——
新年快乐啊。

<完>
文中提到的中国远征印缅的军队，是那个抗战的年代不应忘记的一支英雄部队，是他们的英勇战斗和惨烈牺牲，打通了中缅的运输生命线。
昭穆尊所在部队的D师长实名戴安澜，著名的抗日英雄（其实是我萌了他才这样扯的，捂脸）
谨以此文，为双桥贺岁，同时也为那个战争年代的英雄们贺岁。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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