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當夜幕垂落,道路上再無人經過的時候,一個赤紅妖豔得如同彼岸花的身影便踏著魅惑人心的曼步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YoQQ ,
聽啊,當啼鳥不再訴情癡,人語不再話家常,萬般寂寥時,卻有哀動頑豔的渺渺引魂歌聲響起,紅色的豔影且歌且舞,一步步踏出火照之路,她的身後跟著另一個全身被黑袍遮蔽的挺拔身影。 Crla~h?=
血紅開路,幽冥緊隨,不知是指引或吞噬,兩個身影從遠遠模糊到清晰,最終又如影隨形地融進更遠的遠方,黑暗中的黑暗。 d,'gh4C
如果此時有人從這裡經過,而他又有一些最基本的江湖經驗,他一定會大叫著:“是,是泣宵刑亥啊!“然後逃開。但此刻所有的人都像狂信徒朝聖一樣前往被攻破的七罪塔,想見識見識傳說中的不落堡壘,想碰運氣撿到或搶到森羅枯骨收藏中的一件,因此被稱作泣宵的妖魔才能靜靜帶著身後的暗夜亡者,不引人注目地離開,杳杳歸家。 R$eEW"]
刑亥引魂的歌聲輕柔似夜霧,又涵著說不清道不明卻令人異常哀傷的情感,與她腳上金屬飾鏈的輕響共奏一曲無人知音的調。 E3CwA8)k
夜風忽起,刑亥轉過身抬手閉眼,躲蔽風沙枯葉,再睜開眼時,卻見面前人的黑袍被風吹開,露出紫底金紋的衣裳,同樣紫色的披風,紫色的頭髮,紫發的主人在層層髮絲掩映下,幾無一絲血色的蒼白肌膚,還有本該是如同白羽落雪地般的胸膛上如同植物藤蔓一般蔓延的血色紋路。 9*!*n ~
“可真是壞心眼的風呢。” GJ?J6@|
刑亥紅甲而如荑的手指沿著黑袍下肌膚赤色的紋路輕輕描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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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的血畫在人肌膚上的符咒”,黑袍下的人原比她高,她抬起頭,伸出另一隻去觸碰得到那同樣白如羽的面龐,“你會喜歡嗎,無生。” vMJ_n=Vf
沒有回答,自然也不可能有回答,她本就沒有想從被死靈術操縱的物件身上要什麼回答,只是當初斷發刺心血來施展的秘術太過痛苦,太過冒險,而這樣被保存下來的亡者又是這樣英俊如初,所以刑亥總是會想,這個人生前欣賞音色高雅的笛,欣賞為亡者帶來永久沉靜的歌聲,那他也該欣賞被她這般完美完存下來的自己。 AOqL&z
物,音,色……美的東西總是會觸動心弦,不管這顆心是屬於妖魔或者人類。 {?cF2K#
刑亥凝視了自己最心愛的傀儡片刻,將被風卷亂的黑袍理順,牽起他已然冰冷僵硬,卻依舊能在她的歌聲下揮劍如迅風漫雪的手,且行且回頭帶他繼續走著。 f&Sovuuh
離開七罪塔數日,他們又回到了當初旅途開始的城鎮。 Kb/qM}jS
刑亥本可以帶著他繞行,但像是有慶典一般的異常熱鬧讓她改變了主意。她看著一旁的傀儡,笑著問道:“鳴鳳絕殺此前一定沒有和普通人一起過節的體驗吧?” uE%2kB*]
被她注視的傀儡不說話。 \mt Y_O
“我也沒有。所以……”刑亥用另一隻手結了一個咒印,紅色的光芒從她的指尖逐漸擴散,直染入傀儡已經毫無光彩的瞳中。“一起吧。“ $p}q,f.
紅色的光芒消失後,傀儡將刑亥打橫抱起,淩空而躍,踏過漸次升高的房屋,最終落在了足以俯視整個城鎮的中心瞭望臺上。 urL@SeV+$
幾乎是傀儡落地的同時,連續不斷的響聲傳來,各式各樣的色彩在半空中炸開。刑亥就著躺在傀儡懷中的姿勢,雙臂圈住傀儡的脖子,忘我地欣賞著名為煙花的人類造物。 ( pCU:'"
約莫大半刻後,煙花便放盡了。短暫的絢爛,盛大卻無法持久。瞭望台下人頭攢動,許多人仍然捨不得將目光從天空中移開,而刑亥卻沒有一絲的懷戀。 ?2gXF0+~Y2
雙手懶得從傀儡的脖子上鬆開,她仰面在傀儡的頰邊一吻施咒,傀儡抱著她從塔上躍下,不過片刻,二者便像不留影的驚鴻一般,從這人世繁華畫卷的畫面中消失了。 h>z5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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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並沒有一直持續著。到達此前自己居住的夜魔森林後,刑亥停了腳步,不因為這是終點——殺無生的故鄉她雖不知道在何處,但總不可能剛巧在這裡——而是她暫時走不動了。換得殺無生軀體不朽的符咒,代價終究太大,雖斷發為筆尚不傷元氣,但為墨的,卻是與刑亥本身存亡息息相關的心血,一滴便足以傷魂害命。刑亥強撐了幾天,回到夜魔森林後才終於能放心地養傷。 x.I?)x!C'
不飲不食不眠不醒的混沌狀態中,刑亥的意識一直在刺心取血的那段記憶前後徘徊。 G}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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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七罪塔像被火染了一般通紅,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她看見殺無生被從塔上拋下,曾經淩厲的雙眼緊閉,他胸口開了個洞,滴下的血落在刑亥面上啊,尚溫熱。她看見自己用殺無生手中的劍,刺破胸膛,流出的血在空中彌散,交織成一個血繭樣的結界,結界外,是崩塌的七罪塔,飛濺的落石,逃命的玄鬼眾,漸次離開的掠風竊塵、銳眼穿楊、外地人……而結界內,刑亥聽見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吟唱著古老的法咒,直到聲音都已沙啞,直到血色的花開在了殺無生的胸膛,直到他的眼睛終於再度睜開,卻再沒了焦點…… eQfXUpk3@I
刑亥不知自己究竟在這段幻象裡沉浸了多久,也許是幾日,也許是幾月,幾年。當終於清醒過來時,看見了熟悉的景色,還有不知該說是熟悉或者陌生的鳴鳳絕殺。刑亥早已忘記自己昏迷前給他下了怎樣的指示,而此刻殺無生屈起一條腿坐在刑亥身邊——這是他生前,刑亥見得最多的一個坐姿——鏤空面具下,同樣空洞的眼神雖無焦點,卻正正好映著刑亥從幻象中驚醒後,蒼白驚煞的面容。 ],zp~yVU&
“哈,你就算死了,眼睛也是一樣不饒人呢,無生。” 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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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亥任殺無生這樣“看”著她,任過去的時光已流淌,任現在和未來像砂礫般跌落。 O/&Q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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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出夜魔森林步入煙火的人間,刑亥才意識到,時間原來已經過去那麼久那麼久了。森林周圍的城鎮仍在,但景象卻與記憶中無一處吻合了。 <#./q LSR
不過這也與她無關。 (r1"!~d@
她給殺無生批好黑袍——黑袍從不是為了掩飾他的身份,掩蓋他的死訊,而是他從此只屬於她,與他人無關無礙的象徵——仍躺在他的懷中,讓他帶自己不費力地從市井間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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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她被從腳下傳來的一個刻意拔高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說到鳴鳳絕殺……“ XWB#7;,R
鳴鳳絕殺。 zRR^v&.9K
刑亥讓殺無生停下,閉上眼,集中注意聽那個聲音在說什麼。 Gy'/)}}Z
”……一日……斬……千百……” PFbkkQKsT
“牆倒城破……殘骸……遍野……千金……買賣……” 4Le{|B
刑亥用指節輕點殺無生的鼻尖,笑了。 6>b#nFVJ
“在講你是如何的殘酷無情又天下無雙呢”,刑亥伸展了身體,重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躺在殺無生懷裡,“跟我們沒關係就是了。” JFkx=![
這邊屋子裡,已經成為久遠前傳奇的鳴鳳絕殺如何無人能敵的故事還在繼續說著,那邊容顏不改,仿佛與時間脫節的妖魔與她心愛的傀儡已經走遠,將人世間拋在身後。 0^d<@\
其實,刑亥心中並不知道她究竟該帶著殺無生回哪裡去。原本,她在船上時也只是戲言說道:“看在同不被世人待見,而你皮相又不錯的份上,若是你死在我面前,也許我可以考慮帶你回故鄉,你們人不是很講究落葉歸根嗎?“ oRmA\R*
當時殺無生是如何回答的? ,K.Wni#m
他笑了,不知同是戲言,是不屑,或者真心,他笑著說:“那還真是多謝了。” rF/<}ye/4M
而刑亥又耍賴皮般地補充說道:“不過考慮到屍體搬起來太麻煩,我可以把你做成死靈傀儡吧?” 7e)j|a-!<
殺無生又是如何回答? AFsYP/g]
他沒有回答,因為那之後,船上的人發覺了岸邊玄鬼宗的埋伏,對話中止了。 N=@8~{V.
如今刑亥已經將殺無生做成了與自己同生,不滅的傀儡,也踏上帶他回故鄉的旅途,她這才發覺:約定,承諾,這些在她眼中毫無意義的人類所堅持的概念,不正是她在履行的嗎?但是每每望著鳴鳳絕殺再不會改變的面孔,她又覺得,管那麼多做什麼。妖魔與她的傀儡一同走遍千山萬水,需要理由嗎。 Pf3F)y[=
總之先把東離找一遍吧,刑亥想,東離走遍了再去西幽,還有西幽之外的地方,天上地下,說不定以後哪一天神魔再臨,自己還能帶著殺無生回到魔界。 0p*Oxsy
“始於斯,終於斯,對你們人來說,多美好”,風中傳來妖魔愉悅的自言自語,“啊我忘了,你已經不是人了呢,我心愛的傀儡啊……” +a+D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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