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1 【耀九州】離魂（書素，尾声完结，33F）|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1.31 【耀九州】離魂（書素，尾声完结，3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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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頁書本想上登道岸詢問魂魄離體之法，路上竟碰到了劍子仙跡，打過招呼之後，劍子仙跡便主動問起望山之事，一頁書沒想到連他都聽說了此事，看來秦假仙果真是全武林都找了個遍。
秦假仙的確來找過劍子仙跡，而巧的是，劍子的確知曉望山，一頁書這回碰見他並非是巧合，劍子是專程來琉璃仙境找他的，這才在路上碰到。
得知一頁書打算前往登道岸，劍子道：“何必捨近求遠呢？雖然劍子並非劍靈一脈，對離魂之術亦有所涉及，不如就由吾替大師護法吧。”
“嗯？”
“為節省時間，還是邊走邊說吧。”劍子這樣說著，便率先往雲渡山走去，他邊走邊問：“你可知望山為何不為人所知？”
“聽說是被封印了。”
“不錯，大師可有聽聞過茅山之名？”
“劍靈一脈擅長捉鬼降妖之術的派門。”
“是的。茅山有一秘術，是擒捉小鬼蓄養，使之為自己效力，而望山上生長的魂淚草具有養魂之效，正是蓄養小鬼的珍貴之物。但魂淚草難得，便有幾名茅山道人在望山上排設了一個天雷陣，使得困在其中的魂魄日日夜夜受電擊之苦，魂魄不堪其苦，又無法離去，終日以淚洗面，道人便以此澆灌魂淚草。”劍子說著不由歎了口氣，似是回憶起了當年望山上的慘狀，連一貫豁達的他亦不忍見之。
一頁書亦默然。
“後來此事敗露，為免再發生此等事件，茅山便連同道門其他幾個門派將望山封印起來，使之僅存在於幽冥之境，且魂魄只進不出——此事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加之亦是道門之恥，記載亦不多。”
一頁書不解地問：“既然只進不出，可吾見過一魂，卻自稱出自望山。”
“或是年代久遠，封印已經鬆動，所以如此。”劍子一貫輕鬆的神色此時也一凜：“吾告訴你這些，因為你要去望山此行十分兇險，一則魂魄不可離體超過七日，七日一過，即便你回來恐怕也不能回到原身，二則望山之封印要破解也並非易事，吾知道要勸你放棄亦不可能，只望你萬事小心。”
一頁書慎重點頭。
說話間已到達雲渡山，一頁書一上山便見到六月晴從書房搬了張椅子坐在樹下看書，他都差點忘記山上還有這麼一個人，加之身邊還有劍子仙跡在，頓時大感尷尬。
六月晴見他們回來，站了起來。她並沒有走近，只打了個招呼，然後揚了揚手裏的書對一頁書說：“因為太過無聊，所以我從你書房拿了本書，大師應該不會介意吧。”
“……無妨。”
“一頁書……”劍子跟在一頁書身旁，偷偷看他，欲言又止。
“不要多想。”
“咳，我明白的。”劍子忍著笑拍了拍一頁書的肩膀。
“……”
一頁書也懶得多作解釋，他看了看六月晴，她正好奇地望向劍子仙跡。一頁書向她介紹：“此乃劍子仙跡，受吾邀請替吾護法。”一頁書要魂魄離體進入望山，身邊定然要人看護，原本劍子仙跡願意幫這個忙他很是感激，可如今看到六月晴，他心裏卻又莫名生出一些不安——這人的目的未明，留她在山上是否真的明智？
六月晴露出恍然的神色：“三峰頂峰。”
“江湖人謬贊了。”
一頁書道：“六月晴姑娘雖是從望山而來，對江湖事卻很清楚。”
六月晴聞言便往一頁書的方向望來，她知道一頁書這是在試探他，抿嘴笑了一笑：“不甚了了，非是在下對江湖事清楚，而是頂峰之名太過如雷貫耳。”她向一頁書眨了眨眼睛：“這種說辭，大師信嗎？”
六月晴又說：“在下不懂武功，以劍子先生的修為，難道大師還擔心我在劍子大仙的眼皮底下能翻出什麼風浪來？”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在看著一頁書，眼睛便如一輪明月照在清潭之上，澄淨透亮，漂亮得不像話——有著這種眼神的人，儘管她身份不明，一頁書相信她並非惡類。
一頁書問：“吾聽聞望山的封印只可進不可出，姑娘是如何從望山出來？”
六月晴搖頭：“我是有人幫助，這種方法不適合你。你要出來，得自己想辦法。另外，在望山之上，大師得小心一個人。”
“何人？”
“這個人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等你見到自然知道。”
一頁書點了點頭。之後一頁書便不再耽擱時間，他今日見素還真的狀況，似不容樂觀，明明日前屈世途已說素還真情況在好轉，也不知為何短短幾日精神竟會如此萎靡。一頁書轉向劍子：“一切拜託了。”
“劍子定當竭盡所能保你周全。”劍子道，語調一轉，收起了剛才的嚴肅樣，與一頁書說笑道：“你身體若真有何損傷，吾亦會拜託菩薩，看他能不能用蓮花也幫你捏一個身體……跟你打個商量，幫吾在菩薩面前說個好話，拜託他也為劍子準備一個如何？”
“如此，貧僧也有個建議。”
“如何？”
“不如貧僧將望山封印打破，劍子你就能拿魂淚草來養貧僧之魂，貧僧從今往後就跟在你身邊保護你，如此，定然不會需要什麼備用的身體。”
劍子仙跡聽完猛咳，乾笑數聲：“哈哈，想不到一頁書你也會開玩笑，吾哪敢要你跟著。”也不怕某人抓狂？
閒話說過，劍子便著手排布鎖魂陣，用以困住一頁書的其他魂魄，不致其命魂飄離而魂飛魄散。之後便讓一頁書趺坐於陣內，封閉其七竅五感，又使出道門密訣，強行抽離一頁書命魂。一頁書只覺身上一沉，便失去了知覺。他好像變輕，輕飄飄地要飛起來，可是身體有一股向下的拉力阻止他飄離，一頁書定神凝氣，放鬆身體，漸漸使魂魄脫離了軀體。
他睜開眼，便能看到劍子站在自己軀體旁邊，正小心地觀察他的狀況。周圍的世界是黑白的，像與他隔離著什麼，一頁書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與人世的疏離感。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可是這一刻，一頁書竟然什麼也不想去思考，甚至，連他離魂的目的也漸漸遠去。
這個時候，一頁書突然感到有人在看他，這讓他渾身似乎不自在了起來，這目光好似直接穿透他的身體落在他靈魂的深處——哦，他現在沒有身體。
一頁書不禁往目光的來處看去，那裏，六月晴正望著他，在這個世界裏，只有她的模樣是彩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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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4-01-11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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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確定一頁書的魂魄已經離開此處，劍子仙跡松了口氣，轉過身去打量了一番六月晴，只見對方雙目微垂，不知在思考些什麼，劍子輕輕咳了一聲：“眼見你如此模樣，真叫人大開眼界。”
六月晴抬眼，嘴角含笑：“辛苦劍子前輩了。”
“耶耶耶，你這聲前輩還是不要叫到吾頭上來，吾怕某人最後要找吾算帳。”
六月晴便換了稱呼：“劍子先生這般膽小，三教流氓的稱號豈非白叫了？”
“非是劍子膽小，實乃茲事體大，畢竟此事你知我知……”劍子說著用食指指了指天上：“唯獨天不知啊。”

一頁書根據劍子仙跡所言，並不抗拒本能的感應，順應心意憑虛禦風而行。他並不知道自己將去哪里，又會見到什麼，只知當他到達望山時自會有所感應。這種說法太為玄妙，一頁書行得有些猶豫，但當他遠遠望見一座紫色霧氣彌漫的山峰時，他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就是這裏”的歸屬感。
一頁書便知此處就是望山了。
望山遠遠看來虛無縹緲，然而接近之後便會發現紫霧並不濃，肉眼幾乎難以察覺，而且他處在一頁書眼中俱是黑白無色，此處卻如同人界一般，而一頁書越是接近就越是覺得身體慢慢變得沉重，當他踏上望山的土地時，已與人類無異，魂魄竟似有了實體。而且當他在飄浮之中時，心中的那種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的空無之感亦消失無蹤——這裏便是望山。
可是魂淚草該往何處尋去？
一頁書抬頭望向一望無際的山脈，他沒有想到望山會如此巍峨，僅根據登道岸描述的魂淚草的大致模樣，他要如何在這短短七日之中尋到魂淚草？
不過既已到此，總該是有辦法的，一頁書思忖，或能碰到別的如他一般的“魂”，或許能問出一二。
不再浪費時間，一頁書打算先四處看看有沒有其他魂體存在——這個念頭才剛在他腦子裏出現，空中便飄來一陣簫聲，隱約在風中指明瞭方向。一頁書大喜，既然能碰到別的魂，總歸能找到新的線索。他尋簫聲而去，便在一處懸崖處尋到了那名正在崖邊吹簫的年輕男子。
男子是背對著一頁書的，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有魂到來，簫聲亦沒有停，一頁書便在幾丈遠處等候。
待一曲完畢，男子放下了簫：“沒有打斷吾的吹奏，你是個很有禮貌的人。”他說著轉回了身。男子看來不過二十五六歲，容貌之俊美世所罕見，若月下白鴻、孤松覆雪，見之令人望俗。男子道：“望山很久沒有見過陌生面孔了。”
一頁書作了個揖：“貧僧一頁書，來此是欲一草藥救人，敢問先生如何稱呼。”
“在下寒潭影。”男子道，輕輕撫了撫手中的簫：“寒潭影猜測，大師所覓……就是魂淚。”見了一頁書表情，寒潭影笑了，這一笑竟如霽雪初晴，春生草長，化解了臉上的冰霜。
一頁書心中的確有些驚訝，他才來到望山，魂淚草的下落便自動送到他的面前，豈能不令他又驚又喜，然則驚喜之下又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一時沒有頭緒。一頁書道：“先生既然知道，還望不吝告知。”
“吾就算告知你又如何，魂淚草在望山本是尋常之物，你就算取去又有什麼要緊？”寒潭影說著話鋒一轉：“可惜，即使你拿到魂淚草，你又如何能出得瞭望山？”
“凡是封印則必有解封之法，一頁書相信自己的能力。”
“這茫茫大山，你要到何處去去封印的陣眼所在？”
“凡是封印大陣，必不脫八封、河洛之術，依規律而尋，並非難事。”
寒潭影聽了嘖了兩聲，語氣中竟有幾分失望：“那麼吾要同你交易，看來是無籌碼可用了。”
一頁書對他感覺很好，道：“這亦未必，而事實上，貧僧正在苦惱不知該從何找起。”
寒潭影露出恍然的神色：“交易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請說吧。”
“不急，你先隨吾來吧。”說著，寒潭影便率先走了出去。

一頁書原本以為寒潭影的不急只是說他不急著向一頁書提條件，誰料他是真的不急，他並沒有帶一頁書直接去取魂淚草，而是帶著一頁書四處觀賞風景。偏偏一路走來，竟連一個別的魂影也沒碰到，整座山上好像就只有他們兩個。一頁書每每向寒潭影提到魂淚草之事，都被他連消帶打轉移了話題，眼見時限一日日逼近，一頁書心中難免焦急。
“說起來，我們也走了三日，不知大師對此山印象如何？”寒潭影問。一頁書正想著怎麼問出魂淚草的下落，聽到這樣說，便答：“望山雖美，貧僧心有所掛，卻是無心欣賞。”
“看來，吾不將魂淚草交到你手上，你是不會靜下心來欣賞這望山的美景。”沒有想到，這次寒潭影竟然沒有回避話題：“也罷，你只要再陪吾去一個地方，吾就帶你去找魂淚草，可好？”
既然已經在他身上花了三天時間，一頁書不介意再花一點時間陪他，於是應允。更何況，這三日寒潭影的陪伴亦十分貼心，他對望山十分瞭解，每到一處景致皆能說出此處的由來故事，兼之天文地理皆通，對苦境之事又十分瞭解，一頁書與他交談起來竟有知音難覓、相見恨晚之感。
寒潭影帶著一頁書來到一處石窟，一頁書四處觀看，此地除了風特別大，在石洞內穿梭呼嘯之外別無特點，不由感到奇怪，這幾日寒潭影帶他所去之處皆是風景特異的所在，如今他以此地做最後一個目的地不知是何用意？
寒潭影也知道他的疑惑，只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讓他跟著自己來。
兩人走到洞內一處十分寬敞的所在，寒潭影自己尋了一處大石坐下，並示意一頁書坐到他身邊來，一頁書不疑有他，坐了過去。這時，外面月已中天，石洞頂上有一處小孔，月亮正好升至小孔頂上，從一頁書的位置正可以看到小孔外的圓月——原來今日竟是十五。
月亮的光輝通過小孔照射下來，洞內的石壁上被月光映出點點亮光，竟一時照得有如白晝。寒潭影向一頁書解釋：“此洞岩石特異，石中含有晶體，每當十五月圓之夜，月光從特定的角度照入洞中，岩石中的晶體便會反射出月光，使得洞內亮如白晝，你且再看。”
或是因光照的關係，洞內溫度升高，漫起一層薄霧，如輕紗一般散開。又因這霧的關係，月光不如之前那般刺眼，洞中光線變得稍暗，卻更顯得迷濛得如仙境一般。此時，洞內的風聲亦漸小，風聲在石洞中穿梭，竟隱隱傳出如同絲竹一般的樂聲。
“有趣。”一頁書說，這般奇景真是見所未見，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讓一頁書大呼驚奇。
只見洞內霧中，竟隱隱除了白色有了其他色彩，再定睛一看，白霧中竟出現了人影，伴著絲竹鼓樂聲正在翩翩起舞。
“這……”一頁書望向寒潭影，眼中儘是驚奇。
“此地名為迴風洞，有四奇——光奇、音奇、霧奇、舞奇。前面三奇你應已猜出理由……”
一頁書點頭，光、音、霧之奇，無非是岩石、迴響、溫度所產生的異象，而這奇舞之奇他卻想不出緣由。
寒潭影繼續道：“此山洞原是望山一族聚居之地，每到月圓之夜便會在此舞蹈慶祝……後來望山族被滅，魂魄被禁在此洞中永世無法出去，天常日久，即便是魂魄也會變得支離破碎，此地雖只留下魂魄的殘片，每到月圓之夜，這些魂魄內所殘留的記憶仍會讓他們在此地起舞。”
“望山一族……”如何被滅，一頁書話說到一半，收了回去，他想到劍子所提及的慘事，不由沉默了下來。望山族應就是當年留在此地被拘禁在天雷陣的魂族。他望向霧中的舞蹈，眼中流露出悲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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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14-01-12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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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來劍子與素素串通好了
難道不怕梵天來個秋後算帳
只是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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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14-01-14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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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頁書望向霧中的舞蹈，眼中流露出悲憫之色。這時，竟然有一女子從跳舞的人群之中走了出來，匍匐在一頁書腳下，一頁書不明所以，女子雙手扶住一頁書的膝蓋，抬起了身體。從她的身體裏散發出一股奇異的香味，一頁書猛然聞到，一時竟覺自己身處迷霧之中。
一雙手從一頁書的身後伸出，環在他的肩膀上，有人在他耳邊呼吸，呢喃的呻吟鑽入耳中，似有何魔力一般，令人昏沉。
“大師……”
一頁書扭過頭，就見寒潭影伏在他的肩頭：“留在此處陪吾可好？”他的聲音不似前般清亮，透透絲絲曖昧和誘惑，一頁書看著他一張一翕的嘴唇，沒有反應過來他聽到了什麼。
絲竹之樂穿過了迷霧，好似圍繞在身周，不知是誰的手拉扯著一頁書，纏在他的身上。鼻間嗅的是香霧，耳聞之聲是樂音，眼中所見是迷影，盡織成一張網，網中千千結，都是欲望。
寒潭影去吻一頁書：“大師……留下來……”在這迷霧之中，他的臉也似模糊得變了模樣。
一頁書的手按在了他的腰上：“紅顏枯骨，無所留戀。”手中的觸感倏異，近在眼前的美色突然變成了一具骷髏，似水溫柔的眼睛只剩下兩個毛骨悚然的黑洞，牙齒張合間發出“咯咯”的怪笑。同時，環繞在一頁書身上的手臂的皮肉亦全部脫落，只餘下骨骼，碰撞間發出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一頁書鬆開手，他原本抱住的枯骨便化成了灰燼，從手中飄落。
“大師。”
一頁書一驚，心裏好像有一面鼓突然震了一下，他猛地清醒過來，望向旁邊發出聲音的人。寒潭影正一手支頜，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皓白的月亮灑在他的身上，就像寒梅映雪，月照江心，哪里有什麼骷髏鬼物？
一頁書握了握手心裏的拂塵：“你是誰？”
“在下與大師通過姓名。”
一頁書望著他，不言不語，似在估量他的話中之意。寒潭影沒有與他對視，只將眼神放入已入尾聲的歌舞之中：“大師紅塵之中有牽掛？”
“春花秋月是牽掛，黎民蒼生亦是牽掛。”一頁書並不否認，寒潭影含笑的眼神又望過來：“吾的意思是特別的人。”
“……”
“不回答，吾可以理解為有羅？”
一頁書憶起剛剛幻境中所看到的臉，神色不由得一動。他望向寒潭影探究的目光，片刻，答：“紅顏皆不過枯骨。”
“枯骨亦紅顏啊。”寒潭影說，此時月已西移，洞中的濃霧漸漸散去，絲竹之聲也跟著消散，地面上卻亮起一片幽藍的瑩光，一頁書望去，只見地面上不知何時長出了一片深藍的奇草，那瑩光便是從草上發出的。寒潭影走了下去，從地上摘了一枝，遞給一頁書：“你要的東西。”
一頁書接過：“多謝。”他想了一想，又問：“可有什麼是一頁書可以幫忙的？”
寒潭影朝一頁書神秘一笑：“不必，在下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一頁書不明所以，正想繼續問，只見寒潭影已經走了出去，只好跟上去。
寒潭影知道一頁書拿了魂淚草，必然心急離開，也不再帶著他四處轉，直接將他帶到了封印的陣眼所在。
封印的陣眼在望山群峰中的一處不起眼的平臺上，平臺上建了個小亭，旁邊立了一塊碑，上書“清風明月台”。寒潭影走到石碑旁邊，摸了摸碑上的字，說：“這就是陣眼。”
一頁書走過去，望向四周。只見這座平臺下麵正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河流繞山而過，將此山與對面的山劃分開來，便好像陰陽雙魚，而平臺正在其陰魚的陽眼之上。一頁書點點頭，這裏的確是連接陰陽兩道的通路。可是如何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難道要將這座平臺毀去？使望山陰陽失衡，其封印的力量自然崩潰？
寒潭影似也知道他的猶豫之處，笑道：“你不必擔心此地的地氣會被毀去，六月晴是如何出去的？此地本已有通路，只是……”他看著一頁書：“通路狹窄，大師要過去，得有所犧牲。”
一頁書看著寒潭影，示意他繼續。
“不知大師可相信吾？”
一頁書沉默片刻，道：“曾有人告誡吾要小心望山上的某個人。”
“哦——”寒潭影眉間含笑，拖長了尾音：“替吾多謝六月晴。”
在這種情形下，一頁書本該要戒備此人，可不知為何，一頁書心裏卻覺得他是可以信任的，於是問：“要做何犧牲？”
寒潭影不答，只見他右手在左手虎口處一抹，便抽出一道藍色的亮光，待亮光完全抽出，便可看出這是一柄極薄的彎刀，彎刀的寒光在月下猶如幽藍的鬼魅，透出森森寒影。寒潭影將刀尖隔空指向一頁書的心臟：“吾要大師心中的……一個影。”話音未落，已忽然出現在一頁書的面前，與他相隔不過一臂。
一頁書掄起拂塵掃開近在咫尺的刀鋒，轉身避過。他並不明白寒潭影所說的話到底是何意思，只看他揮刀攻來，直覺地去擋，腦中卻不知為何突然浮現素還真的身影。
寒潭影身姿縹緲，速度極快，一刀刀都幾乎貼著一頁書擦過，彎刀的寒意隔著僧袍亦可感覺得到。一頁書因手上還拿著魂淚草，並不想與他動手，只守不攻，騰挪間竟也漸漸被逼至崖邊。一掌逼退欺身近前的寒潭影，一頁書神色凜冽：“不可咄咄逼人。”一腳踏在崖邊，碎石簌簌地往下掉。
“吾若是一定要呢？”寒潭影說，彎刀在身前劃出一道殘影，綠色的刀光在黑夜中尤其螢火蟲的光亮飛過。
一頁書側身躲過刀鋒，利刃卻割破了他胸口的衣服。一頁書左手一甩，拂塵卷住彎刀，將寒潭影扯到身前，緊接著便是一腳踢在他的腰上，可是腳上並沒有踢實，反而撲了個空，寒潭影竟然憑空消失了。
一頁書不敢大意，小心地巡視著周圍，可只余呼呼的風聲，從山間刮過，卷起清風明月臺上的落葉，吹入山澗之中。
破空聲突從背後傳來！一頁書並不急著轉身，只往前邁了一步，避開了刀鋒。彎刀辟下之後，只見刀鋒突然一轉掉了個個，猛地往上一提，朝一頁書的手上砍去。一頁書的這只手正拿著魂淚草，如何能讓他砍中？可是一頁書是背對著他，只能憑藉刀鋒的破空聲猜測對方的舉動。寒潭影的速度太快，一頁書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開這一刀，只見他也並不躲，竟複往後退了一步，這一刀就從他的臂下穿過去，寒潭影手再抬，也只是被一頁書的胳膊夾住，一下子動彈不得。一頁書再一退，兩人的距離已是近得不能再近，身體已經貼上，連拳腳都施展不開，一頁書就拿身體去撞寒潭影的胸口，將他撞得往後一跌，腳步頓時一亂——人又憑空消失了。
可是一頁書並沒有停下，右腿往後邁出了一大步，順勢轉身，右臂隨著身體的轉動在身側掄了一圈，仍然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一頁書更加謹慎了。
寒潭影的身法太過詭異，一頁書原本以為他是使用了什麼方法隱身，可是這一掄沒有碰到人，改變了他的看法——寒潭影的確是憑空消失了。
留在一頁書身上的觸感還在，一頁書越發小心，四下環顧，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可是直到寒潭影的刀悄無聲息的從背後貼上一頁書，一頁書才察覺到他的所在。以一隻腿為支點，一頁書身形一轉，原地轉了個圈，懸空的腳踏在刀上，將寒潭影踢開。寒潭影在後退數步之後又立刻纏了上來，這回卻並沒有以詭譎難測的身法與之周旋，而是將一柄刀舞得密不透風，刀風刮在臉上，連一頁書也頓感壓力臨身。
一頁書見狀，亦不再退讓，將真氣灌入拂塵之中，一把拂塵絲根根就如利針一樣掃了過去，柔軟的拂塵與金屬的彎刀相撞，竟發出了金屬碰擊般的聲音。寒潭影功力仍遜一頁書一籌，這樣強硬地憑功力深淺相搏便落了下風，一頁書覷了個空當鬆開拂塵，以指為爪，使出小擒拿手，緊緊扣住寒潭影持刀的左手！他正欲提掌再攻，面前寒潭影的面容卻突然模糊了，幻化成另一個他極熟悉的面孔！
素還真！
一頁書不由心中一震，只覺胸前一痛，再低頭，胸前只見寒潭影的上臂留在身外，竟是一隻手從他胸口穿心而過，一頁書的背後，那只素白的手正握著一頁書的心臟，那顆心臟便在這只手裏一下下、有力地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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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14-01-16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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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一頁書覺得心頭猛地一震，回過神來，近處，是寒潭影臉，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大師怎麼了？”一頁書低下頭，只覺得心臟跳得厲害，環顧四周，他仍然在迴風洞中，坐在石台之上，手裏拿著的，正是魂淚草。
一頁書閉上眼，平息一下過於快速的心跳。半晌睜眼，望著寒潭影的眼中儘是複雜難言的情緒：“你到底是誰？”
“在下，正是你想的那個人。”
“素還真？”
“哦——”寒潭影眼中的笑意更深，眼睛彎起簡直就像一隻算計得逞的狐狸：“大師想的是素還真。”
“……”
“可惜，吾是素還真，卻又不是素還真，”寒潭影靠近一頁書，兩人鼻尖不到一寸距離，他親密地將手貼在一頁書的心口，這個動作讓一頁書身體不由一緊，剛剛被剜心的記憶湧上，竟產生想要退卻的衝動。但是他不能退，寒潭影的雙眼正盯著他，讓他有一種錯覺——仿佛這世上再沒有其他值得關注的東西。寒潭影說：“吾是你心中的那個影。”
一頁書否認：“你只不過是遺留在望山的一抹殘魂。”
“你不承認，無妨。”寒潭影不以為意：“因為你知道。”他說完，眨了眨眼睛，周圍那曖昧詭譎的氣氛一下散盡，寒潭影站起來，對一頁書說：“大師，可以離開了。”他說著，便往洞外走去。一頁書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行至清風明月台，這一路熟悉的景致讓一頁書更是懷疑之前所見果真是幻境嗎？
寒潭影走到山崖邊上，風從山澗吹來，他衣袂飄飛，獵獵作響。寒潭影指著山澗：“從此跳下去，便能回到人間。”
一頁書站到他身旁，一眼往山下望去，從他們的位置，只能看到一條河流有如玉帶一般繞在山間。
寒潭影偏過頭來看著一頁書：“大師可還相信吾？”
“……”一頁書倒是很想回答不信，可是偏偏又說不出口——他竟還是相信他。一頁書四下眺望了一番。的確如寒潭影所說，這個封印中若有出口定然是在此處，可是跳下去……一頁書平靜地望了一眼寒潭影。寒潭影此時問出這種話的居心，簡直不能更明顯。
“請。”一頁書向寒潭影最後告別，便不再遲疑，直接躍下山崖。

“大師……一頁書……”
一頁書皺了皺眉頭，在聲聲呼喚中清醒過來。他睜開眼，便見一團白毛湊在跟前，伸手把劍子的頭撥開了去。
“你終於醒了。”
一頁書坐了起來，腦中感到一陣眩暈，不由伸手扶住，一伸手，一顆草從他手心裏掉在褲子上，他低頭一看——正是在望山帶來的魂淚草。在望山上所經歷的事就像一場夢一樣，一頁書此時雖對其中之事記得清清楚楚，細細想來，卻又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他躍下山崖，只感到一陣失重的墜感，之後便不省人事。
“這就是魂淚草？”劍子的聲音將一頁書的思緒拉了回來，一頁書點頭道：“正是，勞煩先生將此草交予素還真。”
劍子一驚：“你不親自去？”
“貧僧還有些事要處理。”一頁書說著，望向正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他們的六月晴。劍子看到他的視線所在，摸了摸鼻子，決心不再牽扯進去，便道：“那吾這就去了，可有什麼話要吾帶到？”
“不必。”
既然無話要帶，一頁書也已無事，劍子便先行離去。見劍子已走，六月晴這才走到一頁書面前：“能把魂淚草帶回，有沒有受到刁難？”
一頁書想了想，才說：“姑娘說的若是寒先生，那麼不算刁難。”
“哦？”六月晴眨了眨眼睛：“看來大師很是喜歡他。”
一頁書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說：“望山是個很奇特的地方。”
“看來是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一頁書淡淡看她一眼，反問：“你認為會發生什麼事？”
六月晴彎了眼角：“會發生什麼在下怎麼猜得到。”她不正面回答，搖了搖從斗篷下露出的一小根辮子：“吾在雲渡山也待得夠久了，這便告辭，不打算大師了。”
本以為一頁書早就想她離開，不料一頁書竟是一挑眉：“姑娘可會下棋？”
“嗯？”
“在離開之前，可否陪貧僧下一局棋？”
“這個嘛，我棋藝很爛的，怕大師不能盡興。”
“無妨。”一頁書說完，不容六月晴拒絕，去拉六月晴的手。六月晴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做，立刻叫道：“大師，男女授受不清！”
一頁書回過頭來：“吾眼中只有眾生，沒有男女。”
六月晴一愣，回過神來之時，已被一頁書拉至書房，而一頁書坐在對座，正在擺弄棋子。六月晴無奈：“那吾便陪大師對弈一局。”
常說棋品如人品，從一個人下棋的路數可以看出其為人行事來，一頁書的棋路大開大闔，攻則勢如千鈞，守則密不透風。他往常同素還真下棋，常是輸贏各半，素還真棋路細緻曲折，喜行險招，又密綿如一張大網，有時行至半途，一頁書才能發現他之佈局深遠。
而此時坐在一頁書面前的女子……
她說自己棋藝差，真的不是謙虛而已。
一頁書一手執子，輕輕地敲打著棋盤的邊沿，說：“姑娘不夠用心。”
六月晴歎息一聲：“在下於棋之一道並不精通，何況還有事有身，實在無法靜心。”這話不是假話，自她坐下之後，便坐立難安，時時去看滴漏，神色也隱隱露出幾分焦急。
一頁書見此狀，也不勉強，便放下了棋子：“既然姑娘確有急事，那改日再下吧。”
六月晴一聽，顯然松了口氣：“如此，吾便先請了。”說話間，已是不再等一頁書反應，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雲渡山。一頁書將手邊的茶水端起淺淺啜飲一口。
劍子應已將魂淚草交予屈世途，那麼六月晴急匆匆地離開……
他對如今情形也已了然於胸，是也竟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將棋子收好，一頁書離開了雲渡山。

豁然之境。
劍子仙跡的地盤就算稱不上寒酸，也是十分簡陋。然則此時，既寒酸又簡陋的豁然之境卻被某尾華麗無雙的紫龍照耀得珠光寶氣。某個與周圍環境極不相襯的白毛躺椅上，疏樓龍宿正一邊緩緩搖著扇子，一邊聽劍子跟他說話，聊的，自然是些八卦陰陽之類的東西。
“……所以說，龍宿你常常說認識劍子是上天給你的考驗，其實依吾來看，這其實是豐富了你的人生，說到考驗，那一位才是碰上了天災人禍。”劍子仙跡終於說到一個段落，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當然，主要是人禍。”他話說完，突然安靜下來，好像在側耳聽些什麼，聽完不由大驚失色，對疏樓龍宿說：“就說吾還沒有回來。”說著，便轉身想走，沒有走兩步，一道清亮的聲音阻止了他：“劍子仙跡，一頁書有事相詢。”
“唉呀，”躺在椅子上那位含笑道：“天災人禍。”聲音中卻滿滿都是幸災樂禍。
可是劍子不愧是劍子，對上這樣的天災人禍居然也能泰然處之：“一頁書，才剛剛分手，不必這麼快就想劍子仙跡吧。”
“望山究竟在哪里？”一頁書開門見山地問。
“你剛剛自望山歸來，這個問題應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那麼寒潭影又是誰？”
“這個問題可真是難為劍子了，吾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哪。”
劍子只管裝傻充愣，一頁書微微閉眼，道：“這個世上的巧合有兩種，一種是真的巧合，天機巧算，一種，則是有人故意而為的巧合。”
“嗯，這個吾很贊同。”
“吾可以斷言，六月晴的出現，你劍子仙跡現身，都只有一個目的——引吾去望山。而魂淚草，只是一個誘餌罷了。”
“唔——”劍子還在沉思，不知一頁書到底猜到多少。
“識時務者為俊傑。”
此威脅的話一出口，便聽得“噗”的一聲笑從疏樓龍宿唇邊逸出，有生之年能看到這一幕，龍宿覺得這一趟來得值了。他拿扇子掩住嘴，道：“兩位繼續，不用在意吾。”打定主意只作壁上觀。
劍子的白睫毛眨了又眨，開口間仍是猶豫：“唉……劍子仙跡實在不想做個背信之人啊……”
“嗯？”一聲輕哼，一頁書臉色一沉，劍子仙跡覺得周圍的空氣都稀薄起來，輕咳一聲：“望山，即妄山，是可望不可即之山，亦是妄念之山，原是道門修煉的場所。”他覷了眼一頁書的表情，卻在那張平靜得無喜無悲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心下說，素還真啊，不是劍子不守信用，而是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
“望山一族的事是真，被封印也是真。望山一族有一種異能，可以識破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是以道門借其一族的能力來勘破紅塵生死，助其得道修仙。望山被封印之後，望山一族的魂雖離散，其異能卻留存於望山之上，仍可利用。”
“素還真是如何知道望山的？”
劍子大叫冤枉：“這事可不是吾告訴他的，至於他是從何得知……你也知，他前三世皆乃三教聖賢，知曉此事並不奇怪。”
一頁書點頭：“多謝劍子告知，吾還有一事想請教。
“請教不敢，請說。”
“若是離魂之人，不肯回歸，該當如何？”
“這個嘛……”劍子沉吟片刻：“魂魄肉身有陰陽之分，若是魂魄不肯回歸肉身，只需以一線陽氣聯繫其身體魂魄即可助其還魂，只是身魂陰陽平衡，這一線陽氣得由外而入。”
“那又是如何？”
聽一頁書這般問，劍子哈哈一笑:“一頁書啊，不過是一口陽氣渡他，都是先天人，詳細如何不需吾明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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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15樓發表於: 2014-01-16 21: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書大知曉真相，素素怎麼辦呢？
要被秋後算帳了。
只是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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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je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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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2)

16樓發表於: 2014-01-19 19:3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八

“一頁書啊，不過是一口陽氣渡他，都是先天人，詳細如何不需吾明說吧。”
一頁書一口氣噎住，半晌說不出話來，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豁然之境。看到一頁書這般難得的狼狽模樣，疏樓龍宿也不由嘖嘖稱奇，歎息了一聲：“素還真還真是煞費苦心。”他說著撇了劍子仙跡一眼：“老實講，你剛才這些話是不是之前就計畫好的？”
“好友，你這真是冤枉劍子了，劍子豈是這般不厚道的人。”
不厚道嘛……龍宿上上下下打量了劍子一番：“哈。”

一頁書離開豁然之境，他為了素還真之事，這幾日都一路風塵，此時知道一切都是那人算計，一面又氣又怒，一面又因知道他究竟為何這般費盡心機，也不由歎氣。想了又想，一頁書決定先往琉璃仙境探視之後再作決定。
到了琉璃仙境，一頁書從屈世途口中得知素還真並未清醒，他也不意外，以素還真的性格，事情到了這一步，他最後肯定不會輕易收手，接下來定然還有步驟。
“一頁書啊，素還真一直沒醒，你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屈世途打斷他的沉思，擔憂地說。
一頁書伸手去探素還真的脈象，沉吟片刻：“脈象沉穩，應已無礙。”
“可是好幾天……”
“放心吧，快則今日，慢則明日，素還真定然醒來。”
聽到一頁書這麼說，雖然不知他為何會這般肯定，屈世途還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連說了兩個好，屈世途又問一頁書：“你要留在這等他醒來嗎？”
“不必了。”一頁書從床邊站起身：“吾若是留在這，他就醒不了了。”
嗯？什麼意思？
屈世途還想問個清楚，一頁書已經走了出去：“吾先回雲渡山，放心吧，素還真不會有事的。”
一頁書回到雲渡山之後，便安靜地坐在平日裏打坐的石蒲團上，等待素還真的到來。
不出他之所料，約摸半日後，雲渡山上便迎來了久候的客人——卻非素還真。
“在下丹榮溪客，見過大師。”來人十分有禮地揖了一躬：“在下受人所托，來陪大師下一局棋。”
一頁書睜開眼，打量了一番說話的少年。少年還未發育完全，身量不高，大概只到了一頁書的胸口，著了一身鮮豔的紅衣，態度卻十分謙恭。少年抬起臉來，他模樣不過十七八許，比起六月晴的嬌豔與寒潭影的俊美，少年算是普通，唯獨一雙眼睛十分漂亮，像是被新雨清洗後的晴空。
丹榮溪客？
一頁書在心下將這個名字細細品味了一回，心下不由失笑：“六月晴為何不親自來？”
“有事在身，無暇應約，怕大師等得急，才托在下前來。”
六月晴為何不能來，一頁書了然在胸，因此並不在意。來的是六月晴，或是丹榮溪客，又或是別的什麼人，並沒有區別：“如此也無妨。”一頁書說著帶少年進了書房。少年對屋內並不陌生，一進來便望向擺在窗邊的睡榻——這是素還真來的時候最喜歡坐的地方，冬日天涼，睡榻上還墊了軟墊，加之今天出了太陽，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正好照在榻上，一頁書一望便知少年的意思，便說：“那就把棋盤擺到幾上吧。”
丹榮將棋盤抬起放到榻上的小幾上，一頁書便趁這個時間去燒水泡茶。
燒完水回來，一頁書找出之前素還真送來的茶葉，給兩人各沏了一盞。棋盤上還擺著上回他與六月晴下的殘局，一個子都沒有動過。
“新來一局嗎？”一頁書問。
“不必，就此舊局吧。”丹榮坐到榻上，陽光射在他的身上，半垂的眉目顯得十分柔和，與他一身豔麗的紅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年少，卻已十分明豔，隱隱有些勾人的意味。
“大師若是心不在焉，在下贏了也是勝之不武。”丹榮溪客的話打斷一頁書的思緒，一頁書笑了笑，並不以為意，他對某人，向來寬容得近乎放任——不過這也因為那人向來有分寸——雖然在某些事情上，一直不斷挑戰他的底線。
一頁書說：“到真贏了吾，再來說勝之不武的道理。”
少年點點頭，眼睛盯著棋局：“下棋便如人生，進一步退一步，步步都是學問，進退之間，比拼的不止是棋藝，還有人心。”他看起來年紀小，這些話說來頗有老氣橫秋的感覺，看在一頁書眼裏，又覺得可愛。
“人心卻最是難測。”
“其實掌握所有人的心又有什麼意思？掌握想要掌握的人心才是挑戰。”丹榮抬起眼來，他眼神清澈單純，與他所說的話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你想掌握誰的心呢？”
少年露齒一笑：“此時，吾只想掌握大師的心啊。”他的話直接又大膽，可是一頁書仍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好大的口氣。”一頁書頓了一頓，道：“既然如此，不如以此局為賭。”
“賭什麼？”
“你想要什麼？”
丹榮捧盞飲了一口，卻一時沒說話，只不慍不火地望著一頁書，淡然一笑。這一笑，便越發地像一頁書心裏那個人——雖然容貌是全然不同，這氣質卻是一模一樣。白皙圓潤的指著從大紅的袖子裏伸出輕輕扣了扣茶碗，丹榮慢條斯理道：“吾有一個問題想請問大師，只希望大師不語誑言。”
“自然。”
丹榮的眼睛便一亮，笑容更為燦爛：“那大師若贏了，又想如何？”
“吾要你隨吾去見一個人。”一頁書平靜地與丹榮對視，視線交流間，似流年輕拋，說了千言萬語。
“可以。”丹榮半晌方答。

這一局棋明面下得悠然，暗地裏卻浪潮洶湧，只是開局不好，丹榮盡落下風，也難為他步步為營，力挽狂瀾，最終搏了個和局。
“好一個引君入甕。”一頁書贊道。
結局雖然並不完美，但也能讓人滿意了，丹榮眼睛一轉，含笑問：“既然是和局，那便當雙贏——丹榮的這個問題，大師準備好回答了？”
“吾既然也算贏了，你也當陪吾去見一個人。”
“回答問題比較容易，大師先回答吾的問題，吾再陪你去見那人。”
“不行，你先陪吾，吾再回答你的問題。”
兩人居然在這個問題上陷入僵局，丹榮伸出手去拽一頁書的袖子：“大師，你是前輩人，就讓讓吾嘛。”他說著眨了眨眼睛。他這般年紀正是嬌憨可愛，又著意撒嬌賣癡，隨便換了另一個人，都要遂了他的意，偏偏一頁書仿佛沒有看到一般：“你先跟吾走。”
“為什麼？”
“你喚吾一聲前輩，吾年紀比你大，你要聽吾的。”
丹榮默然半晌，罵道：“你這禿驢，好不講道理。”
“你叫吾什麼？”
“禿……呃……前……呃……大師，”差點把舌頭咬掉，一連硬著頭皮換了兩個稱呼，丹榮才把舌頭擼直了：“你這樣也太賴皮了。”
一頁書從榻上起身，也不與他廢話，拉起丹榮的手便往屋外走，丹榮一怔，大叫：“來人哦！救命啊！武林名人一頁書強搶良家美少年哦！”一邊叫一邊掙扎。開玩笑，一頁書這肯定是要把他帶回去，可他費盡心機就連句“喜歡”都沒騙到，又豈能在這緊要關頭自尋死路？
一頁書瞅了正在掰自己手指的丹榮一眼：“吾的另一個理由是，吾的武功比你高。”
“……”丹榮默默地收回了手，一臉的乖巧：“大師，我們走吧。”
一頁書看他一眼，也沒鬆開手，牽著他便往琉璃仙境去。丹榮雖然乖乖跟著走，可是他也打定主意待會若一頁書逼問他是誰，絕對死不承認，一頁書還能把他吃了不成。到了琉璃仙境，屈世途本在等素還真清醒，見一頁書去而複返，身邊還跟了個可愛的少年，居然還牽著手，露出一臉見到鬼的模樣。
“一頁書啊，這位是……”屈世途疑惑地看著少年，雖然他當然是信得過一頁書的為人，但也會忍不住替素還真操這份心哪。
“這是可以醫治素還真的人。”一頁書說。也不管屈世途一臉好奇，對丹榮說：“吾說得沒錯吧。”已經到琉璃仙境，一頁書也不怕他再跑了，於是鬆開了手。丹榮揉了揉被他抓痛的手腕，一臉天真可愛純潔無瑕：“我聽不明白。”
一頁書也知道他是沒有這麼容易承認自己的身份的，是以也不跟他爭辯，只說：“來吧。”已先往前走。丹榮在他後面朝他做了個鬼臉，也不管屈世途側目，跟著進了素還真的房間。
一頁書走在前面先推開了門，然後站在門邊說：“請吧。”這是怕丹榮再耍什麼手段。丹榮一臉無辜地走了進去，仍在裝傻：“這是哪里？大師帶我來此是要見誰？”
一頁書關好門，這才走入內室，素還真的身體便躺在裏面。
丹榮只站得離床遠遠的，說：“別人的臥室，不好亂闖吧，何況主人還在睡覺。”
一頁書不管他，走到床邊，先用手指去探素還的鼻息，十分平靜，脈象也無異常。他朝丹榮招了招手：“過來。”
丹榮不肯過去：“你叫我來見一個人，我見了，站這邊就好。”他算定一頁書拿他沒辦法，只一個勁地跟他裝傻充愣。一頁書也算有耐性了，看到丹榮不肯過來，便自己走了過去。一頁書積威甚重，丹榮見他面色不善，腿都有點發軟，一個勁地往後退：“你……你想幹嘛。”一頁書實在懶得跟他囉嗦，抓了他的手把他拖到床邊，指著素還真說：“你是要自己回去，還是要我動手？”
丹榮心下抖了兩抖，嘴硬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心裏卻說，你倒是動手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麼辦。
然後便見一頁書瞪了他一眼，丹榮立刻趁他不備溜到一張桌子後面：“大師，我人也見了，你還想怎樣？江湖人首重信諾，你不會是想反悔吧。”
一頁書看他這副模樣，又是好笑，又是生氣，罵道：“簡直胡來。”說著，竟不再管丹榮，轉而去看昏迷著的素還真。
素還真神色平靜地躺著，臉色紅潤，看樣子就像睡著了一樣，只是睡得有些久。一頁書將他擋在額頭前面的發絲拂開，又將他頰邊的頭髮理了理。丹榮作為旁觀眾者看著，也覺得一頁書溫柔太過，就是鋼化成了水，也不過就是這樣。
然後，便見一頁書俯下身，吻住了素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