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0 【竞千】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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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gomam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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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樓主發表於: 2022-09-11 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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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0 【竞千】星落

夜晚的风总是凉的，特别是在功力全无之后。倦惫难消，踏落足步却是数十年来最轻松一次，局外之子坠落无响，身下再无纵横。

竞日孤鸣拢紧了衣袍，这时候总算是得了闲心慢悠悠抬头去看。夜空被枝叶遮蔽了一半，和在后花园所见的差不多，如何也见不到全貌。

——这时候他才去想，在许久之前，他也是曾见过草原上无遮蔽的广阔星空的。

与中原一样，苗疆常有节日庆典一类的活动，不过比起各种神秘传说和故事，苗疆的庆典要简单得多，不止是为了交办政事，也算是让各个部落族群有个交流的机会。

彼时竞日孤鸣与千雪尚年少，这本是千雪喜爱的场合，酒肉歌舞，无一处不是热闹景象。按往年，自己那闹腾的侄子应是饮酒作乐至深夜，然后醉醺醺地回房一倒，隔天再传出头痛的哀嚎。

可偏偏是那一夜不同，或许是自己盯着天看的时间太久，或许是他偶然晃过来目光，这才想起他王叔也在这，便匆匆迈着步子凑过来，手上还提着未饮完的一坛酒。

他问，干什么呢，王叔。

「今日夜空格外亮啊，小千雪。」

「不是吧，那边那么热闹你就在这看天。」

「难能见到这么多星星，不该看吗。」

他凑过来，身上带着酒气，顺着竞日孤鸣的目光看，眯着眼睛嘟嘟囔囔。

「还以为是多好看，不是被烟挡住就是树枝挡住，这是要看个鬼啊，亏你还看了这么久。」

「——所以这不是在努力看么，小千雪，你还是不够专心啊。」

「这和专不专心又扯上关系了，算了算了，你就是想训我就对了——比起在这看啊，要看就该换个地方看，走不走？」

千雪的手臂搭上去，竞日孤鸣的氅衣在火边烤得温热，千雪没忍住想，这衣服倒是和自己的王叔融为一体，整个像是什么毛绒绒的小动物一般。

竞日孤鸣未答话，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过去，千雪想起方才节典上看到别的部族献上的蜂蜜酒，自己嫌听着就甜腻没喝，这时候反倒特别想试试了。

千雪孤鸣咂咂嘴，将酒壶里残余的几滴饮了尽。自己这王叔鲜少出门，几乎每日都窝在他那北竞王府里头，他那王兄说不定都忘了他是个活人而非一个漂亮摆设。这回难得出来，看起来也是兴致缺缺，若非自己凑上来，他也不知要独自在这盯着那些无趣树枝多久，或者又是同之前一样不知道寻个什么理由便溜了回去。

「去哪？」

千雪孤鸣还在兀自寻思感慨着，以致于听到问话的时候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一双湛蓝眼眸顿时溢了亮光。

「哇靠，你真答应了？」

方才夸口时倒也未想太多，本以为只会得到类似“小王病弱体虚夜风过凉不能远行”之类的回话，这两个字下来虽未是答应，却也总算不是拒绝。一时没忍住嘴角弯弧，没等回话便隔着厚重皮草捉了上竞日孤鸣的腕子，左右看看自家王兄没在，一声呼哨唤了马来急急去推边上人。

「快快，趁着王兄不在。」

竞日孤鸣被拉得一趔趄，对上他眼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话以前在府内不难听到，不过主语从「王兄」变成「王叔」罢。从前都是抓人那方，现下自己竟成了共犯。

马匹性子不烈，被那么几下拽过去也发出几声不满的啼叫，竞日孤鸣摇摇摆摆晃了大半天，总算是在自己王侄的千般万般护着下坐得稳当。千雪孤鸣一边担忧着上边人掉下来一边发力扯着缰绳，脑子里还转着小时一同学驭马的场面，分明都是同个老师所教，自己这王叔倒是马都没上便咳了起来，那先生生怕给这祖宗颠出病来，慌忙便唤了停。

——结果就如同现在，放在身后怕摔了单给他一匹马怕颠了，自己还得带小孩似的将他安置在身前扯过缰绳别别扭扭地驱马往前。

「小千雪，小王可会挡到你视线？」

竞日孤鸣自然地往后偏过脑袋，千雪还在心里暗自嘀咕抱怨，突然颈边一股热息吹来，顿时僵了身子，马匹还在自顾自地小步走着，月光下竞日孤鸣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得更为清晰，千雪的目光滞住了，烫意一路从脖颈往上烧，看也不敢看下去，飘到了前方的路上。

这条路千雪行了不少次，不论是白日夜晚，便是不看也知晓前方是什么，马儿也通晓人性，何处该绕路，何处该疾行，跟着千雪孤鸣这些年早已烂熟于心。

竞日孤鸣没等到答案，疑惑地眨了眨眼，依旧是偏着头耐心等待。前方就是草地，千雪孤鸣略微目测，便知身下马匹在预备加速小跑，缰绳在手里捏得发烫，却始终没往身侧拉，直到终于颠簸一下，竞日孤鸣“哎呀”一声，转回身子拢了拢披着的裘衣往下看。

「原来这么快便过了沼泽。」

千雪孤鸣终于是松了手上缰绳，过快的心跳还未平息，后知后觉方才他是期待着的——在马匹颠簸下自己的王叔能够靠过来，或者自己能够趁机拥上那个被皮草裹得严实的身躯。可惜时候已经过了，如今行得平稳，耳侧也没了方才的吐息。

穿过了树林和沼泽一片开阔，方才还被遮挡的月光直接照了下来，今夜是个不错的天气，这时候千雪孤鸣才发现，自己王叔果然没有骗人——只需稍微抬头向上看，便是一片的繁星，点点闪烁着映照草原。

「如何，很美吧。」

竞日孤鸣低低一句带着笑音的话过来，千雪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将视线收回。到了目的地的马匹早已停下甚至已自顾自吃起了草，还握着缰绳的千雪孤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原地抬着头的动作有多蠢，大声咳了一下从马上翻下来，又小心翼翼牵着自家王叔踩上实地。

「如何，比起在王府那边好看多了吧！」

千雪抖抖被风吹乱的脑袋，颇有底气学着语气道一句，难以掩盖自己的得意洋洋。

此处已来过数次，不过不是采药草便是习武练剑，要说哪里适合赏景倒是让人犯了难，还没等自己思索出个所以然，便见竞日孤鸣轻车熟路把皮草一披便就着在草面上坐了下，千雪暗自一声“哇靠”，自己那出门带上三个不同褥子的王叔竟然肯就这么不抱怨地坐下，今天果真是见到鬼。

「若非千雪带着，的确看不到这般风景。」

许是夜风带了凉意，又或是没了皮草遮掩，竞日孤鸣抱膝坐着的身影看着格外单薄。千雪被难得的夸奖噎了那么一瞬，左右走了几步，下定决心一般在自个王叔身边坐了下，将外衣掀开罩上了二人。

「呃，听心机温仔讲啊，中原那边有个习俗，对星星许愿便可成真，不知在苗疆有牟效用馁。」

「千雪你倒还是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这么说着，千雪孤鸣闭了眼合掌对着繁星喃喃上几句，夏夜的风吹来了草籽的清香，冲去鼻间方才盛典之上的气息，方才的话语久没得到答复，偏头去看边上的人，竟是也当真抬着眼睛望向夜空，唇瓣轻轻翕动不知在嘟囔什么。

「不是吧...刚才还说我，你自己倒是信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竞日孤鸣学着低低笑一声，不一会便轻声呛咳起来，千雪孤鸣手忙脚乱又是拍背又是把外衣扯过去将他整个裹得妥帖，干脆伸手一捞将人整个搂入怀中互相倚在一起。

「小千雪许了什么愿？」

「喂喂，哪有直接问的啊，不都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你方才已经说出来了。」

「不是吧，王叔你啊——安怎还偷听人讲话的！」

「是千雪说话声音太大了。」

「呃...那...其实吧——」

「不过还是被草叶声盖过去了。」

「那你还讲你听到了哦！」

偶有鸟虫鸣叫，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天光熹微时二人才起了身。千雪孤鸣捂着发麻的肩膀又拖着自称脚痛的王叔上了马，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真的亮前赶了回。

后来自然是竞日孤鸣咳了一日，千雪也免不了颢穹的一顿骂，跑上跑下煮药采草伺候了自家王叔一个月。

那处草原是在何处已想不起了，但只需合眼便能忆起那日的微风和草香。

竞日孤鸣抬头去看。山林之中自然不如草原的辽阔，却也能看到树叶遮挡中的繁星点点和散落下的月光。

那日的愿望自己其实听得明晰，稍微回头甚至还能依稀想起那夜少年的身影，那时的愿望，却是永不得实现了。

他道，若是一直经常能和王叔这么出来玩就好咯。

自己也去答，若是当真不需再回那王府——

话语至半便吞了回去，这样的夜晚终究会过去，而太阳总会升起，这样的梦不过一瞬，就如同那夜靠在一起时交融的呼吸，或是空中短暂的繁星。

晨光裁出雍容暗影，晃亮袍上金丝绣纹，而夜空已在身后，他终于从棋局之上行出，而眼前追逐多年的自由日光将黑夜吞噬，连同点点的星光一同被遗落在地。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