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6 【赭墨】細雨流光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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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7-16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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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赭墨】細雨流光 1-12

授權轉載作者:阿蕪

再挖個赭墨坑，現代，有點靈異(不知道能不能寫出來，嘗試一下)，中篇吧(大概？

……………………正文分割線………………

1.
“嗯？”赭杉軍瞟了一眼桌上的考察表，目光停了下來。

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他本來已經抓起外套鎖了門，推了雨棚裡的自行車準備回家，卻發現人事部的辦公室門仍然開著。人事幹事是去年才考錄近來的小姑娘，叫赤雲染，本科應屆畢業生，不過二十二三的年紀。小姑娘和其他年輕人一樣，嚴守下班時間，不喜歡加班，一到點就興高采烈的伸著懶腰喊“解放”，背著包三步並做兩步地跑去趕公交。

但是最近卻連著兩天看到她加班了。

赭杉軍好奇的踱過去，敲了敲門框：“還在忙嗎？”

小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敲著鍵盤的手毫不停歇：“嗯嗯。快好了。”

“是招錄新人的資料整理？”他往桌上看了一眼，然後“嗯”了一聲。

赤雲染聽他這聲“嗯”別有意味，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打字速度，問：“師兄，有什麼不對嗎？”

赭杉軍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張考察表，露出些微笑意：“是他！”

赤雲染就著他手中的看了看，問：“墨塵音。師兄認識他？”

赭杉軍搖頭：“見過一面。有一次出任務，他幫過忙。當時匆匆一面，原來他叫墨塵音。”

赤雲染撐起下巴一眨眼：“苦境道學院畢業的，和師兄是校友！而且，他也在青梗冷峰玄學教育基地培訓過。這緣分不淺呢！”

赭杉軍微笑：“是啊。”他看了看天色，叮囑她：“不早了，趕緊做完下班！”

“知道啦!”赤雲染笑著抱怨：“真羡慕你們事物部的，有事出勤，沒事兒就喝茶看報等下班。哪像我們！”

赭杉軍已經走到門口了，聽了這話，回頭問：“要不然我和蒼說一聲，把你借調到我們事物部？”

“誒師兄你可別坑我！我可不想讓他誤會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對了，”她一手按住考察表，問：“蒼和翠師兄要週末才能回，後天去接人，師兄你去？按宗主的意思，也是要分一個你們奇部的。”奇部是事物部的官方名稱。

赭杉軍點頭應了：“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赤雲染頭也不抬“嗯”了聲，手指利索地補錄完墨塵音的資料，敲了一下回車鍵，忽然發出聲來“咦？”抬頭再去搜索赭杉軍時，那人早已不見蹤影。她不由自言自語：“不是說一面之緣，不知道叫什麼嗎？”

墨塵音的完整資料庫中，中學證明人赫然寫著“赭杉軍”三個字。

2.
封雲山玄宗非常態研究中心位置隱蔽，要轉過好幾個巷子才能到公路上，儘管出巷子口不遠處就有公車站，但赭杉軍仍然習慣騎著他那輛自行車慢悠悠往家裡去。

還沒有開春，但是天氣並不是十分的寒冷——今年是個暖冬。冬天暖和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世間萬物能量守恆，這裡缺的會在那裡補回來，此一時欠下的會在彼一時找回來。赭杉軍抬頭，目光透過光禿禿的枝椏，看向灰撲撲的天空——這樣陰沉沉的天氣已經持續快一個月了，教人心也熬不住開始焦躁——赭杉軍隱隱有些擔憂。

人們的日子仍然照常過著，快要到春節了，大街小巷都是鬧哄哄的，放了寒假的學生追逐著從街頭打到巷尾，家長不耐煩地在門口大聲吆喝自家孩子回家吃飯。赭杉軍不疾不徐地穿過這紛紛攘攘，拐進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些小菜和鹵菜。下午已經沒有新鮮的小菜了，然而他一個人住，既沒有替他張羅飯菜，他自己也沒有時間去趕早上的集會。小菜雖不如早上的新鮮，但畢竟還是今天的，也算個時蔬，且菜販等著賣完這剩下的回家，價格就十分便宜。

赭杉軍回到家時，看到對面的住戶正在搬家。他雖然和對門不算很熟，但畢竟見過好幾次了，於是照例打了招呼，多問了一句："要搬家嗎？"

對方笑著告訴他，要回老家結婚去了，以後不會再來，所以乾脆就搬了。

他微笑道了聲恭喜，打開防盜門進了自己家。

赭杉軍今年已經二十有六，工作了四年，因為工作性質，工資不高，但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雖沒有大富大貴，但養活自己綽綽有餘。然而畢竟沒車沒房，現實所限，至今連女朋友都沒談一個。他們這樣的人有些特殊，原本也不是很著急這種事情。而他雙親早亡、親人離散，在這樣一個適齡男女都被催婚的時期，他卻是十分清淨的。

這套房子是租的，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個不小的陽臺，十分寬敞，他當年租的時候價格還很便宜，這幾年價格翻了幾倍，因為他是老租戶，又因為領導和這邊的地產老闆認識，所以到現在房東也沒加他租金。否則以他那二十年都不見漲的工資水準，對上現在的房價，肯定是會捉襟見肘的。

——哪怕有些不尋常的本事，畢竟也還是要在這人世間裡生活的，還是要屈服於這世間的生存法則的。

3.
吃完晚飯天已經全黑了，然而冬天只是天黑的早，時間卻還早，六點多鐘，新聞聯播都還沒開始。他轉到陽臺上給花澆了水，拿了外套出門散步。

他們社區建得早，只有八樓，沒電梯，樓梯逼仄得很，連樓道裡的燈用的都還是十幾年前的白熾燈。此時昏黃的燈光裡已經有些縹緲的暗影在遊走了，當然，普通人看到的只是因電壓不穩導致的燈光忽明忽暗。不是什麼危險物種，赭杉軍就只是默認了它們的存在。

大約是為了節能，也大約是晚上燈光亮度不能影響到居民休息，所以整個社區都是晦暗不明的，再加上花木的遮掩，即使有什麼躲在暗處，也難以察覺。
——那個世界的狂歡要開始了，但是這並不影響普通人，只要雙方都遵守各自世界的秩序的話。

赭杉軍從小就能看到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小時候他會很害怕，一方面是因為看到的那些並不是什麼令人高興的東西，另一方面覺得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但是後來他遇到了一位老師，得知這世上還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他們能自由來往於兩界，於是天生被賦予了維護兩界平衡的職責。受那位老師的指點，他在大學時考入苦境道學院，那所學校裡都是他這樣的人。在苦境道學院，他們受到正規的、系統的學習培訓，瞭解兩個世界的規矩，學習如何維護兩界平衡。用普通人的觀念來說，他們有著術士的能力，然而事實上，他們更像是一種特殊的行政工作人員。

出了社區到大街上就十分熱鬧了，城市裡人們的夜生活極其豐富，到處燈紅酒綠，一幅歌舞昇平的太平景象。

赭杉軍到十字路口等綠燈時，忽然從背後吹來一陣風，紅綠燈似乎扭曲了一下，緊接著一道黑影風一樣從他耳邊躥過去，伴隨著一聲延遲半秒傳來的貓叫聲。

赭杉軍微微回過頭去尋找那陣風的源頭，就在那一刹那，一道人影與他擦肩而過，眼角餘光只來得及瞥見一個背著藏藍色雙肩包年輕背影，而那句人聲則足足延遲了兩秒才傳過來，是個很悅耳、很有活力的少年的聲音：“誒！等等我！”

赭杉軍再看時，周圍已經全變了樣，原本秩序井然的十字路口、橫平豎直的馬路、菱角分明的建築全部扭曲，就像是杯子裡卡布奇諾規整美麗的花紋被勺子攪動後的樣子——大概是發生了某種鏡像，他現在身正處兩界交界處。

4.
他並沒參與任何事情，只是被剛才那個擦肩而過的少年影響了，然而除非找到那少年，再進行一次鏡像使他回到原來的世界，否則，他雖然身在原來的世界，看到的卻是扭曲的景象。

雖然不影響身體活動，但是這種觀感實在太糟糕了。

看到前方一團綠光，他不確定這是人行道上的燈還是馬路上的燈，而且因為時間也遭到扭曲，他無法從現在感受到的時間來推測原來世界的時間過了多久。周圍的人群朝上下四方流動，他更加無從判斷。

道路是扭曲的，摻和著星星點點的燈光，赭杉軍像是站在梵古的《星空》裡，而且這幅星空還是流動的。

他得先找到那個少年，或者那隻貓。

還好他記得自己站在馬路邊並沒有移動過腳步，於是轉過身沿著與十字路口相反風方向繼續走。

果然，離開十字路口能影響到的範圍之後，眼前的景象漸漸恢復正常。唯一不同的是，現在的路上沒有人。有房屋、有燈火、甚至也有喧鬧的汽鳴和人聲，唯獨看不見運動的事物。

赭杉軍從外衣口袋裡拿出手機，在螢幕上劃了一道符咒，手機解鎖後螢幕上是一個羅盤的圖示，他點開圖示，打開了鏡世界的地圖。

眼之所見，皆是虛幻，而唯有借助工具，才能正常行走於這個世界。如果沒有猜錯，剛才那個少年的工具，就是那隻貓。

他在地圖上搜索移動的事物，地圖以紅點的形式回饋在圖像上，赭杉軍便沿著地圖指示的路線朝那個紅點走過去。

他眼下並不能使用術法直接飛過去，因為自己的身體還在現實世界裡，還能被現實世界的人看到，他不能打破那個世界的秩序。

身體和意識分別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無法同步，這種感覺無異於精神分裂，極容易讓人焦躁。但是赭杉軍安之若素，早在學校的時候，教授就告訴過他們，可能會遇到的各種情況，包括書上寫的和沒有寫的。

手機螢幕上的紅點不動了，隨即從地圖上消失——現實世界運動的事物無法在此地顯示，而此世界靜止的事物則無法被儀器感知。

那少年停止動作了，是已經到了目的地，找到目標了嗎？

赭杉看著紅點消失的位置，那裡和自己只隔了一座寫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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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7-16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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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赭墨】細雨流光 5-8

5.
赭杉軍看著地圖上的圖示，寫字樓另一邊是市區最繁華的商業街，紅點消失的地方就在商業街背面，那裡是一條小河。

這條小河以前是做什麼的已經不可考，但是現在，它成了生活廢水的輸送通道。

走進通往小河的小巷子，周圍沸反盈天的喧囂像是被陡然調低了音量，赭杉軍留神細聽，捕捉到不屬於那個喧囂世界的聲音。

“你確定是這裡嗎？”是個少年的聲音在問，回答他的是一聲貓叫。

“那怎麼辦呢？”

“喵！”

“可是是你帶我過來的啊！”

“喵——”

“這樣可不太好。”

赭杉軍走出巷子，往聲音處看去，果然是那個背藏藍雙肩包的少年，他側著身體蹲在河邊的水泥護欄上，霓虹燈的光芒散落在他頭髮上，泛出淺淺的藍色來。在他的腳邊一隻黑色小貓正懶洋洋晃著尾巴。

“嗯？有人！”察覺到不屬於此世界的氣息，少年驚訝地回頭。

“你……”少年一看清赭杉軍，眼睛裡的光芒更亮了，臉上的笑容也更大，興高采烈地跳下護欄，叫了他一聲：“赭杉師兄！”

“……”赭杉看著這十分眼熟且認識自己的少年，一時間恁是沒想起來他的身份。

少年走進幾步，大笑：“是我啊——道學院的墨塵音！你不記得了嗎？”

“啊！”赭杉軍這才記起來，下午還看過他的資料。只不過這少年比起上次見面時似乎又長高了不少，氣質也發生了很大變化，由當初青澀的少年直奔英挺的青年而去。

“原來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不是過兩天才報導嗎？”

“不是過兩天，後天一早就要到宗委部，今天已經算是過完了，時間並不多了。”墨塵音看了周圍一圈，笑道：“封雲市的天氣狀況真糟糕！”

赭杉軍目光落到那只小黑貓身上，走近了幾步，安慰他：“習慣就好。”

墨塵音搖頭：“我只怕不會習慣。”又看著小貓：“它也不會習慣。”小貓頗給面子地“喵”了一聲應和他。

赭杉軍一笑：“是它帶你進來的？”

“是啊。”墨塵音神色忽然一變，驚問：“你不會也是被小墨引進來的吧？”

“小墨？”赭杉軍眼皮子一跳，“我是被你連帶的。”

墨塵音：“……”

6.
“小墨說大概在那邊。”他手指的地方是河道的閘口，“已經死了，咱們看不見。”

赭杉軍順著他所指的看去，那地方的河水裡似乎縈繞著一團黑氣，他們肉眼只能看見鏡世界的活物，非活物種要依靠工具感知。

“能知道是什麼嗎？”他問。

墨塵音支使黑貓：“小墨，你去把它抓上來瞧瞧。”

小墨一甩尾巴，惱怒地“喵”了一聲，不肯動。

墨塵音無奈地攤手：“它嫌那邊氣味難聞，不肯過去。”他自己沿著河邊護欄走到閘口上，望著下麵束手無策地歎氣。

赭杉軍也在他旁邊蹲下，墨塵音向他解釋道：“大概是個死靈之類的，本來該是順著河道飄下去的，但是這條河裡垃圾太多，擋了它的道，污染又重。它被這污水發酵膨脹，就堵在這兒了。你也知道的，每一條河流都是一個生態系統，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這邊的氣流不暢，整個城市生靈都會受到影響，它們又不像咱們有高科技解決……”他伸手比了一對扇動的翅膀，接著說：“就像蝴蝶效應，現實世界反過來也被波及。”

赭杉軍默默聽他說完，這才慢騰騰將手機拿出來，“有個方法也許可以試一試。”墨塵音湊過來，只見他在螢幕上畫了一個符，螢幕解鎖之後出現的是一柄通體泛紅光的長劍圖示，墨塵音興奮地“啊”了一聲：“這個好看！”
赭杉軍輕笑，目光也柔和起來：“是個工具箱，報導之後都會給你們發一個的。”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又補充了一句：“圖示的樣式可以自己設置。”
墨塵音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目光仍一瞬不瞬地鎖定在他的手機螢幕上，迫不及待地問：“什麼方法。”

“哈！”赭杉軍笑出聲來：“不是什麼特別高大上的方法，你恐怕要失望的。”他打開工具箱，從裡面拿出一根魚竿遞給墨塵音。

“啊？”墨塵音下意識接了過來，語氣裡卻難掩失望，他還以為赭杉軍好歹是在組織裡工作的人了，是會有什麼秘密武器的。他興致缺缺地拿著魚竿問：“這是要做什麼？釣屍體嗎？”

那魚竿本來也只是虛擬物，拿在手上卻能感受到實實在在的分量。

赭杉軍“嗯”了一下，又在工具箱裡翻了一陣，將手機送到他面前：“你喜歡哪一個，選一個做魚鉤。”

墨塵音看著介面上一格一格張牙舞爪的水生物，好一陣無語：這除穢除的跟玩遊戲升級打怪似的，也太不高端了。他手指戳了戳一隻紅殼螃蟹，說：“就它吧。”

赭杉軍依言挑出那只螃蟹系在釣魚線尾端，然後站起身來，施施然長吟般說：“那就開始吧——”隨著話語，魚鉤在他手裡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7.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話，又仿佛那聲吟唱本身就是一道解禁的命令，話音傳開的瞬間空間迅速朝四面八方伸展，高樓大廈、霓虹燈火以及所有的喧囂聲統統被隔離開，向遠方退去，而魚竿暴長、魚線無限拉長，攜著千軍萬馬之勢向前方奔騰而去。

一股巨大的力道颶風一樣從東南西北席捲而來，墨塵音猶如站在風暴中央，好像下一刻就能禦風而起，他頓時興奮得胸中豪氣翻湧，恨不得仰頭大笑，就要同赭杉軍分享他的感觸，一轉頭，卻生生怔住了。

赭杉軍握著他的手，連同魚竿一起牢牢握著，臉上神情也沒什麼變化。

可是赭杉軍廣袖長衫，長髮蹁躚，簡直如同雲端之上的仙人，這就十分的違和了！

墨塵音忍住心中的滿屏彈幕，艱難地扭回頭繼續看螃蟹，只當剛才所見都是幻覺。

紅殼螃蟹“噗通”一聲掉下穢氣繚繞的河道，失去了動靜。

赭杉軍的長髮無風亂舞，撩啊撩啊就往他臉上亂撲。墨塵音終於忍不住了：“你這裝備，是施法術的時候就自動換裝的嗎？”

赭杉軍不明所以地“啊？”了聲，後知後覺地掃了一眼自己現在的裝扮，一笑：“你說這個？這算是……工作服吧。”

“哦。”墨塵音不說話了。但是想了一想，還是覺得這樣的設定還是很酷炫的，就勉強接受了。

魚鉤忽然一沉。

赭杉軍握緊了他的握魚竿的手，另一胳膊從他身後繞過去抓住他另一隻手握在魚竿末端，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抓緊了！”

魚竿緩緩往上拉，魚鉤上拖著的東西也漸漸浮出水面：原先只有圖示大小的紅殼螃蟹膨脹成龐然大物，兩隻蟹鉗死死夾著一團墨綠的泛著五彩油光的東西。
那東西只怕有江上的貨船那樣大小。隨著高度的逐漸抬升，那層五彩油光漸漸剝離，露出裡面半透明的本體來。

墨塵音感慨，這麼大個體積的死靈，難怪要用長線釣。

他心裡還沒感慨完，赭杉軍握著他的手一頓，然後忽的使力將魚竿一揚，紅殼螃蟹抓著死靈在高空劃出一道抛物線，“噗通”又掉進了另一條血紅的河裡。
“那是什麼地方？”墨塵音對著這憑空出現的河問他。

“那是‘逝川’，河邊有洗紫河車的工人，給它洗乾淨就好了。”赭杉軍收回紅殼螃蟹，魚鉤魚竿又變回圖示安置進了手機裡。

物像回攏，墨塵音腳下落到實處，他朝小黑貓喊了一聲：“小墨！”黑貓急速一躍，跳回他的懷裡。

周圍消匿的聲音蜂擁而至，不遠處人影晃動，車來車往，一切恢復正常。
他們回來了。

8.
小墨變回了鑰匙扣的掛飾，拇指大小的陶瓷小貓通體烏亮，呈蹲坐狀微仰著腦袋，別具萌態。墨塵音反手將它掛在了背包上。

“我得回去了。後天見！”墨塵音揚揚手就邁開步子走，被赭杉軍一把拉住。

赭杉軍問他：“你住在哪裡？”

“住酒店啊。”

赭杉軍想到之前遇到他的地方，料想他住的酒店應該離自己家不遠，“是那邊嗎？”

墨塵音點點頭，笑道：“赭杉師兄你是要請我去你家住嗎？”

他本來是開玩笑，赭杉軍卻正是這個意思，他很認真地回答：“後天我也是要去接你的，既然遇到你，現在接回去更好。”

“可是……”

“你也不能一直住酒店，還是要在自己租房，單位不安排宿舍，去我那裡正合適。”

“我訂了好幾天呢，現在退房，押金就不會全退給我了。”

“……”

“兩百塊錢呢！”

“……”

赭杉軍為難起來。他也捨不得，兩百塊錢呢，能買好多斤新鮮小菜，最近快過年了，小菜漲價也漲的厲害。

赭杉軍又想了想，給他分析：“你繼續住下去，房租會花的更多。”

“好！”墨塵音拖了他的手就走。

墨塵音的行李不多，一個行李箱一個背包。“其他的都在學校，我跟同學說好了，等我這邊定下來，就讓他給我寄過來。”

赭杉軍在社區外面的超市給他買缺少的生活用品，他就守著行李箱站在玻璃窗外面，抬頭就能看見天空壓得很低、翻騰不息的烏雲。

外面在起風，呼嘯地狂風一下子就把暖冬變成了寒冬。

赭杉軍出來的時候，墨塵音就說要下雨了。

“這座城市是該好好洗一洗了！”他說這話的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小小得意。

赭杉軍就覺得，他周圍的空氣也跟著鮮活起來。

墨塵音前腳才踏上赭杉軍家的地板，外面就落了雨下了，一眨眼的功夫，雨棚上的叮叮咚咚就成了劈裡啪啦，零星兩點的雨霎時淅淅瀝瀝起來。

“你聽！”墨塵音跑到陽臺邊叫他，“這聲音才好聽！”

赭杉軍看著他梭攏紗窗回頭燦然的樣子，微微一怔。

似曾相識。

雨氣清冷，他心裡卻無來由的繾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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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7-16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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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6 【赭墨】細雨流光 9-12

9.
赭杉軍打開臥房的門，差點以為自己的開門方式不對。

原本簡陋得幾乎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子被收拾得整潔而且豐滿，如果說他一起的房子是極簡風格，那現在就升級為小清新風格了，嗯，變化雖然不能說是翻天覆地，但是確實看上去有煙火氣息多了。

早餐在桌上冒著熱氣，墨塵音在陽臺上澆花。他聽見開門的聲音就走過來打招呼：“赭杉師兄，早啊！”

“……”

赭杉軍看著他生氣盎然的樣子，感慨道：“這麼早？”如果他記得沒錯，昨晚上墨塵音收拾行李就收拾了個大半夜。

他家裡的次臥一直是空著的，他也沒想過出租。一個人過習慣了，如果招進來的人不是合得來的，難免產生矛盾，與其如此，還不如空著。現在正好讓給墨塵音住。

墨塵音笑道：“其實我平時不這麼早起來的，不過現在住你這裡，總得裝裝勤快樣子嘛。”

“哦……”那你倒是裝到底啊。

墨塵音說：“我還做了早餐。”

赭杉軍：“哦……”樣子做的還很足。

他心情很好的用完熱騰騰的早餐，將備用鑰匙和門禁卡一起遞給墨塵音，又寫了一張便簽：“這是報導要用的材料，你能提前準備的就提前準備了。”想了想，又回房翻出一張公交卡來：“裡面應該還有錢，要是不夠，你自己充點。報刊亭便利店和地鐵站都可以充值。不知道路就只管問人。”

墨塵音：“我手機有地圖。”

赭杉軍：“哦……對。”

赭杉軍換了鞋子出門，還沒來得及關門，就被墨塵音叫住。墨塵音笑吟吟問他：“赭杉師兄，你這麼放心我？不怕我把你家裡搬空？”

赭杉軍於是笑著回復他：“你還不知道吧，你是分在我的部門。”說完他就心情愉快的去上班了。

墨塵音抬頭望著屋頂的吊燈，忍不住就歡心雀躍起來。

這麼多年不見，赭杉師兄竟然學會講笑話了！

他出去找列印店列印材料，在社區宣傳欄的角落裡看到貼著的房屋出租單，也是在這個社區的，可惜是整套出租，價格太高了。想了想，決定明天報導之後看看，有沒有同來的小夥伴跟他合租。

晚上赭杉軍回家的時候，墨塵音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見他回來，連忙站了起來，告訴他：“赭杉師兄，我已經把菜都切好了。”

“嗯。”這是……做樣子做齊全？

“不過我不會做菜！”墨塵音很坦誠地告訴他。

“……”

赭杉軍說：“好。辛苦了。”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不是嗎？

今天的菜還是很新鮮的，大概是早上買的，放冰箱裡在。

他炒菜的時候，墨塵音就站在廚房門口問他：“對門住的是什麼人，怎麼沒看到進出？”

“對門的昨天剛搬走了。”

“啊，那正好，我可以租對面！是要找房東還是仲介？”

赭杉軍回過頭看他：“你可以找我。”

“啊？”

“我這房次臥也出租，房子你也已經看過了。熱水器空調wifi齊全。”

“哎？”

10.
一大早就要坐車去宗委部，開車的是能熊，玄宗非常態研究中心的公家車司機。

因為赭杉軍並沒有告訴玄宗其他人他已經接到墨塵音了，所以車子到赭杉軍的社區裡接人的時候，赤雲染看著跟在他身後的墨塵音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赭杉軍指著赤雲染告訴墨塵音:“這是弦部的幹事赤雲染。今天就是由蒼和她負責接你們，不過蒼出差去了，我代他去接你們。”

墨塵音笑嘻嘻地打招呼:“美人小姐姐你好。”

赭杉軍又問赤雲染:“這就是墨塵音，你應該也知道了。”

“赭杉軍，你提前接到人了也不通知我們！”赤雲染很憤慨地指責他。

赭杉軍在坐在前座系好安全帶，側臉對她說:“我也是巧合遇到他的。再說了，我接回來又不算。總得按程式走啊！”

赤雲染挑了挑眉頭，不再理他，轉而和墨塵音聊起來。他們兩個同齡，墨塵音本來比她早一屆，因為在青埂冷峰玄學教育基地學習過兩年，所以畢業反而比她晚了一年。

“那沒辦法呀，早一年就得叫前輩！”

墨塵音笑著調侃:“這麼著急要當前輩，是嫌自己不夠老嗎？”

赤雲染忍不住就要揍他:“怎麼跟女孩說話呢！”

兩人沒有什麼年齡代溝，也沒身份約束，還沒到宗委部就已經談的熱火朝天，反而把赭杉軍給晾在前面了。赭杉軍透過後視鏡看他倆聊的那麼熱絡，心裡反而泛起失落感。

宗委部這次分配到玄非中心的新人共有兩個，除了墨塵音，還有一個叫白雪飄的男孩子，年紀要比墨塵音赤雲染他們小個一兩歲，可巧的是，他和赤雲染一樣，也是樂法應用與推廣專業的。白雪飄也是個活潑的性格，很快就和他們打成一片，於是回去的路上就更熱鬧了。

玄非中心弦部的主要負責人蒼不在，就由奇部的暫時全權處理。按理本來是赭杉軍和金鎏影共同處理，不過金鎏影辦事不怎麼喜歡和他商量，所以赭杉軍也就負責自己分內的事情，其他也懶得多計較。

把兩個少年領回來，先安置了他們，墨塵音暫時住他家裡，不需要擔心住宿，白雪飄則先住到招待所的客房裡。墨塵音一邊幫他搬行李一邊想，如果昨天赭杉軍不說那樣的話，他今天應該是會和白雪飄商量一起租房的。

等安排好了住宿，也差不多到午飯時候了。研究中心倒是還有大食堂，不用擔心吃飯的問題。

赭杉軍吩咐赤雲染去通知了中心各個辦公室的人中午一起到招待所吃飯，一來是給新人接風洗塵，二來也是讓大家互相認識。

飯桌上免不了要喝酒，赭杉軍不怎麼喝，而且他為人比較正經嚴肅，大家也不敢多鬧他，金鎏影卻是很隨和的。在他們兩個的默許下，玄非的眾人難得放飛自我了一回。金鎏影還有責任在身，吃了飯就離開了，留下他們自己喝。

令赭杉軍刮目相看的是，墨塵音竟然還很能喝。

而令墨塵音和白雪飄吃驚的是，赤雲染竟然比他倆加起來還能喝！到最後他倆一左一右掛在赤雲染胳膊上叫“老大”，紛紛投降。

一頓飯吃了快兩個小時，眼看就到下午上班時間了，其他人也還好，知道自己還要工作沒有喝太多，主要是陪陪桌，就是墨塵音和白雪飄這兩個新來的喝上臉了。

赤雲染看著晃晃悠悠的倆人，指尖飛速轉著筷子，問赭杉軍:“他倆怎麼辦？”

“先送他們回房間休息吧。反正才剛來，做不了什麼。至於後續的具體任務分配，等蒼回來大家再開會商量。”

赤雲染點頭叫人送墨塵音和白雪飄去客房，自己也要回辦公室，卻被赭杉軍叫住。赭杉軍問她:“沒有看到紫荊衣？”

赤雲染歪著頭想了想，忽然一笑:“我記得前幾天他來問我辭職信要怎麼寫。這幾天中午他都沒有來食堂。”

“辭職？”同是奇部的人，他卻沒聽紫荊衣說到過這個。

“嗯。他說不想幹啦。”

11.
墨塵音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咚咚咚的敲門聲吵醒了，一開門卻見是白雪飄。
“都四點多啦！”白雪飄揮著手機，“我們去找赤雲染。”

赤雲染在幫他倆辦理入職手續，並不想看到他們:“櫃子裡有卷宗，是玄非記錄在冊的這幾年發生的事件，背熟了。”

“啊？要用背的啊！”

“你們有兩天時間。”

“嗷——”

雖然嘴上嚎得很誇張，但是兩人做起事來還是很認真的。

誰知道椅子還沒坐熱呢，就又有人來了。傳達室的黃商子拿著一份列印檔案進來，交給赤雲染:“從外網轉過來的投訴，說是清山區那邊有異象。”

赤雲染一愣:“怎麼拿給我？”

黃商子沉吟了一會，告訴她:“我本來是拿給金鎏影的，他說這是翠山行的負責區，等他回來處理就好了。可是我擔心事情緊急，所以先拿給你看。”

赤雲染這才接過來，墨塵音和白雪飄看了看她，見她點點頭，也湊了過去。
文件上面是有居民到外網投訴，說家附近每天夜裡都能聞到很濃郁的怪味，像焚燒垃圾的氣味，可是又看不見煙塵或者火光。然而那邊派人去查過了，那附近都是居民區，再遠一點也是科技園那一棟棟高聳的寫字樓，附近綠化做的很好，環境優美，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化工廠焚燒廠。可是到晚上，又確實能聞到那種異味，他們解決不了，就轉到內網，傳送到玄非中心了。

赤雲染給蒼和翠山行打電話說了情況，然後就將檔遞給墨塵音:“他們倆說請赭杉軍先幫忙去看看，他們調研一結束就儘快回來。你把這個給他送去。”

墨塵音來赭杉軍辦公室的時候，後者正悠閒地喝茶看報。

“赭杉師兄，”墨塵音將材料遞給他，“你看看這個。赤雲染說是蒼和翠山行請你先去看看。”

“嗯。”赭杉軍接過來看了一眼，又翻了翻桌上的報紙，抽出一張給他:“報紙上也有相關報導，是官方的一個闢謠通告。”

墨塵音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雙肘撐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問他:“師兄你對這個事有什麼看法？”

赭杉軍一時無語，頓了頓，說:“你不必叫我‘師兄’，叫名字就行……”

“赭杉~”墨塵音笑吟吟從善如流。

赭杉軍:“……”也不客氣一下。

赭杉軍:“晚上先去看看再說。”

墨塵音點點頭，喝了一口茶，突然訝異地揚起頭來:“噫！這個味道……”

“怎麼？你也喜歡？”

“喜歡倒說不上，只不過……”墨塵音眼中笑意輕盈，“赭杉你的口味還是沒有變啊！”

“嗯？”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好像他知道他以前似的，赭杉軍不解地用目光詢問他，卻見他毫無知覺低頭看新聞去了。

下班後墨塵音還是回赭杉軍家，他走在一旁問他:“赭杉，你昨天說的是真的？”

“什麼？”

“租房子的事啊！”

赭杉點頭一笑:“自然是真的。”

“那……”墨塵音忍了忍，“你房租打算怎麼收？！”

“……”

赭杉也被問懵了，他雖然說租房給墨塵音，但還真沒考慮過租金的事情。

“嗯……租金就算了，以後水電物業你負責交就行。”

“哎？”

赭杉軍看著眼前的高樓大廈，突然想，自己是不是該買房子了？！

路過商場門前的時候，又有發房地產廣告單的，赭杉軍順手接了過來。

12.
“這麼遠，咱們要傳送過去嗎？”墨塵音並著食指中指在手機螢幕上撥來撥去。

“等一等，現在時間還沒到。等太陽落山通道才會開啟。”赭杉軍將厚外套搭在他身上，“不過我們可以先出去走走。”

墨塵音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瓶彩虹糖，拿在手裡拋來拋去。

他問:“通道口是在地鐵站？”

“是，在換乘站。”

墨塵音看了一眼西邊，今天是個多雲天氣，太陽躲在雲層後面，“還有七八分鐘吧。”

赭杉軍點點頭，揣在口袋裡的一隻手伸出來拉了他說:“走！”

轉過一個路角再穿過十字路口就到了地鐵轉乘站入口。

換乘站在日落之後天未全黑之時，會有一輛沒有開燈的空車，這輛車不對乘客開放，只在換乘站停留一分鐘就走。地鐵官方對外的說法，這趟車是路況檢測車。

所以在這趟地鐵到來的時候，赭杉軍用工作卡在門上的感應區刷了一下，帶著墨塵音坐上了來往與兩界的地鐵。

在外面看這趟車黑燈瞎火空無一人，但是進來之後才發現裡面和其他正常車次的列車是一樣的。只不過車裡的人不多，有很多空位置。

車裡的人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有人帶著耳機聽歌，有人低頭玩手機，也有人單純發呆，靜悄悄的也不交談。

墨塵音看著顯示幕，低聲問他:“這趟車是走環線啊？要繞一段距離！”

赭杉軍笑道:“中途可以轉車，還有一趟走單線的，不過在我們家附近沒有網站。”

大概過了五站，赭杉軍起身說:“跟著我。”

也是刷卡開門，不過這個轉乘站就沒有普通人了。月臺露天，可以看到在彼界天已經黑下來了，天上還有零星的星星。一陣涼風吹過來，墨塵音禁不住搓了搓胳膊上激起的雞皮疙瘩。赭杉軍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伸手握了他的手揣進自己口袋裡。墨塵音心裡一暖，嘴角就忍不住翹起來。

到清山區時，環境就沒這麼靜謐了。此界的居民區在彼界是一片荒地！只有環繞地界的路燈作為光源。

“咦？”

耳邊傳來清晰且沉重的齒輪轉動聲音，但是眼前除了茫茫無際的荒地星野，看不到其他事物。

墨塵音手指輕輕一勾，帶出鑰匙扣，將小黑貓放了出來。

“你看得到嗎？”他問。

小黑貓優雅地甩了甩尾巴，突然往前躍去，可沒跳個幾步就撞在什麼東西上，“喵”的一聲痛呼，轉身撲進墨塵音懷裡。

墨塵音和赭杉軍對視了一眼，往黑貓被阻擋的地方走過去。然後他一伸手，觸到了一片冰涼光滑的牆面。他在那牆面上看到了自己兩團模模糊糊的影子。
“是鏡面。”赭杉軍輕叩了叩那面牆。

墨塵音恍然大悟:“難怪看不見，原來是用鏡面的反射隱藏了自己的蹤跡！”他把耳朵貼在鏡牆上聽了一會兒，又說:“聲音就是從裡面傳來的！可是，入口在哪裡呢？”

赭杉軍仰頭望著，沉著聲音說:“塵音，這是棟很高的圓柱形樓，它的入口只怕在樓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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