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05 【鱼龙】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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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樓主發表於: 2022-07-05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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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5 【鱼龙】无多

*Summary: 不原谅、不忘却、不放下。

多年以后，欲星移身体逐渐不好。积伤积病之躯，到底在某年霜降前后落了场大病。

人间逢此节令，草木黄落、蛰虫咸俯，以海境之物候，则无根水转冷，气温骤降。而这一年，似是为急遽到来的冬寒所慑，浪辰台外栽植的一片珊瑚红树竟也一夜之间凋零过半，灰白霜痕尽覆败叶残枝，好似为一段凛冽寒冬无声地揭开序幕。

太医令医官戌何首已是第七次受命出诊。数月以来，由他号脉的那只手腕可谓肉眼可见地枯槁发暗。他的面色沉凝，让周遭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越发浓郁。拈须半晌，他转头看向随同前来的几名同僚，下颌微点，其中之一的属官立刻呈上桐木医箱。戌何首从针囊中取出长短粗细各异的三枚银针，依次往百会、风府、太冲三穴刺入。

“药石罔效，时日无多，只能活一步算一步”的确是他这位首席医官屡次出诊后得出的一致结论。师相却未曾因他的直言不讳而流露出半分的不愠。生死来去本就寻常，不贪生畏死，未尝不是一种豁然开朗。

于是欲星移在最后的日子里陆续面见了一些人：已为丞相的砚寒清来见他，问了一個很久以前便萦纡胸中的问题；已退居二线的前任鳞王来见他，執手相看，说了頗多宽慰的话，是努力不使自己看起来悲伤。不请自来的還有前任的左将军跟右文丞，右文丞眼泡红肿，像是整夜没合眼，且因为说话时哭腔过于明显，走出浪辰台时，被左将军提着胳膊，气哼哼地埋怨了。

这之后，欲星移病情有所反复。好点的时候总爱自己出门，方向不是往潜龙坎，就是绕着潜龙坎走，只每次都是中途折返，而未被照顾他的仆役发觉。唯独其中一回，他因为身体状况很不济地倒在路上，若非被一名修挖水渠的波臣发现并及时送回皇城，险险就要一命归西。除了病中出行的欲星移本人，并无太多人理解这种人生倒数还不惜命的行为。聪明剔透的砚寒清大约能理解一部分，表现出的却只有惴惴不安，以为这时候千不应该、万不能够。

最后，欲星移真正的、在所有人预料之中的离开是在次年，一个极为平常的秋日午后。他在藤椅上读完了尚且健在的几位九算同门的飞书，和一封钜子的亲笔信——是亲笔或代笔他不大确定，口吻很像他久未见面的师侄俏如来，但又有几许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这时节恰是秋高气爽，无云遮挡的阳光透过无根水，反射在铜镜上，光芒得耀目，照到身上却没有太多的暖意。欲星移觉得四肢发凉，盖着厚被毯，温度也没暖和过来。阅读让他精神困倦，放下纸张后，他无劲抬手。气力好像在一点点离开身体，他像个快要干涸的泉眼，直到生命的活流在时间中彻底流尽。

梦虬孙在得到消息的当夜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第一次出海境的一番游历：他第一次走上岸，看到不同于悬浮的海境的真正意义上的“海”。满心雀跃地走过许多新奇的地方，名山宝刹，古城旧迹。仿佛也途经了那些他的堂兄外出求道时，足迹踏过的路。但更多他走过的，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路。他结交了不少朋友，笑闹后的分别总是满足而疲惫。只是一旦独处，免不了有些孤单烦闷。

鳞族亲水，所以梦虬孙在外，不是住码头附近的客栈（多数时间不是住客房，而仅仅是在杂物间与柴房打个盹），就是借宿在某个渡口的船家。一夜客舟泊岸，他枕臂卧于船舱中，耳畔有河海汇流、潮水拍打船舷的水声，头上耿耿星河，身旁放着一把洞庭韬光——其实，他还没真正到过洞庭，只路过市集，看到字画小摊在卖一幅据说是绘制洞庭一带湖光山色的画。懂行的人不以为然，咬定说是赝品。他自己辨不出好坏，只觉得那些墨色与留白好看，让景色跃然纸上，便给自己的无名兵器起了带有“洞庭”二字的名字。

他在船上辗转难眠，捱到三更时悄悄下船，在一株柳树边坐下。树丛里虫鸣声声，漫起的秋风有几分萧瑟之意。梦虬孙在这风声蛩鸣中拔出剑鞘，不知什么兴致，用手指轻轻弹动剑身。他的指甲有些疼，却对这不似金石之音的铮鸣欲罢不能，闭上眼，手指在剑身滑动，缓奏出一支不成调的乐曲。

梦虬孙想起亲自送他出海境的人。对人，他从不感激他；对事，他也不许自己胡乱琢磨。可偏偏，在他游历期间，总是不由自主地念起海境的人和事，不管是好还是坏，是贵还是贱。

海境，鳍鳞会，新的一天曙色微露。宗酋从黑暗中醒过来，摸了摸额头的龙角，意识到这是梦，也意识到这不尽然是梦。前夜那封讣告现在还轻飘飘地摆在桌上，是皇城里的官员代前任海境师相发给他这位唯一还在世的、有血缘关系的亲属的。他看了一眼，只读完两行字，便知是出自谁的手笔。他的洞庭韬光一如既往地放在身侧，这是多年养就的习惯。此刻，这块冷铁被他抱入怀中，竟有些沉。属于金属的冷浸过他的颈项，把他的热气腾腾的血液冷却，心跳降下速度。他摸了摸眼角，什么多余痕迹都没有。一首无泪的挽歌，也许刚从他消散的梦里，流去。

Fin.

wb:銞三十
lof:林下听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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