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5 {暗伤-完+贺文} {空城}{一生一世一双人}{龙剑}更新。1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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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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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6-12-13 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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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暗伤-完+贺文} {空城}{一生一世一双人}{龙剑}更新。11F

{暗伤}
那本是世间最完整，却孕育暗伤。
从内里熟透。
而事实并非如此，那些是小病，红肿、痒，一切来去匆匆，如目光扫过时的一阵燥热。
无缘无故罢了。
惊异的摊开手，掌纹顺流而下——已是生命的蓬冬。
逆风而行，在山峰与湖水的簇拥下，翻过褶皱的土地。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失去。距离。便是永不相见。

道尊死于风寒。
一阵风雪之后，龙首站于疏楼西风的门口，看着那些稀白的人影簇拥着一口黑色的木棺，越走越远。
“汝……”
手指轻触自己眉间的冰雪，原至冷便是没有温度。缩了缩自己本就瘦弱的身子，退回疏楼西风内。
“咳……”心中的积郁化作伤痛，鲜血顺着嘴角一路去赴与大地的融合之约。
“师尊。”身后的少年，冰凉手指穿过道尊的腋下，堪堪扶住这一瞬间很脆弱的生灵。
“龙宿。汝……明白么……”龙首回眸，金色的瞳孔多了黯淡的浅灰。
“吾……吾，不明白。”暗暗的按下心中的答案，做一回糊涂人。龙宿微微低头，眼帘下垂遮住赤红色眸子中的感伤。
“哈！”龙首嘲讽的一笑，闭上了双眼。
龙宿默然无声的将龙首扶入房内，助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缓缓退出房门时，龙宿每走一步，都会回头再次确认那人还在。

而大致是终于郁结成心碎。
儒门龙首死于道宗至尊仙逝之后一天。
那日，葬下龙首，龙宿将眼角一滴眼泪弹离自己的面庞，一拂衣袖，儒门天下，改朝换代。

“汝，又来找吾了。可是道门又欠了一屁股的债啊。”
“是啊。欠了儒门天下一堆的债。我是来还债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汝的说辞令吾有不好的感觉啊。”
那日，道尊与龙首在疏楼西风门口寒暄几句，而以后的七日，道尊便再无话语。即使龙首忙到停不下一刻，道尊都没有离开或者打扰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喝茶以及——看着龙首的身影。
直到，龙首与第七夜的后半夜发现道尊似睡非睡的依着亭子的栏杆，为他加衣时，才晓得这个时常气他拐他逗他卖他的人已经去了。
原，生命的最初与最后，他都未曾与他共度。独以一个忙碌的身影让他只可望到背脊的冰凉。自己在他的眼里，什么时候也如一个修道的人一般云烟飘渺不可捉摸。
到底是谁欠谁呢？

那本是完美的最初，却于世间本美好的结尾处碎裂如粉末，风一吹就散。
诚不送，君远走。

他问他，明白么。一如当年师尊死前给与的字句。
他展颜，做那没心没肺的人，誓将厚脸皮的功力发挥至极限/
“不明白。”说完心里却格噔一声。抓住那人的手，生怕那人也如自己的师尊一般，就此不归了。
不留去者，不问归人。
他，一向够狠。

{姻缘}{十年踪迹十年心}
于冬二月，阳光破云而来。儒门新龙首在昆明湖畔大摆鸿门宴宴请道宗佛教。
水冰乍破，波光粼粼间间或有鱼来来回回的游动。
“哈。”不知道是不是看水光看的久了，新龙首赤红的眼眸微眨了眨，然后侧过脸看像别处。一旁早已将墨磨好的穆仙凤，杏眸微抬，将一只镶着龙纹的毛笔搭在砚台上。
书法二字，有书有法，规矩之中更有制度。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都须依着前人的脚步。可在疏楼龙宿却偏不，一篇字帖临下来时，龙飞凤舞，全不见楷字的工整，行书中融合着狂草，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放下毛笔，以手指轻点白色宣纸，瞬间，刚刚临好的字帖便化了灰。
因其不入眼。
若单只是那字，当可入世间书法界一流的作品，如果再忽略一些黑白空间控制上的小瑕疵，当可言说是完美。
可，在龙宿的眼里，不入眼，看不上。于是眉峰微动，将其化为飞灰，自己一心一意临下的字帖，毁掉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冷漠高傲如斯，一点在于眼中的不合都不容。
“主人。圣行者、七谛僧以及三十六名佛魔僧以到。道宗只来了两名玄字辈的长老和三十八名一代弟子。并没有见道尊继承人。”穆仙凤罗袖窄窄，亭亭玉立于外，细细绵绵的说于龙宿听。
龙宿紫色眉毛轻轻一挑赤红的眸子里一丝冷光悄然隐于出现的瞬间。挺直的鼻梁下，细薄如剑锋的嘴唇挽出了一道弧线，轻轻地笑出了声后，道，“好大的身价，若是我用那四十个道宗弟子来换呢？”

说来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儒门龙首和道宗至尊各自有了各自有的继承人后，平日里插科打诨的主要内容便从互相诅咒互相谩骂变成了互相攀比各自继承人各方面的能力。但无论如何，凭着道尊一幅能把死人说活的口舌和一副浸淫厚黑哲学多年的心肝，龙首总是备受欺凌。末了，龙首只能使出杀手锏，道，“汝家剑子仙迹有吾家疏楼龙宿富有么？”
这一点是任凭道尊再怎么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也不能颠倒黑白的。
“哎呀呀。龙首想我在你这里一住就是三年，哪还有什么你家我家阿。”
“那到是，汝道宗的账单还不都是寄到了吾儒门天下。”

道尊是及早就见过疏楼龙宿的，对于那个喜爱炫耀的前龙首，什么宝贝都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是被他视为珍宝的龙宿呢。
而道尊是一个隐忍的人，剑子仙迹究竟张一个什么样子，前龙首和龙宿都是不知的。

昆明湖上，华丽中不失雅致，精巧不失大气的三只客船各自被两条巨大的锁链锁住，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插入地表，以控制船只不至其摆动的程度过大。
船只设计的如同长长的回廊。朱柱青顶玉栏石凳，亮得可以映出人面的晶石地板，儒门之华丽也当如此。
紫光划过，在空中一旋，做足了排场，现身于儒门天下的船只中，凤目中萧冷的目光扫过其他两教的船只，勉勉强强的认可了下属的创意，开口道，“儒门龙首疏楼龙宿在此恭候佛道两门多时了。”声虽不大，却悠悠然响于每一个人的心上。
其他两船只中人，纷纷起身遥遥施礼。
心知剑子仙迹不在，龙宿对整个道宗都失了兴趣。眼光一转看像佛门中的圣行者。
本来印象中应是生的是普普通通憨憨厚厚的样子，如今看来却是异于常人的秀气，细眉长眉之间晕染天地自然的青涩纯真，仿丝未经尘世雕琢的纯白宣纸，像极了天然而然的佛座莲花了。
龙宿唇角微微上挑，以华丽的绢扇掩下自己邪异的微笑，心中的算计暗暗成熟了。
其实只是欲见剑子仙迹，倒不必将整个道宗都戏耍，所以，圣行者勿怪吾啊。
所谓厚黑，龙宿对这种不该存于世上的哲学的认识是远超其师的，从小便看惯了自己的师尊活生生的被黑典例，怎么说，这样血淋淋的事实警告再加上那位腹黑道尊身体力行的教导下龙宿怎样也积攒了一点厚黑的能力，虽然不及道宗那帮长老，耍耍四大皆空不谙世事的出家人应该够用了吧。

于是一声轻咳下压下众人的纷扰，龙宿开腔说话了。
“道尊与前任龙首相继仙逝，而吾尚年轻。三教中最具资历的当是佛门的圣行者。吾还请圣行者不吝赐教三教真意。”桌面上的话，说得华丽堂皇。故作不知上任圣行者已经入死关，一切不过抛砖引玉罢了。
那枯坐于地上的圣行者缓慢睁开双眼，起身施礼。淡然道，“上一任圣行者一言大师已入死关，半月前坐化。佛剑分说为一言的闭关弟子，现任的圣行者。”答得不偏不倚，仿似在叙事。
一边的道门长老身寒三尺，一边无奈于佛剑分说还真是闷到不行，一边心中笑着疏楼龙宿难以收场。
疏楼龙宿有些呀异于这圣行者的纯然。虽说道者黑、儒者深而佛者最是智。平常打打禅机，说说佛语，便叫人身陷囹圄。也是听闻上一任龙首之语，一言大师之所以为一言，实在是因为，一句话便可以让你天堂地狱，其腹黑程度绝对不低于道尊阿。
这样一个徒弟。龙宿目光透过金丝紫砂的扇面看向佛剑分说，难道是——一言大师晚年终于明白了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这条真理，转性了。
儒道分分合合历经久已，而儒门与佛派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是友好门派，也只是碍于儒释道三教并立的原因，与私下只是萍水之交而已。龙宿眼光微动，心中暗自揣摩这新任圣行者的心。
“哦？一言大师竟也是来去匆匆。真是天不怜人。”台面上的话当真说得完美无缺。想来上一任的三教顶峰都是千年老妖了才放过这个时世，来去匆匆这样的词说的一旁的人冷汗直冒。
“悉昙无量。多谢挂怀。”还是依然不为所动，无趣也是天下第一了。佛者眼观鼻，鼻观心，心念不动，万念不动。所谓唯心，对于龙宿这样的唯物者亦是最难打交道。
“客气了。吾对一言大师之理念与秘法敬仰久已。如今斯人已逝，无奈阿。不如，佛剑分说圣行者不吝赐教吾可以么？”见对方闷，完全不懂得礼尚往来的大道理，龙宿只好自叙胸臆，虽是问句，却依然隐隐有不可回绝得坚定。
一时间众人俱都沉默了，静待佛剑分说的回答。虽然知道这次的宴请另外的名字就是鸿门宴，却未料到刚开场就变局，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儒门龙首，此刻便已峥嵘尽现。
佛剑分说的面上却未有什么变化，只是道，“龙首此意执着了。”
“嗯！”一挑眉，看来这个秀气的圣行者是不会出剑了，龙宿只好逼他，手腕轻转，只见柔劲探出，一道水柱化作冰剑握于两指间，紫芒一纵扫向佛剑分说。
佛剑分说闪身，袖间凝气，却见紫芒忽然绕了一个小圈，击向佛牒。
欲逼佛牒开起。
佛剑错步，左手微伸在身躯前画了一个小圈，将紫色的剑芒挽住，化于无形。
龙宿嘴角一弯，紫色长发柔顺的垂于脑后，于一片安静祥和间又在发招，冰剑吸引着湖中的水，化作一粒粒锋利异常的冰刀扫向佛剑。
佛剑长袖一转，劲将其收入囊中。抖开衣袖，冰粒又回到水中。然而再抬眼，龙宿以至身前，衣上水钻珍珠系成线垂于腰间，细瘦的身影，逆光似一柄出鞘的剑。佛剑眼光微侧，却见龙宿手中冰剑在阳光下闪烁异常。
极为刺目。不敢怠慢，身形微退，全身心的破招。
龙宿足不沾地，于空中转弯，冰剑似长了眼一般，又一次刺向佛牒。
佛剑左掌忽起击向冰剑，龙宿握剑的手腕以更快的速度前伸，另一只手指尖凝光攻向佛剑胸口，欲以攻破攻。佛剑另一手凝聚掌力，与龙宿指尖的光点一触，被反冲之力击向道宗的船只里。
正中下怀！
龙宿嘴角计成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一掌划向水面，带起了巨大的水浪。看向那清秀的圣行者，不禁笑出了声，这一次，剑子仙迹，吾看汝还怎么躲。
难道汝那寒酸小气的气息，吾感觉不到么。
“圣行者。看好了。”龙宿一声低喝，巨浪停立在在空中，忽然化为缤纷的水粒，水粒凝结成一个个小小的锋利冰粒，全部扫向道宗的船只。
佛剑这才明白龙宿真正的用意，无奈之下，身形猛退，欲以九字真言阵接下这些冰粒，眉宇一动，金色莲花自水间升起，与冰粒相撞，欲想融，却偏偏被冰粒躲过。龙宿潇洒立于空中，掌间发力操纵冰粒，又一次攻向道宗的船只。
不出龙宿所料，一道白色剑芒猛然横亘于道宗船只之前，两仪阵也随着白色剑芒将道宗船只包裹。白色剑芒硬撼万千冰粒，强大的冲击力爆向四周。
冰粒自空而下，众人纷纷自保。龙宿退回儒门船只，眼眉一挑，紫色芒峰扩张，将冲击力与冰粒膈于伤人范围外。
“剑子仙迹。”
“疏楼龙宿。”白衣剑者立于道宗的船只顶部，翩然如一朵浮云，像极了疏楼西风中常开的白茶。
龙宿一笑，冰剑化为水，自儒门船只上烟雨而下。紫色长发被风挽起，一抚那尖俏的下颚。
剑子仙迹眉目轻皱，如山峰一般的鼻梁下平直的嘴角忽而微微上扬，却是柔和似春光的微笑，“龙首，此招未免过险。”
疏楼龙宿眉目轻闭，倦怠之意忽而攀上眼角，是故意闭上双眼掩饰那犀利冷漠的目光么，嘴角轻佻，邪异依然，“道者，太深藏不漏。”
剑子凝目看向龙宿，于一片天光云淡间去寻那人的心思。心中一凛，这人太卓然，太高拔，没有半分人意，虽是谈笑却了无半分欢愉，原是任何物件的都进不了心的，他龙宿冷漠之外也是不要世人的骄傲。
被道者的眼光触动，龙宿眼中赤红色的眸光没有半点情绪，嘴角依然弯着，虽是笑，却是寒冷的似雪山上的坚冰，一刹那，龙宿一摆华扇，隐身而去。
唯留道者耳边一道似呵似吟的语音，“疏楼西风，以茶代酒，春草青青，红花纷纷。”
剑子唇边的笑容如阳光，一挥衣袖，轻哼一声，化光而去。
独任性如此，三教会议不过是为逼他现身而已。甚至拔剑相杀道宗，不过也是为了迫他出招而已。
穆仙凤轻缓的走出儒门天下的船只，淡道，“龙首身体不适，三教会议到此为止。为表歉意，儒们以在论言阁设宴款待，敬请佛道两门莅临。”
一旁还未从刚才险境中回过神来的道宗长老，听到，“到此为止”四个字，心中大呼终于过关。却不知，今天一切都是儒门与道宗的之计，只为逼这个爱游山玩水的剑子仙迹现身罢了，计计相逼，今天算是成功了。不过这玄字辈长老脑上黑线数根，想起龙宿那冰粒之威，非是飞来横祸可以形容的。

剑子虽爱远游，但对于约定却从来不爽约。于春三月到了疏楼西风。
倒也不是多远的距离，毕竟历代龙首的家不过就是在道尊家的旁边。
那一日，春雨如牛毛，丝丝密密，倒也整齐划一，剑子撑着伞，一步一步地走入疏楼西风。
雕栏玉砌，朱楼绿顶，珠帘晶壁。长廊回转如同情人的眼眉，雅亭矗立如同大家闺秀亭亭玉立，疏楼龙宿独坐于亭中，眼眉倦怠，静待来者。
那年丝雨，当真是为了衬他决然风采。
君如绝色诗。
想那日道者撑伞立于亭边，以自觉温柔的目光看向儒子，对上那一任犀利傲然惯了的神色，不加修饰，不加掩饰。
疏楼龙宿，一任自由惯了。

见面。初初的会面，倒是无声了。唯有丝雨不停的下，此起彼伏。雨声，散开蔓延到天涯。
“剑子仙迹。久违了。”良久，龙宿才睁开了眼，自唇边轻缓的绽开笑容的花。
“疏楼龙宿。久违了。”应是自娘胎便遥知双方的名讳，数不明道不尽的姻缘都为前人定下，由不得他们不见，于今日烟雨如梦，多有违言。
恰似自知，疏楼西风柔风阵阵，吹得雨也暖了。
一些经往的世事一如很久后的传说，真的不堪人算，纷纷扬扬的如记忆的尘笔，应是要与干涩的痕迹上，上了时光断裂的颜色，明明难以为继，却偏偏要留璀璨的意外在心。
白玉琴是无名的，而剑子自知那管紫金箫是著名的，疏楼龙宿六艺皆精，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可以令他措手不及，而他独爱那箫的声音，看似完整的部分中却孕育了暗伤，那份内敛与隐忍，真如道者心痛时的模样。
风吹过，红叶落，需要多久。
道者一只手暖一杯酒。
于是道者将紫金箫偷换成白玉琴，于龙宿也不多言。物与人通性，道者比他更适合那箫，而他手抚白玉琴，这世间最无名的琴，偏叫他奏出完美的音。
两相得益。

谈起旧事。年轻的龙首言语间的冷漠淡然听得道者心惊，那恍若叙事一般的语调，没有一丝语叹的口味，再称着他那坚冰烈焰的眸子，道者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慌。
“吾，心中无善恶。”龙宿淡淡的泯下一口茶，白色袖口处的珍珠将光一折，好刺目。
“无正邪？”剑子手指轻触汉白玉砌成的桌面。
“旦看汝的立场。”
一句话算是记在心里了。当时只当他是在说笑，却看不到那面上总挂着戏谑微笑。心里那么空空落落的抖了一下，却因为是初见，而没有在意。
一次没有在意，是不是就是惩罚日后所有的太过在意。

于一年，共同到了当年道尊与龙首常相聚的湖畔，妖娆青草，朴素花香。世人的形容词在这里要倒着念了。
龙宿站着静静的看着剑子在那盘根错节中找寻道尊的重要之物。
剑子被他的目光照着，心中不知应该安稳还是紧张，只是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好像自己成了小孩一般。
“就是这个？汝，道宗是否穷疯了，竟然把一粒种子作为重要之物。”龙宿斜眼看了看剑子黑乎乎的手心上的小圆粒，“还这么多年都没有发芽。莫不是熟的吧。”
剑子无奈，在金钱富裕穷困这几个词眼上，道宗无论怎样都是没有理由跟儒门争论的。只是，今天他尤为的不想多话，只是静默的看了一会龙宿，然后轻轻的说，“龙宿，我们回吧。”
一切随你，没有任何的不愿或者埋怨，只是唇角勾笑着，不在乎的表情依然。

道者清寡，却贪杯。
初相见时，这亭中玉桌上的酒，经不起道者几次皱眉，便被喝尽了。儒门龙首眉宇间淡淡笑意，是如自己师尊当年对待道尊一般的牵就与宽容。
是注定了，且吃定了的合意么。
穆仙凤频频添酒，最终气不过上了疏楼西风中最醉人的酒——姻缘红。小心翼翼的将那清白如水的酒液灌入玉制的酒壶，再配上那自西佛国得来水晶夜光杯。穆仙凤朝龙宿眨了眨眼，便将酒杯推向剑子。
一杯两杯下肚，道者终在一片朦胧中，倾斜了身体，靠在龙宿的肩头，任几根紫色的发丝，缠住了自己的勃颈。
龙宿微微皱了皱眉。他太随意，随意的如天边一朵云，而他自是那苍狗，看不懂他的变幻，抓不住他的经程。
命穆仙凤备好了房间，年轻的龙首亲自扶道者入内。道者比他略高，月白衣衫下的身躯远比他来的健康坚实。而自己，龙宿看看自己的腰身。
太瘦了。
想来也是奇怪，若论吃食，他儒门天下远比道宗强好多，每日饭菜都是样式风雅且搭配精良。再想想道宗的饭菜，每到吃饭时间饭堂便空无一人的场景不是没有，往往白饭比菜先被人打光也是经常。却为何，自己瘦的几乎皮包骨头，而他却刚刚好，仙风道骨，健健康康。
看着那熟睡中的人勃颈处小麦色的肌肤，再看看自己于水中映出的白皙的甚至已经接近病态的苍白，心理愈发得不明白了。
“宿。汝心中暗结太多。”
师尊终于一语命中。心中事太多，自己终逃不过自己的束缚枷锁。
穆仙凤送来醒酒的茶，浓得化不开的碧螺春。这是龙宿最不喜欢的茶，于仙凤如何侍候，他都还是不碰上一滴。而今日，却要被这个味道蒸着裹着亲自助那人饮下。
道者眉目舒缓，安稳的鼻息有纯然的酒香。龙宿侧头看向他，那幅如初生婴儿一般的睡相，让他这个在斗争中每日打转的人心中一片凄凉。于是将茶放在一边，拂袖离去了。
“让他睡者罢。”
收起了想要赶他回豁然之境的想法，留他一夜也无妨。
任由他在自己的眼前比自己还要散漫疏懒，自己站于亭中淡看着天光渐渐明亮。
时光好快。于人眨眼间，便来去绝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龙宿时常想像这样的一幅画面，寂寂的春雪扑满细瘦的上山小径，小径旁已颓败了整个蓬冬的生灵微有了稀薄易碎的生机。白如干掉的过往生硬的残碎的覆盖以被别离伤得不堪触动的景象上。每每念至此，龙宿都会不由自主地以手指触摸自己的眉，竞像那里也落了苍白的雪一样。
而此时，正是春三月阿。
春不是，雨贵如油。

而翌日，待龙宿再去看剑子时，却见一页薄薄的书笺平铺在紫色的床上。
“好友之义，相交甚欢，白玉为赠，管弦相换。”指尖微微反转，白色的纸页，纯净一如他的衣袖。龙宿唇边展开了笑意，暗想剑子眉目严肃的样子。
此时，门被仙凤急急的撞开，面红耳赤尽显急躁，“主……主人……紫金萧不见了！”
“那就把白玉琴拿到亭中吧。”

希往事天长地久，而终不会有最初与最后的爱，完美是需要百般更改的，而时光不容人回头，一根琴弦沾染一滴泪水，于一片夕阳余辉间挑动道者的心意。
儒子，终不以他的狡猾唯意。
可是，道尊多年循循善诱的结果，与这样的人玩反抗玩挣扎只会使自己的处境更加凄凉。
不过，白玉琴当真在他的手中成了绝世名品，每一个音色都不似往常，珠圆玉润，如泉水叮咚，如山雀轻鸣，得尽大自然的真谛，这琴在他的手中更得道了。
龙宿也一直这么认为，他的物件即归于自己百年，也还要让物件留有他的余韵。
而道者，真如这玉，晶莹剔透。

再相见，被清洗得一尘不染的白玉琴安置在亭中，剑子眉目温和笑看龙宿的面庞，龙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杯薄酒，带着薄薄的暖意顺着脖颈流入胃中，化开散入四肢。道者轻架就熟于儒子的细心。
“请。”龙宿一只手覆于琴上，示意剑子取出萧来。
剑子缓慢的取出紫金萧，放在唇边却未吹，道，“不饮一杯？”
“吾不善饮酒。”他到谦虚。
“龙宿阿。假谦虚是要被雷劈的。我可不想因为小小一杯酒，和你同归于尽。”一贯的形式作风，明里暗里就是要你显出自己的真实。
“呵。”龙宿微抬头，不做多话。轻轻捻起一杯酒，轻泯一口。足让道者惊奇的是，龙宿面上奇异的有了如少女出嫁时般的红晕，那淡淡的红色，让人看着有些恍然，不似真实。想来这就他少饮酒的原因，与那薄薄的面颊上腾起两团粉色，诱人之处，言不尽。道者似有不信，揉了揉眼睛后再看，却又是那白皙如同终日不见天光的透析了。
恍若是梦，那日的魅红，终成了剑子心中永远的温柔，于心于眼，不能说明的怪异漫上心头。想他疏楼龙宿，卓然沧冷，高傲不群，平日里的冷酷淡漠不曾少见，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万一的做事方法有时也叫人唇寒齿冷。而那一刻那样的娇媚少有的温婉另道者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惊喜，好似不小心撞到了龙宿羞于见人的小秘密一般的心动，剑子的吹奏频频转调，一路高低旋转，全不在意还有一个人为他配奏。
自小便见惯了前龙首对前道尊的牵就，龙宿的宽容着实令站在一旁的仙凤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样你追我赶的决不平行的声音，听得她实在有暴青筋打人的冲动。

于生命的拐角处望穿秋水，依旧是往事成空，凡事终尽。关于情，世人都言义，却不知本不相干的两个物件，硬要粘合在一起，总会有一天于细微处裂开终不能缝合的伤痕，然后一任它继续这么溃烂者，直到成为灰烬。
世间，哪来的破镜重圆。
不过是世人给自己的一个梦。与黑白之间寻的一个中间地带，安安分分两边观望的静待挽救。

儒门天下内乱，想是那些自言地位的人不屑年纪轻轻的疏楼龙宿于他们之上，执掌天下。而与日积月累的怨念下，终于有人胆敢触龙逆麟。
剑子独坐于疏楼西风，却未闻一点屠杀的声音。
于隔天，但见宫灯帷血流成河，穆仙凤和默言歆还有儒门一些下属静悄悄的在收拾。
而疏楼龙宿人在何处？
“龙宿呢？”剑子问幕仙凤。
穆仙凤眉目间有轻浅的笑意，像是在笑，恩，在笑——你麦再装了，关心就是关心么。“剑子先生，关心则乱哦。”
剑子愣了一下，干笑了两声，虽然对于那人有无限的信心，可不见他完好无缺的在自己面前，心里中还是放不下，顾自淡然的表情被穆仙凤毫不留情的揭开伪装。
是一报那日你乱吹奏之仇阿。
一只手，轻轻地覆于剑子的肩头。
“汝的后脑勺果然没有长眼睛。”龙宿显然一夜未眠，倦怠之比往常更重了，耳边甚至垂下了一缕错位的紫色的长发。

两人坐下喝茶。雨钱龙井的明朗味道，一如春的气息。
“不过是些小事。汝不用担心。”龙宿眉目浅淡，晶赤色的眼眸中微有一些自嘲，“原来真的是越深越乱，剑子汝可以如此逍遥，都是道宗的清静的功劳啊。”是少有的艳羡，端坐于前的人，眉间的一点点无奈的情绪，一纵即失。
想来是人心不古。连蒙带骗得想要改朝换代。却与最后被龙宿一拿成擒，于黑夜如白昼的宫灯帷中，饮恨于成功前半步。剑子无意触摸儒门天下的内乱，却在半瞌眼的瞬间，瞥见了龙宿手腕上一线红斑。
龙宿皮肤白皙若云，龙宿的完美无处不在，而什么时候手腕上会有这刺目的红斑。
“你受伤了。”剑子微皱眉，放下茶杯，欲探手去触摸那一段红斑。
“无妨。”龙宿微缩手，避过剑子的手指。系着珍珠的袖口，一掠汉白玉桌面，带出一声刺耳的轻鸣。
剑子黑瞳微黯淡，将手缩回。
一如晚风轻吹，连带着不堪回忆的往事，将万世生灵的不甘与不愿放置于寂然场境内，真是可笑——
是嫌还不够伤心么？
道者恍然间于这生命中的起承之处，深明了沸腾与静谧的更更迭迭的伤痛。

道者于一场细雨间离去，疏楼西风外花田开满白茶，雨水将其清洗的皎白如月。
我说我会是你可以依靠的肩膀，而你却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
习惯了这样的来来往往，龙宿自笑的摇着扇子，非是不可言说心中纠结莫名。他不屑的人于眼中都是沉渣，而难免也有沉渣泛起的时候。
“是对吾的诅咒么？”龙首晶赤的眸子中透出冷冷的讥笑之光。

道者站在疏楼西风之外，想回头，看那个人是否还在目送着他的离去。
如果，我不是你可以停靠的地方，我们是不是就应该到此为止不再勉强。

“其蛊称为相思，亦为姻缘，是南蛮的产物。先寻的野生金蚕王100只，任其互相撕咬，直到剩下最后一只，谓之蛊王。于蛊王作茧自缚欲成蝶时，以下过诅咒的红绳破茧而入，捆缚蛊王至死。在蛊王的体液中浸泡大概三十多日。即成。施蛊时须配合诅咒。间歇性发作的蛊毒，在最后会从施蛊处开始溃烂，直至身体彻底溃烂至死。”听着穆仙凤一夜查阅经典的结果，龙宿轻轻的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脑中回复那人无限怨毒的眼眸，“龙因红颜困。”当真是恨吾恨的无头无尾阿，汝败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为何要来怪吾。龙宿细细的看那根已浸入皮肤的红绳，以手指轻轻触摸，竟好像触到了自己的皮肤。
“想用什么捆住吾的？这根红绳么？”龙宿忽然觉得好笑，于是便笑出了声。却不禁想到了一个人，然后他皱着眉看向开遍疏楼西风的白茶。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龙宿不是没有见过，看尽了前龙首与上一代道尊之间的经经往往如天空中来来去去的晨岚和雾霭，怎么捉摸亦是不透彻，不能说明白二字，痛心疾首的于死后六尺黄土都无法掩尽，龙宿自明白其中的不堪与不能承受。
站起身子，一拂衣袖，不经意间也扫掉了昨日道者不经意留下的一根白发。

于落红无情间，留秋的绿白不接黄是红非的繁乱与华丽。他疏楼龙宿不惜已自己的鲜血为代价逆天而行。说不尽的任性与偏执，夏末未末，秋雨便于疏楼西风上空兀自缠绵，卷住疏楼的额角，如手指一任抚过泛黄的页角。
龙宿抬头，眉目间，不留任何情愫。
道者依旧撑伞而来，自上次见面，龙宿容貌更显清瘦，紫色的发丝一如紫罗兰的花瓣扑满肩头。
“龙宿。你又瘦了。”听不出剑子话中的真意，只是自顾自的喝茶。自喜雨前龙井的安然清亮，如自喜这难得安好。
见龙宿不理，剑子轻巧的坐于龙宿身侧，靠着如此近，却无缘无故的感受冰冷的气息，皆因那烟雨都无法修饰的眸中的冷意，一如平常随意的散开。
“有时候……”剑子看着龙宿的眼目，欲言又止。
龙宿转头看他，轻轻地恩了一声，已示疑问。
剑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吞吞吐吐。”龙宿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靠向玉栏。
龙宿爱秋，皆因其意外的结余两种极端之间，消杀冷淡，山雨欲来风满楼。掩不住的暗流蠢动。
太像他自己，从长计议，粉饰矫情。
说白了，就是文人毛病。
剑子，伸手，想去撩起龙宿的袖口看他受伤的手腕，他还是去询问了幕少艾关于那红斑的过往，知道那蛊的霸道。他担心，却又怕刺痛了龙宿的自尊心。静悄悄的，小心翼翼的，其实如果后来，剑子可以如同今日这样步步为营的来维护他与他之间那份难得的深情，或许便不会再有中间百般更动的剧情。
龙宿似乎察觉了。于是缓缓地不留意的收了自己的手。
那人将自己的关心当作无物。剑子眉毛一挑，道，“让我看看。”
“不用。吾自己会照顾自己。”龙宿微侧目看着剑子，眸中的冷光竟越发的强烈起来。
“莫要逞强了。少艾说那不是简单的蛊毒。”剑子微皱眉，嘴角微露不满的情绪。
“多谢汝会为吾奔走。”龙宿猛然坐起，让本来半靠着他的剑子一个趔趄。剑子抬头看龙宿，龙宿的紫色长发一动，顺着瘦削的背脊垂下来，如豁然之境外的小瀑。
剑子凝目，首次，他生出想要留住一种美的想法。于这凡尘浊世留住一种美。这世间万种都要在时光的轻描淡写下渐渐隐去，而他剑子仙迹也要留这一瀑深紫在自己的眉间。
而，太美。终，不可长久。
只因当时念久长。

常常因为留恋而忘记返回。不断的寻找出路，却无故的越走越远。是人世终经不起折磨，还是意外之外尚有意外。他一生，三次来过渡，次次都有温柔如他微笑的夕暮。
道者高洁，纯白如一只飞跃过天空的白玉京骏马，一讽一讥间，全不用注意措词，一派天然而然的道貌岸然。
龙宿早已成习惯。
早对道家历任道尊的腹黑指数与卑鄙程度了解透彻，也以在了解的过程中练就了一幅百毒不侵的身骨。
你剑子仙迹只管大说特说，我自岿然不动。
“话说多了。喝口茶吧。”龙宿推出自己刚刚用过的藤木杯，杯中茶水自清，一如清泉。
淡凉的茶水入唇，一阵清爽。道者亦难得触到了儒子的唇齿间冰凉的温度和冰凉的香味。
你是什么味道，那经年留恋，却终于因为太过在意而消磨，恍似尘沙，握的太紧，终于散尽。而道者心神在一片恐惧与幽静中生出薄凉的欢喜。

字字珠玉。得儒门龙首一张字，当可换一座城。不知是世人太过崇拜，还是道者调笑。龙宿只是笑笑，不言对错。不过，道者的话，虚多与实，放在他儒门龙首的眼里，不过落叶，需得一扫而尽。
“好字啊。好字啊。”道者依旧如往常，深谙要拐龙先放糖的真理。
龙宿不为所动，“剑子几日不见，汝的观察力下降了。”指了指中间一个明显断折处，这是书法中的大忌。龙宿似笑非笑的看着剑子，吾看汝还能说什么。
可，剑子游历人间不是白游历的，其胡扯乱说的能力实在集百家之所长。
“好就是好在这一个拐上。能人所不能，破陈年旧规，当真是儒门龙首的风格。叫人，不得不佩服。”剑子只是胡扯，顺带还喝了两口名茶。
“多年的友情。吾可以勉强忍耐汝的胡说八道。”龙宿握杯，眉头微动。
而剑子似乎心情极好，一直说个不停。都是他各地游历的见闻。从夕阳西下说道月正中天，说道情动处还会手舞足蹈。而龙宿今天也只是意外的坐在那里，没有嫌他颇意外的吵。
“龙宿你说，什么样的人，才档的起那谷中的美景呢？”剑子侧目看向龙宿，却惊奇的发现龙宿已经睡了，整个身子都斜斜的靠着栏杆，倦怠的模样让人心痛，眉角处依旧有寂寞暗自埋伏。
也是第一次，他早睡于他之前。是否，真的是老天奖赏他，可以让他剑子仙迹来照顾疏楼龙宿一次。剑子走进龙宿，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看着龙宿，吹弹可破这样的词用在龙宿的皮肤上都还是嫌不够，那张脸上的五官精致的夺尽了世人的美，用什么形容词都不为过。
剑子缓缓蹲下，说了那么久。不过是用心良苦，他还是终于睡着了。现在，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察看他的伤口了。
冷汗一滴一滴的自额上跌落至土里，惊恐顺着毛孔倒流回自己的身体里。
这一次我又要担心到天亮了。

其实剑子是不是一直在等那冷酷无情的人一个有情的答复。天晓得他终日四海为家的剑子仙迹为什么常常往疏楼西风跑，而道者自己心中也清清楚楚的明白，他疏楼龙宿一生骄傲，世人与他的关系，无非两种，一是依靠，一是背叛。
而，秋去冬来，千万发丝散于空中，夹杂那么多难以为继的情结，于暗地浮动，千百世诺言，却低不过那未来如刀，于陡峭山峰如他冷漠的嘴角，被长风撕裂出疼痛的痕迹。
一场心事由人猜。他轻动手指，不见得会完全控制，却不见得会完全失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西风悲画面。
可，初见，当也是那般犀利且疼痛的。

剑子受伤纯属意外，而这样的意外多半也是平常。朋友多，相对的仇人也不会少。龙宿微皱眉，将剑子扶入自己的房间，为他缓慢的上药。
于胸口一剑，左肩一剑，背脊一剑。
“汝，确定汝刚才是从琉璃仙境回来的？而不是琉璃陷阱。吾都能想到汝现在走出门的样子。”龙宿将摆在一边的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一一打开，然后将取出的药丸有的抹于伤口上，有的混入水中。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剑子失笑，却冷不防的被一口苦涩刮舌的药水呛倒，“龙宿……”勉强忍耐下咽，却终于埋怨的语句出口。
“不用客气。不必言谢。”装疯卖傻，龙宿的确是见缝插针的报复。自床上取了一件九织坊手工织就的月白衣衫给剑子披上。
“龙宿阿。”剑子摇摇头，将衣服整了整，却是意想不到的合身，“还是你的口才好。”
“剑子阿。是谁说过，假谦虚是要遭雷劈的。”龙宿一手端起那些盛着那些红红绿绿的托盘，另一手却安然的下垂。这样的动作，看在剑子眼里极为奇怪。
“龙宿——你！”果不其然，龙宿在出门的那一刻，没有托住，然后哗啦一声杂七杂八的药瓶跌落满地。龙宿微愣了一下，弯身去捡。剑子一把抓住龙宿无论如何也不动的手，放在掌中看，那根红绳已经好似被镶嵌进了皮肤一般，被一层透明的皮肤包裹在手腕上，甚至有些部分已经进入血脉。
这便是他说过的无妨。道者无由的哀伤，原多年的情感，他当真不知。自己站于他身侧良久。任凭他晶赤的眸子上下打量于身，终不过是孽债之光。他堪错了情谊。

而他龙宿自顾自的生活，于自己的天地独留他剑子与世界的外墙之外，游弋。
汝，知么。
龙宿不会欠情，也不愿被人欠。
龙宿猛然抬头看见了道者眼中不加掩饰的悲愤伤痛委屈不解。身边的这个人，欠他太多了，为何可以任由这个人在自己这里予取予求。
龙宿猛然抽回自己的手。
只是除了一些他明知却不愿说的答案。
一如当年他对自己的师尊无由的残忍却也是无由的呵护。
有些，说不起，知不起。

非是一切都无法描述，而是寂寂然如梨花，决定了飘散，便不该再回头看世事缘起缘灭，希这世上纷扰真如尘笔，可为你我的人生一上不落窠臼不入俗套的颜色。

剑子看龙宿又要离去，于是先跨出一步把龙宿堵在门口。顺手抓住龙宿受伤的手腕，怎么也不放手。
“汝知道这是谁的家么？”龙宿晶赤的眸子里冷光扫过剑子的面庞。
“让少艾帮你医治。”剑子垂眸，声音虽小但是坚定。
“汝这是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毁坏汝在吾心中的形象么。”龙宿嘴角下垂，微有不悦。
“龙宿！”剑子发怒了，他对他的好，全部都被他当作驴肝肺。
“汝，要怎么样。”该死的是，面前的人不怒自威，就算是那样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摆在自己的面前，依然有说不出的震慑力。竟然比自己的还要强硬。
“龙宿。你要让我先被你气死么？”伤口处有了隐隐滚动的鲜血。
“不会。吾会比汝先死。”龙宿嘲笑。
对峙的火药味道越来越浓。剑子已在不知觉中加大了手指的力度，本来就脆弱的手腕，此刻顺着骨骼传来了揪心的疼痛，龙宿额头冷汗直冒。
“汝再不放手，要吾与汝割袍断义么？”恍似被什么锁住了一般，终日脱不下泥泞的一身衣，龙宿的神志开始恍惚甚至出现了一些幻觉。那本单薄的身子本就承受不起疼痛。摇摇欲坠的时候，却是剑子先倒了下来。
旦看他额头冒出的冷汗，就知道刚才两个人都是很痛苦的挣扎。剑子整个身子都倚在龙宿的身上，沉重的压力，让龙宿险些透不过气来，还好手腕上的压力已经减了。
“真是奇怪。汝为什么会这么脆弱呢？”龙宿伸手轻轻的抚过剑子银白的长发。
这才是爱的真谛吧。于心于身，互相折磨。

吾多感慨，皆因汝放不下。
道者淡然，而汝那少年时做的事情，如今还是历历在目。

龙宿，四季更迭不好么？
强将阴生的白茶阳向，强让秋永留，这样的龙宿让人无奈之余也是佩服。
“吾不愿与汝分享吾的痛。皆因吾已经注定了不得爱，不得恨。那一句诅咒，本来是无的放矢的虚话。皆因汝的介入成了吾生的白纸上最深刻的一笔，苍凉怨毒直透纸背。
汝的关心。吾，明白。并且会好好的收下。也请允许吾，因为吾的立场终生守口如瓶。
吾亦有怕的时候。龙宿手指抚过剑子的眉毛。剑子睡在他的怀抱里，这样一个人，即使昏倒了还是使劲抱着他的不放，而他自己睡得那么沉，那么香。一如初见，如婴孩一般初入人世。
看着剑子安稳的模样，龙宿无奈的道，“吾终究还是逃不过照顾汝的命。”
谁又知道他龙宿所面临之局呢？千转万换，而苍天之意，瞬息万变，龙宿一向自傲，所以也从不依着天来行事。吾知吾要守这一生的苦业，说不定有朝一日，吾要死于那同为继承人的佛剑之手呢。
他，终比吾等流氓。
剑子。吾不是不知何事萦所怀抱，而是知道也无能为力。解得开的就不叫心结，放得下的又怎么会今生今世意难平，而剑子汝说，人若放得开，看起来会不会比较幸福。
而当年师尊一郁成疾，终风吹云散，是否吾也会有那样的一天。
龙宿低下头，将自己的瞳孔里布满了剑子。生命如花，在自己这本也豆蔻的年华里，一遇那惜花爱花知花的人，亦是好事。而他那温柔的手掌，掌纹泄地，倒转年华，是否也是纠缠的另一种解释。
自己又何尝不知那悬浮奇谷种的人呢。不愿与他谈，只是因为太了解他的为人，别人把他卖了他还在帮别人点钱的性格，又能躲避多少冥冥中已注定了的危险。
他不愿陪他入世。
他是龙，怕遇上风云变幻的天，害怕自己那颗不愿蛰伏的心，终会伤害了他。
亦，不愿让他帮自己承担什么。这手腕上的伤，不愿好，有它提醒着，自己爱上眼前这男子的速度会慢一点，友情这种东西只要还在，将来一切注定的伤痛是不是就会淡一点。
而，这样的事情。无关乎立场，无关乎宿命。只是一夜平静与沸腾的纠葛，他放不开，龙宿亦自缢于自己的情愫。冷酷或是无情，从表面上，都看得出那伪装者的演技实在拙劣。
而，他为何不能顺着他的心意行事，不要做那个偏执的人。少年多路尽，非要一条路走到底，看到了绚烂过后，不堪入目的灰烬，才愿意相信这世上没有飞花，人间更没有诗情意画。

虽然我未说明，但一切于完好处破碎，才会使人回味绵长。将一切浅眠于心底，轻轻一唤，会有回忆，但也不会有太大纰漏。
剑子于马车的颠簸中转醒，习惯性的先看向四周。
连马车都华丽非常，儒门龙首的毛病还真是历代相传。坐于身侧的龙宿眉目低垂，手中静握着前日寻得道宗的重要之物。
“汝，认为会开出什么样的花呢？”不让剑子先开口，再来询问姻缘的事情。龙宿先一步转移了话题。
“不知道阿。”剑子接过龙宿还回的种子。
“悬浮奇谷到了。”
剑子愣了一下，猛然想去握龙宿的手。龙宿又一次缩身，当先下了马车。剑子看着那紫纹白底的身影，心中无奈至极。当初，应该是龙首追了道宗很多年，却终还是没有抓到。而今，世道真的变了，自己这么急着抓住他，却总是抓不到。
难道，真的是报应不爽？

可他疏楼龙宿贵人事忙，能伴他来这悬浮奇谷当属不易。虽然差强人意的掩饰下，不悦的神色太过明显，可终算是他剑子仙迹赢了。
又或者，道者一生都不知道儒子心，如海一般的宽容牵就，不愿他再在人世中行走，怕那身白衣上沾染血红的脏质，洗也洗不净。

悬浮奇谷有高人。
龙宿不喜欢那人方正的脸庞中略带圆润，灰色的沙质衣物，虎头佩玉挂在腰际。
“圣踪，好友。”他们是旧识，只是不知道好友搬了新居而已。
谈笑间，圣宗斜眼看向龙宿，用眼角余光下了战书。某种感情色彩的熟悉度，让龙宿手腕处的伤痛，渐渐清晰了起来。
圣踪与剑子，同道中人。龙宿与剑子，道不同，不相为谋。
“剑子，一见好友，不若一展汝的茶艺。”支开他，是要看看这人的筹码。
剑子笑了笑，握起茶具进了小屋。
于，露天的茶桌上，只剩下两人了。
圣踪直将目送剑子的背影消失才转头看向龙宿，相同算计的笑容，只是更多的是老奸巨滑，而不是华丽无双的雕琢。
“赌一场？”
“赌什么呢？”
“我的剑子，你的儒门。”
“剑子是汝的？”不知是好笑，还是终于被人按住痛脚，龙秀嘴角上挑，那奇怪的笑容铺满了整张脸。
圣踪笑了。以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起码，我这里有想将他据为己有的心。”
龙宿抬手，似将风化为绕指柔，“汝，有能力令天地以汝的意志为转移么？”
圣踪凝目看向龙宿的手指，呵呵的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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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12-13 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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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你与圣踪言谈甚欢。”
“龙宿。圣踪为人正义。”
“龙宿。圣踪也有一手好茶艺。”
直到这似问非问却偏偏都以他的名字开头为起始的话语完结后，龙宿还是在兀自的出神。问话的人再无力气相问，只是坐在一旁闷闷的看他。
龙宿缓慢的抬起头，以赤色的眸子看向剑子。
吾真的没有想把汝据为己有的心么。
是没有。还是不能。
眼光直直的盯着剑子小麦色健康的肌肤。几年来，剑子在他龙宿家里予取予求，不伦任何，他能牵就就牵就，那到底是是什么原因。
放在手头不管，一任他风吹雨打，终于如一张纸被世褶皱，才恶狠狠地将他揽入怀里，责备之余全是心痛。
龙宿自嘲的笑了笑，无论怎么样，自己的身体已经先自己一步承认了一切。手腕上的那姻缘终还是深入骨髓了，只待有朝一日，将他这条不畏风雨的龙，完全捆缚于地上。
并不是因为世事多变而不敢去多触摸，而是因为摸透了，常明了毕竟还是承担不起结果，甚或于过程都是伤痛。流经岁月的金沙依旧，挽住的往往都是旧日里浅浅的碎石。
与他龙宿。如那些时日将自己的鲜血当作养料喂食彼岸这种花。吾不怕死，只是怕有朝一日，这绝美的花都枯萎了，不符疏楼西风的华丽。
于是，感情这种东西，依旧略过不提。儒门天下，他始终输不起。

月正中天，疏楼龙宿放下手中镶满金箔与珍珠的折子，一如他所料，圣踪果然跟儒门天下的叛逆者有过来往。手腕上的姻缘多为圣踪所提供的，况且，凭那些人怕还是拿不到姻缘这么好的东西吧。
放长线钓大鱼？
又或者。圣踪阿，汝的算计太深，深刻地浮脉千里，却是首尾不知。

于世外已冬，疏楼西风中依旧秋意冉冉，龙宿正自顾自的将门外花田中种的白茶一朵一朵的从树上扯下来。又恨又准，当不负他绝世剑者的称号。穆仙凤与默言歆跟在其身后，一个接落花，一个扫落叶。
在龙宿眼里，这白茶的某种意义与自己的意愿相违，于是不高兴，不喜欢，便于他盛开壮年之际，一朵一朵的拦腰砍断它的生机，不留它曾活着的字句。
原是世人无畏被大潮淹没亦不懂自保，想那些脆弱的生灵一如他门前的白茶，在他世界之外仰视良久，一经他眼光检阅，便落一个身首异处的凄惨结局。
道者由是惊异。
看着穆仙凤将一捧一捧冷艳血红的花朵栽入土中，龙宿唇边展开了笑意。道者不是不知，那花名彼岸，本开在西南且于死人的坟上，据说要以人的血肉为壤才可生存。龙宿不知在何年遇到这花，便将他移植于疏楼西风中，或许是爱极了那花的决绝，那花虽好几次死于秋后，龙宿却不弃不馁的重来几次，直到最后，龙宿以自己的鲜血喂食，花才开得异常高傲冷艳。
那花唯在秋季开放。秋风一掠，绿色的叶子便如败退的军队一般落荒而逃，再过几日，血红色的花朵才旺盛起来，所谓花叶永不想见，细观那花，才发现那花瓣千百褶绉，一如生命的纠结般，让人不忍抚摸。
龙宿的爱，当也如此。
看到道者眸中的惊异，龙宿抿嘴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道者一眼。
“入内品茶把.。”全不介绍着忽然间铺满疏楼西风的花朵。
彼岸，太过渺茫。佛缘降世，却无人可度。传说中以人为食的花卉太过艳丽，滴血一般的决绝。
而其中掩埋了什么样的秘密，于生于死，是否都为触不到的秘密呢？
曾有一幕场景，直到今日我依然记忆犹新。你的手指在某时我昏睡中掠过我的额角的碎发，而那时的温柔若一直延续
——十年恰好。
——百年过长。

“剑子。吾细究过了。那种子原是那花的雏形。需要以人血喂食才会开花。”以闲言碎语引寡淡的道者动心，他龙宿业已修炼的炉火纯青了。
“哦？”曾以为那是一株红豆，因不耐北方的寒冷而终未开出花结出果来，才细细的藏着，植在豁然之境内。多日没有发芽，都不曾在意。想来自己对这些物件的知晓程度过少，远比不上龙宿深刻。
一时，又有对伤春悲秋的戏虐了。
道者终不愿儒子一个人独美的，总是有如何都要让那人风萧萧兮华丽寒的不良用心。
“早上残害花鸟鱼虫，傍晚糟蹋诗词歌赋，龙宿之能天下无双。”
却是习以为常的安稳平淡，淡看门外夕阳余辉被碾压成金粉铺展开来，疏楼西风当得起此景。却猛然想起自上回悬浮奇谷而归，已有很久，未听见眼前的人提起那个颇刺耳的名字了。

净手。焚香。于纯白的宣纸上，写字。这一次全不依着世人的规矩，一时兴起，忽东忽西。末了，又篇篇毁掉不留痕迹，紫色长发划过砚台，任谁也看不清那骄傲与任性中无奈的原意。
姻缘深重。终于系的过紧不堪重负。根治不能，制标的方法总有吧。
龙宿暗自算计，却无法寻得一个合适的天平来比较熟轻孰重的问题。
而，生命，渐渐流失，他的确会比某一个人先死。

花伴月送上的帖子中，一排排陌生的名字里，龙宿偏偏就看上了褆摩这两个字。
褆，阻断时间一切的因果。摩，矢志不渝。这是令人好奇的名字。
龙宿，常听人说，嗜血者不如轮回。
龙宿暗暗记在心中，不死，自然不如轮回。
于月光下，自甘于暗世的优雅。

可，龙宿是何人。阳光终不会是困住他的物件。

看着傲笑红尘逃逸的身影，脑中忽然掠过正没心没肺的安坐在疏楼西风中饮茶的某人。
斩草未除根。
那人古尘斩无私的日子大致也快到了吧。
却无奈于自己的牵就和包容。辟商化去，华丽的绢扇又执在手中，龙首眉目一展，回到疏楼西风，而炉火上的莲子羹被微火炖着，间或有一小声闷哼，像极了那人肚子里的蛔虫。
莲子芯苦。去芯成了龙宿的必修课，如何去的完美无缺，不伤毫发，成了他每每炖汤前的大事。
时间尚早，让那人久候也不无不可。
青瓷白碗，宜用蓝漆勾勒。画上民间古朴风气，黄髫嬉戏，耄耋静坐，载着浓稠刚好的莲子羹。
龙宿当真无一不精。
看着那人满足的喝下莲子羹，骗他说那是万世的红莲，却不知自己先悄悄把这个红莲二字赐予了门口的彼岸，新鲜一如他的心血，不由人猜。

“龙宿，你骗我！”褆摩死前的哀号，依然在耳。阳光之下，不死之身。他龙宿想得到的一向不由人拒绝。于是褆摩再怎么精于算计即使再加上冷酷沉稳的西蒙，龙宿于大局中依然胜的自然而然。
可算露一步，便是傲笑红尘。这人哪条路不走，偏偏不凑巧看到了他变化为嗜血者。他若不死，龙宿又如何立世。
于是千追万堵于条条道路。像天网一般的追杀，让傲笑红尘无处可逃，本精良的计谋偏偏与最后败在自己的手里。
但，事后龙宿微颦眉，还是败在那炉灶上的一碗莲子羹呢。
还是，那可称为万恶之源的道者身上呢？

记忆这样的东西不好。安稳的时候静止若山，跃动的时候可以伤人若死。而一如疯草般生长在道者和儒子心头，填满背离后断折空虚的部分，道者拔剑斩去掠出眉角的部分。儒子，拔去整个梗在肺中的部分，却都留了几根于心脉旁，任其随着每次心脏的跳动，复苏……永眠……复苏……永眠……
世上真有一种罪，华丽堂皇，世上真有一种无奈，将命折断。
姻缘终究还是不由分说地执住了他的手臂。

皆因当时不能把话说得太园太满，而落下病根。从当初到现在，是不该给他机会任他在自己的面前疏懒，予取予求不问缘由。
于今，渐渐一切明朗，当年的往事倒成了阻碍了，你我终究是不适合做朋友。
站在埋葬自己师尊的血龙湖，龙宿低垂着眼眸，本就如同嗜血者一般的血红色眼眸，而今依然没有转变，手腕上被红绳系住的部分，保持了完与缺的动态平衡。伤口一旦溃烂，便又会马上愈合。
于是痛便不断的如针一般刺在自己的手腕上，不容人有半刻的安稳。
玉质的相遇是让人回味莫名的。偏你说，人世间一切渺似云烟，于夏夜记住的事，便应在蓬冬到来之前完全忘记。
所以，剑子，汝可以忘得这么快。
还没有辨清楚来人，千道金色莲峰便毁了自己一大片花田，彼岸之花那血红色的花瓣飞入空中，凄美异常。
血腥味太浓。
龙宿微皱眉，使眼色另穆仙凤和默言歆迅速挽救他辛苦喂食的红莲。心里一阵怨恨，流氓打架不由分说，三人中还是你最具本色，花田都不放过。
连反驳都懒得反驳，想他疏楼龙宿绝代风华，心痛起物件那份伤春悲秋秦悲柳切的悲愤劲当真是不可小觑。
世人都说那天是先天斗先天，其实于仙凤与言歆眼里，不过是流氓欧流氓。
日日相候，三人的个性与作风中有多少流氓特质，拿捏最准的还是他们二人。
而在龙宿赤红色的眼眸中映出的两人，最流氓的还是那个两袖清风惯了的人，不费吹灰之力，破了局，解了祸，不皱眉头的帮起了道义。
他龙宿笑，瞒天过海，粉饰矫情，终还是如那初时的追杀般败在你剑子仙迹的手里。
龙心总因红颜困。
一个修道的，终如手腕处一条终日纠缠的红绳，伤了一个惯于逆天的人。

此时想来，那个叫圣踪的人是否于悬浮奇谷静待这一结果呢。看自己身败名裂，看自己终于沉埋在土。
而于儒子心，这一切终还是什么都不算，唯有可惜那以自己献血栽种的花，没有他在，疏楼西风又怎么可能永远秋意冉冉，而那些花朵即使在活在世上也断不会再开了八。唯有叶永不落，就像道者的冷笑话，取之不尽，用之不完。
当真，花叶永不相见。

“剑子，但愿此招过后，永不相见。”
那样的话放下了，龙宿当真是照做了。于自己的立场安心的煲起了汤来，他还真是闲得可以。
权衡来去，不愿儒门天下入乱世战局，所以将一切掩藏，道者于心终不比儒门。
还是自己故意，让自己以为自己不是像道者看重自己一般看重道者。
总之，那时拂尘与古尘一并从脸庞掠过的时候，什么都无须再说，即使当真会错了意，他也只当他决绝不留情。
也不是第一次知晓他没心没肺了。况且在两人相处中，冷酷无情的扮演者往往是自己，不断叫他死心也是自己，怪不得他在自己离去之前先选了别人。
可，佛剑，那人总不会是汝把。想起那闷字的评语，绢扇一摆，掩不住嘴角揶揄。

有些事情完结的好似断裂，于伤口处完完整整的献出参差错也的锋利来。
将黑色的香菇，白色的猴头，淡灰色的平菇，绿色的香菜，红色枸杞，放在一起漫漫熬，轻轻地搅，小火慢慢的炖。一点都不急，一点都不慌。
在最后上桌前，打一个蛋花。生活还是要这样过的。

而一切终如他所料，剑子身负重伤，与悬浮奇谷得到圣踪的帮助。礼尚往来，友情更加深厚，道者也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起疏楼龙宿这四个字，仿似伤疤，宁愿它烂在心里，永世不见光。
儒门天下淡出江湖，保住了实力，留给未来一个无限的可能。
所以，与圣踪的对决中，他不曾输，而圣踪却输得过惨。
少了儒门天下这个中原唯留的大门大派，圣踪的伏虎之心终于浮起，也是矫情粉饰得久了，人终是要从假面后露出真面容来透透气的。
于是，灭北辰，封还真，屠中原，而最终不一样还是伤了剑子。
听着穆仙凤轻描淡写的叙述，龙宿轻轻地笑起来，手指一波白玉琴。
算计太深，未免有虎头蛇尾之嫌。
一场赌局，若从头到尾自己唯一的筹码都被别人握在手里，他将败的尤为的惨。
而圣踪死时，大致都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剑子先生现在正在幕少艾那里静养，主人……”后话不用言明，只要一个常常托音。
“再说。”龙宿婉转的拒绝。
真真假假，有太多生死相许。是是非非，有太多欲留还拒。人海茫茫，总是毫无头绪。思念已经无路可去，偏偏姻缘总是散了又聚。悲欢离合到底何从何去，爱总是反反复复难以抗拒。来来去去有太多害怕犹豫。走走留留有太多断断续续，不愿意从此朝朝暮暮，分分合合恩恩怨怨，悲欢离合走的好崎岖。
剑子从来不是任何人的。于这个世间不知多少个十年的相处里，早已证明了这个道理。纵使你可以操控这世间的风，你也不能把剑子绑在你身边，说他是你的。
所以当初，道者偷换白玉琴和紫金箫时儒子不以为意的第二个原因是，他终可以因为某物与他牵连在一起。
道者，虚无缥缈更胜从前。

从疏楼西风那破败的花田移植而来的彼岸，没有一棵能再开花。这样怨毒的花，被某流氓的圣光一震，当真再也不会开花了。
想想，唯一的种子还在剑子那里。龙宿不禁皱了皱眉，难道是苍天要他再去找他么？

而各自瞒着各自的心事。与剑子那严肃的表情下，记忆疯长。不由他不去想起那华丽无双的人，莲子羹的味道还在唇齿间，单字的音节在脑中喉中回转千遍，却与外人之前无限的云淡风轻，演技的确略高那人一筹。
还是将那人无意间送与他的白纱织就的衣物叠好放在床头，不忍穿，也穿不起于江湖中打打杀杀惯了，自甘劳碌命就算了，偏偏结交了损友一大批，一个个的伤他不留余地。
而在于心，到底龙宿是什么呢？
那个答案，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而可笑的是，在未知道答案之前，自己已经修炼到这么云淡风轻的模样了。
没有忘记龙宿手腕上的伤，还是不断地催促药师找寻解蛊的方法，可是，人还能相见么。
现在想象，很多事情。
当时只道是寻常。
闲握一杯水，千万人擦身而过于瞬间，疏楼西风东风更更迭迭。豁然之境中的彼岸始终不开，连芽都不发。
自己年少时的那份近乎偏执的执著，大概曾经那么那么深的另他为难了吧。
这一时的心意，隔着千山万水，万千踪迹，龙宿会知道么。
关于情，有深有浅，有正有负，有奇有俗，有圣有凡。
而道者的情，于日积月来重重叠叠中与最深最痛处生出最薄最淡的情感，以浅浅的行事，浅浅的言语，浅浅的眉目，浅浅的白衣，将一切深远且深邃的藏于心底，非是一个闷骚可以诠释的。
桃花池水深千尺，却偏偏一尘不染，澄澈至底。

“龙宿……”
而后，那不可知的意外，他与他错身千万。
十年，他寻他十年，与高山大川，低谷小溪，都不得他一点踪迹。
他曾说，“十年踪迹十年心。”
于世人十年或短或长呢？
当立于世间的顶峰，能忆起郁结还在心，说不明，道不尽。
他曾说，文人之于十年，起或沉，而剑者之于十年，不过一瞬。
所以，多个初见，他都可以没心没肺的度过。可分离后的十年里，他走询跑访的生。
白衣天赐，而树下葬一生情愿。
他记得他曾说过，十年踪迹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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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9)

2樓發表於: 2006-12-19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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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人生若只如初见}

外著明霞绮，中裁淡玉纱。森森千万苛，旋旋两三花。小霁迎风喜，轻寒索幕遮。香中真上瑞，花麝敢名家。

剑子于幕少艾处修养时，见了这种紫边白蕊的花。香，真的可以香到香飘十里。于是道者闲来无事问询药师，关于此花的种种。
药师先是不答，命小童端来药汤，斜着眼睛看道者。
剑子怕苦。原先在疏楼西风常因喝药这件小事与穆仙凤展开殊死搏斗，却往往于最后被龙宿一把按下，直截了当的把药灌下去。事后，主仆二人坐在一起交流坐在一起交流经验全不管他剑子面上的表情是如何痛苦。
现在无人压打他了。只是药师会变着方法来让他自己喝药。
颇为无奈的，剑子自己端起药，秉住呼吸的一口饮下。
吐了一口烟圈后，药师满意的点了点头，才道，“这花谓之花中流氓。”
恩？
敏感的词被触动了。剑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脸看向明明很清雅，明明很小巧，明明跟流氓两字极不搭调的花。
“他花闻其花香辄萎死。”药师简单的说明补充。
因为它过香，而谓其偷了天地间万物的香气，而其他的花更因它过香的香气而颓败至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花呢？
剑子不禁伸手要触摸那浅浅薄薄的花瓣。
“唉。剑子。那花的枝叶上有微毒，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药师斜斜的看了一眼剑子，嘴角挑着轻轻的笑。
剑子一愣。有毒？是什么样的毒呢？

怅卧新衣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朱箔飘灯独自归。

“药师。你说我若寻一个人，十年都寻不到，他还能在那里？”
“天涯若比邻。”

剑子握着紫白相间的花，小心翼翼的拿着。头微微有些痛，恐是那花香太浓了。
“喂。剑子你是非要砸了我的招牌不可阿。”老远就听见慕少艾特有的几乎会冒泡的声音，像他那张脸一样，慈祥啊慈祥，“伤还没有好，又不想要脑袋了。”
剑子不明白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转脸看像幕少艾。
“那花上有毒，会致使人头痛。早说过会中毒，看看。”一板一眼，却又是将藏于背后的汤药放在剑子手中，“喝下喝下，就不会头痛了。”
记忆当中有人这样对过他。只是不愿去将记忆画面中的背影转过来，看清面目。单单那如苏城紫锦的发，就已够刺目了。

剑子，若真如你所言，他定会来找你。若他真的不愿再见你，即使疏楼西风与豁然之境只隔一墙，你也将寻不到他。“药师说得对，疏楼西风门口的花田，总是大片大片的死亡。没有了龙宿的鲜血，这些持着彼岸的花当真无法生存。而他龙宿若真爱决了那花，当是要来寻他要那粒种子的。
可，人会变，花会老。从那日诺言若尘般被风吹散，剑子再也把握不住疏楼龙宿的心了。

开到荼蘼花事了。
“其实是我先说等待的。”闲暇时，剑子喜欢围着薄被坐在水塘边，弄紫金萧。是夜，剑子于星野下，远目于一片湖光山色。
“嗯……”药师已困，虽然勉力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却依旧起了呼呼的鼻息。
剑子转过脸来看向药师，那已经睡去的人，嘴上还挂着和缓的微笑。
世上真的是没有人与龙宿相同阿。
若是同样的状况放在龙宿身上，龙宿会告诉他该睡了，一幅霸道又小气的模样。
“吾的时间紧迫，不能任由汝浪费。”然后或者硬扯生拉的把他按倒在床上让他去睡，或者……满心不悦的继续陪剑子说话。
想起那人在暗夜中越发血亮的赤红色眸子于皎白的月光下更显诡异，紫色的长发被镶上月辉无数，紫面银线的绢扇舞起微风。他疏楼龙宿有百般模样的完美，总是没有重叠。
剑子爱绝了这样的他。
可，心事，都为心事。
所谓心事，是必须放在心中而不能出口的。就如道者泡的茶，儒子写的字，一起一落一笔一划间，有那么多的不可说，说不得。
而，这样的心事，请让我以一颗自私且自利的心，晦涩难懂的字句，模棱两可的方式，将一切永远封在心底。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百年。
待，来日你我再相见，依旧是昔日动人笑面。

而这来日，一等便是十年。
十年，是否转移太多，本浓烈的，终于淡薄，本淡薄的，终于浓烈。
于自己最完美的人生中体会了最大的不完美，一如梨花，在春光最盛的时候凋谢。
而慕少艾所居之处，梨花满地，零落成雪，葬的究竟是谁？
恍似悼亡之音拔地而起，在这十年的养息中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道者终于看到了老天的惩罚——要他看得见开头，看不到结局。
——一生恰如三月花。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道者会在苦涩的药汤入胃后，于一杯寡味的清茶前，想起一些曾经的过往。
黑发，白发。苍苍。十年的来回，自己也终于可以把肩上的伤痛当作是属于自己的部分好好的养着，不去将他触摸，不去深究。
那人的紫发是否一如自己房外的瑞香开的茂盛。
其实早该明白自己的心事，又或者早该于前承认自己不是对他完全无情，只是将情埋得更加深重，深入血脉罢了。
当圣踪将他打入崖下那一刻，心中脑中眼中忽然出现的是那人嘲讽的表情。
“早就说过汝要小心行事，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本应该于他伤害自己后，变得更加警惕小心敏锐，可毛病从来不分好坏，只分程度的深浅。
他，那一剑的太深，于剑子，终于忘却那一剑的是从什么时候种在身体中。
开出了不知枯荣的花。

“剑子阿。内伤未好，又添一种新病。你这样下去不行啊。”明白药师话中的意思，也只有以那春光一般的笑容回应。不争辩，不回避。
毕竟，那一天，瑞香这样一种别名为花中贼花中流氓的花，泄露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疏楼西风往事多。
这样的颓败，更让人想起楼兰那样传奇的物件。再次撑伞而来，心中怜惜之余，也怪某大师的决绝，就算是人惹到了你，你也不必拆房子阿。
这次真的是迁怒到无辜的生灵了。
是来取一捧溶有龙宿鲜血的土，好种豁然之境的彼岸。
意外，却碰见了慕仙凤。
穆仙凤胭脂轻上脸颊，白色衣衫外罩着浅红色的纱衣，唐宋风韵。
“剑子先生。”经过大事，当年的小女孩，今日也成熟稳重了。
“仙凤。”欲言又止，剑子的毛病，不过是不知如何开口询问那人的一点音讯。
“剑子先生来取土么？主人已经吩咐过，疏楼西风花田中的血已经不纯，特别将这给与剑子先生。”掌间化出一水晶材质的小瓶，红色血液有玉的光泽，在瓶中一荡一荡的染上了阳光。
“这是……”不明白，手指触到那瓶颈的时候，竟有说不明的颤抖。
“彼岸要以人血为食。主人将自己的血液送与剑子先生，愿剑子先生的彼岸早日开花。”不偏不倚，就是不多言一点那人的消息。
“这……”握着瓶，心中只能说，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用尽方法甚至自己的鲜血都未能让那花开，“他的身体……”
“主人说，嗜血者不入轮回。”
“哈！”是自嘲亦是自欺。他太经得起风雨于沉沉浮浮中一派悠闲，视三千世界若无物，每日不知在何处悠然自得于晨醒夜寐的生活，那明明要比自己更细瘦单薄的身体里，于骨瘦嶙峋之间却有一股凌云的劲。眼眉间犀利之光，是那人真正的实力。
于华丽后完好无缺的保存着。
“龙宿，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自己的错，不该逼他入世。于内心的独白，千万次要让他明白，自己亦是逼不得已。自己习惯了有他在身后的感觉。
于，天高地厚之间，将遗憾与悔恨重叠，留在袖间。

“剑子。眉头深锁，于心无益啊。”药师善意的提醒。自道者从疏楼西风回来，已有多日自夜枯坐到清晨了。
过往中，那人也说过这样的话。而所担心的是易生皱纹，提前衰老。时光不是早已对他们二人没有意义了么。
衰老这样的词，他不在意，而与那人现在的体质更无任何威胁。

剑子，听世人说，你我之间横亘太多。

所谓剑中真相败，不过是于那些外人言的。而真正对于龙宿剑子佛剑这三人而言，剑中所败的，所显得，都是于世间所有无奈与无法的重叠。
那日隔着凄艳的剑光，稀薄的尘土。剑子之于龙宿的距离恍似一生。剑子无名指微抬，古尘剑意无私。
而自惊鸿一瞥间，却见那人眼光猛然暗淡下去。
他几时这般示弱。
世界坍塌也不如儒子那颓败如烟罗的表情更令道者心痛。
而在那样的一刻，道者自剑柄的冰凉处生出薄薄的欢喜。
关于情字，他胜，胜于一片安滋中。
所有悲欢都如你我紧扣双掌时叠合的指纹，于分离一瞬间，跌落入土都未及散尽于百鸟飞过的瞬间，这世界的哪一条路，我还能与你相遇。

“主人说，相见不如怀念。”
当真是要以沧海桑田这四字来证明他一生仅说过一次得狠话，于十年里，无数次到过疏楼西风，于十年里，无数次无功而返。
那白衣如羽，若人真的有翅膀，他是否会更易找寻他的踪迹。

佛剑依旧于世外行走，执慈悲在手的圣行者，来回奔走。可有遇见自己放不下手的物件，那超于常人的清秀雅致的面孔下，可曾有因思念好友而却上心头。
好友。都是好友。都分开守候。

在这十年里，剑子享受着很久未曾享受过得悠闲。只是心境不同，叹气的频率愈发高了。
瑞香于秋开，而慕少艾住处于谷底，一年只有春秋两季。瑞香几乎可以开上半年。
“药师。这花要怎么种呢？”无数次询问过，却也无数次无结果。连带被骗着喝了无数碗汤药。那花的种法依然不得。
药师果然比龙宿难拐。
“剑子，你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总能拐到龙宿？”
“嗯。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于十年间没有那人的照顾。于十年间，无人可拐，道者的心无由的将寂寞放在了眉头。
他给与自己的牵就宽容于这十年间看来越发珍贵了。
想想看，他何等精明。从没有人可以从他那里空手套白狼，也唯有自己，于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予取予求，不管礼尚往来这简单的道理。
绢扇摇摆间，赤红色的眼眸看穿世人，不留一点皮骨。
他疏楼龙宿总是倦怠，是因为他永远醒着。

偶尔想起疏楼西风中收着儒子曾经为他所画的画像，道者心动，又一次撑伞前往疏楼西风。
好像已经成为习惯，每每前往疏楼西风，不管天气如何，都会带着伞。
不是带雨而来，便是要送雨而去。现在细究起来，原来一切都是龙宿的功劳，秋的缠绵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真切。
半壁江山，半湖烟雨，半杯清茶，半句笑话。

好意外的相遇。
而，龙宿，世人说，姻缘在手，千里缩庭。
于，有生之年，我们终于再见。

于疏楼西风之外破败的花田处，剑子看到一条缓慢移动的身影。
“龙宿。”嘴唇轻启，多年未曾换过得名字出口，却惊异自己身体中仿似还藏有另外一个自己，声音异样的好像从来就不是自己说的——好像从水底传出的声音。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少有这样的温柔。
丝雨如期而至，如情网罩在疏楼西风的上空。隐隐綽绰的飞檐旋角于二人身后，成了真正意义的背景。
“这里颓败的好凄艳。汝说是么。”龙宿浅淡的笑着，“汝的花开了么。”
“龙宿……”剑子立在龙宿的身侧，任由淡紫色的发披拂在自己的肩头。十年，转变了好多，从浓烈到浅薄，从浅薄到浓烈。曾无数暗想过重逢时的景象，曾无数次想过见了面到底要说什么。
而他，到底比自己更懂得一些悠闲的方法。
在尘世中行走过深，白衣不染尘。而他预言在先，三千秋水，上了眉端。
“没。”未曾言出自己的名字，只是询问一些若有若无的问题。
“龙宿……”剑子转头看龙宿一如剑峰的薄唇。龙宿转头，将食指放于唇上，眼睫轻动，“嘘……”
龙宿缓慢的蹲下身子，淡淡的叙述着，“彼岸怨毒。极难伺候。一次让他受伤，他便永远不会再开。其实，还是可以的。不过是需要一些代价罢了。吾的疏楼西风常年于秋，汝的豁然之境却是四季更迭，温度，阳光，水气都是要求。养分也要好好把握，汝要小心。”
剑子也蹲下，专心的看着龙宿手上的动作。疏楼西风的彼岸早已不再绽开，可龙宿从食指处滴出的鲜血一点一点地覆落在彼岸上，而那些嗜血的花朵便奇迹一般的再次开放了。
“看清楚了么。”龙宿轻轻的道，“吾的血，一次勿用给他们太多，一滴足够了。”
剑子点了点头，看到雨滴晕染了龙宿的紫发，于那银质的发簪上凝成了水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是他十年来终养出的平淡么，还是他先前的一切激越都是因自己的触动呢。
那个答案始终未曾等到，而今他又将一切已知只是未曾说明的东西彻底尘封。
龙宿站起身子，在剑子的眼里，他更瘦了。甚至肩肌都单薄了很多。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再会，请。”自始自总，未曾说过他的名字，在烟雨中远走，这一次是要他穿肠望断。
你是在捞本吧。
要我还每一次先离去的债。

十年间，这一次真如初见。
他那如烟雨一般的温柔，拨云而来，道者从未得见，隔世的感觉真真切切。而他，是否真的有意回避。
我不是剑子，你不是龙宿。一切是否都会变得很简单，好像你我于混沌初开的初见。

“剑子阿。你见到他了么？”慕少艾一如往常端着药汤而来。
“唔。”剑子立在门框边，懒懒的晒着太阳。一身白衣被阳光照着似乎长出了肉毛毛的边。
“好像比上次的心情好很多阿。”慕少艾看着剑子异常的没有苦脸的喝下汤药，有些惊异。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呢？”剑子微颦眉毛道。
“乖乖喝药，不要乱跑，每天打拳，餐餐吃饱。最重要的是，麦在害相思了。”一句话说得剑子咳了好几声。慕少艾没事人一样甩着袖子拿着空碗又自顾自的离去了。
“哎。少艾阿。好久没有见小獍了。”眼见那个杏黄背影身形一歪，随即有某名贵的陶品摔坏的声音。剑子暗自的偷笑，以牙还牙，剑子仙迹绝对让你料不着。
不过，这样不断受伤的身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身体好了，才能一把抓住那紫白相间的人影，不再让他跑了啊。

“药师。那种毒有的解么？”剑子看着慕少艾整理草药，问起姻缘。
“那么美的毒解了干什么？”慕少艾抬头看像剑子，竟是一幅莫名其妙的表情。
剑子看着慕少艾的表情，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依然摸不到头绪。
“那样的毒最后的结果……他能承受的了么”剑子不打算继续思考，继续闻讯。
“你认为呢。他是嗜血者体质。恢复的速度远比溃烂的速度快。”慕少艾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药草若有所思。
剑子。吾知晓，嗜血者不入轮回。
“可是，那样的蛊在身上总会有伤害的。”剑子凝眉望向远方。
“剑子阿。要是真担心他，就去找他。不要在我面前做好人啊。”

他也是凡人，有梦想怕幻灭。
如今时光匆匆，一切倒真的再没有什么意义了。于十年间，他一切未变，而自己，白发和衣衫似乎更加混浊了。

事件的深处，一如终于攀折而下的瑞香，骨质成灰，枯瘦成颜，将人不忍将其握在手中。于冬尽时，还强留他于枝头，若是儒子恐怕早已将它以狠准快的扯法一路扫花于尽。
从这样的角度上来讲，龙宿是个完美主义者，而剑子则是近乎偏执的恋旧人。
放不开手的，刚刚下了眉头，却又上了心头。
瑞香，太像龙宿。
道者也自然而然的对待瑞香，像对待龙宿一般。数着步子，小心前进，在一个范围外面徘徊，若有若无，忽远忽近。心事在心，不说出口，却又想让他知，这样进退狼狈，日积月累，他又要被一件类似龙宿的物件困住么？
作茧自缚是否说得就是剑子这样的人。

紫金箫依然在手，幸好龙宿于背离时最初也未曾有换回它的意思。所以不论这条路走多远，龙宿与剑子，还有那么一块温柔残留在手。
只是这样如初生婴儿一般的见面，还要多少次，才能一溯情谊的最初。我可以安稳的睡在你紫色貂绒的榻上，以细且安稳的鼻息搅乱那总是浅眠多梦的你。

不觉已有三千世，人与花月俱断肠。
那是好伞，紫竹柄，一如蓬冬般的伞面，纯白的只有经年褶皱而成的线。
慕少艾闲来将伞握在手中看，才看到伞柄于握处，已有四处温和的凹陷。剑子撑伞，真的是为了避雨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见我们遗憾慎重。
这一句，泄露了天机，在浩瀚如烟海的人世里，你我俱都是独绝的存在。
小时候听一个故事，喜欢听故事遥遥的开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一个地方，有某个人，在某一天，他怎么样……一切在刚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很美好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与地是合在一起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地上还是洪荒，没有人……在一切混沌未名的时候，时光如卵，一切的故事还没有破壳而出，来不及发展，我们还来不及悲伤。
道者援引。儒子超拔。
却与这份感情里，都是深陷的人，所以难免都会遵循着感情的惯例。
那时，谁又会相信，誓约有无法实现的一天。于日后，忆起你我之间的事，会忍不住泪如夜露打湿生有过的字句。

剑子渐渐习惯了生活的闲散。而回忆仿佛烟雨飘杳的江南，人在往事中渐行渐远，一幕幕掠过眼前。想来，道者亦自悲，他之与儒子相处相交后，留在互相记忆里，是否只是一些磷光？微弱的浮游于指尖以下，回忆之上。磷光若有，尚能自我安慰。若无，不过一场海上烟花。
情谊虚空。
瑞香于秋去春来的时候败落，于是那茂盛的香气，瞬间杳无音信。
春，是他们初见的日子。
药师一如往常来寻他。
“剑子阿。不若去逛逛，春三月宜踏青么。”有些讶异于药师的提议，不过没有拒绝。瑞香以谢，他也不忙了。
看到剑子斜目看着瑞香光秃秃的枝头，药师浅浅的笑起来，“况且，你也不忙了。”
没有拒绝。一如往常轻轻的敛眉，然后点点头。
其实药师一直都很想告诉剑子，他那个表情，真的，真的——很欠打。
于世外的来人，悠游于现实与梦幻之间。与雨对饮天空，不屑往事如尘。道者一尘不染，皎洁如月。白色伞面下那白色的长发被风挽起。于风的末尾缓慢散开，没有纠结。
慕少艾依旧是老样子，一路走马观花，东张西望，有时道者真怕他的脖子会因为太过劳累而扭到。
“药师，你确定你是来踏青的？”提出问题却又马上确定自己这是白问。
“是啊。于闹市中更有一番华丽的风情。再者说了，天下万物谁人不是草木，踏青吗，剑子眼光不能太狭窄。心情重要，心情重要。”巧舌如簧，一如往常。总之，看美女大过看青草就对了。

这种发簪，珠玉婉然，于头尾处各镶三粒大小适中的珍珠。巧妙的是，那珍珠打磨的似未完工，只是蒙蒙的灰质的亮。粗制的珍珠却配上了精巧的设计，道者站在小摊边，被这样小市井中才会有的珍品吸引了。想来是很配那人的，于儒子再亮的珍宝，不够都是陪衬罢了，难敌他眼眸中的冷光。
“喂。剑子，不要去看那么贵的东西。”明知道两个人都两袖清风，穷吃白拿惯了。看到剑子双眼注目的东西，药师心里不禁发虚。我可不是你那个可以随便予取予求的朋友阿。
“药师，我记得上次你说，红烧鹅应该很好吃，还说翅膀应该最好吃……”剑子若有所思地侧头看慕少艾越来越僵硬的嘴角，然后笑着说，“药师，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这东西多少钱，我买了赠与你。”慕少艾咬了咬牙，说道。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剑子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哎呀呀。好友情谊，剑子难当啊。”

发簪买回来做什么，一寄相思罢了。就像道者言说三生，无关信仰，无关期望，只是给自己一个期限，可以在等待的时候更坚定。

福因才折。
疏楼龙宿，唐宋才情，魏晋风骨，恃才傲物，卓然沧冷，其中外方的风骨，内敛的精魂。这是世上谁又能及他万分之一。这样的存在于世不容，天妒都是轻的。
所以不知在第几个十年后，渐渐忘却的恩怨情仇，当年那些背叛与看似出奇的贪婪，道者缓慢的任其流入世海，不再在意了。
而从未细究过，什么时候才能回头。只是自顾自的把思念藏得越来越深，甚至有时连自己都不知眉宇间的疼痛从何而来。

是太久没有见面的原因，与眼前对桌相坐的人，看了极久后，才想起一点如霁水般澄澈的心意。
“很久未见了。”那人笑着，眯缝着的眼睛轻轻睁大了一点。笑容少有的温和婉转。
“嗯。”有了默契，不再直呼对方的名讳，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睫。
“花开了么？”
意识到这才恍然想起什么。一日一只小瓶中鲜红玉泽的液体曾令自己无由心动。似乎还放在自己的怀里，于是匆匆拿出，甚或还带着自己腹部微热的体温。
“还没有。我忘却了。”
“哦。”那人面目无波，甚至可以称之为模糊。
于是，山脚下本就寂静的小茶馆，在两人不再言语后，变得更加寂静了。
剑子看着龙宿紫色发间那异常精致的发簪，珍珠的光泽亮若星辰。道者暗暗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想想，你疏楼龙宿始终比我富，甚至比我和慕少艾加到一起都富。我始终寒酸小气，而你，现在的你应该称得上是身败名裂把，为什么还是比我过得好。
没天理。

这样微妙的气氛下，自有你我相处的环境，其实道者所求是不是就是像这样相望于江湖，而于不期间偶然相会。
儒子也不像往常那般忙了，儒门天下的退隐，当真给了两人不曾有过的多余的时间。
剑子很想跟龙宿说，他喜欢一种花，那花的名字叫瑞香。他开在你最喜欢秋天，清香扑鼻，但他有微毒。然后，可以笑着说，他多像你。
可时间已经不知走了多远，世间没有什么破镜重圆，便莫要在轻易开那种往常的笑话。
山风撩起儒子紫色长发，道者忽然觉得那渐行渐远的身体一如一只长满粗简的手指抹过自己记忆里谦卑的情感。太过颓然的想起，自己罪孽已深的伤痛。
“龙宿。你我之间有深仇大恨么？”跟上他，念起他的名字，竟然如诗句。
“剑子，加上这个名字。吾是吾，嗜血者。汝是汝，光明的裁判者。这一步踏出了，汝知道后果。”
后果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不甘不愿后强要为之的结局。
于时间重重堆叠的尘土一般，最终积累成丘峦，所谓所有不该做而终于做了的，悔恨终于入世人所想，被土掩埋。
一切，死无对证。

是谁先背叛了谁呢？
这答案在世人的眼中都是无需疑惑与考虑的。
疏楼龙宿于一日午后，在道道纵横的剑光中，错身抬手，一剑刺入剑子仙迹的左肩，留下剑子仙迹自入世以来身上第一道伤口。
这样的疏楼龙宿算不算是创造纪录者。
鲜血迸溅而出，月白衣衫成为过往。
其实，龙宿一直新奇的是，每次与剑子不期而遇，总是可以看到剑子衣衫上血迹斑斑。是剑子太穷买不起新衣，还是剑子太忙，买不成新衣。
而所有的一切，当他离开剑子回到宫灯帷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华丽雅致的亭台楼阁。脑中已经自然而然的人为答案是前者。
这样的剑子，是真的需要龙宿照顾的。
而背叛，说到底，不过是转了一个身，在某一个时刻，去追寻别的东西了。

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化正盛。
其实，当道者再次站在叉路口，以脚丈量彼此间的距离时候，才能感到心口郁结的感觉是那么真实，无须有人一笔一划的刻画或者纪录，单凭一些类似距离这样的平时不曾注意的东西上，便会生出前所未有的伤痛。
谁曾想过，那日初见的昆明湖，波光粼粼的湖水，都为世人对于世事变幻，时光飞转的怨念，那些终日想做而终未做的事，逐日积郁在心底，沉淀出晶莹的泪水化作世间所有的湖泊湾汊，命名为遗憾。
“剑子先生，要到疏楼西风小坐么？”依旧是那如黄鹂一般聪慧的少女。
“仙凤。龙宿在么？”已不是少年时，隐忍得酷似掩饰。在时光的洗礼下，发乎于情止乎于理，收放自如，他也终于可以做得很好。
“主人，远游未归。”好像又有那种轻轻的笑，一如当年笑他关心则乱。
“哦？”剑子一甩衣袖。他超级懒人疏楼龙宿都出门远游去了。看来明天的太阳真的要从自己的床底下升起来了。

人是这样的生物，相同的场景就会勾起一些相同场景下或快乐或伤心的回忆。
冬雪在剑子不知道的情况下铺满了整个豁然之境，剑子于清晨打开门，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然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大年夜。
儒子于道者家躲避那些为了拿红包而围追堵截的恭贺之人。一场大雪中，儒子站在屋前，使劲地皱着眉头看豁然之境，那一张本来无缺憾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细细的纠结。
“麦再皱了，再皱你就成我门前的老树了。”剑子拍了拍龙宿细瘦的身子。
“吾，只是为汝担心。这一场雪下完，汝的豁然之境到底还会不会存在。吾可不想在某一刻醒来看到吾睡在雪地里。”到底是为豁然之境担心还是为你自己的华丽担心。剑子抽了抽嘴角。
“那你就为豁然之境的安危守夜吧。一旦雪崩，你也好快速逃离现场，去请你那永不相见的救兵。”绝不轻放讽刺这人的一点机会，即使搭上豁然之境都无所谓。
“这句话伤感情，伤感情了。吾，疏楼龙宿怎么会弃汝剑子仙迹呢？”
想来，那时的你我，还真的是你爱谈天我爱笑，与无限寂寞时，看见对方的双眼，就已经很满足了。
而，人终不是少年时。

所谓无。道家之根本，而于通天大道中，最忙的是他，最闲的也是他。整日整日将逍遥两个字挂在口上是他，而整日整日在江湖中打滚的还是他。斩妖除魔一个不少，拜会好友一个不漏。剑子仙迹，有时候，真的时间很多。
自那年相遇，直到近日分分却不见合合。疏楼西风外，呆呆矗立的竹。隐世成闷骚，独自绿着，当百世才有这样的空空如也没心没肺的声音，道者，当如是。
他想爱恨情仇终于可在时间描绘下，渐渐淡化。一如小渍，终日浸泡着，再浓烈都会消无。
剑子仙迹御风而行，却于无意间经过疏楼西风的上空，带起烟云波澜万丈，然后又似一朵白云隐没在蓝天的最深处。
疏楼龙宿于那一瞬间恰好低头。
新芽白发，错过的东西华丽无双。他的命长，他的命也不短。旦暮之说，对于他们是不是真的无所谓呢。
总是以为那个人就在那里，于是心安理得的认为他会一直在那里，任由互相残忍的对待互相等待的情绪，然后当作无事人一样，经过，走过，路过……
这样以为各自都玩得起，演绎似是而非的传奇。

龙宿，他们说，经年的掌纹上才有经年的痕迹。
再相遇，便是在宫灯帷的门口。道者撑伞而来，天无出意外，白衣尘不染。
儒子自门柱旁出现，却不是来迎道者的。背对着道者，仔细观察一只结网的蜘蛛。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破茧成蝶，也每天都有人作茧自缚。飞蛾扑火是否传奇，也要看那蛾的品种是否珍贵，那火的焰色是否赤红。
世人无非两种，一为名，一为利。世人眼中的世界无非两种，一为白，一为黑。这样下来，所有的判断也无非两种，一为是，一为不是。
疏楼龙宿又在何处。世人眼中的不容，放在超然于万物之上的剑子仙迹眼中呢？
尘世中的东西，何止千万。他疏楼龙宿再亮放在众人中不过一个光斑，他剑子仙迹再纯白，放在无数灰质的物件中不过一个白点。
所以，那次于天高地厚的错身，从此以后惟有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
而又让人无奈的是，在这杂乱无章的年代，真的有一种相遇恹恹无聊，却又刻骨铭心。
剑子轻轻哼了一声，引起了龙宿的注意。隔着宫灯帷华丽的门槛，恍若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是谁人说过每个人都是孤岛，看似相近实则还隔着非是造山运动才可填补的距离。
浩劫一场，原来他们才能再一次回到当初。
已逾百年，又百年，你我可攒够了姻缘。已经为了这样一场感情万死不辞受尽伤痛，你我可终跃过了难关。
“阿。剑子。”他又一次叫他的名字，好像咀嚼了千万遍后欲言又止的难以启齿。
“龙宿。好久不见。”伞下的他眉峰平缓，少有的抛藏了眉端的寂寞。
“是啊。”他依旧冷言冷语，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语。
“不让我进去么？”雨势缓缓大了，落在道者手中的伞上都会有蓬蓬的声响。
“呵。剑子。入内把。”龙宿微侧身，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收下伞。剑子走入门里，却在过堂间，一阵晕眩，身子倾斜好似半空折断的漂柳。
龙宿微惊，伸手拦要扶住他。因为太急，将腰间的细珠串带起扯断，珍珠散落一地，又一次深刻入骨髓的画面到转回来，伤已忘记人的心。
“汝还是老毛病，伤未好全便到处乱跑。”恰是终于将画面连上了。于这艳俗的时代，完成这纸一般浅薄的剧情。自己一剑刺入他左肩后，尚有余温的血液迸溅而出，而他堪堪倒地，如今日一般，来得突然。
不禁皱眉的是，那时又是谁如吾一般，扶着汝呢？
不会又是佛剑吧。
于是不禁又笑起来，想来二人表面上积怨尤甚的原因，是某一个拙劣伪装者喜爱华丽的自猜自乐啊。
但，打不过那圣光流氓，总可以在内心里小小抱怨一下巴。

其实除了有想把当年花田损坏费公物破坏费住宅损坏费等一系列的账单在一个月黑风高好放羊的夜晚全部寄到不解崖上之外，他疏楼龙宿其实对佛剑分说也没有什么怨恨了。最多也就是闲暇之余，画画大师的肖像然后于旁边题上暴力打手这几个字罢了。
无伤大雅，小小狡猾。
剑子悠悠转醒后，看到了放在他手中的一张白笺。
“汝醒后，请汝自动回到慕少艾那里去，不要让吾来请汝。”
笑容渐渐扩大，也终于笑出了声。他对他的无奈依然，浅浅淡淡，不会暖人，也不会冻人。
剑子扭头看向墙壁上的两幅挂画——自己与佛剑分说地画像。
最喜的是画旁边的点睛之笔。
剑子仙迹——不入地狱。
佛剑分说——闷雷暴雨。
多年来，龙宿也变，那眸中冷色已少见，温婉的笑容常现于唇边，紫色的长发也已经垂到腰间，又是想想要是放下发簪那长发能不能垂到脚踝呢？
而，这样的龙宿是否真能给剑子一个恍若初见的完美的再次相遇呢。
而，道者亦明白。儒子虽然温和了轮廓，可内心沉着睿智，内敛的冷酷锋利不知又会在何时迸发出来。

“要吾亲自赶汝回去么？”身后忽然想起那熟悉的声音，剑子猛然转头。
在花园里怎么也寻不到龙宿，于是心安理得的放弃，安安稳稳的赏起花来。
一如往事，奇珍异草，或鲜艳或淡雅。龙首的花园从来都似一整座森林。
“彼岸呢？”剑子问道。
“汝岔开话题的水平不减当年。吾不需要那些已经颓败了的花。”似乎是放弃赶剑子回去的想法，坐在一旁，摆了一个长谈的架势。有时龙宿也很难明白，为什么天上地下独他剑子一人可以让龙宿束手无策，任其摆布，即使知他心里有鬼，另有想法，自己也甘愿被他算计。
天可怜见。他龙宿除了因为要华丽无双而强留秋于疏楼西风外，就真的再没有做过什么伤老天爷面子的事情了，老天爷为什么要扔一个剑子下凡来折腾他。
“呵，别这样讲，我是另有关心么。”剑子安然的坐于他身侧，一如他想要的距离。非是很近，离的不远，眉毛之间似有头发的混杂。
“关心吾，为什么还没有被汝气死？”龙宿转头看向剑子，眼光中甚至有了温和这种元素，“汝的伤要常养着，吾这边没有慕少艾用的那种药，所以，汝还是赶快回去。麦再吐血脏了吾的衣服和地板。”
剑子侧目看向龙宿的衣衫，那些都是极为贵重的。从布料到饰品，里里外外，精工巧织。如今这衣衫却毁了，一片一片的阴红印于龙宿的袖口，前襟，领口，散发着淡淡的猩甜的味道。
有些郁郁总是让人徒劳揪心。
“汝与吾不同。吾自不会死，而汝……这样的吐血法，汝想成为干尸么？”即使是关心，龙宿也拐着弯来，不愿直白，真是扫兴。
“龙宿。”剑子低头，复又笑笑，“你的关心什么时候能直白一点，文人喜爱修饰的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非也，非是关心，而是挖苦。”面上表情不变，眼角处微微有余光扫过。
于是，道者暗暗在刚刚在心里写成的助龙计划上又加了一笔，抵死不认，该打。

[ 此貼被琴瑟在2006-12-26 15:2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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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9)

3樓發表於: 2006-12-19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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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道者懊恼得表情，龙宿终于轻轻地笑出了声音。那精致的下颚不经意的微扬起，露出脖颈完美的弧线，衬着斜斜的阳光，动了动喉结。
我想我们依旧如初见。
而这样的我们算是和好了么？
终于走入那感情规律恶俗的却又完满的最后了么？
一如世人所期望的那样安稳且淡定从容么？

而，波折总是难以抗拒，即使传奇似是而非，但存在便因他该。

宫灯帷夜凉如水，宫灯夜明却是白晃晃的一片。紫色的锦衣，手织而成一如人自己的皮肤一般贴身。
“汝，应该多穿一点。小心温度风度都不保。”龙宿用锦衣像包菜卷一样把剑子裹起来。
剑子只是笑了笑，不多语，缓缓拉住龙宿的手。
用修长来形容儒子的手指一点也不过分甚至还有些力不从心。好似未经风尘洗礼一般，一点都不像一个剑届高人应该有的手指，一如水般柔滑，指节藏匿于皮肤之下，微微凸起，给人瘦的感觉。
“你又瘦了。”剑子以手掌上的粗茧低住龙宿的食指。
“嗯。吾不像汝，怎么吃也吃不胖。”小小的揶揄，小小的嘲讽，却是不经意间又一次拒绝了眼前人的关心。龙宿内里的高傲仍在，不管外面到底收敛了多少。
“龙宿，还记得你说我吞吞吐吐么？”剑子收起了失落，谈起旧事。
“唔，似乎记得。”龙宿轻缓从道者掌中拿出自己的手。
“其实那时想说的话，放到现在我还是想说。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彻彻底底的败一场，败的体无完肤走投无路，甚至断胳膊短腿都好，只要你能乖乖的藏起自己身上所有的刺，然后就如此于我一样生老病死，这样活下去。可我等阿，等啊的，等到了似前因后果注定好了的剧情。而如今，我也只是想说，别拒绝我，别拒绝我对你的好。相信我，我负得起。”

于一片暮色四合时，儒子送道者离开宫灯帷。也似当初所有的惯例，儒子只是站在门槛外，看着那稀白的人影越走越远，而雨，不期而至，没有爽约。
于那一句后，沉默半晌的儒子，内心承受着两种极端温度的煎熬。谁能说未来是游戏，与天高地厚间，万丈波澜涌起。
纵使我生之外尚有余温，纵使我死之后尚余灰烬。纵使我说过不能而你又不放弃。
而今，一片温柔的夕暮，你我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重逢之喜。
尤不相信命运自己定下的格局，于自己的路途上左拐右拐，似要突出重围找寻新的际遇，却没想到这凄艳的宿命论当真是存在且亘古的。兜兜转转，一个人走了那么久，还是在路的尽头又一次相遇。
是拒绝，还是同行。
儒子自己都不知道。
可放任不管，会否被世人一阵恶搞成了一脚踏几条船的先兆。
“算是……告白么？”龙宿动了动自己的食指，那一刻尚有妖娆的触感，一直要回味到时光退化了羽翼。

羽人飞獍冷冷冰冰。而这样的冷脸其实对暮少艾这样的人跟本不起作用，相反倒很是诱惑。
而在剑子眼里，那样不着修饰的冰冷，与内心对某人的感觉太多吻合，而不由得自己在看飞獍时，心里微有恍惚。
于是半夜围着薄被坐在树下，看两只你来我往斗嘴互欧，看得好不乐意。
其实事实有时并非如此，道者自感自己无法捉摸透儒子的心意，儒子又何尝不是如此，感到面对道者时那好似坠入云端的无凭无据。
所有的推算无缘无故。任思念在千山万海的路途中走投无路。
那天终于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了，却好像石沉大海没有了回音。其实应看得出他内心的拒绝，眉宇轻佻，往往是嘲笑的前兆。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任由自己在他身边有粘合了一个晚上和白天，才于傍晚送他离去。
是被感动了么？
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感动龙宿？
你先把琉璃仙境翻过来试试。
道者亦明白这个比喻是尤为恰当的，一想到那比自己还狐狸的素还真和谈无欲，心中冷风阵阵。

那一年，无数光与影重叠，你的笑容似岁月的倒影，只是我人情世故难免。

明白自己这张脸是如何的欠打，可是人感冒发烧后是这样的，真的是这样一幅迷迷糊糊的模样。一会打坏药师珍藏的画着美女的花瓶，一会又把药弄洒了沾染上了墙上挂着的八艳图，一会又是劈哩哗啦的一阵响。
慕少艾几欲疯狂。
而，道者只是站在现场喃喃的叹了一口气，“哎。又坏了一个。”
“我……我……剑子……”来来回回都是人称代词，真的已经怒火中烧到神经断裂了。
“阿。是药师阿，不小心的，非是故意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叫人怎么样的都发不出火来。
暮少艾看着那样一张脸，无法，使劲狠狠的一摔门，结果又是一生脆响。药师立马身寒三寸，只觉得一阵秋风扫落叶。
“药师，这次真的不是我啊……”
“我要把一切损失都算在儒门天下的头上。”药师气冲冲的化光而去，一副此仇不共戴天的模样。剑子却与身后喃喃道，“翅膀这东西也可以乱借么？”

其实人有时候是这样的，在清醒的时候浑浑噩噩，在浑浑噩噩的时候又很清醒。剑子躺在床上，明明发着高烧，却于脑海中无限清楚地浮现出关于龙宿的画面。
大概慕少艾只是去儒门搬救兵来替他自己照顾自己这个突然变身为破坏王的患者吧，再顺便看看儒门天下中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有了这个想法后，剑子翻了一个身，以便可以让自己睡得更好。

天晓得，剑子砸坏了慕少艾的东西，慕少艾不去道宗要赔偿，却要跑来宫灯帷。在穆仙凤看来，这个姓同音的人，面庞生的太过柔美，那看似聚凝实则散漫的目光，不知藏了多少的阴谋。一时又开始为主人担忧了。
为什么除了佛剑分说和少数的异类，只要是剑子仙迹的朋友其都具有自己的一套厚黑哲学，圣人不仁阿。
穆仙凤看着主人与慕少艾握手，主人与慕少艾一同品茶，主人对着慕少艾点头，然后主人与慕少艾一同离去。
末了，主人还不忘嘱咐，“凤儿，这两天不用等吾了。”
穆仙凤顿觉的龙宿的前方一片黑暗，两座大山围住主人的身前身后。主人，即使这样剑子先生也可以拐到你么？

人说天地无私，江山花柳都在等待着你的欣赏，乱石穿云，绝壁依风。也有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见人多嘴杂，不同版本。那真正的是是非非，终被淹没。
有人说，说得或平淡，或直率，或委婉，或悲慨，或沉郁，甚至以叠词，倒装，意象这些层出不穷的装饰，来言明一件事情中所谓的真实或者情感。
壮志未酬，怀才不遇，蔑视权贵，不慕名利，忧国忧民，春风得意，征兵思乡，羁旅行役，离愁别绪……种种种种，太多太繁。
而世间是否能有几句话完完全全，不偏不倚的将你我之间的现在、往后所有的纠葛，从篇缩段，从段缩句，从句到词。
以那炼字的精神，一言你我之间那道不尽说不明的是是非非。

而，亦自惜，傲霜挺立，笑看风物，寂寞孤独，无依无靠。事物太多面具。
如果怕别人的背影是华丽的陷阱，那刻骨铭心的也不一定是爱情，于记忆深处无声哭泣。

那种油腻的感觉令他睡得很不好，汗水似乎生出无数只手扯着他，拽着他，拉着他。他就这样猛然的醒过来，一摸自己的额头，烫得有些吓人。
剑子想，应该找一些凉水给自己降温。于是一边准备起床，一边风度翩翩的诅咒起了慕少艾。
请不到救兵，你自己也落跑么。
轻轻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太熟悉的感觉，竟是令他自然而然的没有察觉。
少有这么朴素的龙宿，正双手环过他的腰，眠于他的身边。
剑子委实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药师，这变化也太大了。
知道龙宿一向浅眠，手上动作放轻不少，甚至运起了功力以保证不会发出声响。细看这张脸，真的没有变过，紫色眉毛末梢轻轻挑着，鼻似陡崖，眼睫若扇，唇线轻挑，而那苏城紫堇一般长发，一如他记忆中一样铺展开来。
道者自心惊儒子这份让人只可沉溺其中的美与邪，手指一点点攀上那柔和的唇线。
你是什么味道，于多年后再回味，我竟真的忘却了。
儒子便在此刻猛然睁开双眼，那双犀利的眸子如往常一样不加掩饰的直对上道者。
“龙……龙宿……”有些尴尬的停下手指的动作，看着龙宿缓慢起身。
“汝的朋友个个都如此小气寒酸么。连一条多余的被子都没有。”龙宿为皱眉看剑子，本环住剑子的双手此刻已经在整理主人自己的长发了。
“嗯？”剑子想坐起来，无奈身体似被火烤过一般的疼痛。
“汝一直喊冷，吾找遍了这里，也没有找到一条多余的被子给汝盖。”赤着足踩在木制的地板上，一点一点穿上没有温度的衣物。
剑子看着龙宿向屋外移去，道，“你去哪里？”
“汝生病了，不用吃药，不用吃饭的么？”

的确是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但若这状元的红冠都只戴在一个人头上，这人也只有疏楼龙宿了。那些可以将火热驱逐出身体之外的药物，分火候与烹煮的时间一味一味的放进去，保持了它的药效与新鲜。而不是像前人一样，只管煮的越烂越好，完全失了色香味这样的属性。
药，有的时候也是会当饭来吃的。
龙宿尽量保持汤药的颜色在长时间的炖煮后依然清亮，喝药的人更需要好心情，这一点龙宿很清楚。当先调好一杯可以去苦的清茶，加上酱蜜糕，一并放在摆好饭菜的桌上。
龙宿对剑子说，先吃饭再喝药。
于是，两人俱都坐下，剑子默默地吃着饭，龙宿只是随随便便的动了动筷子，便不再吃了。非是不好吃或者吃不下，而是这断竹所制的筷子有一根刺扎在指腹上，坏了本就烦乱得龙宿的心情。
不是不知，道者在床上细微的小动作，也不是不知自己蹑手蹑脚抱住道者时心中有多少私心。而是这样的状况来来去去还是有很多犹豫。
他，一向当机立断的惯了，不喜欢犹豫。
若将一切捅破，将一切变得明朗。于日后，若再有变更，两人又要如何面对。
看着龙宿出神，剑子轻咳了两下，缓缓道，“你看见门外的那花了么。”
“看到了。”反映了一下，龙宿才道。
“那花叫瑞香。”
“当也配得起这个名字。”龙宿微微点头，几次相遇中，总会察觉剑子身上奇怪的散而不去的淡雅香气，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
“嗯。我很喜欢。”
逾千年后，生活的更加踏实恳切，爱恨情仇都明了了，于秋日感慨起来，还是很多欲说还休。
像道者终于将这种花草介绍给儒子，却按下了真正的原因。就像儒子彼岸所代表的真正的意义，儒子也没有打算告诉给道者。
我知，你不知。

龙宿趁着剑子喝药的时候，去观察屋外开的正葱茏的瑞香。
花香浓，却是清雅淡致的纯然香气。于风中散开，掠过人的眼睫、鼻尖、薄唇。龙宿伸出手，触摸那瑞香淡紫的花瓣。
“阿。龙宿，那花有微毒。”剑子步出木屋，看到龙宿手指触摸瑞香的花瓣。
龙宿回头，微有错讹，身子便缓慢的倾倒。剑子惊讶，抢上前去抱住了已经昏迷的龙宿。
掠起一阵风，瑞香的花瓣散落了满地，好多瓣亦落在两人的身上。
不是，只会让人头痛的毒么。
“剑子，说吧，怎么谢谢我。”慕少艾猛然出现在眼前，让剑子一时缓不过神来。
“喂。喂。剑子别发愣阿。快快抱回豁然之境把。”慕少艾看到剑子断了线，一时心痛起自己如此伟大的助人壮举竟然无人喝彩，心中有些郁闷。而且，那药剂调配起来是很麻烦的阿。
“少艾，我现在很怀疑当初飞獍是怎么受伤的。”剑子无奈的到。
“剑子，你这就是恩将仇报了。”慕少艾耸耸肩，仰头看天。
“是你害我在先，等他醒了……”剑子低头看着龙宿，一想到龙宿发怒的表情，心里面就不禁发憷。
“你不是告诉他有毒了么。”慕少艾毫无惧怕的表情。
“我今天晚上要吃全鹅餐……”
鬼知道剑子要怎么跟龙宿解释，他口中所谓的微毒就是可以把他毒倒并且可以让他一睡三五天，甚至在醒后都浑身无力。
药师阿。你说我要怎么谢谢你。

每一段消失的记忆，都来不及珍惜。当往事呼啸而过，欠你的是否能还清。
在所有的忏悔中寻找解脱，看时光静静流过，黑暗的漩涡。
隐隐约约快乐，说再见，在没有见过。
只扮演一个过客，你留在我生命中的那片云朵，是我生命的寂寞。一个人执著，两个人坏了夜色。
以往不算辜负。

道者自有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理。天上掉下一个剑子仙姬，你有理由抱头鼠窜，天上掉下一个疏楼龙宿你难道也有理由躲。
于是道者，喜滋滋的抱着儒子，坐在池塘边晒太阳，一边讲一些细细碎碎的话语。
这样的生活有多好，剑子自己都不确定这是否就是他和龙宿的极限。不用听龙宿婉转客气拒人千里的语言，可以这么抱着，紧贴着。
有那么一次，握起龙宿的手，以指尖触摸那神奇却让人无比心痛的变化，才知晓这一生，他欠他良多。以衣袖轻掩下的是否只有这差一点被人忘却的姻缘，嗜血者永生，洞穿轮回。穿梭于一切虚无种种迷离之间。他那么累，每日倦怠，也都是因为这样的身体吧。
将世间一切纠葛化为灰烬。
怅然间，一个生之有涯的人要怎么去追赶一个不入轮回的人。

“嗯”在一个夜晚缓慢清醒，剑子感到抱在怀里的人缓慢的动作。那种似有似无的挣扎，只会使剑子更想要抱紧而已，像是终于抓住了生命中的一根难得救命稻草。
宿。我求你，不要在清醒后，又开始拒绝我对你的好。
“剑子，现在是否可以解释汝所谓的微毒为什么会有如此惊人的能力。”听龙宿口中的话语，知道他没有生气，剑子一直旋在半空中的心，现在算是放下了。只是说话人在说话时想要脱开剑子怀抱的动作非常明显，叫剑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龙宿。”剑子手臂上使了劲，让本就虚弱的龙宿所有的挣扎全告无效。
“剑子，汝想罪上加罪么。吾要回宫灯帷处理儒门事务。”龙宿微微皱眉。
“我知道。”
“那还不放手。”
放手，放手，放了手，整个人却压了过来。那唇角莲花一般的吻上龙宿，找寻龙宿温和的唇线。龙宿微有些惊异，先是侧头，却发现根本躲不了，眉凝的更深重，却在唇上有了妖娆痒心的触感。剑子小心翼翼的触碰着龙宿的唇，那细弱的人的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绷断。
是剑子因干渴而裂出血缝的唇，激起了嗜血者本能的侵略性。龙宿眉目忽然一折，以齿舌绊住道者笨拙的亲吻，反击回去，以更深更狠的方式纠缠着道者。
你是什么味道，我于经年后终能忆起。姻缘的线将你我牵连最后紧绑在一处。我是你身体里的暗伤，与你完整的表面下暗自翻滚，传播着一种名为忧伤的病毒。
并不是一切真如你我所期盼的那般云淡风轻，终也有因为被上火逼着去寻找水源的时候，你能一润我因爱的太深而干枯的心灵。于彻底死亡前找到了爱情沙漠中的绿洲。
剑子显然没有想到龙宿会有这样的举动，身子微微向后瑟缩着，却因为被龙宿双手抓住了前襟而无法动弹。
——他什么时候攒了这么大的劲。
像是积郁了千年的情欲一下子都被开封，醇香的蔓延而过两人的唇齿。龙宿的齿甚至轻咬了剑子的舌尖，那一丝疼痛于细微处带了一丝昧心诱惑，随即龙宿又以唇吸着，像是要把剑子吃了。
剑子有些后怕，汗水几尽倒流。
龙宿放开剑子，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剑子。
这不是你自找的么。
手指顺着腰带的打结处划入剑子衣服里，若有若无的一抚已经紧绷的肌肤。手指过处起了小小的颗粒。龙宿心里更加觉得好笑了，平时看起来严肃到不行的剑子竟然敏感至如此。
“龙……龙宿，你不是急着回儒门么。”剑子咬住就要冲口而出的呻吟，脸却不争气的红了一片。
“哦？汝这会又要赶吾走了。”
龙宿把脸贴近剑子的脖颈，轻轻地舔剑子竖立的喉结。
“龙……龙宿……”带着粗重的喘息，剑子除了叫龙宿的名字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这是自己玩火自焚，现在想来是在不该挑动龙宿的。像玩火的孩子终于知道错了，剑子几乎哀求的唤着龙宿，“龙宿……龙宿……”
龙宿抬起头，看着剑子。赤红色的眸子里，全是笑意，“汝还会害羞么？”
剑子微低头，似道歉一般偷拿眼偷瞄龙宿。龙宿轻轻地笑起来，“好了好了。吾知道了。”拿出附着在剑子腰侧的双手，轻轻地帮剑子系好腰带，“吾，现在就回宫灯帷去。”
“龙宿，你根本就没有中毒把。你的手指根本就没有碰到瑞香的枝干。”剑子低地地说。
“嗯？”站起身后的龙宿，俯身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剑子。
“这样假装很好玩么？”听不出剑子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龙宿蹲下靠近剑子，几乎鼻尖碰着鼻尖对视。
“汝，怪吾么。”龙宿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道，“吾亦有犹豫的时候。吾醒着的时候不能做出决断，而且，心里面，肩上面有那么多，有那么多的东西。太多的东西要做，太多的事情要办。那时的吾是没有什么权利为自己做什么的。而且，吾讨厌不能决断的生活。所以，吾宁愿睡者什么都不想，等着汝帮吾选择。”
“那现在呢。”剑子轻轻抓住龙宿的手腕。
“与汝所愿把。”龙宿淡淡的笑起来，出奇的任由剑子抓着自己负有姻缘的手腕。
这条手臂一直为你留着，与汝的名字一同伴这一种毒镶入体内，不容治愈。

“龙宿。”龙宿微微抬起头，却冷不妨的被剑子咬住了嘴唇。微微的一丝疼痛，然后，有血液渗出。剑子一笑，放了嘴，然后站起身来。
龙宿有些困惑的看着剑子。
剑子只是笑着，不说任何言语。

故事总是这样，当你确定你终于需要安安稳稳的生活的时候，波澜会如高峰一般拔地而起。道者始终是世人眼中的救世主，于狂魔乱世的时候，他自然要匡扶正气。儒子从来不以此为意，不留，不劝，不问，不管，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当作了疗伤的药物，等着那人再一次受伤，然后从此乖乖的呆在自己的身边，不再乱跑。
“剑子，汝快去快回。沿路小心，自己保重。”尘世中还是莫要久留，你再高洁，也终还会染上尘土。无论你在豁然之境的门口如何洒然的掸去衣袖上的尘土，那些土腥味依然浓重。
其实，儒子的心为何，不过是希望道者永远似云一般可以逍遥自在。
于临走的时候，道者抱着儒子很久，很久不放手。儒子暗自将说不出口的挽留交于执掌的瞬间。

而也如儒子所言，他一生存在于意外之中，且意外之外尚有意外。其实谁不知，互相之间的裂痕尚在，只是有些事情掩埋就好，不必言明。
彼岸的秘密，姻缘的心碎。那些凄艳又惊心的相遇和别离。
而结局，早在他们初遇的时候定下。
“吾，心中无善恶。”
“别再决绝我对你的好。”
话语流转千遍，似古时今，常常于回味时，有那么多似水实泪的东西自眼角跌落而下。
一生从未流过的泪水，在某一个深夜全部为你而流。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七个字，提纲挈领你我的一生，断断续续，犹犹豫豫，来来往往，朝朝暮暮。
我们求不到结果么？
真如一生批言。

我这一生恰似梨花，在春光最盛时凋落而去，猜到了开始，猜不到结局。

而与龙宿，非是意外的结局，怎当得起如此华丽的铺垫。

在道者走后大致一月，那本来应该不会再开的彼岸，于疏楼西风外忽然间全开。那诡异的场景令疏楼龙宿都不得不动容。
这象征着死亡与转生的花朵。
穆仙凤站于龙宿身后，顺着那紫色飞扬的发丝间的隙缝望过去。
彼岸好似献血一般，是龙宿的精魂在外泻。
龙宿赤红的眸子，瞳孔一再紧缩，仿似经历着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浩劫。
“主人。”穆仙凤看着龙宿的异变，一层层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若要将姻缘斩断，便要断臂，你愿意么。
河乱成灾，魔祸血辯，上天要你放弃，你放弃么。
似谶成真。
吾终要比汝先死。
当初真不该将那样的话。

“我说，龙宿，为什么你跟剑子都是一个毛病。”慕少艾担心的看着龙宿。
龙宿只是转过脸似笑非笑的望着远方，“非也，曾有人说过吾得了一种病，病的名字叫同生共死。”
彼岸恒河生，恒河左岸为生，恒河右岸为死。小舟以楫，掌握期间，一波水纹荡开，再一波水纹相合。
“汝说，彼岸全开，是否意味着生与死终于连接在一起了。”龙宿手指轻抚一枝红莲。
“他说，那瑞香很像你。”慕少艾将眼瞥向窗外早开的瑞香。
“吾，该动身了。”

指腹划过唇角，微使劲按下，像是面临着什么，必须要面临什么。
那些多少年后都不会忘却的感觉，一排细碎整齐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上自己的嘴唇，是上唇还是下唇呢。
那血液的味道，触动着谁的神经呢。让自己几乎一生无法忘却。
而嗜血者不入轮回，吾不死，不过是在风中散失，又在风中汇聚。

人生若只如初见。瑞香初见红莲，彼岸开启，龙宿走落一地残红与惨白的更替。
道者心，儒子意。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果那一吻，便是你我最后的结局，如果你我都如此认为。
那便真的于一切未曾开始之前，错的离谱非常了。
我来不及告诉你一切，一切便已经接近尾声。
我来不及将一切结果认可，一切已经从我身后穿堂而过。
是岁月太不留情，我与你真的只有错身和等待的关系么。

人生中唯有两次拥抱，一次初见，一次结束。

[ 此貼被琴瑟在2006-12-26 15: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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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月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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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4樓發表於: 2006-12-19 21: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最喜歡這種風格的文章了，隨性淡然，透著些許憂傷……
不過這裏的劍子還真純良……

一愛才高八斗二愛英傑瀟灑三愛兄友弟恭
四愛父母健在五愛百年好合六愛早生貴子
七愛美食佳餚八愛風景宜人九愛友遍四海
十愛日行一善十一愛武林和平十二愛世界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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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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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5樓發表於: 2006-12-20 06: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人的文笔好好呐^_^

不过,请容许在下说明一个小小的错误吧……
“天曉得，劍子砸壞了慕少艾的東西，慕少艾不去道宗要賠償，卻要跑來宮燈幃。在穆仙鳳看來，這個同姓的人，面龐生得太過柔美，那看似......”
这里，仙凤姓“穆”（虽然我看到这里很多时候写的是“幕”）而药师是姓“慕”……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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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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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

6樓發表於: 2006-12-21 06: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讚的文筆~~~~~~~@__@(驚嘆中～)
感覺兩人間的一切愛恨糾葛、死生牽絆
似乎都矇矓得化不開
真有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糾纏
明明有千言萬語
卻說不出、道不得
有太多的來不及
卻僅能擦身而過
終成遺憾……
(ps:大人的等級太高
而小的才疏學淺、資質駑鈍
有粉多橋段看不太懂…>__<
若有曲解、誤會文義之處還請多多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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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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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7樓發表於: 2006-12-21 07: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人生若只如初見

花非花霧非霧

這樣的結局太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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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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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9)

8樓發表於: 2006-12-26 22: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苍月繁
是写着写着就纯良了。难得一见吧。。。。。
to Chintry
这个。。丢人了。。大概是看的时候只注意到宿宿了，然后其它的就全部忽略了。。。不认真的后果，唉，马上改正。。马上改正。。
to QOO{不晓得对不对}
我是胡编乱造的等级比较高。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特长就是头发长和胡说很厉害。是把原有的剧情折腾了一下，再加上自己创造{勉强这么说吧}然后才有现在这样的一篇。看得时候，真是辛苦你了。就当作一个新故事吧。
to 斯慕
还不是结局。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向往好的方向拐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辛苦。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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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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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9)

9樓發表於: 2006-12-26 22: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讲在前面的话：写这篇是因为一点想法，如果断臂的是龙宿，会怎么样。所以写了，写得时候自己也很难过，不过，我就是这样写就写了。
顺~上面忘了说。谢谢大家的花。这篇不是结局。。昏。一定要注明。。免得大家欧人。。。

{扶乩}{当时只道是寻常}
天下。
在世人的眼中，天下是什么。
素还真会怎么说，一页书会怎么说，谈无欲会怎么说，慕少艾会怎么说，圣踪会怎么说，北辰元凰会怎么说。那些曾经将天下把握在手的人会怎么说。
而天下，那个早已执掌过，玩弄过，也耻笑过，甚至最后抛弃其的人。
又要怎么说。
疏楼龙宿，食指将天下搓扁揉圆如沙粒，若放在手边，那是玩物，若放在身外，便是不在范围。
其实叶口月人如何，九幽如何，嗜血者如何，西蒙如何，就算有人把整个苦境翻过来又如何，这一切的一切又关他疏楼龙宿何事？
他自有他的逍遥，他自有他的青山绿水。
疏楼龙宿有的时候，冷漠冷情甚至冷酷。

物比人可爱，这在儒子的眼里是真理，不是某些人眼里的歪理。
而恰似死穴。
嘲笑他伤春悲秋秦悲柳切的人，恰恰超然于万物之上，于他心间。
任他再怎么超拔，也被那人的援引紧扣。
有时也是甘愿，甚至甘之如饴。

天末悲歌。
龙宿独坐在疏楼西风中任由穆仙凤轻轻帮他梳理长发。
“凤儿，吾的发多长了。”偶然记起某人头发长见识短的评论，自然而然的问起。
“若是全放下来，应该若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的身高。”穆仙凤用眼目丈量。
已经那么长了。
银紫色的长发像岁月的痕迹，于人世走走停停，离离散散，果然是三千烦恼，让人心烦。当年听了剑子那出自肺腑的评论后，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有了想要剪去一点的想法。不过又想想，既然是出自那人肺腑的也就不应该太在意。
所以，就这么安安稳稳留起发来。

将手指放在茶杯的木纹上，自下而上的摸着，微默的眼神，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忘记某一个人，已有多久了呢？
“剑子。”灭定轻轻的唤他的名字。
白衣人缓慢的转过身来，对着她轻轻一笑，“师太，你又来了。”
心是空空的，好像什么终于忘却了。再甘甜的茶液放在口中也不都不会有什么味道，而再苦涩的药物路过喉间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剑子问过很多人，他这是怎么了。记忆中的自己不是如此，什么东西悄悄的偷换了。
而很多人摇头，很多人哀叹，只有慕少艾问他，“剑子仙迹，疏楼龙宿是谁？”
“好友阿。”
有什么不对么，看看那杏黄衣衫的人影眼光一瞬的暗淡，道者觉得莫名其妙。疏楼龙宿不就是那个可以互相诅咒互相谩骂的好友么。
有什么不对么。
慕少艾唯又哀叹一句，“命运。不是感叹，而是悲欢无情啊。”

春花秋月何事了，往事知多少。
坐在疏楼西风中的道者与儒子保持着好友的距离，谈笑间虽有暧昧但那若有若无的距离已似当初一般。
自由懒散。无出意外，这一次道者又饮酒过多，睡倒在疏楼西风中。
人在酒后，才会胡言乱语。
“龙宿。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的手臂是怎么断的。”
为他盖好了被子，转身要离去时，却被剑子抓住了空空如也的衣袖。龙宿转头，被触动了一根深埋在骨的刺，肺部的疼痛猛然强烈起来。
确定剑子只是酒后乱语，锋利的眼神收回。龙宿重新坐回床边，低叹了一口气。
“姻缘断了，他自然也断了。”声音很低，却似迷夜中缓慢阔散开来的淡雾，一声一声的蔓延开来，带着说不明情绪的回音。

人若是失了什么，必定心痛有失，却也分轻重缓急。一切怎敌他，乍暖还寒时候，风雨晚来方定。
道者沉睡的模样一如多年，让人不忍打断。

剑子醒来后，发现龙宿坐在床边，正在阅览公文，不时有轻缓的翻页声。发觉自己抓住龙宿裹风的袖子，这样甚是无礼，连忙缩回手，正思忖如何道歉时，却听到龙宿道，“汝，醒了。”
“好友。连累你一夜未睡。过意不去啊。”看到龙宿身前的案桌上红烛燃尽，剑子心里抱歉。
“无妨。吾恰好处理公文。”龙宿注意到剑子收回了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缓缓起身，“吾已命凤儿为汝准备了早餐，汝吃完后再回豁然之境吧。”
剑子听得懂话语中婉转的送客之意，于是点点头，微笑。
既然世变时转，檐牙高啄。即使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也要当作什么都未发生，于似曾相识处，尘埃落定。

步出房间的时候，剑子看到慕少艾站在回廊外，一段段的淡紫和淡白的纱垂下药师的身子若隐若现。
“少艾。你又来看龙宿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竟听出了一丝不悦的味道。慕少艾惊异的抬头看向那张严肃的脸。不知道是天生还是真的已逾千年，剑子的白发中竟没有任何黑发，甚至好像从未有过黑发生存的痕迹，连眉毛都似雪一般。再加上一身白衣，虽然中间略有灰质麻布的材料，可，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雪人。
“每月初一，我都来得。”慕少艾打哈哈，触及剑子眉间的褶皱，想来世上也没有几个人不会想到逃跑这件事情吧。

人说记忆是珍贵的东西。没有记忆便没有一切感情，没有亲情，父女不成父女，母子不成母子；没有友情，良朋不成良朋，挚友不成挚友；没有爱情，夫妻不成夫妻，情侣不成情侣。
若没有仇恨呢。
而我们在最后的最后，围炉七夜共话雪，才发现，越是深，越是乱。
淡淡如初是不是最好的结局，往后每走一步，都是自作悬崖。

既然忘却，又何必再想起。所有的恩赐，就是你我回归最初。
于一片春光中相遇，不带爱恨，与世俗无关。

剑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悄无声息的跟着慕少艾，把自己掩藏在龙宿的房间外。剑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运起功力，控制气息，只为听清楚他们要说什么。
“咳咳……咳咳……嗯……”一声清脆的折骨声后，是龙宿疼痛的轻呼。
“怎样。”龙宿唇边冒出一丝血红，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不乐观。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人。”慕少艾轻轻叹了一口气。
“慕先生，剑子名言，假谦虚地人是要遭雷劈的。”龙宿笑了笑。
“呼呼。我说龙宿，剑子现在这样你甘心么。”慕少艾岔开话题。
“甘心。措辞有待考量。”
“凭你儒门龙首的风慨，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哦。以前。现在不就是以前么，再者，这里好像搞错了，当初是他主动的。”龙宿缓缓地笑起来，却听得出其中断裂的气声，虚弱至极。
没有做路人，老天已经给够了他疏楼龙宿面子。逆天到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地步，老天从他身边带走剑子仙迹都是轻的，现在只是让剑子失去一点记忆，失去爱人的能力，这点惩罚，龙宿还扛的起。
“什么时候慕先生，也相信命运这样可怜的词了。”慕少艾离去时，龙宿毫无征兆的问起。
“哦。只是感慨。”慕少艾低头笑了笑，甩了甩衣袖便离去了。

因为无力，因为无可奈何，所以将命运挂在嘴上。因为不甘不愿又不能不行，所以将命运带在身边，把命运当作岁月中无情的手，生满老茧，任情缘怎么浸泡也不能湿透。任他无情的拨乱一切，于一切正在进行的时候。
龙宿逆天也多因为此。他不喜欢臣服于命运这样可怜的词汇。
“剑子。”因为仙凤去送慕少艾而没有人帮助他穿上衣服，单臂勉力将衣服披在身上，露出几乎只有皮骨的上身，那几乎是精心动魄的瘦，一缕紫色长发藏匿在领口却露出一些部分斜斜的躺在锁骨上面。剑子突然出现，另龙宿措手不及，腰上被棉布包扎处，殷红一片。
刺目的红。
于这两年，剑子身体身体越来越好，龙宿的身子却越来越弱。每当剑子看到龙宿以自己的鲜血喂养彼岸时，剑子总会制止他，可往往还是败下阵来。龙宿每次做完喂花的工作，面色异常苍白，甚至嘴唇已经无色。剑子为之气结，却也对龙宿的偏执无可奈何。
你若死了，要这些花有什么用呢。
一些寄托罢了，于死后，留一些字句在世上。
说话时，龙宿看着剑子，细细绵绵的笑着。
那时的龙宿面目甚至可以用憔悴来形容，本梳好的紫色长发也微有松动。这样的龙宿于低头的一瞬间竟有了一些温柔的感觉。剑子愣愣的看着龙宿，有那么多无法言说的感情郁结在心头。
这样的龙宿，是不是才是最真实的，任性，执拗，无尽的寂寞。
他喜欢装睡的原因为何，是因为闭眼掩饰在赤色眼眸中浅淡流动的灰质的忧伤寂寞么。

“龙宿！”剑子猛地走进两步，“这是怎么弄得。”目光注视着龙宿腰间的伤口，那伤口因为主人身体的紧绷而一点点又渗出血来。
“剑子，想听故事么？”龙宿笑着看着剑子，示意剑子坐下。

“从前……”

那年疏楼西风的彼岸突然全开，于儒子那是及其不祥的预兆，而这样的预兆也了然于他心，天罚终于要来了。姻缘也已从未有过的腐蚀速度侵袭着他的身体。
“你的心动了，甚至心焦到心痛么？”脑中转着一个低沉又遥远的声音。
那是首次于儒子的内心有了将要失去某件重要物品的感觉。

赦生道开启，彼岸之花逆时开放，是否预示着，于苦境的生物都要化作亡灵渡过恒河去往彼岸呢？
龙宿站在豁然之境的门口，眉头深锁，是进还是不进，进便要与他再涉红尘，不进，却又不能袖手旁观。而每一次关于剑子的思考，都只会使他更为难而已。
然而见到了，却又未免错愕。
龙宿自然知道剑子于圣踪一役受伤颇重，也自然知道于魔龙祭天的骚扰中又再一次恶化伤势，而最后再被那个似救非救的方法折腾下，也没有恢复多少。
可是，现下的生活，是不是还算逍遥。
这个……红粉，恩，红粉佳人伴身。
这个词从龙宿脑海中蹦跳出来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某师太一头粉红色的头发和他自己的文人毛病，与某师太本身的姿色和气质都无关系。
一照面，其自称剑子仙姬，就叫龙宿好不尴尬。实在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而剑子也顿感背后凉风阵阵，黑线满脸。
“我……咳咳，师太，灭定这个名字很有气质很有风格，你还是别改了。”无法只好自己代其说出名讳，好解龙宿的尴尬。
上灭下定，灭定。龙宿暗暗的记下了，想来上次佛剑一脸困惑的走出豁然之境的就是她吧。想来伊也算是厉害，可以叫佛剑分说这样的人知难而退。
龙宿没有作自我介绍，径自走向剑子。却没有想到，刚刚经过灭定的身侧，身后便有剑气横冲直撞而来，要不是龙宿敏捷，拉着剑子侧身躲过，恐怕他自己都要受伤了。
“从来都没有人敢在吾背后出手，汝想挑战吾的原则么。”龙宿背对着灭定，微侧脸，眼神犀利异常的盯着灭定。
灭定果然被吓着了，不过有的人先天性格如此，下一秒，便怒气冲冲的道，“礼尚往来，连剑子都不敢忽视我的存在，你怎么敢。”
这确实不能怪龙宿，龙宿不做自我介绍是因其性格，对于没有朋友交清又没有利益关系的人，保持陌生人的距离，龙宿的生活方法，自我原则。
“哦？”龙宿转身，暗暗的蓄劲于绢扇，已有把此人打出天外做流星的打算。剑子干咳了两声，按住了龙宿握着绢扇的手，缓慢的化去龙宿的劲力，轻道，“算了。龙宿。”说话间还责怪的看了一眼灭定。
“剑子！”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语气，分明就是再说，师太，你麦闹了。灭定气不打一处来，又舞着剑道，“起码说出你的姓名和身份。”
龙宿轻哼了一声，缓步走入亭中，习惯性的坐在中间的位置，道，“剑子，吾今天来不是来看戏的。”
剑子听他这样说，尴尬的又咳了两声，“师太，我与龙宿有要事要谈，你可否先回避一下。”
回避！灭顶一呆，你这豁然之境除了一个亭子便是一张床，偌大个地方连一个屏风都没有，叫她到哪里去回避。
龙宿斜睨了一眼灭定，一击掌，旦见白光一闪，默言歆便出现在了豁然之境外面。
“言歆，带这位师太往疏楼西风小坐片刻，待吾回去款待。”剑子听了不禁笑了起来，龙宿阿龙宿。
“这……”分明就是绑架，却被那会发光的人说的轻轻淡淡，最可气的是剑子却像在捞本一样，站在一边只看着。灭定一时不知所措。
“怎么，师太看不上儒门之宴么？言歆，师太不知如何前往疏楼西风，汝带她去吧。”这一句一出，不由分说。默言歆一手按住灭定的肩膀，一手抓住灭定握剑的手腕，微躬身便化光而去。
看着灭定被带走，剑子长长的出了口气。转身步入亭中，轻轻地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龙宿接过他手中递来的茶。
“我是为言歆高兴啊。想来今天他终于可以扫到除了灰尘外的东西了。”
“吾在汝心中的形象就这么差么。龙首之言，快马一鞭。说是款待，就是款待。”龙宿饮了一口茶。
“哦？冷酷无情的龙宿转性了？”剑子笑着看着龙宿。
“无。只是吾欠她人情。”心烦意乱的又泯了一口茶，却一不小心的将茶溅到了脸颊上。龙宿刚想用手去擦试，却被剑子握住了手。
“什么人情？”剑子问。
“她照顾你。”龙宿微侧脸看像别处，不与剑子对视。这个句子本来应还有“替我”两个字，但是却被龙宿生生去掉了，他说这不习惯。
“龙宿。我想你。”舌尖轻轻点去龙宿脸颊上的水滴，然后将头埋在龙宿的脖颈处。剑子狠狠的将龙宿抱住，感到了于多日后的那份消瘦是那么真实。
龙宿不语，想用手去抚剑子的白发，一抬起才发现手腕处隐隐竟为透明，心里那份焦急的情绪缓慢的扩大。

你是我的暗伤，我亦是你的暗伤。于走走停停的不断抚摸胸口，如心脏一般律动的翻滚在体内，难道唯有心脏停止跳动了，一切才能结束么。
而，伤痕过处，泪尽如诗，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伤心也会停止蔓延么。
还是他会自顾自的于晨曦于黄昏时，不断地扩张，直到整个世界都知道。
我，心痛。
你，伤心。
而，悲风凛冽，塞外芳草，正离离。

“彼岸的花全开了。”龙宿小心的收起自己的手腕，与剑子说起异象。
“与赦生道有关么。”剑子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眉头紧皱，是谈正事的样子。
“吾想是的。汝要插手么。”龙宿微点头。
“你说呢？”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
“那么，剑子，这一次，吾做什么，汝都要相信吾。”龙宿站起，看着剑子，犀利且鉴定。
“龙宿……”剑子亦站起来，有些意外，却也坚定非常。

河乱成灾，魔惑血辩，上天要我放弃，我不会放弃。
逆天惯了的人，从来都不在乎上天的惩罚。
与人世间纷纷绕绕，人总是不断地重复着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动作。
将生命掐头去尾，谁又能与谁相遇别离的完满。
白首相知尤按剑，如果真的没有记忆，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活得轻松一点。

“那个人说，那是他最后一次逆天……”

剑子与龙宿谈起双邪的事情，眼眸中微有伤感和遗憾，轻轻叹了口气后，坐在龙宿的身侧欲言又止。
“汝，明白，汝与吾已经渡过那样的阶段了。”算是越过了因果纠结人情世故的高山，与一切结果前，拥有了彼此。
“我明白。”凝视着龙宿紫藤花一般的长发垂直腰间。这是剑子怎么也放不开的美。于千万年枉矣后，他亦不能将视线从那捧紫如苏城紫堇般的发上移开。以手指轻轻的挑起，一下一下的缠了一圈又一圈，似孩子一般，玩弄着纺衣的线。在不经意间，将发簪弄了松动。
“剑子，汝是不是应该放开。”龙宿微转头，看着剑子，又好气又好笑。
“龙宿。头发这么长了阿。”剑子叹了一口气。
“汝，这又是叹的哪门子的气。”龙宿疑惑道。
“头发长，见识短。”剑子笑着说，“唔，我不是故意想到这句的。”
龙宿淡淡的笑着，“剑子，汝是想让吾，把汝赶回豁然之境么。”
“龙宿真是冷酷无情。”剑子将龙宿的发簪取下来，任那长发如瀑般倾泻下来，一下亮了剑子的眼眸。划过指尖的触感，像是细腻柔滑的锦缎。掬在手中的部分，像是一朵紫色的鲜花。头发已经长到了可以垂到小腿肚子了。
因为太美，而忘记了讥讽。剑子只是看着，一不小心被发簪弄破了手，也不知道。
“汝，傻了么，小心些。”龙宿注意到剑子手上的一点血红。
“哦。”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剑子运功凝血，“龙宿，这簪子送我一根好么。”
狐疑的看了一眼剑子，点点头，道，“汝要这干什么。”
“做纪念喽。”

于那日后，天光一片正好。世事多为难料，本不明白的也于一夕间明白了。缓慢的摊开手掌，再不遇当初的拥抱。不再强说愁，就是连黯然都懂了很多。
讲故事的人看着听故事的人的眼眸，他的眼眸于多年后夹杂了一些淡灰色。
甚至想挽起他的衣袖，看重重时光过后斑斓的倒影，是如何刺目。
真的把一切不快和不安都放下了呢，淡然地笑着。龙宿把手指停在自己的眉心。
惊异于本应只是静静看着为没有动作的剑子，缓慢的抓住自己的手臂，将它放下来。儒子自身体的内部生出一种意外的情绪，说不明是欢喜还是悲伤。
不可能。
我换回你的生命，用的是你爱人的能力。

“那人对天说，什么条件都可以……”

烈火烧灼到疏楼西风的门口，彼岸却于火中开放。龙宿嘴角挑着邪魅的笑容，绢扇一摆本吐着信子的火舌像被天敌攻击一般生生的全部殆尽于地表。于焦黑的地面上留下凝土和微弱的火斑。
“来找吾。又何必大费周章。”龙宿眯缝着眸子看向那顶黑色轿子。
“找华丽无双之人，当然也要用华丽无双的方法。”低沉鬼呵似的声音，还真是适合他的名字——夜重生。
“与吾合作之人，在吾的眼里都是将死之人。汝有信心会活得长久么？”龙宿轻摇绢扇，眼眸中冷意尽显。
“夜重生与你相同，不死之身，不死之人。”夜重生低沉暗哑的笑声，冲破了疏楼西风上空的秋云。
“夜重生，汝可知，西蒙的鲜血便在吾脚下的一捧黄土中。”龙宿面带微笑，似笑又一个太自信的人。

忘记所有的是心，不是身体。所以不仰抑得流下泪来，所以，在熟睡后会抓着衣袖不放，所以有时候会发现自己对自己很无力。
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当那些都是自然而然的，浅浅的交谈，懒散的对视，偶尔身体上的接触，却都是无意间的。
而那些于深凉的冷夜中，拥衾想起，也都是些迷梦一般的心情。

来不及深入。
想来，疏楼龙宿轻狂，也不妨当作那是掩饰惆怅的一种方法。不知他那一夜看公文看的可专心，不知那一夜红烛燃尽，他又是否命人再点新只。更不知，他那一夜孤坐时，心口可有瘀痛。
真的是什么都放开了，人却为什么感不到幸福。
像别离初逢相遇，各自都乱了阵脚，一个不知前因，一个不知后果。
每步也惊心，舍不得转身。

“剑子。”讲故事的人看着听故事的人眼中晶莹的水质，一是惊愕。
“阿。龙……龙宿。”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抬首收了泪腺的冲动，微笑着说，“有砂。”
我多想我就是那粒沙。

“那人说，我相信你……”

夜重生做事情一向决绝，于无声无息之间，将合作的关系弄到人尽皆知。疏楼龙宿自穆仙凤口中得知后，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表态。
汝要牵制吾，何必用这么糟糕的方法。冷冷的目光瞟向空中，好似整个夜空都抖了一抖。
于三四天间，太多人来踢馆，太多人来寻晦气。龙宿唯一担心的还是佛剑分说，理由连穆仙凤都知道。
“与宿敌合作的感觉如何？”能于大白天撑着伞来疏楼西风的也只有剑子而已。
“这种感觉……难以说明阿。”龙宿为剑子添茶。
“记得我说过什么么？”剑子抓住龙宿握扇的手道。
“哦？吾忘却了。”龙宿笑笑。
“我相信你，这是你的要求，所以我相信你。”

是谁在仿古老长篇，轮回似的相遇。终有这几年，不能把它完满。
新染的裙子，新磨的宝剑，新转的佳人，这些都当抱还。
龙宿，你说过，十年踪迹十年心。
龙宿，你说过，人生若只如初见。
龙宿，你说过，当时只道是寻常。
龙宿，你说过，请相信我。
所以，我相信你。

熟悉的状态，用众叛亲离形容也不为过。不过，唯一让龙宿安心的就是，剑子相信他。
一直都在，他说他相信他。
与夜重生合作必然就会有伤亡，自谢龙冠归去，这次再出依然是孤身一人。
以嗜血者仅存的王者身份，背负邪之刀，以赤红的眼眸冷凝着世人。

“夜重生。汝想要的宁暗血辨在吾这里，汝要用什么换。”食指掠过剑柄，与中指一同夹住，轻轻举起。心里暗笑，难道吾不知汝与异度魔界合作向左右逢源么。
“能入龙首眼中的还能有谁。剑子仙迹够么？”夜重生阴恻恻的笑。
“嗯。”微沉吟，却又淡笑，“的确是个好提议。龙宿在此多谢汝的大礼了。”化去邪之刀，绢扇在手，一掠那紫色的长发。

“凤儿，拿最好的疗伤药来。”门被龙宿的罡风撞开，横抱着剑子的他，风风火火，匆匆忙忙。
“剑子先生！”一见龙宿手中所抱之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那是一尘不染的白衣如羽的剑子仙迹么？

“对不起。”龙宿看着剑子身上各处伤口不停的有血涌出，真的是急了。若不是要蛮着夜重生，他不会出此下策，假装杀害剑子。虽然他剑技已臻化境，要杀要留分毫不差，但是剑子身体太差，根本承受不了龙宿所留下的剑伤，人瞬间便要成枯草。
奄奄一息。
把穆仙凤送来的疗伤药，摸得摸，涂的涂，泡水的泡水，熬汤的熬汤。龙宿动作迅速到自己都不相信。
“龙宿。”猛然被剑子抓住了手，却因为自己太急，剑子又太虚弱，差点要把剑子从床上带到地上。眼看刚刚抱扎好的地方又一次裂开了，龙宿眉头紧皱，道，“不要说话。”
“我只说一句。”剑子抓住他的手不放，眼中隐隐有安慰之意，“龙宿。我相信你。”
龙宿便在那一句后，于心口处平添了一块巨石。

于一切不能言明且最为灰暗之时，紧抓不放身边任何可以挽救的际会，像天空中最深的蓝色中藏着最洁白的云彩。龙宿的痛顺着骨节一点点地蔓延，什么都不行了，什么都不行了。
要继续么。要继续么。
不愿失去，强留人间。
于波谲云诡的万千变化后，才好不容易可以谈的上拥有，于深切的浓烈之后，好不容易可以平淡肤浅的过生，于那么多模糊又尖刻的等待过后，才能藏进内心的锋芒与掩埋内心的纠结。
将一切郁结暂时的抛至脑后。
所以，不能失去。即使逆天，即使再次受到天罚。

慕少艾一如往昔在穆仙凤的斜睨中进入亭中，呼呼一笑，看着龙宿缓缓撩起袖子，不禁叫出了声。
“哎呀呀。怎么会成这样。”眼看被姻缘系住的部分竟然血色噙满皮肤，本应该不断愈合的动作，现在中断，竟在有些地方留下溃烂的痕迹。
“吾也不知。大概是天罚到了。”龙宿放下衣袖，然后笑笑，“药师。异度魔界功力如何？”
“麦岔开话题。除了圣踪和反叛者就真的再没有可能的施蛊者了么？”慕少艾少有的收了嬉戏的颜色。
“应该无了。药师，汝说断姻缘是否一定要断臂。”龙宿看向远方，悠然中有些许轻愁。
“不是好计策。你应该知道姻缘牵扯着什么。”慕少艾泯了一口茶。
“天罚。诅咒。还是人心……”龙宿不自禁的笑起来。
“你是可以不在乎。但是，等了那么久，又为什么要放弃呢。”慕少艾斜眼看着龙宿，轻叹了一口气。
“药师错了。吾不会放弃。只是，生命似乎要比其他任何事物都重要。”

想他疏楼龙宿一向自由惯了，任凭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天不容，地不纳，他也自有自己的归处。可剑子仙迹不是，表面一干二净不染风尘，只是为了掩饰内心风起云涌的伤痛……怅怅的旋涡一般。

“彼岸之花逆时开放，汝认为如何。”龙宿眼眸飘向那大片大片的诡异红色。
“我与魔界的人交过手，都不是弱旅。而，彼岸持着生死，是预言了什么？”
“剑子每次前来疏楼西风，彼岸都会开得异常热烈。”龙宿眉头微皱，“吾。也是凡人，不愿意失去。吾灾让他袖手旁观不可能，但，彼岸这样的预言，是要代表天么？”
“龙首。何时也有对命运的感慨么。”
“不。吾只是提醒老天，这次他要失算了。”龙宿挑起眉，看着静谧的天空。
慕少艾明白龙宿为何要与他谈起剑子仙迹，无非是要他保护，要他救助。龙宿求人与命令相同。
而这样的人，要怎么样让另一个人承担……

吹箫的人是谁，弹琴的人再也不能弹。暗抚白玉琴，感叹它真成古物。不如把它埋入六尺之下，成就传奇。龙宿眼光飘向墙上挂着的白玉琴，细细腻腻的一层灰，阳光下似有磨砂粒在表面一般。
“龙宿。你累了么？”剑子顺着龙宿的目光看向白玉琴，眼中一丝黯然。他不是不心痛，白玉琴有多适合儒子，道者自知，那声音宛如天音，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人可以将白玉琴变成完美的乐器。
“吾累了。吾想睡。”龙宿半瞌上眼，眼睫若扇，在面颊上铺展开来一片阴影。
当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这个故事放在他的耳中竞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于那辽源迷茫的世事中一听别人的辛酸。而他的样子，就像是被人生生抽空了几十年的记忆，却在断裂处连接完好，怎么样都觉察不出异样。
龙宿斜眼看着剑子，剑子的面容平静，看了他一会，缓道，“我明日再来找你。你的伤……自己小心。”甩了甩衣袖，便步出了屋子。
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龙宿缓慢的闭上眼睛，很疲惫的躺下，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习惯了他的死缠烂打。而现在一下子不再依靠，那么多的不习惯。人还真是属性为贱的生物。

“还记得这根簪子么。”背着龙宿慕少艾找上剑子，拿出自龙宿那里窃来的簪子。
“这……这不是龙宿的簪子么。”剑子看着簪子莫名其妙的回答道。那是好簪子，全天下也只有龙宿会把这样贵重的簪子胡乱的堆放在屋子里面。象牙杆，珍珠镶，光华宛然。
“你自己也有一个，是你自己要的。”有时候慕少艾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侦探，为了这一对，他还要在那里跟穆仙凤纠缠半天，才套出一点他们之间私密的事情。
“我。我也有一支？”错讹，不知，一时反映不上来。本褶皱的眉头，现在都要成了高峰了。
看来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要有关那些隐晦的情感，就会想不起来。慕少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寄物相思。这个词忽然间出现在剑子的脑海里。太明显了，问龙宿要簪子，不就只能做着一件事情。可都是大男人，为什么……有些词就这么缓慢的浮上心头，然后，他忽然觉得气闷，于瞬间爆出一阵罡风，把慕少艾吓到了。
为什么，问你要簪子呢，龙宿。

生命的线流交错。一起躲过夜的沉默，静静留着关心的泡沫。
故事的开头，没有起始的主人公，故事的结尾，没有完结的主人公。
只有梨花缤纷落地，与凄楚的哭泣之音由远而近。我痛苦的蜷缩着身体，悲鸣若你手中的笛。
本来一生。意外一场。

“龙宿！”正在整理公文的穆仙凤被这样的怒吼下了一跳，这样的剑子先生莫不是来掀桌子的。
怒海波涛。
“剑子先生，主人正在休息。您稍等片刻，待我去通报。”虽然被吓到，但还是强作镇定的答话。
“不用。我自己去。”不待穆仙凤反映，剑子当先一步入了疏楼西风的内厅，转过长廊花园，轻车熟路的到了龙宿的卧室，手指微点门，门开的悄无声息。
而屋内的人，平躺在一架铺展着白色的锦绣貂绒毛毯的躺椅上。龙宿微侧脸睡着，眉间轻微凝结，紫色长发披散着，铺满躺椅，顺着脖颈和肩的弧度散开，有一些似流苏一般垂下躺椅。
一张脸完美呈现于阳光之下。阳光细如尘灰一般浮于他面上，额上殷红的龙纹标志，被阳光打磨得更加璀璨。
世间大美都集于这张脸上，太精致，太魅惑，却与此刻在阳光下有一丝纯洁自然的味道。
剑子的气忽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空空荡荡的袖管于轻风中摆动，那么悲伤。
萦所在心……或是，萦所在身。
人海茫茫总是毫无头绪，人生总是风风雨雨。早已忘了在一起的原因，只是自然而然的生死相许，寂寞的嘴角，淡淡的撇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终于历经久了，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么。

“龙宿。”剑子轻声的唤到，看着龙宿眉头轻轻动着，眼睫抖了抖。剑子忽然感到心痛，哲言没有缘由的心痛。龙宿缓慢的睁开了眼，这场景太过熟悉。而剑子，疼痛的拳着眉毛，却不知道这痛为何，这痛为何。
一转眼眸，瞥见龙宿手中一根粗制的发簪。银质簪身，镶着各大各小的三个珍珠，珍珠未打磨完全，只是有暗暗的光泽，是为残品，却在心思上还算别致。
龙宿。簪子。
一寄相思。
“白玉琴是我的。紫金萧是他的。”
“我们是朋友。挚友。”
“刎颈之交。”
有多少词可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有过一些不快乐，但都过去了。我们依然是好朋友。”
……仅此而已。

“剑子，汝要来听故事么。”龙宿拨了拨耳旁的发，依然困乏。
“龙宿，这簪子好啊。”云淡风轻的一赞，却是想要知道更多。
“哦。友人相赠，粗鄙之物。”龙宿笑笑，将簪子放在身边的小匣中。
那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的收好，让人怀疑。
“故事未完，讲故事的人不能贪睡。”剑子笑看着龙宿。

“那是他一生最大的危机……”

魔，是为了逆天而行才存在的。但这一次，魔与天定下了什么呢，来惩罚这个比魔还要胆大的人呢？
儒子，从不以天为定数。
魔界三锋是不是真的强到将剑子绞杀还不知，只是那天电闪雷鸣愁云惨淡，竟真的有天怒人怨的架势。
他赶去救他的时候，心里还是嬉笑，汝的腹黑终于遭到天谴了吧。
古尘光芒如日，纵横交错，虽未败阵，却也漏出败迹。
他，终是受伤太重。

不容人进入的结界，龙宿咬着牙要进入，那好像有千万根刺扎着身体，透过皮直接去刮骨质。
但是，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大概没有。
那恍若晨钟暮鼓的声音，直接砸入心底。
要反抗么。这是对你的惩罚。
一切由吾承担。带走他，不可能。
身体像是要被撕裂一样，却已经能缓慢进入结界。
如果，有一天上天要你放弃你最为重要的东西，你会顺从么，你会放弃么，你会反抗么，你会挣扎么……
而天下，抛开了身份，抛开了世间纠葛，他疏楼龙宿眼中，只有剑子仙迹一个人而已。
君王意气尽。

赶至剑子身边的龙宿，也已是满身伤痕。天罚终于也如洪水猛兽一般咆哮于他的生命中，不顾及日后要如何过活，不在乎于日后要承担怎么样的后果。
只要，那一剑由自己来受就行。

其实算计还是有的。只是，这次算机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要就那个人。

“龙宿！”剑子眼光一暖，伸手去触摸龙宿的紫色长发，却不经意身旁寒光以至，刮向心脉。
“剑子。”龙宿脚下借风，一瞬便已到了剑子身侧，系着姻缘的手臂伸开相护。
你要反抗么。代价很高。
愿意承受。
记忆，手臂，姻缘，都不要了么。
“不要了。”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龙宿发簪忽然全部飞离出去，紫发在空中飞舞，衣衫紧贴着身体的曲线。
——好瘦。

“龙宿！”一蓬鲜血忽然在空中如烟花一般开放。远在千里之外的疏楼西风花田中的万千花卉忽然于盛开时枯萎，而彼岸逆时，倒回花苞。
白衣如羽的道者面上一阵湿膩恶心的感觉。眼睫处都沾满了血迹。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世间美好自此香尘做土。
龙宿血染长衣，于身体断裂处血似绝崖上的瀑布一般奔腾而出。以逆天之物手中的逆天之刃，断下姻缘，断下天对他的惩罚。忽然勾起嘴角笑起来，于痛苦的面容上，平白添了喜悦的色彩。
若，这就是你的所谓的天罚，便太可笑了。
姻缘断尽如雨后初晴的雨露，不消半刻便风吹云散而去。儒子回首看道者，于有生之年最后看一眼那样的剑子，心中有他是最重，心中有他是最深的剑子。
忘却把。所有的痛苦我一人来负，因为我够强大。忘却吧，所有的经往我一人来记，因为我够冷酷。
而未来，这本就是我一个人的天荒地老，不容人置喙，不容人插手，不容人与我共享。
龙宿单臂前伸，堪堪攀上剑子的肩头。
“真的。汝与吾都错的离谱了。”
——以为一生一知己。
——已矣。

“哎呀呀。剑子，你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搞成这样。”慕少艾焦急的接过剑子手中失去一臂的龙宿。血腥味道一下子弥漫开来，剑子无奈的摇摇头，只是抓住慕少艾的衣袖道，“救……救他……”
“龙宿。你还真是……”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无可奈何一切以成定局，慕少艾随手点了剑子身上几处大血，然后将随身带的药丸送入他的口中，“先担心你自己吧。”
“哎……哎——”还未说完，剑子便也倒了下去，慕少艾摇摇头，“现在是怎样……你们两个……”

“这算是结局。”剑子轻缓的握起茶杯。
龙宿淡淡的笑，“也无不可。”
剑子轻轻的用舌尖点了点茶液，看着龙宿空空的袖管，一时间心中悲痛。想来那个人是很重要的，要不然龙宿不会豁出命的去救。说不定，就是那送他发簪的人。只是岁月流经，万千踪迹，他与他终于离散了吧。

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
道者终于还是拐弯抹角的问起慕少艾关于发簪的疑问，龙宿听了只是笑笑，随便便把这个问题带了过去，却于心里暗暗的记下了慕少艾。
“不过是根发簪。吾，疏楼龙宿华丽无双，一根发簪，吾哪里会去在意，说不准是什么时候被汝拿去一根去救济汝的同门了。”
剑子尴尬的轻咳了两声，便未再提及此事。
寒酸小气，气质尽显。

这是无声无息，缓缓推进，却又无可阻抗的渐变，变得似是故我，实非故我——
尤记得，疏楼龙宿于醒来后，对上剑子的那一眼。
清晰澄澈。世间再没有什么会比道者那一刻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纯然了。
——全是欣喜。
“龙宿。你醒了。”
“是。”
“无大碍吧。”
“无妨。”
像是掩饰步入绝望的过程，若有所求，终无所获，唯有独存悲戚。
可。疏楼龙宿是何人，浅淡的回语，淡化去千种忧愁。
儒子自喜能保住道者的性命，于他以是一种胜利。
记忆这种东西，不留也罢，不要也好。一切平平淡淡的再过永生也可，而爱与不爱，不去计较，不去追问。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慕先生。多谢汝的好意。疏楼龙宿在此谢过，只是有些事，龙宿不希望别人插手。”
想起龙宿冷漠淡然地话语，他慕少艾也不知该作如何的表情。笑还是哭，愁还是怒，却似乎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只好闭上眼睛，故作不知，恢复往常嬉笑的表情。
“有一对苦命鸳鸯，喜欢自己折磨自己，我能有什么办法。”被阿九和飞獍责怪的目光注视，慕少艾一副吃了黄连的苦表情，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
阿九拿眼横他，道，“想来是有些人也开心拿了东西不用还吧。”
慕少艾肝咳了两声，道，“阿九啊。你又不乖了，龙首如此善良的用意，怎么会被你误会成这样呢？”

过往一切，如七宝楼台，炫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断。
龙宿约见夜重生，风度婉秀，翩翩公子，让夜重生也看不出此人内心的想法。
他与他漫谈着，暗暗的成记若是杀，便不用论什么输赢。既然是宿敌，又哪来什么胜负，不过是千百年来该谁主宰罢了。
夜重生自傲于自己的推测，他果然为了救剑子而伤了自己。少了一臂的疏楼龙宿又有何惧。
“不知宫灯夜宴，杀素还真如何？”夜重生自提建议，一表心意。
“哦。拔除汝吾眼中最大的一根刺，好啊。”是非笑，以扇轻掩。
“他现在是一只惊弓之鸟，龙首有办法让他来宫灯帷？”
“这还要看汝的诚意。”龙宿浅笑，邪魅得让人心惊。合作即将结束，要得到的终归要得到。
“造化之钥？”
“英雄所见略同。”

[ 此貼被琴瑟在2006-12-26 17: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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