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0 不治之症【燕羽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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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8-2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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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0 不治之症【燕羽愁】

愁落篇

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从来看不透彻。

茫茫冷峰，寂寂流水，真是把人的心性都磨平了。自小生长在这没山，跟着师哥把山上的草木鸟兽都认遍，再去外面的地方长见识。虽说是借着行医的名头，实际上看病又总是用不着他，倒是能趁机好好玩一玩。后来年纪渐长，学着师哥行医救人，看多了世间的生离死别，再回到没山的青庐草堂，慢慢的，似乎也就把什么都看透。人生苦短，人心不足，人间不平，人海沉浮，一切的一切都逝如朝露，宛如没山里静静流淌的溪水，日日不同，又日日相同。看得惯了，也就看得淡了。

燕归人每年总要来几次没山，回回带着一身伤。这一带的名医就师哥一个，自然知道他是奔着谁来。师哥倒像是被那人弄得烦了，这几年动不动就出门远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燕归人总是等，等不到师哥，倒是跟他混得极熟。

大致听过一些他们之间的故事，都是关于江湖。燕归人每每跟他提起，眼睛里都是透着光的。

他听得意兴阑珊，奈何那人总不觉得烦。

今年师哥回来的时候，燕归人已经在没山赖了一个多月。身上那几道伤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他自忖是没什么问题了，燕归人却坚持着要在没山等师哥回来。

他背着一篓子药回草堂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着里头传来两个人的声音，是师哥和燕归人。想了想，扭头进了药庐碾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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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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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人篇

认识羽人非獍时，他还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江湖绝杀，他侥幸撑到最后一个倒下。醒来时浑身疼痛，耳闻一阵凄凉的二胡声，他勉强起身看向窗外，是一袭清冷白衣背靠着一颗巨大的垂杨柳。夜风拂起衣摆，携来一阵药香。

雪满山中高士卧……

燕归人记起这么一句，便是他见羽人非獍的第一印象。

此后几年渐渐成名，但凡受了伤，总去羽人非獍所在的没山医治，简直成了习惯。

听说这没山，是因为山上盛产一种名叫没药的香料而得名。一进山，便闻见熟悉的药香，是羽人非獍身上的缭绕不绝，心境便瞬间平和下来。

没山位于春霖境界，燕归人头一次去的时候向春霖人打听，他们说没山医仙的传说古来有之，少说也有百年。燕归人诧然，羽人非獍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已经是自己的前辈了。

进了山听见一阵悠扬笛曲，与那夜的二胡曲相同。原来吹笛的人还是个采药的少年，他上前询问，莫不是前辈的弟子？

少年狠狠瞪他一眼，我是师弟。

这倒是让燕归人犯了难，见了那人不知该如何称呼了。身后白衣翩然而至，不轻不重的瞥了他一眼，最后说，我叫羽人非獍。

一眼，燕归人自此铭记。

一年之中，总有近半年光阴，见与不见，于此处踯踯躅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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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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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篇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莽莽红尘他辗转多年，其实并未太在意过什么，因为羽人的双翼不会被束缚。

江湖上至今流传着神刀的传说，既是传说，便是过去。

收养那个孩子是在很多年前，当时有人劝他别自找麻烦。他摇头不听，因为医者父母心。那时候入医道也是不久，习惯了刀口舔血，竟然也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心不已。

后来终于明白，只能做到如此。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刀者的无奈于医者身上也是同样。

心存恻隐，却也无可奈何。

于愁落，他其实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早些年还只是个爱哭闹的小娃儿，看他成长教他医术，渐渐的成了跟自己一样的人，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也就顺其自然。

救燕归人也就是顺手，倒未曾想过他会如此认真的找来。如果是作为朋友，燕归人的确是难得的选择，也就任由随意。

夜间他在没山像游魂一样飘荡，看见萤火虫一点一点的闪着光。

春霖的传说中这些萤火虫是回归故乡的游子灵魂所化，他挥袖拂开那些萤火，踏入丛丛荆棘，衣衫被划破几处。

那时候愁落还很小，一只手就可以抱在怀中。他采撷一株江离草教其辨认，看着怀里的孩子瞪大了眼睛疑惑又认真的模样，心中不觉涌出一股复杂的情感。

“你我这样的人……来到世间也不知是对是错。”

怀里的稚子显然还不明白他的话，只是对他绽开天真的笑颜，小小的手紧紧握住那株江离。

江离……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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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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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落篇

长年的习惯如此，五更天的时候夜色依然浓重，他已经醒来。边穿衣洗脸边在心里将今天要做的事细细盘算，一开门看见远处有人披星戴月的回来。

是师哥，白衣沾染一身风尘，手上拿着几株花花草草，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看样子分明一夜未归。

他赶忙迎上去，师哥却淡然摆了摆手，并不怎么理会他。

他看着师哥走进房间似乎是睡下，有些不理解，也只能先去忙自己的事。

说来也算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都十分了解。他却觉得，对师哥，总是看不透。

越是长大，倒越是比以前……说疏离也算不上，只是话渐少了。

这几年师哥常出外走动，没山除了求医的病人就只有自己一个，对着满架子泛黄的医书和堆积的药材，起初也觉寂寞，渐渐倒也无所谓。

燕归人来了以后，常跟他说起师哥的医术如何了得，轻功如何高超，刀法如何精妙，才学如何渊博，二胡如何动人……

他在旁边听着，再认真皱着眉头将燕归人没说尽的一一添上。燕归人似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是在对羽人非獍的师弟讲这些话，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一两声，敲着自己额头。

他自然知道师哥的能耐，自有记忆起没山就只有他们两人。师哥会的很多，他却没能学到多少。以前还不觉得师哥有多厉害，下了山也见过了各色人等，这才知道他的师哥到底有多神奇。

春霖人称师哥是医仙，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是仙吧。这么多年，都没见他怎么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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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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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人篇

晨起的时候愁落已经做好早饭，他出来吃，却没有看见羽人非獍。

询问愁落，才知道羽人非獍还在睡着。

他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问。所谓高人行事，总是非常人可以理解。

“小愁，待会儿下山送药，我陪你吧。”

饭后他主动接过大夫沉沉的药箱，一副大哥的派头。

“那师哥……”愁落似乎欲言又止。

“嗯，怎样了？”他疑问。

眼前的少年像是有心事的模样，却并没说出什么。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他的跟随。

在没山无事可做的时候，陪着羽人的小师弟下山去送药算是能好好解解闷。市镇热闹繁华，他趁愁落去各家看病的时间可以随意上街走动。他想，这师兄弟俩的性格委实孤僻了些。有时看到一两件中意的物事，会想到羽人非獍是否需要再去买下托愁落转送，却不见主人有何动容。

下午回到没山，看见羽人非獍在院子里等待。敛眉闭目，神情犹显倦怠。愁落上前，一字一句的仔细汇报今天下山的情况。羽人非獍点了头，又跟愁落说起山下哪个患者的病症如何如何。

他不懂这些，只好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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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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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篇

慢慢把晒干的药草碾成粉，小心包起，他从药庐出来。

燕归人在外面的药圃里浇花除草，忙忙碌碌的。也许真的是在没山留的太久，做起这些事情也都得心应手。

他在一边看着，若有所思。

等燕归人暂时停下手里的活，便走过去与之交谈，也不过简短的几句絮言。

厨房那边炊烟袅袅，愁落显然还在做饭。他这才想起，回来以后似乎还没怎么关心过他，于是转道过去，却是径直走向师弟的房间。

这里的布置与他的房间没什么差别，屋子里干净整洁，看起来没什么东西。

书桌上有几本手札，大多是愁落每日行医采药的记录。他信手翻阅几篇，倒还在其中发现了自己跟燕归人的痕迹。原来自己不在的时候，愁落的每天是如此度过。

将桌上物品恢复原样，他徐徐走出。

不久愁落过来叫他们吃饭，饭桌上他跟燕归人相对而坐。

“这些日子多谢你了。”他对燕归人说。

燕归人怔了怔，似乎并不了解他指的哪件事，只好一笑作罢。

之后他让愁落跟燕归人留在山上，自己下山去看其他的病人。

这些天他夜里总是失眠，也该在白天走动走动。

躺在船上忽然很想喝酒，回程时顺便去了酒店。闻见那股味儿，又缓缓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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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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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落篇

在枫树下挖出那几坛酒，兴冲冲的拿过去摆好。

燕归人显得很高兴，说还从来没喝过羽人非獍酿的酒。

“是药酒，能养身。”师哥神色仍是淡淡，品了一口杯中物，“这不是我酿的。”

“上次给潘家婆婆刮骨，那些酒都用来麻醉了。”他挠头，“这是我照着师哥的方子酿的。”

“不错。”师哥点头赞许。

“我也觉得。”燕归人也跟随。

他笑笑，终于松了口气。

这酒单喝是养生的佳酿，再佐一味沉水香就是麻醉的好药。为了能酿好这几坛，他也花费了不少心力，还是被师哥一下就识破，他其实并不意外。

今夜三人共举杯，难得的赏心乐事，他感到很满足。

燕归人个性豪爽，转眼一坛见底。师哥却喝得很慢，神情令人看不透。

自己不常喝酒，每逢年节只不过应景喝几杯，今夜趁兴多饮，几乎将要醉倒。

忽而看见师哥转头看他，问：

“我制了新药，你要不要试试？”

他眨了眨眼，一瞬间清醒过来。

“什么药？”燕归人插嘴。

他跟师哥一起回头看燕归人。

“是给我治病的。”他说，然后回头看着师哥坚定点头，“好。”

沉水香的味道钻进鼻孔，他感到眼前模糊，身体失去知觉，闭了眼，安心倒下。身后有人托住他，该是燕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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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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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人篇

他在外面等待了不知多少时候，目光直直盯着羽人非獍的房间。那里灯火大作亮如白昼，却白惨惨的令人心神不宁。于是喝酒，一坛一坛的喝。

等喝到最后一壶时，羽人非獍出来。抢过酒坛仰头一灌，酒水淋漓满身就此完纳，他怔怔看着。

“我失败了。”羽人非獍说完，又转身进去。衣袂旋起如风，让人只觉得恍惚。

他下决心进去看看，推门走进。

羽人非獍正坐在病床前，握着愁落的手认真看着。

“小愁……没事吧？”他下意识的发问，又觉得问得不合时宜。

羽人非獍侧头看他，轻轻摇头。

他疑惑，什么意思？

“你……”一瞬间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放弃疑问，转身退出。

反正他在这里帮不上忙，身处局外。

第二天羽人非獍给了他解释，愁落暗尘是身患绝症的。

他稍感惊讶，不过有了昨夜却也能明了。忍不住唏嘘，平常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羽人说他离开没山是找寻救治师弟的方法，多年来有不少结果最终却难免失望，情景譬如昨夜。

他无言以对，尤其是想起以前故意装病为难那个少年。

屋里传来细微声响，羽人非獍第一时间转身离去。

他跟随其后，站在门外。

小愁在对羽人说一些安慰的话，他能想象，病床上的人是怎样微笑着用毫不在意的表情宽慰羽人，强忍着周身的病痛与治疗结果的失望。

他想此刻不该打扰，于是静站在门外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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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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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人篇

燕归人离开那日的天气并不好，没山多雨，这人偏要在雨天下山。

愁落坐在床上担心，偶尔会忍不住问，不知道燕归人回去了没。

他依然少言，默默煎药煮饭，尽着师兄与医生的职责照顾病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安慰。

酿了新酒埋在枫树下，等来年枫红的季节拿出来喝。

这一次的失败让愁落多少伤了些元气，情况似乎更为严重，他发现这次自己走不开只能心急。

医者的无奈。

想到那个医仙的称号，他苦笑。就算是仙，也不见得逆天改命，也救不了想救的人。为刀者时，他以杀止杀，身周好友因为种种缘故被牵连以致离散。为医者时，救治世人，是否救能抹去手上的血腥。

天气转凉，与他相伴十数年的人，身体每况愈下。

“你可以下山，找找燕归人。”某一天早饭，他对师弟这样说。

他分明看见师弟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亮起，然后复归平静，如深潭不可见底。

“我在这里陪着师哥。”愁落最终给出这样的回答。

第二年，他取出树下的酒，却无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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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6-08-2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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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人是在五年以后重上没山的，一路循着旧迹前往药庐，看见芳草萋萋，四周荒凉无人烟。屋后有一座青青坟茔，不知道是和何人所立，也不知道其中埋葬着谁，是近年来才有的。

他在门前一个人坐了许久许久，回忆往事，然后下山。在茶铺里喝茶来，他像当初来时询问医仙的传说，那些故事还没有被忘记，却也只成了传说。

没山清溪如练，暮色如岚，蔓草无边。燕归人仿佛听见，山中有袅袅乐声，不辩方向，亦近亦远，似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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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0 不治之症【燕羽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