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1 [靖御]大隱隱於市 07~10 7、8F更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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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夢竹

隱居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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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樓主發表於: 2014-07-01 01: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01 [靖御]大隱隱於市 07~10 7、8F更完結

又是一年一度，送給澄風的生日賀文OwO~
寫得隨興，希望大家會喜歡。

/////////////////////////////////////////////

01

靖滄浪睜眼的時候天才矇矇亮，深巷中只聞幾聲狗吠，又是靜的如夜。
推開身上的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床正打算去洗漱，就被身後的人環住了腰，暖融融的觸感貼上了腰際，隔著薄薄的單衣，靖滄浪能感受到那個人淺淺的呼吸，還帶著濃濃睏意。
沒有拍也沒有揉弄，靖滄浪只是輕輕把手放上那人的髮頂，狀似安撫，似乎也明白靖滄浪不過是要起床整裝，賴在身上的人終於放開手，捲了被子翻了個身閉目睡去。
清淡的眉眼染上的一絲溫柔，盯著睡熟的容顏看了許久，在離開前，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握了握露在被子外頭暖熱的手掌，眷戀在指間，纏繞。

洗漱已畢，靖滄浪簡單地換上儒服，挽好了髮，轉過頭來，就看見御神風打著呵欠一身凌亂的衣服，領口露出一大片，正斜靠在床柱邊，忍不住唸道：「神風，未過端午，晨氣極涼，快去將外衣換上。」
御神風又打了個呵欠，笑道：「知道知道，吾只是想問你，今早我會去趟集市，你有沒有什麼待買的東西，吾幫你一併添購。」
靖滄浪蹙起眉認認真真地想了想，「舜子的筆前日開了岔，他家情況不好，你給他添一支吧！順便帶一刀的紙，塾裡不太夠用了，最近孩子們練字練得勤。」
言罷就聽見御神風的一聲輕笑，「哈，那滄浪呢？淨是幫著別人想。」
抿了抿唇，靖滄浪又苦思了片刻，還真想不出自己缺什麼，正待開口，御神風卻先發話了，「要不，吾給你帶點新的書？老是讀一樣的書，老古板永遠都是老古板。」
靖滄浪微微一點頭，算是允了，一手抽出櫃子內的外袍給御神風披上，催著他快去洗臉打理，準備一起用早飯了。

早飯是極簡單的。蛋煎得噴香，鹹鮮開胃的醃蘿蔔，炒了個青菜，配著白粥，是人生中幸福的簡樸滋味，還有隔壁大娘做的豆漿，純濃甜香在口中散開，卻化不開人情的溫暖。
打從在這兒落腳安頓後，靖滄浪就真的不知道他缺什麼。
收了幾個娃兒在側廳開了個小私塾，一竟他畢生志業，孩子也都很努力向學，或許偶爾頑皮了些，也是讓他氣得七竅生煙，但一見他們如花綻放的歡顏，便會覺得這些小調皮也是孩子這個年紀該有的，不必承擔過多的苦痛，與親人生離死別，一片昇平和樂下，生命的一切都是如此可喜。
江湖日遠，且問情仇何在？

「夫子好。」
舜子來得很早，為了不讓他在門外乾等，靖滄浪前些日子就把側廳的鑰匙給了他，自此以後，靖滄浪來到塾裡便可看到一個靜靜預習今日功課的好孩子。
「早。用過飯了嗎？」
「吃過了，今天娘做了煎餅果子，舜子吃得很飽。」小小男孩咧嘴笑得靦靦，油油亮亮的紅唇讓靖滄浪也忍不住微笑。
「把《論語里仁》再看一遍吧，今日吾不教新。循序漸進，才是學習正途。」
「是的，夫子。」

02

其實這個小城很是熱鬧，但街上的嘈雜怎麼樣也傳不進幾個曲巷內的私塾。
當初兩人選擇這個僻靜的宅子當做退隱之所也是喜歡這點。

御神風還是一身他穿慣了的江湖裝束，繡著暗銀花紋的布鞋上滿是過去的風霜，七繞八拐地出了巷子，因為巷子裡各家的樹都挺高、挺茂密的，剛踩出巷口的那刻，御神風雙眼瞇了瞇，看著被明豔陽光照亮的街道，思忖著，再過不久就端午了，日子也會一天天熱起來，可得準備些袪熱的草藥，雖然他們退隱的小城比較靠近北邊，但和終年凍寒的天河氣候相比還是大不相同，他不喜歡看靖滄浪忍耐的模樣，總是讓人心疼又心急。
御神風難得露出認真表情，在巷口駐足了半刻。

***

來來往往的人們，此起彼落的叫賣聲，集市的活力便是源自於此。

先買齊了家裡要用的乾貨、日常用品，御神風熟門熟路地溜達進一家不大的舊書鋪，老板是個實心眼的老好人，幾年前他家孫兒也在靖御二人開的私塾上課，還包了所有孩子的文房四寶和書籍，全由他支應，雖然他孫兒往外地求學去了，御神風還是會來他店裡買私塾裡要使用的東西，也算是照顧老人家的生意。
「御先生啊，好久不見啦，靖夫子還好嗎？」
「勞您掛心，吾們一切都好。今天想買枝筆和一刀紙，勞駕。」
「好、好。」
雖然鬚髮夾白，老人家還是精神矍鑠，神采奕奕地整理御神風要的東西，御神風也放心的四處轉悠，看看能不能給靖滄浪帶本有趣的書。

尋覓了大半天，發覺不是靖滄浪已有的藏書，便是前些時候就看過，不合意的，御神風眼睛沒離開書架，一邊努力找著，一邊隨口問道：「可有什麼新書？」
正在木頭櫃檯裡算帳的老人抬起頭看著御神風，臉上有點遲疑，「嗯，我記得是有的……前幾日才有個年輕人來賣了書，可想不起來給放哪去了……我想想……」
那根光滑的竹筆管在花白的頭上搔了又搔，老人好像靈光一閃，睜大了眼，「唉喲，我怎麼給忘了，就在這裡。」
老人彎下身翻找了一下，拉出了一個油紙包攤在御神風面前，說道：「這書可能不太合御先生要找的就是了。」

深藍色的封皮上一個字都沒有，沒有書名，也看不出是何人所作，御神風一臉興味地翻開看了看，紙雖有些泛黃了，文字卻是十足清晰，映入御神風的眼底，墨跡平淡的敘述，卻又唱出一折又一折的跌宕。
御神風沒有看得很認真，只是隨意地翻了幾頁，嘴角噙著笑，說不上是懷念，還是惆悵。
老人識見雖廣，卻沒看過幾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讓人讀不懂，猜不透。

「可否將這本書先留下來，別賣出去？」
「嗯，嗯，當然可以，這樣的書也不值幾個錢，御先生喜歡不直接帶走？」
御神風甩甩銀絲，擺了擺手，「不了，吾想先放您這。」
老人咽下了原本要說出的問句，把打包好的紙筆交到御神風手上，「那老朽就先幫御先生收著了，來。」
御神風彎起了大大的笑容，掏出錢袋付了錢，「多謝啦！」

正要告辭離開，就聽見店外傳來一聲巨響，兼雜著女子淒厲的尖叫和小孩子的哭嚎，御神風和老人對看一眼，一前一後地出門察看。

//////////////////////////////////////

這是一個要走劇情的情況......更文不定，看手邊事情的忙碌度OTZ
期待下回相見w

/////////////////////////////////////

另外，生日怎麼可以不曬恩愛呢ww~

偶主：初行雲
靖滄浪：澂浪
御神風：澄風

生日快樂~

[ 此帖被滌夢竹在2016-07-01 00:42重新編輯 ]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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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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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07-01 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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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替澄風謝謝滌醬O3O
也替澄風期待接下來的劇情XD
更替澄風期待每年一本書的節奏www

回頭看看過去的轟轟烈烈
也不過為求如今平淡卻又雋永的細水長流

前世無痕，今生靜好
握緊了彼此的手，就能繼續走了

新開河道，歡迎來玩，不過要先看過我的自介喔XD
行雲荏苒

－－－－－－－－－－－－－－－－－－－－
眾：妳是誰???
我：我？我是神鵰小俠初小行啊~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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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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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7-01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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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明白為何當天老闆爺不滿意了XDDDDD
有這樣富劇情的長文，他肯定不滿足那篇短文了XDDDDD
於是小竹子你加油呀~~~

突然覺得老闆爺對我真寬容(?
我以前都誤會他了，老闆爺對不起，我給你跪了OTZZZ

Trial of love(一懸、浪海、風浪多配對)出書調查，意者請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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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夢竹

隱居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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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09-07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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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許久才有空又執起鍵盤，真的很抱歉讓大家久待了TTATT
算是暖手的熱身作，朋友剛好點了一個很適合中秋的題目(好吧只有月亮適合XD
就用了大隱的背景下去寫了，權做小小番外，希望大家不嫌棄。

//////////////////////////////////

番外居待月

太陽終於完全地沒入山後，御神風在宅子裡晃了晃，點亮了廊前的油燈才鑽進他和靖滄浪同住的小廂房裡，倚在古舊的木櫥邊，看著靖滄浪把筷子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睨了他一眼，好似是在責問他也不來幫把手，御神風輕鬆地笑笑，伸出手接過靖滄浪遞來的碗，盛滿。

今天晚膳吃得比平時要晚的多，一時也不好躺下歇息，兩人便相偕到了屋外，夏蟲唧唧，卻是深巷裡唯一的嘈雜。
唯一一盞的小火光在暈亮在門前，倒也不刺眼，只是一種溫暖，一種家的感覺。
靖滄浪是明白御神風點燈原因的。

「滄浪，吾去後頭拿椅子，你等會兒啊。」
「嗯。」
御神風湊過靖滄浪的身邊撞了撞他的肩頭，溫熱的氣息沾上了如水的淡色衣領，靖滄浪沒說什麼，只是仰起頭，看著滿天星斗應了聲。

星芒閃呀閃的，卻照不亮這個神州大地。
月未上柳梢，寧靜的小小院落流不進那片銀光，顯得乏味而黯淡了。
「滄浪，你要站一個晚上嗎？」
早把躺椅準備妥當的御神風一邊翹著腳，一邊取笑著始終沒發現他回來的靖滄浪，拍了拍身側還空著的位子，竹篾發出啪沙啪沙的細碎聲響。
「沒有。」

不知是白日一個課堂講課倦了，一個市場殺價乏了，兩人躺下後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有偶爾眼神交會，就已將對方要說的話了然於心。
終於，月娘爬上了牆頭，落了一地的銀亮，十五剛過幾天，月亮雖不太圓，卻還是胖墩墩的，很是可愛。

「神風。」
「嗯？」
兩人同時往對方靠了靠，緊貼在一塊兒，散開的髮絲交疊，一淺一深的呼吸是聽慣了的節奏，「滄浪。」
「嗯。」

共君為老伴，與月有秋期。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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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夢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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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6)

4樓發表於: 2014-09-07 21: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樓初行雲于2014-07-01 04:05發表的 : HmWU;9Vn+
先替澄風謝謝滌醬O3O )24c(
也替澄風期待接下來的劇情XD \`:X37n)0q
更替澄風期待每年一本書的節奏www 95Q{d'&
NdpcfZq
aJ[K'5|
....... $is|B9B

TO 阿初初：

不要期待最後一項好嗎XDDDDDDDDDDDD我真的會寫很久TTATT真是抱歉
請澄風務必手下留情QQQQQQ

你把我想寫的東西全部都講完啦XDDDDDD不要再偷看我的大綱了QQQQ
你說的：回頭看過去的轟轟烈烈，也不過為求平淡而雋永的細水長流其實已經大概概括了我想要說什麼了，很開心看到你這樣寫，我不知道我寫得夠不夠好，不過有一個人能感受到我說的故事是為了什麼，真的很感動w

反而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XD

引用
引用第2樓夜珣于2014-07-01 23:16發表的 : 9UD~$_<\
我終於明白為何當天老闆爺不滿意了XDDDDD >P7|-bV
有這樣富劇情的長文，他肯定不滿足那篇短文了XDDDDD tx=~bm"*?
於是小竹子你加油呀~~~ bL`O k
n:c)R8X]
突然覺得老闆爺對我真寬容(? n !ty\E
....... 6 /T_+K.k

TO梨子：

我一開始真的沒打算寫劇情啊......一切都是老闆爺的旨意QQQQQQ只能放手去寫了QQQQQ
老闆爺很兇殘的QQQQQQ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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滌夢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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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5-08-18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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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之三題完售！謝謝大家支持~

//////////////////////////////////////

03

一輛大馬車翻覆在街上，一旁的果菜攤子被撞個稀巴爛，滾落的白菜散了一地，賣菜的老丈跌坐在地上，一雙眼瞪得銅鈴般大，驚魂未定的樣子。
人群中好幾個小孩嚇哭了，扯著母親的羅裙嚶嚶啜泣，一個少婦頭上的珠翠全亂了，尖聲道：「快、快救救孩子！吾兒在下面！求求大家！」
邊喊著，一邊用手奮力去扛車輪，但是馬車是四馬拉的大車，憑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怎麼可能搬得動，看那少婦手也通紅了，指甲也裂了，鮮血不斷從指尖冒出，滴在黃土地上，怵目驚心。
站在一旁的漢子們想向前相幫卻是無法，只因有另一群僕役裝扮的彪形大漢正團團圍著翻倒的車子，看是要把裏頭的人接出來，一個怒目，便無人敢再靠近，甚至有個大漢舉起手上的鞭子，就要往少婦身上抽，嫌她礙事。
鞭風呼呼，在將落到少婦身上前，先被一個藍衣男子抬手擋了一來。
啪了一聲巨響，男子用手臂硬受了這麼一下，一般人手都疼麻了，他卻還有餘裕翻手捉住鞭梢，朗聲笑道：「耶，你們要救車裡的人，她要救車下的人，都是救人，何苦為難？」
大漢發現扯不動手中的鞭子，心中大駭，他也算府中腕力數一數二的好漢，怎麼今天連一個白髮青年都勝不過？
發覺大漢想拿回自己的鞭子，男子輕蔑地勾了勾嘴角，也懶得戲弄他，手腕輕輕一甩，鞭子就騰空飛了出去，插在二十丈一處沒人的磚牆下，「想要拿鞭子，自己去吧，吾不奉陪了。」
人群因眼前的這一幕發出驚呼，還有人揚聲喚道：「御先生，那不是住七曲深巷的那個御先生嗎？」
這時車裡的人已經被接了出來，「小姐！」，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額頭磕了個口子，血流了半面，臉上兩行淚痕明顯，一雙大眼裡盛滿了淚水，卻還是忍著不哭出聲。
「你們……還站著幹什麼，快去幫忙！」忍住抽噎的聲音有著濃濃鼻音，音量不大，但自有一股威嚴。
御神風對這個小姐的大器刮目相看，轉身對少婦道：「夫人請鬆手，讓吾來吧，若是反覆抬起後又沒能將孩子救出，對孩子傷害更大。」
少婦放開緊握車輪的手，抬起頭，「請您一定要救救吾兒子！」，近乎哭腔的請求誰不會心生惻隱，爬在少婦額間的汗珠滑落，融入血中，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愛像是地上綻開了血花，濃烈而強悍。
「當然。」御神風也不含糊，左手往車軸一探，勁力一吐，本來只搖搖晃晃的車子竟平穩地被扶正抬起，車下空間足夠一個成人鑽入，婦人見狀急忙爬入車下把兒子抱出來，一個八歲大的孩兒渾身是血，小臉煞白煞白的，呼吸也很微弱，還好勉強有意識，感受到母親的懷抱喃喃道：「娘……疼……」
一句喊疼刺痛了所有人的心，連剛剛舉鞭欲打人的僕役也面露不忍，這孩子，大概就這樣了吧。
少婦咬緊下唇，穩住呼吸，溫柔地安慰道：「小懷不怕，娘帶你找大夫，沒事的，疼忍忍就過去了，啊？」

小城鎮裡大夫是有，但稱得上高明的實在沒有，圍觀的眾人都心知肚明這點，身受這麼重的傷，又是個小孩兒，就算能救回來，下半輩子大概也殘了，幾個多愁善感的婦人已經抬袖掩面哭了起來，抱孩子的手更緊了。
其實少婦在剛才馬車一撞下，也受了點傷，卻還是一步一瘸地往記憶中大夫的居所走去。
御神風感覺到掌心熱燙燙的，彷彿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突一突，他闔上眼，腦中滿是適才在舊書鋪裡所讀到的那些內容，翻飛的書頁，跳躍的文字，還有心底記憶之河緩緩流淌的過去。
「夫人且慢。」他還是發話了，叫住幾乎要倒下去的少婦，「恕吾直言，以貴公子狀況，即便送到大夫那兒，亦是回天乏術。」
少婦何嘗不知，但殘酷的事實被人道破，是全然不同的一種心殤，回過頭，原本倔強著未哭的女子，因為一句話淚眼婆娑，熱燙的水珠是生命的溫度，落在逐漸意識模糊的孩子身上。
「娘……不要哭……小懷不疼，娘不哭……」
御神風看過許多生離死別，原以為自己已然看淡，卻沒想到生命在消逝時所發出的涓涓更漏響，敲得他胸口悶疼。
只是救一個孩子的命應不至於牽扯過多吧。
「夫人莫慌，吾還未說完。」用眼神安撫了情緒崩潰的少婦，輕扶著她坐下，伸手接過孩子，「吾能為他強筋續命，可以多撐一兩日，但這兩天必須找到醫術高明之人施救，才有完全康復的可能。」
邊說著，邊把掌心貼上小懷的胸口，為他渡氣，點點晶藍在他手周圍散開，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不過半晌，小懷的臉色好轉大半，雖然還是蒼白，卻沒有了死氣。
「吾們府中的高大夫醫術頗為可信，這孩子的傷也是因吾們而起，不如兩位隨吾入府中，也算是聊表歉意。」
少女的話正中御神風心意，他雖沒見過少女，但以這排場架式，大概只有小城中郭舉人家才拿的出來，富貴之家往往也會延請良醫給家人看病，剛剛那段話他不只要說給少婦聽，一半也是想說給這個小姐聽，探探口風，沒想到，不需他開口要求，年紀輕輕的姑娘便理得他話中之意，看來這郭家家教相當不錯，少數跋扈的僕役便罷了。
御神風笑道：「如此真是太好了，煩請帶路。」
雖然離了江湖多年，御神風說話還是略有江湖武人氣息，郭小姐似乎並不討厭這樣的說話方式，也不覺冒犯，「嗯，隨吾來吧。郭強，帶著其他人好好收拾這裡，該賠的該道歉的都別少了。」
「是。」
郭小姐便領著少婦和御神風一路往郭府奔去。

04

集市發生的騷動自然也傳到靖滄浪的耳裡了。
才下課沒多久，舊書鋪的老人便急急忙忙到家裡和他報告御神風救人去了郭府一事，老人驚訝的心情溢於言表，說話都沒平常流暢了，靖滄浪聽個大概便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們兩人在江湖事了後便到這個小城退隱，江湖朋友也少來往了，頂多隔個幾年會往御風樓一趟，和好友相聚，偶爾夜裡興起，會在小院子裡用樹枝切磋，與他們前半生相關之事，僅此而已。
在小城裡，他們就是很普通的百姓，教課維生，認識他們的人只道是夫子，並不清楚他們的來歷。
今日御神風在集市中一展能為自然會引來一陣騷動，畢竟這兒沒什麼舞刀動槍的江湖人走動，武功最高的大概就是郭府的護院僕役。
靖滄浪一片波瀾不驚的模樣，給說得乾渴的老人遞上茶水，「吾知道了，感謝您還特意前來，吾想此事神風當能處理。」
「靖夫子不意外嗎？」才喝了一口茶，稍解口乾，老人又急急問道。
「意外？」靖滄浪的眉心浮起淺淺的痕跡，思索一會兒，意會到老人應是以為御神風連自己都瞞了。
「嗯，神風並未瞞吾，且吾信任他的能力。」
靖滄浪說的是事實，從很久以前開始他便全心全意地信任御神風。
御神風曾笑說，『滄浪怎麼都沒聽過你說願把背後交給吾呢？』，雖然只是一時的打趣之言，也讓靖滄浪認真思考了一番，就在御神風幾乎要忘了他說過這句話的某一個晚上，靖滄浪環著他低聲說出答案。
『吾願把整個人都交給你。』
當晚風狂雨驟，御神風很主動地貼上靖滄浪的唇，吻得很深，靖滄浪也盡全力地回應他。
回應的不只是一個吻，而是吻背後深植入心的愛。

「喔、呃，是嗎？」老人的眼中流露出一股敬佩，他是個愛書人，常在小說話本裡讀到所謂的江湖，御神風大概就是身在其中的人吧！
和御神風一起的靖滄浪想來也有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辛苦，思及此，又對這個學識淵博的書生更加敬重。
「喔對了！」老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這是御先生來店裡買的筆，還有一刀紙吾匆匆忙忙而來放在舖子裡沒拿，明天再幫您送來。」
接過紙包，不過是個簡單的東西，老人還是這樣用心，靖滄浪感念道：「多謝，吾想紙就不勞您駕了，吾明日下課再過去取也好。」
老人用力地搖搖頭，努力要表達他內心不贊同之意，「不必不必，小小一刀紙哪那麼麻煩靖夫子。」
「這……」靖滄浪不願與一個老人爭執，只好允了，「好吧，那便勞煩了。」
見靖滄浪答允，老人好像獲得了滿足，飲盡了杯中的茶水告辭道：「那老朽便不打攪了，多謝靖夫子的茶。」
「請。」

舊書鋪老闆離去後，靖滄浪又往自己的杯裡倒了一杯茶，看著澄黃的茶湯倒映出自己的臉，適才他一瞬間明白了御神風笑著說他是老古板、說不聽時的心情，因為了解對方、體貼對方，所以會放棄爭執，御神風總是包容著他的堅持，卻又在合適的時機提醒自己，這條路不是自己他一個人在走。
他喜歡著御神風的輕鬆肆意，隨心而往隨意而至，也容忍著他的大膽妄為，只要御神風有他的考量，靖滄浪永遠會跟隨而上。
這回肯定也是如此的。
慢慢啜了一口半涼的茶，靖滄浪平靜地想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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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01-26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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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才不會說我金魚腦找不到稿子呢ODQ

//////////////////////

05

高大夫的醫術倒沒有誇大，兼以御神風長時間灌注真氣幫著小懷運行氣血，讓救急的藥丸很快地便見效，幾處比較嚴重的骨折大創口也先包紮起來，已不會往外滲血，脈象雖不算很穩定，至少強健許多。
一直沒把視線從兒子身上離開的少婦，看著御神風和高大夫忙的汗水都顧不得擦，兒子的臉色越發地好轉，一顆心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好了，總算穩定下來了。」
鬚髮半白的高大夫做了最後一次檢查，看著那張呼吸均勻的小臉，欣慰道：「之後每半個時辰換藥服藥，兩個時辰渡一次氣，這兩日平安度過便再無憂慮，可能也不會有後遺症。」
摸了摸下巴的山羊鬚，高大夫對著撤回手掌的御神風微笑道：「多虧壯士及時出手，才沒讓一場意外傷了這天真小兒的性命，吾先代郭家謝過壯士。」
御神風撢撢身上一直沒來得及清理的塵土，拱手謙道：「這沒什麼，若無高大夫全力施救，也無法將小懷從鬼門關前扯回來。」
這邊寒暄未停，少婦已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他們兩人拜了三拜，御神風欲攔，卻沒來得及，「謝謝二位，此恩沒齒難忘。」
受了少婦的禮後，御神風便渾身不自在，「哎呦夫人可別這麼說，人命何等之重，能救小懷也是吾等榮幸。」

「但……」
未語淚先流，御神風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還好郭家小姐從外推門而入，端了幾樣點心要給他們享用，見狀放下木盒，拉起少婦的手，安慰道：「如今小公子已然救回來，夫人可寬心了。」
從袖中拿出手絹遞與少婦，少婦揩乾了眼淚，心情看似穩定許多，郭小姐又道：「吾尚未向您道歉，馬匹失控累得您與小公子受傷，家僕亦管教不嚴，非常對不住。」
低下頭深深的一禮，少女字字懇切，身段更是柔軟得沒有一般大家小姐的傲氣，少婦也有見著馬兒忽然發狂的那幕，又得少女極力襄助，自然也無意再責怪，「姑娘莫要自責，當時情況無人可預料，您也受了傷，不知是否有大礙？」
郭小姐搖搖頭，「吾無礙，不過是破了點皮，不妨事的。」
說得雖是雲淡風輕，但御神風和少婦皆有親眼看到郭小姐的傷口，心中都暗暗對這個堅強又不欲他人擔憂的姑娘喜愛起來。
「這內中是家慈交待要給各位壓壓驚的小點心，晚飯也請兩位不要推辭，家嚴要親自宴請賠禮。」郭小姐指指精雕細琢的食盒又道。
「謝謝您了。」少婦的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食盒，又瞥了一眼還沉睡著的小懷。
郭小姐明白少婦想讓孩子嚐點心的心情，立刻道：「待公子轉醒，吾會再請廚房大娘做幾樣香甜好吃的點心，您還是先試試這盒子裡的味道好不好，有喜歡的再同吾說。」
「這……怎麼好意思。」
「哦，這些點心俱為佳品，夫人嚐一些吧，別浪費了郭小姐的一番美意。」
御神風倒沒有那麼拘謹，打開了木盒的蓋子，仔細看了看裡頭的小點，如意糕、玫瑰酥、七巧點心，還有些御神風叫不出名字的糕點放了整整一盒，不是隨便糊弄人的樣子。
「御先生先請吧。」
少婦還是客氣得很，御神風便不客氣地拿了一個新奇點心，笑道：「那吾就先享用了。」
說是這樣說著，點心還是放在手心沒動，少婦感覺到御神風的心思忽然飄得很遠，眼神也對不太上，困惑地露出不解的表情，「御先生？」

經她一喚，御神風這才回過神，搔頭道：「吾有事要先離開一趟，不刻便回。」
說完，給了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後，便抓著小點心離開房間，頭也不回的模樣好像是想起了什麼至關緊要的事情，郭小姐和少婦只能愣愣地看他消失在走廊的遠方。
房內的三人面面相覷，這個年輕男子出現的時候，沒有預兆，離開的時候，腳步不停，真的像一陣風一般，只有樹梢上的葉子會感受到他的來去，晃動幾下。

06

御神風出了郭府才發現太陽竟已有幾分西偏，趕忙到舊書鋪尋老板，也不知靖滄浪見他半天未回是否擔心。
思及此，腳下的步伐更快了，正巧書鋪老板在店門口曬著書，趕蠹蟲，見御神風快步前來，揚聲招呼道：「御先生！怎麼走得這麼急？那孩子無恙了嗎？」
御神風笑得有點苦，「孩子狀況穩定下來了，不過還要再觀察數日。只是吾這半日失蹤，也沒請人給滄浪報個信，回頭他又惱了，吾可吃不消。」

雖然不是親眼所見，但當他聽聞靖滄浪在他自裁身亡之處落淚，還是覺得動魄驚心。
靖滄浪的心眼很實，對看重的人更是緊緊保護在心底最安全的那個地方，當初躲到那個杳無人跡的地方，便是怕靖滄浪見著會心痛。
然後總有一天會忘了他。
只是沒想到靖滄浪一直在等，在北海也等，在天河也等，最終還是被他發現了。
後來御神風便發誓再也不無故消失在靖滄浪面前。

老人嘿然一笑，一副了然的表情，房間裡伴侶間的情趣還真是甜蜜得令人稱羨，拍拍御神風的肩，「不會不會，靖夫子知道你去郭府救人之事，吾早上便有把您在吾這兒買的筆拿去塾裡。但……」
老人轉身入鋪子裡，提出一個大紙包，笑道：「吾走得太急，竟是忘了把這刀紙拿去，本明早還要跑一趟，既然御先生您來了，便由您帶回去吧！」
御神風接過紙包，順手從腰間的荷包算好錢遞給老人，「真不好意思勞煩您啦！那吾就先回去了。」
「哎，這算什麼勞煩，快去吧！」老人像個趕兒子回家的長輩，擺著手道。
「好哩！」
御神風很喜歡那純樸不帶一絲計較的笑容。

他和靖滄浪定居在此，也是因為某天，他們一起到了這座小城，看到了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臉上單純的笑容，耳邊聽著此起彼落、生氣蓬勃的叫賣聲，心中那種想停下來的悸動終於再也忍不住，從此只願時光緩流，歲月不需數。

推開了新年才貼上紅紙、顏色正新的木門，御神風闔目靜默了半晌，才大聲道：「吾回來了！」
前院打掃得很乾淨，畚箕掃帚半靠著牆，印在地上的影子靜靜地跟著太陽轉，一天一天，都不改變。
簡單的籐椅擺在屋簷下，旁邊擺著一張高腳桌，上頭的熱茶香氣隨著微風竄入御神風的鼻中，而籐椅上的人已經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嗯，真香，滄浪，這次的茶不錯吧？下回商隊再來，吾還要買一些。」
靖滄浪把小桌上倒扣的另一個杯子轉過來，斟上茶，不慍不火道：「累了吧？喝口茶歇一下。」
御神風自是當仁不讓，拿起茶碗咕嘟嘟地飲下，依舊惹來靖滄浪的皺眉，他卻哈哈一笑，把腳一抬，跨進房裡要把手上的紙安頓好。
靖滄浪在院子裡就聽見他隔著好幾扇門喊道：「滄浪，吾把紙放在書櫃下面的小箱子，明日你就能用了！」
輕輕一抿唇，靖滄浪點頭應道：「嗯。」

又聽得走近的腳步聲，靖滄浪沒防備地被御神風從後頭環住，「神風，你這樣吾不能看書。」
站在身後的男子完全沒有聽進去的意思，哼哼氣還是抱著，「吾沒生氣，你無需如此。」
靖滄浪又再做了一次努力，只聽到耳邊熟悉的嗓音輕鬆道：「吾知道，吾只是想抱你。」
靖滄浪放棄了，誰說御神風不是個固執的人，有時連他也無法抵擋，訥訥道：「怎麼了？」
御神風輕嗅靖滄浪的髮，緩慢道：「還好，那孩子救回來了，不過這兩天吾可能都要待在郭府為他渡氣護脈，免得旁生。」，頓了一下，又道：「不知怎麼的，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放下拿著的書，靖滄浪抬手摸了摸難得神色凝重的銀腦袋，「無論何事，吾與你一同承擔。」
御神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耶，滄浪別說得好像真的會有事一樣。不過……」，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希望不要旁生枝節才好。」
靖滄浪沉默了，御神風的直覺很好，能讓他有這樣反應，或許真的會發生什麼。
鬆開手，御神風轉到靖滄浪的右手邊，笑道：「滄浪分吾個位子坐吧，腳都痠了。」
語罷便要擠上，靖滄浪蹙了一下眉，起身站到旁邊，「給你坐吧。」
御神風用一個四肢大張的姿勢誇張地坐上籐椅，好笑地抬頭看著靖滄浪，立著的人無奈中又被逗樂了，「神風就莫要為難籐椅了。」
「好吧。」翻身從椅子上跳起，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吾先去郭府了，今晚便不回家了。」
「嗯，萬事小心。」

金烏墜得更低了，御神風離去時把門關得嚴實，手指輕撫過照在門上的陽光，暖暖的溫度和門板老舊後的光滑觸感透入指尖，熨燙過經歷江湖風風雨雨的心。
退隱了，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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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07-01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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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郭府的飯廳燈火通明，今日有兩個和往日不同的客人坐在裡頭。
郭舉人家雖是一方士紳，卻不豪奢，御神風看著桌上擺的幾道菜餚暗想著，平凡簡單的食材大概都是從集市裡的小攤買來的，最棒的一點，就是新鮮。
郭舉人也非常客氣地一定要讓少婦或御神風坐在上首，自己則坐在一邊，推讓了半天，少婦才免為其難地上坐。
「今日之事是吾家教不嚴，居然有僕役欲恃強凌弱，在此向二位賠禮了，並自罰三杯。」
說完深深一揖，捧起酒杯連乾三回。
少婦有些慌了，忙道：「您不用如此，吾兒平安便好，今日發生此事皆非你吾所願，貴府小姐也受驚了。」看著手中酒杯，少婦臉色滿是猶疑。
「吾、吾不擅飲酒。」
「無妨。」
在郭舉人發話的同時，御神風也舉起酒杯一敬道：「無妨，由吾代飲吧！」
「好、好！」郭舉人眼露欣賞，對御神風灑脫的脾氣很是喜歡。
不鋪張的家宴卻意外地十分可口，將近尾聲時，御神風借了個解手的藉口，到外頭透透氣。
打發了郭舉人派給他引路的小廝，御神風一個人站在花叢邊看著天。

五月節還沒到，入夜之後露氣重，冷冷的風吹拂過倒是十足醒酒，御神風拍拍熱氣上湧的臉頰，許久沒喝這麼多了，身體竟有些不習慣。
縱酒放歌樂矣，但與靖滄浪二人燈下對酌也是另一種幸福。
「哈。」御神風笑自己的心，怎麼老往靖滄浪身上去呢？
卻聽見身後有人應道：「御先生何以一人在此發笑？有何有趣事情吾也想聽。」
一句話中有著少女的嬌俏，又有一股御神風熟悉的瀟灑。
「沒什麼，小事情，不足為外人道。」御神風聳聳肩，表明自己無意透漏，「倒是郭小姐怎麼在此？」
少女也沒強迫他說的意思，走近御神風的身邊，嘆了一口氣，「御先生吾有一事相求。」
打從見到郭小姐開始，御神風便沒見過她如此苦惱模樣，自然接道：「但說無妨。」
「您別答應家嚴所提出的要求便好了。」
「嗯？」
御神風一愣，什麼要求？
一回想席間郭舉人對自己的眼色，和幾次有意無意地來回看著他和郭小姐，心裡馬上明瞭大半，這郭舉人辦家宴存心不良啊！
「哈，這事姑娘大可放心，吾早有人相伴左右，且以姑娘家世配吾這鄉野俗人也是忒委屈了。」
郭小姐一聽，臉色轉好了些，輕聲笑道：「御先生莫要過謙了。但還有……」
這回躊躇得更久了，御神風也就默然等著，能讓一個閨女說不出口的除了親事，還能有什麼？他實在想不出來，只好等著少女發話。
「今日之事御先生可有見其事發？」
「未有，吾見著時已是人仰馬翻。」
郭小姐點點頭，「也是，不然以御先生身手，怕是早攔下了那發狂的馬兒。」
御神風一時不知道該誇獎少女的一雙慧眼，還是該思考這一露手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只能答應道：「嗯，或許吧。」
「其實今日之事其中大有蹊蹺，馬兒並未受驚嚇卻在大街上無故發狂，多日前也曾有下了毒的點心進到吾房，想來想去，大概是真的有人欲置吾於死地吧。」少女的口氣淡然，卻是極力壓抑心中恐懼，呼吸中細微的顫抖怎麼也逃不過御神風的耳朵。
「吾想懇請御先生，可否為吾找出背後指使者，還吾一個清淨生活。拜托您！」
一個少女用幾近哀求的語調說著這些話，御神風不心軟也難，但他沒有馬上回答郭小姐，而是撐著頭陷入長考。
郭小姐明白自己的請求造成了御神風的困擾，便也沒有再多言，只是靜立一邊等待答覆，無論結果如何，她皆不怨。

他的預感居然應驗了，還在他措手不及的時候。

若一切真如猜測，不知姓名來歷的仇家找上郭府，或者已鎖定要殺不過荳蔻年華的郭小姐，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善了。
先是不易被發現的毒，接著是鬧得全城皆知的馬車翻覆，再來呢？
御神風在心中反覆思考，以他走跳江湖的經驗，接下來大概殺手也要上門了吧，說不定在他看著天空的這會兒，訂金已擺上桌子。
殺手一到，他和靖滄浪的清境日子便沒了，兩人還在世上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武林，該來的便會來，那時為了不連累城裡的普通百姓，離開是勢在必行。
小小的私塾要荒廢了，那沒錢的孩子要去哪兒讀書呢？
但若要御神風撒手不管，又是一番爭扎，人已到了他面前，生命無貴賤，要幫，便是一視同仁，若是顧此失彼，他御神風便枉稱俠邪了。
為難，當真為難。

一滴露水自他頭上的樹葉滑下滴在他的額上，涼涼的感覺讓他想起了些剛退隱時所發生的事。
那也是個帶著水氣的夜晚，不只樹葉上滿是露珠，還飄著一層薄霧，兩人才把家裡安頓得差不多，趁著飯後空閒站在院子裡聊天。
「滄浪。」
「嗯？」
「吾們在這個城裡定居真的好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靖滄浪不明所以，這城裡怎麼了嗎？還在思索間，御神風已經開口替他解答。
把下巴輕輕靠上靖滄浪的肩頭，窩進溫暖的頸窩中，一個像是小兒撒賴的姿態，開口道：「吾又到外邊繞了一圈。」
「嗯，然後？」靖滄浪自是猜得到這事，下午他在書房忙著整裡從傾波族帶出的書，御神風便到街上採買些日常用品，依他性子，在外頭踅了一圈才回來太過正常。
「即便平靜可愛，這裡還是江湖中對吧？」
「嗯。」
「退隱不是遁入深山比較好？沒人認得，亦沒人來相擾，雖然實在是……寂寞了點，但總是能有半生平靜。」
不是第一次御神風心中有這般想法，起初決定要在小城裡停下來，他便隱隱有股不確定感，但他從未說出口，乾脆地將他拋諸心裡最不被看到的那塊，任性地堅持著留下來的想法，只有偶爾，這樣的想法會不安份地跑出來，在他面前露個臉。
於是他決定拿出來好好處理。
御神風把頭抬起，視線正對上靖滄浪認真又溫柔的眸光，「若是在此又沾染紅塵了怎麼辦？」
他雖無所謂，但對於曾經歷好友接連慘亡面前的靖滄浪又是另一種感覺了吧。
靖滄浪越聽越明白，御神風是在為他操心，體貼他心底的傷口，「神風。」
才聽得一聲輕喚，唇上便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氣息靠近，不是很濃烈的吻襲上御神風的唇，卻讓他不得不回應，因為靖滄浪的吻太過深情，有些安撫，但更多的是綿密的愛意。
一吻暫罷，靖滄浪輕聲回應了御神風的問題：「既然已身在紅塵，便更無沾染紅塵的問題。」
俗語道：「人不染紅塵，紅塵自染人。」
從未離開這世間紅塵，又何須懼那揚起的塵土沾染衣裳？
「許多事情吾們份所當為，沒有願不願意，也沒有推辭的必要。」
一滴露水滴在御神風的額頂，沾濕了他的髮，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退隱了神風還是神風。」

這回換御神風湊上去給靖滄浪親了一口，「那就好。」
「嗯？」
「你是明白吾這脾氣的，明知遠離塵囂對吾倆都好些。」御神風的嘴角勾起一絲無奈，好像拿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但吾還是想看著過去曾努力保護過的蒼生，看他們好好地活著，每日有精神地活著，這樣也能感覺，吾們此生不枉了。」
無論對御神風或是靖滄浪而言，蒼生終歸是放不下的牽掛

沉吟許久，御神風終於發話，「好，吾幫。」
郭小姐喜出望外，瞪大一雙水靈眼睛，喜道：「太好了，吾先謝過御先生！」，邊說著，邊激動地要下拜，只是這回被御神風眼疾手快地攔下。
「姑娘切莫如此，御神風受不起如此大禮。還請您詳述最近所遇的古怪之事，吾才能先行計劃。」
「自然。這事要從約十日前說起……」
夏蟲未鳴，闃靜的小花園只聽得少女的聲音將一切娓緯道來。

當他們回到廳中時，有些醉了的郭舉人半伏在桌上睡著了，而少婦據僕從所言，兩刻前便已返回兒子所在的廂房。
御神風看著被七手八腳扶走的郭舉人，偷偷笑了。

08

事發在兩日後的夜裡，正好是最後一輪的運功渡氣，即便御神風已萬分小心、百般提防，那些殺手竄入房中時，他還是心中一凜，怎偏偏在這個時候！
手下渡氣卻不能停，小懷雖早在晌午時分便已醒過來，且能食能飲，但此時若撤手，難保不會落下什麼病根。
聽得郭小姐和少婦的尖叫此起彼落，「啊！別、別過來！」，心中那份恐懼表露無遺。
郭小姐的衣裳已被利刃劃開了一道口子，幸是沒傷到皮肉，頭上的釵子也歪了，頭髮也亂了，在小小的空間內盡力迴避著。
「哈，看妳還能跑到哪裡去！」蒙面殺手輕蔑一笑，劍尖很快直逼至郭小姐頸前。
「躺下！」
郭小姐避無可避，聽到御神風一聲提醒，也不管其他向後一仰直接躺倒，卻覺身後彷彿有人在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噹的一聲，本就在眼前的三尺鋒芒也消失無蹤。
竟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御神風抽出一隻手連發兩道劍氣，一者幫著沒練過武的郭小姐完成難度極高的仰身，一者力道強勁地衝開殺手的劍，直接令其脫手而出。
蒙面者駭然看著插入牆面的劍，「你是什麼人？」

「大家退到桌邊。」御神風先讓無辜受波及的少婦和高大夫退出戰圈，揚起眉笑道：「吾？御秋水神風，久未涉江湖之事，後生小輩大約也不認識吾了吧！」
一句話裡淡淡的譏諷與輕視，來人聽得分明，縱然明白不能隨之起舞，還是無法克制自己的心緒，未曾取劍，抬手便往御神風身上招呼。
殊不知，這恰恰中了御神風心意。
此時目標已偏，郭小姐不會有立時的傷害，護院也該要趕到了，且如只是掌對掌，他御神風自信在此狀況下，他也絕不會輸。
砰的一聲，門碎成片片段段，卻沒想到破門而入的不是護院，而是更為高壯的四五名蒙面人，其中一人腳步輕踏，搶上前來便要取郭小姐首級。
御神風暗道一聲不好，又分神發了一道劍氣擋了一兩招，但此時其餘人也有了動靜，分別朝著少婦和高大夫攻去。
最後一輪運氣將近功成，御神風卻只剩一瞬可以考慮保誰。
時間的夾縫間，一聲高呼敲進在場所有人的心中，「救小懷！」
做下決斷的竟是一個年方青春的少女，寧願性命不要也不連累他人。

御神風闔目皺眉，內力再提，助小懷衝過最後一個關口，其他便只能盡人事聽天命，能救下幾人是幾人。
耳邊響起的慘呼卻不是熟悉的聲音，御神風閉著眼，笑了。

周身冷冽的凍氣沒人比他更清楚，「滄浪，你來了。」
手執洗墨鯤鋒的靖滄浪點頭道：「吾說過，兩人共同承擔。」
一道藍芒自鯤鋒劍柄滑過劍尖，「若想被吾廢了，便上前來。」
御神風暗笑，靖滄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常會說出霸道非常的話來。
小懷終於結束最後關卡，御神風撤回手，站起來靠著床架，「嗯，所以誰要來？」

環抱手臂的模樣真是十足討厭，但又十足可靠。
郭小姐失去意識前只有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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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6-07-01 00: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09

大約忙碌了十幾天，才好不容易追查出幕後主使，期間辛苦說起來卻是平常，在靖御二人眼裡還不算什麼。
郭舉人把他們謝了又謝，雖然本來打算的親事眼看著不成了，他仍萬分感謝，畢竟女兒的性命才是最緊要。
兩人雖是受禮，但堅不肯拿郭舉人所贈的東西，郭舉人只能罷了。

事情結束，兩人第一件事便是回家整理行囊，幾日前，靖滄浪便已對私塾裡的孩子說過，課堂將關閉一陣子，要他們即便沒去上課，也要自己用功。
大概是早做好心理準備了，御神風連收拾行李都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好吧，這會兒只好把訪友時間提前了，吾想想……傾波族、御風樓是一定要回去的，還有……」
靖滄浪看著他彎起手指數著欲往的地方，不禁莞爾，「去哪都好。」
「耶，都要出去一趟了，怎能不好好計劃一番！喔對了！」
才說完，御神風便跑到書架上拿了一本深藍色封皮的冊子，遞給靖滄浪，「瞧瞧這個。」
事情未定前，他有日經過舊書鋪便把這本書拿回來了，那時老板看他的眼神彷彿什麼都明白了，堅持不收他錢。
『這本來就是你們的東西。』
靖滄浪才翻開第一頁立刻便明了，「這是……」
御神風笑嘻嘻道：「這是吾們的故事。」
「為何會有……」靖滄浪看起來也相當驚訝，闔上封皮，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好像在撫摸著那段他們一起度過，至今仍珍視無比的故事。
「吾也不知。或許是那邊喜歡這個故事的說書人寫下的吧。」
「嗯。」

─「太好了。」這是兩人共同的心聲。

拎著包袱要離開小院時，在巷口遇見了孤身一人的郭小姐，雖然獨身一人，小姑娘的臉色卻相當精神，眼眸中有著不捨，亦有堅定。
「兩位要走了嗎？」
「是。」
郭小姐輕輕低下頭，恭謹地施了一禮，「抱歉給兩位添麻煩了，御神風、靖滄浪。」
兩人都是第一次聽郭小姐這樣喚他們，一時都有些意外，「呃，不會。」
少女的嘴角揚起了微笑，「不知是否唐突了？吾想至少在您們離開前，吾能稱呼兩位的名字，這樣便能記在心中不會忘了。」
說著雖然是靖御二人的離開，御神風已感覺到，說不定真正要離開的，是她。
「郭姑娘要離開了嗎？」
「哈，還是瞞不過您。」郭小姐的笑中滿是對未來的喜悅與不安，難得的少女神韻。
靖御二人對看一眼，齊齊拱手，「祝姑娘嫁得好郎君，圓圓滿滿，白首不離。」
「謝謝，吾希望你們也是。」
「這是自然。」
江湖一別，相見之期遙不可耐，如此便要在道別時了無遺憾，夠瀟灑。

10

許久無人煙的小院滿地落葉，觸目盡是蕭索。
今夜，那扇老舊的木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一道人影先踏進裡頭，看起來偷偷摸摸的，起人疑竇。
「神風，回家為何要如此躡手躡腳？」後頭的人也跟了進來，無奈問道。
「嘿嘿，只是想確定一下，誰知道會不會不小心走錯了門？」
「不會。」

因為這是吾們的家。

大隱隱於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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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01 [靖御]大隱隱於市 07~10 7、8F更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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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01 [靖御]大隱隱於市 07~10 7、8F更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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