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8 ［吞雪］问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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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s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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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樓主發表於: 2009-09-18 14:5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18 ［吞雪］问莲

起肖了，发狂了，走火入魔了……

凄凄寒夜雪，独坐忆往昔，欲问情何寄，风摇莲不语。

一．染血的战袍

一个人，一双眼睛，一柄圣剑，一道伤痕。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名字：剑雪无名。

吞佛童子坐在寝殿的木凳上，任医侍处理肩上的伤口，与叶小钗一战，他对自己有些懊恼，高手过招，细微的疏漏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结果，今日若非叶小钗君子，恐怕他的伤口不会是肩上了。

魔界的金创药有瞬间愈合伤口的神奇疗效，医侍仔细的为吞佛童子敷好药，看着那道狭长的剑伤慢慢愈合至完好如初，遂对吞佛童子施礼道：“战神，伤口愈合，已然无碍。”吞佛童子拉起衣袖，道：“有劳汝了，多谢。”医侍收好药箱道：“属下告退。”吞佛童子挥挥手，示意随侍送客：“请！”他对任何人都保持着一种冷漠的礼貌，魔界居他之下者大都对他既敬且惧，与他相持者则对他且嫉且斥，吞佛童子站起身，踱到屏风前，轻抚他脱掉的战袍，雪白的衣襟上血迹斑驳，他已不记得换过了多少件这样的战袍，就像他忘记了自己为何偏爱白色。红色如火亦似血，炽热浓烈，白色是生命最初的颜色，纯净无瑕。他喜欢，也习惯用血红来为生命添彩，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吞佛童子取下战袍，准备像以往一样将其收入箱中，——这是战神的荣耀。就在他抖开战袍的同时，一片细长嫩绿的草叶飘落到他脚下，“这是……”他皱眉，弯身拈起草叶，依稀记得那个人的头发也是像这样的嫩绿，忽的左肋一阵疼痛，他伸手捂住痛处，着手处竟是一片濡湿，他只着一件贴身单衣，竟在瞬间被鲜血浸透，他冷冷哼了一声，“汝还在执着什么？剑雪！”话甫出口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叫出这个名字了。

开赦道之战，他受创非轻，回到魔界也迟迟未入医座疗伤，他向来珍惜自己的功体，极少任性如此，但这一次，他放任自流，他从不避讳心底对那份友情的渴望，那是他长久以来唯一追求与在乎的却从未得到的东西，他能留住的竟只有这道时时让他痛的剑痕，或许，这最珍贵的往昔的记忆，他无法舍弃。袭灭天来说他心中有悔憾，他对此不置可否，“哼！若非汝不知自我，又怎会败亡！”他燃起火焰，将手中的草叶焚烬，伤也好痛也罢，皆是过去，纠缠无益，他能做的仅是怀念。收敛起心神，唤随侍为他更衣，穿起新的战袍，吞佛童子依然是战无不胜的魔界战神。

水榭无忧常寄客，迎风踏浪心淡泊。
忘忧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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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qi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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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樓發表於: 2009-09-18 16: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阿吞，现在你只一人，会不会回想起那些你错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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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scat

萬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幾見月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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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7)

2樓發表於: 2009-09-18 21: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9.18 ［吞雪］��㇊

我相信阿吞一定是默默的回憶著生命中遇到過的每個人…
阿吞不是沒感情，是不知如何面對感情…
希望快快看到下篇~

此帳號因私人因素，已減少使用。
文章陸續由新帳號(杉野律)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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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s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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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

3樓發表於: 2009-09-19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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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雪］问莲（二）

话说，这个第二篇到目前还是个坑，掩面。。。其他两篇写完了，一并放上来吧，这个第二篇，就留着慢慢填好了。多谢楼上两位道友。

二．往昔已归兮

冰风岭，夜。

冲天的火光将无月的天空映的通红，烈焰融化了冰风岭经年的积雪，一剑封禅几间破旧的小屋被焚烧殆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烧灼的味道。意外的恶斗，夺命的逼杀，硬生生的接下地理司一掌，剑雪渐觉不支，对手最后一击一人三化势在取命，巨大的掌力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勉力提气挡招，命在顷刻，却不禁瞥向被东方顶立缠斗分身乏术的好友，一眼之下大惊失色，哪里还有半分一剑封禅的影子，只见白影一闪挡在他身前，单手化解了地理司的掌气，同时杀诫一震，如虹的剑气夹带着焰流疾冲地理司，不容对手闪避，一只分体霎时被剑气贯穿，此番变故太快，地理司无心恋战，轻喝一声与东方顶立化光而退。

强敌已去，剑雪却未觉心安，他宁伤亦忍剑不出就是怕这结果，未料那人仍破封而出，想到好友受困，一时又气又急，牵动真气，胸口一窒，哇的吐了口血，“你，吞佛童子……”不同于一剑封禅的豪迈潇洒，那道身影优雅颀秀，身姿卓然，白衣伴红发飘飞，残焰映在略嫌苍白的脸上，熠熠生辉。他还剑入鞘，琥珀色双瞳中带着一丝讥诮，一丝关切，一丝好奇朝他走来。眼前的人逐渐模糊，剑雪身子晃了一晃仰天便倒，吞佛童子快步上前伸臂挽住他。意识将失的刹那，他撑着逐渐沉重的眼皮望向他，他的脸从他眼前一闪即过。恍惚间只听他说：“枉顾性命而不出剑，傻！”边说边将他负在背上，那种熟悉的气息瞬间温暖了他，同样的身体陌生的灵魂，他能感觉到好友的体温，亦感受到魔物的冷血，一念百转，究是不支，沉沉睡去。

不知行了多久，直到东方红日将出，吞佛童子倦意渐生，此时离冰风岭应已甚远，不知为何仍觉寒意袭人，他本不是惧寒之人，只是那丝凉意透衫而过，直抵背心，他略一思忖便恍然，想必是剑雪身中地理司至寒掌气郁积体内所致，思及此处，心下暗惊，遂放下剑雪，果见他脸色苍白气息甚弱，若不将他体内掌气除去，恐有性命之虞。他所修武学属火，应五行相剋之理正好可医剑雪之伤，但——他为何要救他，况且，他自己亦有伤在身，吞佛童子边想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直教这个问题问得自己也怔住了。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比之初见时，他似乎更瘦了些，清秀的脸上颇有些少年人特有的英气，他记得他的眼睛，湛蓝的眸子澄澈如湖。但见他昏迷中仍是眉头紧皱，似是伤势沉重，又似忧心忡忡，眉间那道殷红的火焰印记直挤做了一团。

他一向遵从自己的心，心中有个声音倔强而焦急，又似祈求般的令他救他。吞佛童子犹豫片刻，便将他扶起，凝神运功正欲施救，谁知真气竟无法聚合，此刻他虽是困顿，但尚不至如此：“呃……是杀诫。”吞佛童子知晓圣器封印之力只肖瞬间他就要陷入沉睡而恢复为一剑封禅，另一个他并不能医治剑雪之伤，若再耽下去，只怕小朋友便要往生，一时忧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解下杀诫再做计较。此时剑雪咳咳两声，呕了一口鲜血出来，不偏不倚尽数喷至杀诫剑身，封印之威顿减，吞佛童子只觉精神一震，便如压在心上的一块巨石霍然搬开，当即催动内力，双掌生炎，贴住剑雪背心，将真气徐徐输入其身。

水榭无忧常寄客，迎风踏浪心淡泊。
忘忧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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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s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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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9-09-19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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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雪］问莲（三）

三、莲峰七夜

莲峰雪夜了夙愿，后会无期伤别离。

夕阳西下，天边的一抹晚霞，宛若少女害羞的笑脸，湖水倒映着落日余晖，波光潋滟，不时有鱼儿跃上水面，似也在欣赏这无边美景。太阳挣扎着亦不愿落去，终于，随着最后一圈半圆被地平线吞没，天色登时暗了下来。
湖畔，一袭白影悄然而立，水波荡漾中，他的倒影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他静静的站在岸边，似在等待遥不可期的未来。

月上树梢，四下寂寂，间或能听到林间呼啸而过的风声。相对魔城的炽热嘈杂，清幽静谧的月湖确是一处脱出尘世的安逸之地。吞佛童子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闲暇带来的片刻轻松。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由远及近，在他身后数步外骤然而止。

“吾是鬼会怕的鬼吗？见了就想走。”不用看他也知晓来者何人。
牵马的少年一身黑衣，半张脸都隐在了兜帽中，“你有什么事？”
“关心你的任务完成了么。”吞佛童子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悠悠的道。
那少年似不愿多谈，一只手紧紧抓着缰绳，道：“多谢关心。”
他转过身，道：“看来植入血毒的计划已达成了，刺杀自己的义兄有什么心情？
那少年道：“鬼，不会有心情。“
他拂了下衣袖，单手背在身后，颇为不屑：“鬼没有心情吗？”
那少年垂首道：“莫非你有？”
他不置可否：“汝说呢？”
那少年不耐烦，道：“任务完成，多言无益。”
他心底轻叹一声：“强硬的表情，无法掩饰过度的压抑。”
那少年心底火起，“你想说什么？”
吞佛童子望着那少年，在他身上，分明的看到了孤单，不由心生怜惜：“人类喜欢用“时间会淡忘一切”来辩解他们的无情，而魔族的感情远胜人类千百倍，所以魔族不想将感情放在健忘的人类身上。”
那少年不解，道：“经验谈吗？”
吞佛童子道：“是。”
那少年似想起什么，道：“吞佛童子在魔界不是以无情著称吗？”
吞佛童子转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道：“很多人喜欢说无情，真正的无情汝可知是什么意思？”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无情不是寡情，而是这份感情，无人能懂。”

那少年似懂非懂，自来到魔界，他也曾听过诸多关于吞佛童子之事，今天这番似是而非的话与他印象中的吞佛童子颇为不符，遂问道：“你不是这方面的高手吗？”

吞佛童子道：“怎么说？”

那少年道：“为了任务，不管朋友或自己都可抹杀。”——这才是他心中的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霍然转身，目光穿过兜帽直看到他心里，“所以汝在追随吾，连兄长也可杀？”

少年怔住，呆呆的看着他那张一惯冷漠的脸，意外的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隐痛。他一直知道吞佛童子有一双令人沉醉的眼睛，赤金色的眼珠犹如两颗纯然天成的琥珀，只是平素太过波澜不兴削减了它的美丽，这片刻的真情流露使得那琥珀般的双瞳流光溢彩，美好的令人眩目。他本不善言辞，此时被吞佛童子戳中心事，心中一片茫然。

“被吾说中，或者汝也迷茫了？”看着兜帽下那张年轻的心事重重的脸，他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那少年说完牵马走了。

吞佛童子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自袖中取出一支竹箫，目光温柔如水，“过了这么久，吾没有忘记，吾知汝也不会忘记。”乘着月色，他的思绪飘了很远，——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剑雪，也是生平第一次沦为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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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9-09-19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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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提醒︰ (晏雪) 請修改主樓標題日期，並加上回數與樓數 (2009-09-20 06:34)

［吞雪］问莲（三）

终年积雪的九峰莲滫，凄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而至，北域至寒之地鸟兽绝迹，遑论人影。
莲洞内似与外面的天寒地冻是两个世界，厚厚的洞壁挡住了肆虐的风雪，香案上是一具坐化的僧人枯骨，山洞深处的莲池中几枝白莲竞相绽放，莲香四溢。它们将一枝出水的黑莲拱绕于其中，似欲形成一个有效的保护圈，使那待绽的略显孱弱的黑色花蕾不至受到寒风摧残。

吞佛童子没料到一步莲华竟会带他来此，这是他埋葬过去的地方，除非必要，实不愿再来。其时因功体受制，至寒之气已颇令他难耐，七佛灭罪真言加身更令他不胜其烦，但他是生有傲骨的魔，纵是拼却一死，也不会丢了他做为一个魔物的尊严和对魔界的忠诚。

夜半，九峰那似永远不知疲倦的寒风竟停歇了，片片雪花如失了魂一般在天地间悠悠飘荡。一步莲华在洞中燃起火堆，他已在洞口施了结界，使冻寒之气不至入内。火光映照下的圣尊者更显慈善悲悯，抛却立场，他也许不那么讨厌他。但假设从不存在，他是魔，他是佛，从开始即注定了对立的宿命。

他坐在火堆旁背靠着洞壁，将手搭在膝盖上，手上的镣铐时时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不止一次，他在心底嘲笑过一步莲华，看到一莲托生的遗骨只会让他更加警醒，聪明如他怎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带他来此，实是大大的不智。透过火光，他不经意的瞥向莲池，惊奇的看到黑莲的花蕾不知何时竟已悄然开放，那层层舒展的花瓣似见到故人一般迫不及待的诉说别来之情。黑莲曾经孕化了魔胎，但魔胎已死，而且是被他亲手所杀，所以，不管那花瓣下包裹了什么，都不该与那个叫做剑雪无名的少年再有任何牵连。一念至此，不禁心中怅怅，连日来被一步莲华圣咒折腾的身心俱疲，倦意袭来，他实在无暇多想，郁郁睡去。

睡梦中，他被一声叹息扰醒，彼时火堆将熄，香案上长生烛的微弱烛光中，他看到身前站着一个人，那人似隐于袅袅轻烟之中，教他看不清。他抬手揉眼，铁链铿然一声，轻烟消散，那人也顿失踪迹。他转头斜睨一步莲华，见他一如既往的正静静打坐。——原来不过是一场清梦，但那叹息声为何又是这般真实？他怔住，一时睡意全无，直坐到天亮。

之后的两夜皆是如此，那人影也越来越清晰，第六夜过去，他已经完全看清了那张脸，一如他受他一剑时的模样一般无二，湛蓝的眼睛忧郁的看着他，只是默然叹气。

第七夜，圣佛之咒完全深入到他意识之中，佛门洗心大法令他痛苦不堪，他不知道这份坚持还能守候多久。圣咒已开始侵蚀他的五感，现下除了梵音，他已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九峰莲滫的日夜从未如此的分明过。吞佛童子捡起一根树枝，一下一下的拨弄着火堆。霎那，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一片冰天雪地中，即使星月黯淡，积雪也会将苍穹映成透明的蓝。曾经有数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坐在火堆旁，等。更多时候，他跟他坐在一起，回答他永远问不完的为什么。

火苗渐渐暗了下去，吞佛童子将边缘未燃的枯枝往中间拢了拢，枯枝燃烧的时候会发出哔剥的声音，但他听不到，他只能在梵音中注视火堆欢快的跳跃。正自失神，忽闻一阵风吹衣衫的飒飒声，他猛的抬头，见眼前影影绰绰似有人影，伴着一阵莲香，那人就这样突兀的坐在了他身旁。吞佛童子眨眨眼，发现视线已不能再清晰一点，但是那个人的脸却清楚的一如他的记忆，他一点都没变，肤白若雪清隽俊秀，纯澈的蓝色眼睛中似有一股化不开的浓愁，——那是剑雪。他青色的衣衫整洁如新，全然不似离开这世间时满身血污的模样，也许，那道伤口悄悄痊愈了？念及此，吞佛童子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他皱紧了眉头，脸上却故作冷漠。

“汝对吾，怨恨甚深。”

剑雪摇头，轻叹一声：“天命所归，吾无怨。”

吞佛童子轻笑道：“哈，那么汝今日纠缠为何？”

剑雪垂下眼睑道：“吾心之所系，情之所愿，唯你而已。”

吞佛童子听他言辞恳切，不由得心中一暖，随即想到他与一剑封禅情义深重，不管过去现在，他盼望的始终都是一剑封禅，而他，吞佛童子与剑雪无名并无交情。遂冷哼一声，道：“是吾还是一剑封禅？”

剑雪沉默片刻，随后抬头认真的看着他道：“你不是他吗？”

吞佛童子愕然，这句话，他曾在开赦道之战时问过他，当时意在速战速决，遂以言语乱他心志，此时被他反问，一时语塞。陷入这迷障的，究竟是剑雪还是他自己。他闭上眼睛，道：“汝愿意承认了吗？”

剑雪定睛看他，良久的默然。

吞佛童子道：“承认，不代表接受，是吗？”

剑雪仍是不语，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音竟是莫名的悲伤。也曾千万次的问过自己，真正盼望的是仇恨另一个自己的一剑封禅还是完整的吞佛童子。然，世间无第二个一莲托生，便不会再有第二个一剑封禅。问过无数遍之后，他心中的答案渐渐明朗，完整的吞佛童子亦是拥有了自我的一剑封禅。

吞佛童子握紧手中的枯枝，忽然睁开眼睛，眼神凄冷绝然，直吓了剑雪一跳，他道：“一剑封禅只是个骗局，不管汝接受与否，他，都是追不回的曾经。汝若不听话，尽管执着，徒得伤心而已。”

剑雪怔怔的望着他，垂首叹了口气，道：“一剑封禅，吞佛童子，总是一人，皆是吾友。好友，你还要否认自己吗？”

吞佛童子手中的树枝一指一步莲华，冷笑道：“汝，是他的说客。”

剑雪道：“非也，圣尊者看不到吾，也听不到吾。”

吞佛童子心中一凛，暗忖片刻，已想到了七八分，道：“什么意思？”

剑雪轻道：“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吞佛童子哼了一声，道：“只会问为什么的小朋友何时学会了读心之术？”

不经意的一句话牵起了往事，两人各怀心事，均自沉默。剑雪忽喜忽悲，百感交集，望着吞佛童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沉静如潭，他将自己藏的很深，一如他的情感，冷漠的脸是他伪装的面具，看似无情却并不绝情，无意间流露的真情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与一剑封禅那段友情让剑雪深信，吞佛童子的面具底下藏了一颗温润的心。透过他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渴望未来渴望自由的一剑封禅，不禁一阵心酸，忙垂下了头，心想：“你还要困自己到何时。好友，你期望的未来，纵使再艰难，吾也要助你完成，做你自己。”

吞佛童子话一出口便觉不妥，见他长久的凝视自己，那炽热的目光灼痛了他，心道：“吾不该提起往事惹他伤心。”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但见他眸中水雾升腾，心中不忍，转念一想：“他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为之欢喜伤悲的皆是一剑封禅，与吾无半点牵连，吾又何必自作多情。哼！”想到此处，傲气顿生，看到剑雪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睛，一颗心便再也硬不起来。

寂静了许久，剑雪才道：“我等在此地，只为见你一面，若你心中无吾，咱们便不会再见。”

吞佛童子道：“汝是幻象……”

剑雪道：“是，你所见，是吾存于你心中之象。”

吞佛童子沉吟道：“那么，汝为何有思想？”

剑雪闭了眼睛，似是极为痛苦，半晌才道：“吾之魂识，寄于黑莲之中。”

吞佛童子忽感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他以意志抗拒圣佛梵音，自剑雪出现，便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意识佛咒，此消彼长，听剑雪之言，心下一恸，防心削弱，圣佛之音倒冲七窍，鲜血自双耳中汩汩涌出。

剑雪急道：“好友……莲华梵咒倒冲七窍，再不放开，你功体将毁。”
吞佛童子稍敛心神，道：“要吾妥协吗？”

剑雪道：“放开，便得自在，放下，方有新生，好友，你为何如此自苦？”

吞佛童子叹口气，道：“汝对一剑封禅执念过重，剑雪，该放下这妄执的是汝。

剑雪道：“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的话吗？同一个人，你能拆开感情的分垒吗？”

吞佛童子愕然无语，他不愿承认一剑封禅却共享着他的悲伤与愤怒，被他影响过，疑惑过，甚至深深的苦恼过，这些都是他心中无人能窥就连自己也不愿正视的秘密。

见他不语，剑雪接着道：“一剑封禅的生命意义，是自由的未来，那么，吞佛童子，你呢？”

吞佛童子道：“魔将，生于沙场，死于沙场，胜利，便是吾之生命意义。”

剑雪道：“沙场征战，鸿图霸业，魔界，不是你该一肩承担的责任。”

此时吞佛童子脑中梵音更盛，痛感愈剧，不愿放弃的坚持，是高傲，是倔强，更是勘不破自己。他凝息聚神，全力抵抗圣音，只觉这痛楚越来越难捱，意识也逐渐失去控制，他茫然的睁大了眼睛，洞中的一切已是模糊难辩。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剑雪的模样却越见清晰，这倒也是他所乐见，忆起昔日在苦境时自由挥洒，肆意作为，一时竟颇为向往。心中直想：“若就此死去也不错，吾不再是魔界战将，脱出这一切，天涯海角，有剑雪相随，总不会孤单。”心向往之，喜不自胜的看着剑雪，却见他满面悲切，泫然欲泣。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怎么了？”经此一问，剑雪竟不能自已，一低头，泪珠扑簌簌滴落衣襟。吞佛童子也歪了头去瞧着剑雪的脸，笑道：“吾只知道汝有问不完的为什么，现下是怎么了，又添了流不完的眼泪？”边说边吃力的抬起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此刻那幅锁链对他来说已太过沉重。

剑雪定一定神，向他凄然一笑，长长的睫毛上尤自沾了泪珠，道：“无事。”站起身自香案上取出一物，拆开裹在外面的层层黑布，露出一枝碧绿的竹笛，他轻抚着笛子，眉头皱了又舒舒了又皱，颇为不舍。吞佛童子目不视物，不知他手中所握何物，见他神色有异，心道：“想必他是思念一剑封禅，若非吾此刻功体受制，定要化为一剑封禅的模样，也好教他开心。”

剑雪将竹笛递到他手中，道：“这是昔日你心爱之物，那日……你遗失在圆教村，吾一直妥为保管，现在总算物归原主了。”

吞佛童子握住竹笛，只觉触感光滑温润，剑雪言下之意似离别箴言，他心中惶乱，道：“汝要离开？”

剑雪黯然道：“是，今日一会好友，吾愿已了，就要进入轮回，等待再生。吾尚有肺腑之言，好友可愿一听？”

吞佛童子怔然望着紧握竹笛的手，那情景甚为滑稽，明明手中满盈的真实，他却什么也看不到。他反复的问自己：“他要走了？他要离开了？”“是的，”他答，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忽而便烦躁起来，“他要离开，生死轮回，乃是天道，吾该替他欢喜才是。他尚有未竟之事，吾当尽力，隧他之愿。”难舍，是人类才有的可笑的情感，魔，当断则断，绝不拖沓。他将手摩挲竹笛，那上面尚留有剑雪的余温，心中明知该何去何从，却无法劝得自己不去贪恋那种温暖所带来的心安。

剑雪眸中星光点点，道：“吾这一世唯一的牵挂便是好友你，听吾一言，莫再执迷不悟，莫再作茧自缚，放下执着，做你自己，好吗？”

吞佛童子叹道：“吾……吾这么难相处么？”

剑雪道：“吞佛童子，你可曾想过为何有一剑封禅入世？”

吞佛童子心头一凛，与一莲托生换剑是他此生最大的失策，不止耽误了任务，更重要的，他这个在异度魔界以心机著称的魔物反而遭了别人的算计，真正是颜面扫地，想起此事便生恚怒，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哼，吾一时大意，被一莲托生设计。” 说这话时，他竟感唇舌麻木，所幸平日讲话语速不快，一时也未觉异样。深吸一口气，剑雪身上的莲香已淡不可闻，他握了握手中的笛子，仍能感觉到那份真实的温暖，心下稍安，深恐自己五感均失时一松手再度失了它。

剑雪轻轻叹道：“若天衣无缝，别人又怎能乘隙而入？若非你心中有真实的渴望，有对心之自由的向往，便不会有一剑封禅。他选择面对，你还要逃避么？”他殷切的望着他，他的双眸黯淡，已全然不复往昔神采。情知时间所剩不多，心急如焚，接着道：“他选择放开，回归本我，你也禁锢他够久了，放开吧。”

吞佛童子道：“汝之选择呢？”隐约的他察觉到，剑雪并非非死不可，当日他手无朱厌已渐入必败之地，他全力相搏的原因，其一，自然是任务。其二，他以为剑雪真的要杀他，而这个认知使得他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是异度战神，任何可能成为他牵绊的东西都留不得，所以，他杀的决绝。他笑他傻，傻的被他骗，丢了性命。却从未想过什么才是他的抉择，剑雪虽心思单纯，并非头脑简单，让他舍生忘死的，是对一剑封禅的难舍。

他轻声问：“汝受吾一剑，身死之后元神迟迟不入轮回，只为成吾之愿？”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他从来都不懂剑雪，身在苦境时，他只顾追逐自己口中的未来，一心想做自己，却从未认真推敲剑雪种种明示暗示，杀诫封印之力恰在此时被破，他恢复自己意识时，也曾经疑惑过双邪之间的友情，但是他不懂，魔物习惯了以利益交换来对待非魔之外的族群，他不知道一剑封禅为他做过什么，值得他以命相待，他不知道这世上原有一种博大无私的情感跨越了生死。所以，他全力相杀，剑雪希望成全一剑封禅做自己的夙愿，以死相就。原来真正傻的是他自己，百般算计，终不及一颗纯粹的心。这份深情厚义，他给的欣然，他受之难安。

相见以来第一次，剑雪面露喜色，道：“好友莫自寻罪责，万般皆由命，非是你我所能改变。”

吞佛童子道：“汝将转生何处？”

剑雪低了头，黯然不语。

吞佛童子闭了眼睛，道：“吾只想知道汝，是否平安。”等了半晌不见剑雪答话，他睁开眼睛，却见他泪眼婆娑，心中不悦，道：“汝若不愿讲，就当吾没问，不用为难。”剑雪哽咽道：“好友……魔胎宿命已终，你我缘尽于此，转生之日，永不再逢……”言至此，潸然泪下。
吞佛童子怔住，无声的重复他的话“转生之日，永不再逢”，这短短数字，如一把利刃刀锋，静静的刺入他心里最为柔软的地方，疼痛难当。他轻笑数声，道：“好啊，来世不会有吞佛童子与汝相杀。”

忽的一阵光亮，剑雪周身笼于其中，分别在即，他尚有太多牵挂，泣道：“好友，过去的苦，皆因痴执，未来该怎么走，盼你好自为之。”

此时，七佛灭罪真言加至第七层，吞佛童子心中一片茫然，只听剑雪道：“一剑封禅，好友啊……” 眼前亮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吞佛童子眯了眼，见剑雪眼泪涟涟，正欲出言相慰，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忽然光影一瞬，剑雪消失不见，他也随即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走了，他走了……”这个认知噬咬着他残存的意识，他竟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来不及说，剑雪，终成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恍惚间，他看到金色的晨曦里，清山碧水，莺飞草长，剑雪与他一前一后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他微笑着望着前面数步外那抹快活的绿影，一阵风吹来，吹起了他的发，他伸手拂开脸上的发丝，看到那艳红如火的颜色吃了一惊，低头望去，白色战袍的衣角随风飘摆，他是吞佛童子。他一边盼着剑雪切莫回头，一边暗忖着如何变回一剑封禅。恰在此时，剑雪见他半晌未追上来，转过身来，向他招手道：“一剑封禅……”他心中暗暗叫苦，见剑雪脸上笑容全失，神色凝重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他看到他眸中红发白衣的自己，怆然暗叹，心道：“也罢，这次，汝莫再刺偏了。”

剑雪忽的伸手朝他肩头一抓，随即绽开笑颜，将手伸到他眼前，道：“蝴蝶。”吞佛童子见他两指捏着一只蝴蝶的翅膀，那蝴蝶红底黑斑颜色艳丽，煞是好看。他愣了片刻，叫了声：“剑雪。”回应他的不再是冷冷的断喝，不准他叫他的名字。剑雪应了声：“嗯？”吞佛童子心中激动，一挥手，在剑雪身周辟出空间结界，将蝴蝶置于其中，让它只在剑雪左右飞舞，剑雪笑着瞧他，道：“好友，咱们快走吧，莫让蝴蝶君等急了。”他从来没见他如此开心过，剑雪的笑容很美，他一时看的痴了，竟忘了迈动脚步。剑雪见他犹未跟上，回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走这么慢？”说着走到他身边，干脆拉起了他的手，剑雪手心的温暖延着他的手臂传递到他的心里，他感染了他的快乐，脚步也随之轻松起来。剑雪生性淡泊，只要跟他在一起，便似得到了全世界般的快乐。是啊，他是他的天，不就是他的全世界么？他一怔，随后失笑，忽感手上温暖一失，剑雪松开了他的手，独自走远。他叫道：“剑雪！”却见他充耳不闻，他想追，双脚如钉在地上般无法挪动。他心中一急，眼前幻象消失，重归黑暗之中。

“他走了。”眼前的事实成了横亘在他和剑雪之间的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下一段永远不会有他的人生。——这一战，他终是输了，输给了宿命。

数日的梵音摧心，煎熬着他的身心，吞佛童子只觉全身似欲裂开般的疼痛，霎时间，所有的记忆涌上了脑海，如血的夕阳下，硝烟弥漫中，赦生童子染血的身躯倒在日夜陪伴他的狼兽旁边。清晨薄雾中，郊外荒冢，螣邪郎手持倒乂邪薙闭上了眼睛。新月如钩的啸阳谷，刀剑铿然声过后，魔君身死。他们甘愿赴死，只为了为魔界寻得一个未来，残忍的未来。但他们都有自己的追求，赦生的愿望是赢他，螣邪郎希望他的小弟变的更强，阎魔旱魃一心想战胜练峨眉。而他呢？吞佛童子自己的愿望呢？连年征战，四处杀伐，永无休止的任务，永不停歇的杀戳就是他的全部。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是单调乏味的紧，魔界是他永远无法背弃的地方。但现在，这过于沉重的负担他已无力再背负。

放开，放下，做他自己。这是他在苦境中不快乐的日子里唯一的快乐源泉，他曾经用尽全部心情去疼爱的少年，为他抛却了所有的剑雪唯一的期待。他能为他做的就是带着他的愿望活下去。他从不惧死，但现在他想活下去，为了剑雪。

暗自下定决心的同时，圣咒已从他眼中破眶而出，吞佛童子茫然四故，道：“好个一步莲华，好个一莲托生，竟能将吾逼至此地，但吞佛童子岂会臣服汝等。”大声一喝，聚起意识倒冲神经，泄尽脑部所有记忆。

一步莲华叹息道：“唉，吞佛童子舍弃意识。”

悄然自洞口进来的日月才子目睹这一幕，暗自震惊，见他宁可自毁也不愿背叛魔界，心生敬意，谈无欲向素还真道：“吞佛童子一直在念的一句话，可有听清？”素还真道：“他说“他走了”。”

一步莲华抱起不醒人世的吞佛童子，微微躬身向素还真道：“你的来意我了解，但吞佛童子已不再是往日的吞佛童子，将他交回魔界也无价值矣。给已是脱罪之身的魔一个重生的机会吧。”素还真面露难色，道：“圣尊者即已有决定，素还真无可置喙。”一步莲华施了一礼，道：“我佛慈悲。请。”说罢，化光而去。

谈无欲站在莲池前，看着那株枯萎凋零的黑莲，慨然长叹。他与剑邪昔日颇有交情，忆起亡友，唏嘘不己。正是，缘起缘灭缘无定，有情无情苦种情。

水榭无忧常寄客，迎风踏浪心淡泊。
忘忧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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