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05 魂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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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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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4)

樓主發表於: 2008-10-05 19:2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05 魂牽

傷腦筋。

當葉小釵察覺時，人已經在琉璃仙境。

他佇立於柳蔭下，隔著偌大的蓮池，注視亭內之人。

琴音錚錚，爐煙繚繞，那人垂睫斂目，浸淫於琴樂聲中，眼前一切宛若曾經。



那人身後空蕩蕩。

平日多半要事纏身，在外疲於奔波，不然就是求助、試探之人或友朋頻頻造訪，總是閑不下心悠哉享受一個午後，那人謂之休憩，就是拉他偷偷藏匿在仙境一角，叨絮種種大事小事或是靜默坐在他身旁，待眾人裡裡外外找人找到人仰馬翻，才慢悠悠晃出來加入商談，很少像現在這樣。

葉小釵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擾那人難得獨處的時光。

他留書出走不過沒多少時日，現在又現身於此，深怕造成對方的困擾。

曾前往雲渡山，從東瀛回歸的一頁書前輩好巧不巧正在閉關休養；二重林，他守在屋外一天一夜，瞧他孫女花非花忙進忙出，他卻連幫她撿起飛落的衣服也沒辦法，狂刀也不知道隱居到哪座山頭…

左思右想，萬分苦惱，回神之際，他便發現他杵在這既敏感又尷尬的地方。

小亭內，最後一個顫音止於乍停的指尖，那人抬頭，遠眺亭外山光水色，撫摸琴身，彷彿陷入沉思。

葉小釵沿著樹蔭繞過池子，步入亭內，聽見那人低聲呢喃。

「曲依舊，景依然，人事全非。」

你要知道，我從不希望成為你的負擔，素還真…

欲撫平那人緊皺的愁眉，卻落了空，反倒揚起一縷清風撩起亭中人霜雪似的鬢髮，原本怏怏不樂的葉小釵驚奇地望著自個兒的手。

「素還真啊…」

廳堂內傳來呼喚，素還真匆匆收拾茶具，擺正古琴，整袍理冠。葉小釵伸手想為他拉直披風，果不期然再度失手，然而此舉又帶起一陣清風吹拂，如同有人抖了抖披風，讓它平整地飄落在素還真身後。

「多謝你，葉…」似乎意識到自己未完的話，素還真喉頭一緊，收住口，執起拂塵往屋裡頭走。

好像只有素還真能感覺到他。

一整天在素還真身邊跟前跟後，葉小釵不禁懷抱一絲希望。

幾天下來，他試圖在走廊上攔住屈仕途，可是對方居然直接穿過他身體，邊走開邊顫抖打噴嚏。他想提筆跟四非凡人溝通，卻只能讓風撲撲吹起對方的小鬍子。

他站在涼亭一角，滿臉挫敗看著大家泡茶論事，忽然發現素還真似有若無越過眾人望向他，正確說法是，抬頭面向他這個方向。

又驚又喜之餘，葉小釵嘗試換幾次不同方位，素還真依舊精確無誤面對他所在位置。不過，光是如此是不夠的，他得想辦法讓素還真得知他現在處境才行。

子夜時分，葉小釵跟隨素還真回房。

剛進房，就見素還真神情嚴肅，迅速關房門，插木栓，自袖裡掏出一張黃符紙貼在門上。

敢情素還真把他當孤魂野鬼抓？
葉小釵四處張望，赫然發現每扇窗戶上都黏貼相同的符咒。

有個人躺在素還真床上。

他趨步向前觀望，不由得倒退三步。

這不是…我嗎？

眼前之人確實是他，面容蒼白，雙手交握，神態安詳躺在素還真床上。

葉小釵怔忡注視他的身體。

該走的時候就該好好走，眷戀塵世的不是冤魂就是厲鬼…他怎麼、怎麼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死亡？

「葉小釵？快回答劣者！」素還真漫無目標對著空氣說話，一點沒發現葉小釵就站在他身旁，「你在房內？你的魂魄在此？」

素還真，生死有命，淡然處之，我不該還不放手。
葉小釵苦笑，思及此，他的身形開始逐漸模糊不清，渾身散發朦朧白光。

他凝視著他陪伴走過大半輩子的好友，人生似幻，總有夢醒。對不起，到頭來還是給你添麻煩。

葉小釵挨近素還真，明知遙不可及，他還是忍不住伸出略顯透明的指想要描繪素還真的眼角眉梢，惦記著那一臉深刻，這是他最後一點私心。

就在他退後越過床邊茶几，銅盆裡的清水突兀打轉，轉著轉出小漩渦，水花潑濺一地。

「太好了，你果真在這裡。」素還真見狀，鬆口氣，連忙說道：「聽好了，葉小釵，『你並沒有死』，此事劣者稍後再跟你說明。現在快回想起你出現在琉璃仙境之前的情形。」

聞言，葉小釵萬般摸不著頭緒的情況下，也只好姑且聽從素還真指示。

那天…

烈日當空。

小屋後，他揮汗奮力砍柴，直到完成三天的份量才停下來，整齊排列好木柴，收拾散落一地的木屑，他邊拿起布巾擦拭臉龐，邊走進屋內，坐下來倒杯茶休息。

當他站起身打算去巡視菜園順便為自己拔幾束好做菜時，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雙腿發軟一個站不穩就暈倒在地。

除去昏厥，其他就跟他退隱後的日子沒什麼兩樣…


「快點想想從前發生過的事，回到你的身體裡。」素還真抱起床上葉小釵的身體，不假思索朝他魂魄站的方向遞出手，臉色倉皇，「快呀！拜託你告訴劣者你不想放棄，葉小釵…」

葉小釵毫不猶豫出手與之交握，意外發現素還真竟然可以抓住他的手，對方使勁一扯，他就這麼糊裡糊塗跌進素還真懷中的軀體裡面。

「呼吸、快呼吸…」素還真從背後攬住他，穩住他痙攣的身子，焦急的聲音忽近忽遠在他耳邊回盪。

彷彿溺水之人重出水面，葉小釵拼命抓住素還真的手臂，貪婪大口大口吸氣。

待呼吸漸緩，素還真拍撫他的背，替他順氣，兩人嚇出一身冷汗，動也不動維持原狀好一會兒。

「幸好你沒事…」素還真率先笑出來，頭埋進葉小釵溫暖的頸窩，語帶顫抖。

葉小釵搖頭示意自己無礙，長指滑過素還真手臂，生死關頭，哪分得出輕重，十指如綻開詭豔紅花烙印在皓白肌膚上，好不駭人，『淤血嚴重，我替你上藥。』

「無妨。」素還真不顧葉小釵掙扎起身，順勢將他攬緊，悶聲咕噥，「帶上一陣子也好，提醒葉小釵日夜都要牽掛你在劣者身上留下不可抹滅的印痕…痛！」硬生吃了一拐肘，故作慘烈的哀叫。

『怎麼回事？』趁對方鬆手脫身，葉小釵下榻拿藥，執起素還真手，拉開衣袖，低頭塗藥。
「不就前回對陣葉小釵戳的。」捂住舊傷，裝可憐。
『素還真。』

「赭衫軍前輩曾經提醒劣者，要留意伏嬰師拘魂控體的後遺症…」

爬滿老繭的指一顫，葉小釵仍細心抹勻膏藥，將白瓷瓶收回檜木櫃。

「葉小釵…」素還真放軟嗓音，喚一聲，他知道葉小釵從不怨他，只惱自己成了妨礙，使敵人有機可趁用以牽制。

『你有你的考量。』未轉身，葉小釵淡淡回應。

「幸虧及時。」跟上前掛在葉小釵身上，沒見他推拒，素還真刻意將重量全壓在葉小釵身上，在他耳畔解釋，「劣者不過是提點風隨行偕續緣出門遊山玩水前『順道去探望你』，誰知道他們居然帶回一具冰冷的身體…」

葉小釵皺眉，拍拍越圈越緊的臂膀，安撫賴在身上不走的人，邊聽素還真娓娓道來。

「前輩道這幾天是關鍵，強制魂體脫離一術，還魂後仍易脫體，形成生靈到處遊蕩，要劣者找人注意幾個你時常流連之所隨時準備招魂…道友還打趣，甭擔心，葉小釵第一站就回琉璃仙境…哈，好險沒聽他的。」

末句是變相的埋怨，葉小釵聽著露出淺笑。

「今晚是最後一天，前輩囑咐若有發現任何異狀，千萬不要打草驚蛇，先用道符困住你，再喚起你身為人的所有記憶——靈魂若是脫離軀體太久，記憶會慢慢流失，屆時就會成為無主孤魂四處漂流…接下來發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我原是該走…』總以為可以坦蕩面對死亡，然而跨越死亡的那一條線，他確實…躊躇了。

話出，沒有想像中爆發激烈反應，他側頭看去，素還真神情鎮定，身子略顯僵直，似乎屏息等待他解釋。

素還真一向很有耐心不是？
葉小釵輕易地拉開素還真箍緊的雙臂，走至桌旁，倒茶輕啜。

他本來想離去，卻又猶豫，是什麼樣的心情讓他遲疑？或許懷抱這樣心情的我們，在盡頭來臨之前都會如履薄冰地走下去。

對於素還真早前的不信任…該說…「沒有安全感」，葉小釵此刻終於有些釋懷。

「沒想到葉小釵也學會吊人胃口…」素還真搭上朝自己伸出的掌，任由葉小釵牽引至跟前。

『是這雙手讓我留下。』清澈的眼眸倒映令他流連塵世的儒雅面容。

「葉小釵可知曉道出此話，須付出的代價？」十指與之交纏，素還真緩緩靠近葉小釵，頗有親近意味，見他並不迴避，心生歡喜。

『明早天亮我就走。』久留恐生變故，還是趁人未發現前遠離琉璃仙境。

「也好，反正琉璃仙境不久又要淪為是非地。」是非地，是非人，他能救得了一次兩次，但又能保證救得了幾回？

『別勉強。』沒時時刻刻在他身邊叮嚀，這人總沒幾次想到自己，『有需要，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我。』

「不勉強，天塌下來也有道友想辦法頂。」素還真漾起狡黠的微笑，湊近對方耳畔低聲說道，「可現下劣者就有個需要葉大俠你援手，要聽麼？」

『說。』

「劣者忙你招魂一事，幾天日夜操心沒睡好…」說著說著，身子就這麼往前軟倒，幸好葉小釵在他身邊待久了，反應快，身手敏捷牢牢接住，才沒摔著。

「勞駕葉小釵扶劣者回床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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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c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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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8-10-12 05: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在過去，小釵總以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很堅強，但經歷那件事情而留書出走的他，
卻又不經意的回到琉璃仙境。小釵試圖和其他人溝通，卻發現大家似乎沒意識到他的存在，
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自己魂體脫離了。亦才明白，人生如夢似幻，夢醒更無情，
以致小釵心頭總有一股懊惱、失落感，深恐生命何等不堪一擊的無能為力。
總以為自己義無反顧的相挺，能夠協助素還真完成任何的事情，是最不可或缺和無可替代的，
直到現在才知道，此刻的他卻成為素素的負擔以及給他添了麻煩，
對此小釵深感抱歉，卻還不想放手，因為對素素總有濃濃的眷戀和深深的牽掛，
蓮葉向來都是相惜扶持、休戚與共，所以在跨越死亡的那一條線，小釵才會躊躇了。

蓮葉的感情已然深刻到靈魂裡，何等深刻的情感，面對頃刻間生死相隔，必然會有割捨時的痛徹心肺，
硬生生捨下，心怎能不痛？而況人終究只是血肉之軀，小釵更是個心腸柔軟、用情極深的人，
所以小釵不能坦蕩面對死亡，以致讓原本想離去的他，心懷猶豫、陷入遲疑。

人事的艱難與琢磨，就是一種考驗。而上天給小釵的考驗真的很多，
所以在盡頭來臨之前小釵都會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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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 魂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