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2 【鱗魚】雲遠月明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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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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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樓主發表於: 2019-02-12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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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2 【鱗魚】雲遠月明間

這是一篇平淡無奇的生子文，所有生子該有的東西都沒有，幾乎逼近清水，純粹作者處理腦洞。
不過它終歸還是生子哦，雷者請直接跳出。
夾帶微量溫赤與硯蕉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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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星移事後回想，災難的發生早有預兆，只是當初他並未留心。

那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與過去千千萬萬個日子別無二致；他坐在還珠樓的庭院石桌邊飲茶，神蠱溫皇一如既往地賴在躺椅上，如果不去注意溫皇黑髮裡夾雜的數縷白髮，欲星移會以為自己還停留在那一刻──

那一個，地門與大智慧尚在、他尚未開始失去一切的時刻。

但人心難捉摸，而今他失去甚多，心思卻比之當年澄澈坦然；到底是年歲已長、思慮已明，又或者早已錯過了太多、回首無益，欲星移自己也不能肯定。

唯一能肯定的，依然只有他做人失敗。

「很難想像，鱗王會放心讓師相住到還珠樓來。」溫皇搖著手上羽扇，對於欲星移成日在他面前飄來飄去表達了基本的不滿；按理說，還珠樓不是療養院吧？他神蠱溫皇不是做慈善事業的吧？欲星移也還欠他一只手臂吧？

那麼，鱗王就這麼放心，把鱗族師相送來還珠樓給他照顧？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還是說，他多年不搞事，世人便以為神蠱溫皇任飄渺是吃素的？

欲星移沒有太把溫皇顯而易見的不滿當一回事，他傾身向前拿起茶杯──然後發現他的身體並沒有跟著他的意念動，還是老實端正地坐在石椅上；於是他摸了摸鼻子，退回石椅上，再重複一次一模一樣的動作──

這便是讓鱗族師相住到還珠樓來的問題。

墨家鉅子在一次佛國任務中，陰錯陽差地獲得了文殊劍，然後他的魂體、又或者說是思能，就被其他一百零八只夥伴聯合踹出了大智慧群體，讓俏如來從文殊劍尖上撈出了一朵蒲公英。

蒲公英不是誇飾或描述性用詞，按所有見過的人說法，那確實是一朵指甲般大小的蒲公英。

至於他為什麼會被踹出文殊劍嘛，這問題他真的不知道；他一直以為法海與其他佛友相處融洽，無故被退團肯定是因為一百零八名大智慧比一百零九名大智慧好聽吧，大概。

做為一隻鮫人被排擠，做為一個鱗族師相被排擠，做為一位墨家九算被排擠，竟然連做為法海也被排擠；就算把跟一步禪空錦煙霞組隊算上來，他還是電燈泡，而且是百年前後持續閃亮的電燈泡。

做人失敗，真是做人失敗啊。

無論如何，俏如來捧著那只蒲公英一路從佛國奔往海境，沿途還不停喚著『欲師叔、欲師叔』；欲星移僅有思能、不得視物，卻能從俏如來惶急的嗓音中勾勒出畫面：必定是墨家鉅子在年長漸穩之後，最失態的一次。

而後海境鱗王天天端著瓷碗、對著碗中的蒲公英絮絮叨叨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這事最後還是勞煩了苗疆大祭司，竭盡靈能把蒲公英養成一團人型棉花，欲星移才有機會跟他那在千年冰潭里的身軀會合。

嗯，『會合』。

會合是一回事，不能融合卻是另一回事；就算他能用意志力操控身軀，但生活中有太多事非與意識相關，他不可能永遠想著自己的下一個動作。

海境眾人每每看到的，便是路走到一半便定格的師相，與一團逕自往前飄的人型棉花；又或者是用膳到一半便打住的師相，與一團不停重複同樣動作的人型棉花。

當然，鱗王也對於自己與師相的各種互動──指的自然是討論國家大事與批閱卷宗──總是突然被無預警中斷，表達了強烈的憂慮之意。

思能離體這麼久的時間，還能存活已是萬幸，而顛倒夢想已毀，欲星移並不認為這世上還有什麼神奇的裝置、能把他的思能好好地釘死在身軀內；又，他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只不過是身體偶爾會掉在半路上而已，撿回來也就成了，有時還有避險的功能。

話說他上回偷溜去探望夢虯孫，那人一見他便拔劍相向，這種時候擁有思能離體能力就相當方便啊，不管身體會不會被刺到，至少思能脫身之後都不會痛──

當欲星移把上述這段話告訴硯寒清之後，他的好徒弟二話不說給鱗王上了個奏摺，然後鱗王便將他連人帶魂打包送到了還珠樓；魂體分離不是安全的事，特別是這種事主本身不以為意的任意分離，很容易造成軀體受損、思能消散，有病就該治。

這世間最難懂的便是蠱術。神蠱溫皇醫蠱毒三通，要治個魂體分離大抵比治感冒難一些而已罷──海境眾人便是抱著這樣的期待，毫不猶豫地把自家師相賣了出去。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能嚇倒欲星移，他先是欲星移，是墨家九算，是鱗族師相，是法海，是大智慧，然後又是欲星移。無論溫皇對他下什麼蠱，估計也糟糕不到哪去；而且神蠱溫皇沉寂多年，說不準也已是個修身養性、安分守己的隱士了。

──才怪。

「溫皇非是食人怪物，太虛海境失去鱗族師相亦已過十年，住到還珠樓又有何不可？」

「溫皇非是食人怪物……嗎？」藍衣的儒者挑起眉，他怎麼記得好似聽過哪個墨家九算說『只有怪物能對付怪物』？而就算他不食人，也未必不吃魚，眼前這隻魚是哪來的自信，覺得在還珠樓能安穩度日？「師相是守諾之人，那一臂之約……」

「那是，只要溫皇一言，手臂自當奉上。」欲星移捧著茶杯，端出一臉為難又無奈的神情。「只是我目前魂體融合未全，取一臂之事略嫌艱難，怕是要勞煩溫皇親自動手。」

「嘖嘖。」砍鱗族師相一臂，太虛海境豈不傾舉國之力踩平還珠樓？就算是神蠱溫皇從不怕事，也非要如此自找麻煩。「縱然魂體若即若離，師相依舊是如此算計。」

「在溫皇眼中，這一點算計不過雕蟲小技。」

「你眼前之人，早已不是那睥睨世人的神蠱溫皇任飄渺。」

溫皇如此坦然倒是出了欲星移意料，他指了指石桌上那方碧綠色的玉盒，溫皇把此物從養蠱室裡取出來時，嘴角邊那點欣喜是逃不過他眼底的。「確實，我眼前只看得見一枚期盼含飴弄孫的外公。」

打從前些日子鳳蝶回到還珠樓待產，溫皇就鎮日泡在養蠱室裡，直至今晨才取了這只玉盒出來，不必問也能猜得此蠱用意。

「師相又知我企盼了？」

「雖不知是何蠱，但能得神蠱溫皇珍藏，必屬寶物。」為人長輩總希望孩子平安長大，欲星移想，此蠱大約又是替命蠱之類的吧，一出生就有兩條命的娃兒，便有與外公一般任性的資格。

「新生命的降臨，是帶著喜悅的未知。」不回應有關於蠱物的問題，溫皇裝模作樣地惋惜道。「唉，可惜軍師大人不願允我啊。」

這彎也未免轉得太大了吧……欲星移咽下一口險些嗆到的茶水，方才不是在說鳳蝶的孩子嗎？怎地轉個頭、主角就變成赤羽軍師了？「說出這樣的話，溫皇不擔心還珠樓被朱雀天火吞噬？」

「真要，也不是沒有法子……」

「溫皇認真的表情，令人害怕。」

看著溫皇若有所思的表情，欲星移紮紮實實地退了兩步──嗯，自然是只有人型棉花後退，身軀還好端端地靠在石桌上。「若是你與軍師有孩子，大抵是來要毀滅世界的。」

「那可未必，說不定還比默蒼離與競日孤鳴之子正派些許。」這點溫皇是很有把握的，畢竟他的軍師大人可是四人中唯一的正常人。

「隨意給他們湊對，溫皇真不怕有人從陰曹地府來與你算帳？」默蒼離與競日孤鳴？欲星移勉強按下想把茶杯扔出去的心思，對於溫皇腦袋裡的奇幻世界又給予了更高的評價。「還是說，神蠱溫皇也與常人一般，上了年紀，便是只餘一張嘴了？」

「罷，你就當我沒說過。」

後來，赤羽軍師聽得這段，半是讚賞半是驚疑地說：師相竟連溫皇也敢明目張膽地挑釁，赤羽信之介拜服。

又說，那採篸客單夸聽聞此事，幽幽地朝海境方向望去一眼：師相有幸，默蒼離在黃泉之下的評語你聽不見。

而欲星移哭笑不得地想，你以為我聽不見就不會被罵了嗎，我滿頭滿腦都是那清清冷冷的『愚蠢』二字啊。

───────

約莫是在欲星移住在還珠樓三月有餘、夏秋代換之後，溫皇下了逐客令。

「師相在還珠樓作客偌久，不覺悠閒太過嗎？」

欲星移想，作客作到被主人趕，他真是做人失敗。「溫皇這是要送客了？」

「師相近日可還有魂體分離的狀況？」

「經溫皇這麼一說，確實少了。」

溫皇搖了搖扇子，鳳蝶即將要臨盆，他可沒心力再多顧一個海境師相；再說，他也沒打算讓欲星移待在這取笑他抱娃的樣子。「目的已成，師相該返歸海境了。」

欲星移看了看自己的手，過往他總會看見有白色雲霧飄在掌心，近期已無此現象，魂體無預警分離的情形也幾乎不見。「不想溫皇竟真無所不能，連魂體融合此等秘術也能通。」

「事實上，我並沒有讓魂體融合的能力。」溫皇一本正色，彷彿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一點都不驚世駭俗。「與其說是融合，不如說是黏著……又或者說是，裝訂吧。」

「聽來我似乎成了一本書。」欲星移眨眨眼。「那麼，溫皇是用什麼方式，把我的魂體『裝訂』一起？」

「胎兒。」

欲星移噎了一下。

「師相為何露出這般不可置信的神情？」溫皇瞥了欲星移一眼，他覺得自己說出口的話簡直稀鬆平常，需要這般訝異嗎？「胎兒與你軀體血脈相連，與你思能同心，兩者相連不離，此為子母蠱之效，師相不也覺得極為有效？」

有效，是挺有效。欲星移覺得自己噎了第二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溫皇真有通天之能，男身孕子亦能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我說過了，真要，也不是沒有法子。」

於是欲星移噎了第三下。

是吧，神蠱溫皇肯定是在記恨吧，肯定是他說了溫皇只剩一張嘴，所以就得到了這等報復。

欲星移好不容易從強烈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這才想起要檢視一下自身；雖然感覺有些愚蠢，但他仍是探了下自己的腹部。「……我毫無所感。」

「只過月餘，無所感並不意外。」

我指的不是這個……欲星移不解，溫皇是何時、用何種手法對他下的蠱？他自認是謹慎細微的人，為何這等事發生在自身，他卻渾然不知？話又說回來，這樣的方法當真有效嗎？「按溫皇說法，是由胎兒作為相連，若此子屆時離身，子母蠱失效、我一樣會魂體分離。」

「這溫皇確實不能肯定，畢竟子母蠱本非用於魂體相連，是在你身上才有此效。」過往有每借出必出事的彼岸蠱，子母蠱會不會一樣有這種命運，溫皇也說不準；但反正人是海境硬要推給他醫的，正巧欲星移還欠他一筆，試個蠱根本理所當然。「若是真擔心，我不介意每十月為你施一次蠱。」

「謝謝，不必。」十月一次，欲星移也真佩服溫皇說得出口；這禍害人的子母蠱，還是多留點給赤羽軍師吧。「敢問溫皇，是何時動的手？」

「就在師相稱溫皇只餘一張嘴那晚。」

……看吧，溫皇果然是在記恨。

欲星移彷彿看見了血色琉璃樹下的擦鏡人，那人不必出聲，他便知自己會得到怎樣的評論──自作孽，不可活。

「以何方式？」除非子母蠱是能藉由呼吸或飲食來傳遞，否則欲星移還真想不出溫皇是用了什麼方式對他施蠱，天下間豈有此事？就算是被拐騙的無知少女，多少也能憶起一二；這世間能瞞過欲星移的事雖不少、但也算不得多，他怎可能不知此事？

「正確的方式，正確的管道。」

雖然在海境，多得是說他無恥厚臉皮的人，但若論九算之中誰臉皮最薄，他排第二便無人能稱第一；是故何謂『正確的方式，正確的管道』，欲星移實在沒臉細問。

但溫皇既然以誠待人，說『正確』，那麼大概也就是『那種』『正確』吧？

「……誰？」

「哦？師相這不是明知故問？」面露揶揄之色，溫皇朝著欲星移挑起眉。「難道那一晚誰與你同床共枕，這問題竟是要問溫皇嗎？」

「欲星移一無所悉。」

這可奇了。

雖然早有預期欲星移會驚訝，但溫皇從來沒想過，這人竟是真什麼都不知道，卻還能心平氣和地與他討論；這該給什麼點評，不愧是高僧？

但話說回來，到底對方是用了什麼方式，讓欲星移毫無所知呢？「莫非，那日師相的思能並未與身軀在同一處？」

「也許，但我全無印象。」用了什麼方式、與『是誰幹的』比起來，無論誰都會比較在意後者；縱然他是欲星移，也是同樣。「我不知己身，溫皇卻不可能不知還珠樓，那一夜誰在還珠樓裡為欲星移施作子母蠱，樓主必當通曉。」

「可惜啊……」

「還望溫皇告知。」

「雁王，俏如來，競日孤鳴，地獄還魂的默蒼離，鐵驌求衣，任飄渺，你喜歡哪一個便是哪一個。」向來標榜以誠待人的神蠱溫皇，如今卻不誠懇了起來。「反正你既無印象，是誰，對你而言便不重要了。」

「……罷了。」

欲星移想，如果是這一排名字，估計只有鐵驌求衣能當個朋友，其他的還不如不知；想來也對，若溫皇真老老實實地應了一個名字，那要不是名字是假、便是溫皇是假。「屆時，此子如何誕世？」

「此子雖於你腹中、卻是宿於蠱內，男子本非孕子之身，除非鮫人有雌雄易變之能、臨時化出產道，否則唯一的方式便是剖腹取出。」在當今的武林，說起在人身上動刀，首選自然沒有別人；融合了織命針與詩仙劍序的醫者，古今大抵也就只有這一個了。「修儒能辦到，若師相不介意他身為古岳派傳人，到時我將商請旻月放人，讓修儒前往海境。」

「與墨家鉅子交好的古岳派傳人，有何可介意之處。」真要算起來，修儒是冥醫的徒弟，冥醫是默蒼離的莫逆，修儒也能算得上半個墨家人。「再說，我也早已不是墨家九算。」

「有何變化，可知會溫皇。」

那也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與過去千千萬萬個日子別無二致；欲星移步出還珠樓，見溫皇在門邊笑得輕鬆寫意，他忍了忍、終究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

「溫皇是用我試蠱吧，我是不是該提醒赤羽軍師當心呢？」

「耶，師相此番既解決了魂體分離的問題，一臂之約就此勾銷，溫皇亦可透徹子母蠱的成效，豈不是三全其美之事？」

「聽來，我似乎還賺上了一筆？」溫皇說勾銷，那便是勾銷；欲星移想，試這子母蠱肯定是個可怕的差事，否則怎能讓溫皇輕易放棄一臂之約。

「是啊，吃虧的總是溫皇。」

───────

欲星移並沒有太把『肚子裡有東西』這件事當一回事。

對他而言，這就是個治病的副作用，雖然溫皇始終不告訴他施蠱的人是誰，但那也不是他該糾結的事；既來之則安之，他的身與心都瀕死過，斷不會被一隻蠱蟲帶來的『禮物』絆住。

而且，懷胎是多麼正常自然的事，天下泰半雌性生物都辦得到，甚至公海馬也辦得到，沒道理他一個鮫人中的驕傲、十六歲官拜海境相位、師承墨家九算的欲星移會辦不到。

馬照跑，舞照跳，奏摺照樣要看，朝堂上照樣要咄咄逼人，下了朝依舊要與鱗王抬槓兩句，循慣例欺負一下右文丞與硯寒清，偶爾跑去偷看夢虯孫、然後兩人狠狠打上一架，這些都是一定要的。

若要說什麼真讓欲星移覺得尷尬，那便是年紀──到他這把年紀也能生孩子，讓人聽了恐怕都要以為他其實是個寶軀──老蚌生珠嘛。

在太虛海境，過往有牢不可催的階級、外人看來不可思議的制度，以致其他規定反倒比某些疆界平易近人。譬如說，女性與男性在科舉競爭上，是一視同仁；而女性懷胎生子再正常不過，就算挺個肚子上朝堂，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這一點，看站在宮門外領軍候傳的誤芭蕉便能知道，懷胎八月照樣帶月羅襪守邊陲，誰也不會對此有意見……好吧，是『不敢』有意見。

「你真的不用管管她嗎？確定不會蹦蹦跳跳就生了？」

欲星移瞥了硯寒清一眼，後者悶著頭在整理批好的奏摺；欲星移醒轉之後，硯寒清的身份變得相當尷尬，代理相位不對、退回去當試吃官更奇怪，想辭職回家養鵝也不可能，別說鱗王與師相不會准，誤芭蕉估計第一個捶死他。

於是他還是在代理相位，處理一些不該煩擾師相的、解決一些右文丞搞不定的；有時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代理已經十年、正主都回來了還要繼續，難道代理能代一輩子嗎？

「師相，說這樣的話之前，是不是也該檢討下自己？」把整疊奏摺重重一放，硯寒清整個人煩得不行；人家都說孕婦會心情鬱悶脾氣差，他身邊兩個人都是肚裡揣著孩子到處蹦跳找人幹架，想幹嘛就幹嘛、任性愉悅得不得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鬱悶。「龍子……我是說夢虯孫，他不知你狀況、下手沒有輕重，你這段時間就不能不去看他？」

「你覺得讓他知道了，他就會有輕重？」難不成要他跟夢虯孫說，嗯那個我身體有點狀況，我們最近先別打，等我孩子生完再打？

「……那不是重點。」硯寒清頭都痛起來了，他指著欲星移的肚子，雖然不明顯、但確實存在，朝中已經開始有不少大臣在耳語，連右文丞也神經兮兮地來問他；再這樣下去，他可沒把握自己能壓多久。「肚子快看得見了，師相確定還要每天這樣晃來晃去？」

「誤芭蕉不也是天天晃來晃去？」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欲星移唇邊帶著微笑，聲音卻是冷的。「誤芭蕉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懷胎理所當然；但別忘了，我可是王親自下令送往還珠樓的，海境眾人也都同意這個決定，此番結果、又為何不能共同面對？」

難道整件事都歸咎他一人嗎？就算如此，他選擇坦然面對，硯寒清又緣何認為他需要掩飾？

「王的本意，是送師相到還珠樓治病。」

「我也真是去治病啊，難道你以為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嗯？」

欲星移沒有向硯寒清提過自己怎麼會帶這種禮物回海境，他只是讓硯寒清把了脈，後者就把他的生活做了全盤調整、不讓他熬夜看摺子、管他找夢虯孫打架、管他吃管他睡、管他這管他那，十足十像個老婆子──

肯定是因為老婆不給管，所以轉頭管老師，完全沒有不對。

硯寒清氣得幾乎要翻出白眼來，為什麼讓老師跟老婆乖乖待在家裡保重身體會那麼難！為什麼他老師還能故意誤解他的意思拿話堵他！「我不是這個意思……罷了，師相既不在意，微臣也不再多言。」

欲星移想，如果他老實承認『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這怎麼來的』，硯寒清一定會以為他在說謊吧？但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師相。」

鱗王的聲音響起時，硯寒清早已跑得不見人影，標準的此地無銀三百兩；王很少在傍晚時分來到浪辰台，欲星移想，這必然是硯寒清去告了狀、要王來管管他罷。

「王。」

說真格的，欲星移覺得他肚子裡有東西這事並非見不得人，他也問心無愧，但不知為何就是對鱗王有些不好意思，無法像面對硯寒清那樣理直氣壯；是以他打從回到海境後就下意識地閃避鱗王，盡量避免兩人獨處的時間。

但欲星移心底明白，若是鱗王真要找他、真要對他身體異狀問個水落石出，他也是無從閃躲的；說起來倒是王體貼他，朝堂眾人不可能對此毫無猜議，但鱗王從未問過一句，那些閒言閒語八成也是被王與硯寒清壓了下來。

「師相的……」鱗王沉吟半晌，好不容易挑出了最中庸的問句。「身體狀況還好嗎？」

「稟王，微臣相當健康。」

「嗯，溫皇先生遣人送了一些藥材到海境來，說是助師相穩定魂體，本王已讓太醫令發落了，師相可別拒絕吃藥。」

鱗王朝身後瞥過一眼，欲星移順著望去，看見個小太醫令端著補湯站在浪辰台外等著，心底不知該是什麼滋味。

溫皇送的藥、鱗王差人發落，他是感謝也怪、視為理所當然也怪，這藥喝也不好、不喝也不好，說是穩定魂體、實質必然是養胎吧；欲星移心底千迴百轉，終究只說了一句。「……微臣謝過王。」

「本王最近政事繁忙，師相似乎也很忙碌？很久沒有與你閒聊了，有什麼想與本王說的嗎？」

「無。」欲星移看著眼前的人，這張臉他看了幾十年了、這人他熟識幾十年了，此刻看來竟是有些小心翼翼；不知到底是他的錯覺，又或者鱗王也與硯寒清一般、心有顧忌？

「……稟王，微臣一切都好。」

「師相此回歸來，倒是與本王生疏。」海境王者垂下眼簾，思索好些時間，竟是吐出了可算是喪氣的話來。「大智慧佛禪機深，溫皇先生慧黠善辯，莫非本王讓師相覺得無趣了？」

哎？

欲星移眨了眨眼，這發展好像跟他的想像不太一樣？在他的印象中，只有九歲的小北冥封宇才會把這種垂頭喪氣的樣子表露出來，這回是怎麼了？

「竟然讓王有這種錯覺，微臣真是做人失敗。」他傾身向前，輕輕拉住鱗王的手，靠近那人寬厚而漂亮的耳朵。「……你永遠是最好的。」

雖是低階安撫，但似乎相當奏效；於是，被順毛的鱗王不輕不重地在欲星移手上握了兩下。「師相的情話說得越來越不高明了。」

「高明與否無所謂，受用便好。」

門外的小太醫令耳聰目明、看得見浪辰台裡的動靜，對手上那一碗補湯的成份與目的也必然通曉；欲星移想，過了今日，整個皇城會流傳什麼、他用膝蓋想也能知道──

『師相懷了王的龍胎，原來千年一遇的雄性鮫人生子傳奇是真的！』

──是假的。

───────

七個月的時候，大抵用什麼都掩不住那個肚子了。

欲星移身型本偏瘦削，這數月也未曾胖上幾斤，但更顯得下腹那只紮紮實實的突出清晰可見；皇城裡流傳多時的風聲也逐漸傳往民間，還加油添醋地多了很多前後文，於是夢虯孫便不願跟他打了，惡聲惡氣地對著他吼──

「懷著北冥封宇的龍胎你也敢不當一回事！滾！」

他來不及解釋就被掌風捲著無根水帶出潛龍崁──那是夢虯孫現下居處，雖早不是以往的潛龍崁，但有夢虯孫的地方，便是潛龍崁。

哎呀。

如果連夢虯孫都不與他打，大抵海境便沒有人會願意陪他勞動筋骨了，但他欲星移又不是易碎娃娃，不過肚裡揣一個子母蠱，用得著如此小心翼翼嗎？

新的潛龍崁是海境無根水最薄的地方，也是最能看見天際的地方；他抬起頭，此刻入夜，雲遠月明。

「師相果然又在此處。」

「王怎會到此？」

「本王說過了，師相總是如此……」鱗王蹙起眉，這裡離皇城太遠了，夢虯孫的狀況不穩定、師相的狀況更是一言難盡，若有萬一……他不想再回顧那十年噩夢。「不安全。」

打從欲星移醒轉之後，他就沒有放棄過『騷擾』夢虯孫；內戰後的結果並沒有出乎他意料，他的堂弟也已成長茁壯，只是走往了不同的方向──

但一個人，可以靠著恨別人來過得好，卻不可能靠著恨自己好好活下去；夢虯孫恨自己，恐怕比恨欲星移還多，這一點讓他始終放不下。

恨我。恨我。再恨我一點。

「自保這點能力，微臣還是有的。」

「那麼，那年被揹回海境的，莫非是本王看錯了人？」

欲星移心底一驚，做臣子的人不該讓王主動提起這些事，畢竟在這個故事裡，有一個兩個三個、乃至於數不盡的遺憾。

「是臣之過。」

「本王要問罪於你，」鱗王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提手在欲星移鼻樑上敲了三下。「……罪名待本王再想想。」

「微臣恭候。」

欲星移本就吃得不多，他是典型的多思多慮、少食少眠，隨著腹中物事漸長、對臟器的壓迫越甚，他便吃得更少。

但無論是什麼，都阻止不了他在朝堂上的攻擊力；一干大臣原本以為欲星移至少會休息個數月，讓他們能透點氣，甚至也有給好事者不信傳言、穿鑿附會編了故事，想趁機給鱗王參個『師相不檢點』的摺子，偏生期盼全都落了空。

特別是寶軀未氏的幾位朝臣，幾次想找欲星移麻煩，結果只有被叮得滿頭包，恨不得自家還有個未貴妃能出口氣。

於是在近八月的時候，北冥異悄悄捎來訊息，說是未珊瑚邀他一敘。

反叛潛逃的妃子，請皇子代邀師相會面，這故事怎麼看都有幾千個大逆不道；況且，欲星移與未珊瑚，也並非僅是海境師相與前貴妃。

──更何況他是現在這種狀態。

「不妥。」

「我請示過父王，他希望你去。」將鱗王的手諭交給欲星移，已入鯤鱗覆體的北冥異依舊能看出過往靈動的眉眼；十年來他安分沉寂，這事找上門的時候委實讓他糾結數日，最後還是請示了鱗王。「此事不宜大張旗鼓，師相若真不願，我亦可回覆娘……未珊瑚。」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雖然亦不知鱗王對他與未珊瑚的過往到底知悉多少，但這是王的希望，那麼他便去。「不用，我可如期赴約。」

結果他們約在潛龍崁見面。

這個會面地點真是讓欲星移不知該從何吐槽起，萬一未珊瑚夢虯孫與北冥異共謀，在潛龍崁擒抓他逼迫鱗王交出海境統治權，成功率應該有九成五。按理，墨家九算不排沒退路的局，他不該讓自己陷入這種危險境地；但如果凡事都能按理來，現下他肚子裡就不會有個老是踹他的小蠱蟲。

這些丟盡墨家臉的事，一件也不能給老五知道，否則武林人士還缺樂趣嗎？

欲星移走進潛龍崁的時候，夢虯孫正好氣呼呼地出門，還特意「哼」了好大一聲，像是怕他聽不見。

至少夢虯孫不是把劍架他脖子上，北冥異也沒有出現，欲星移鬆了半口氣；下一刻看見坐在大石上的未珊瑚，他又繃緊了神經。

未珊瑚揚了揚手上罈子，朝著他扔去。「夢虯孫這裡只有百里聞香，連組桌椅也不設，委屈孕夫只能坐石頭了。」

她堪稱是完美的女子，家世顯赫、美麗動人、聰明機敏，她也少年氣盛過，她也豪情萬丈過，她也曾有一個夢。

只是計畫裡該與她一起做夢的人拒絕了她。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也有一個夢，只是他的那個夢、不同於她的這一個。

欲星移接住罈子，想著他喝掉了夢虯孫的珍藏，改日到底是會被胖揍一頓、還是被胖揍一頓，然後毫不客氣地喝掉了半罈──他本來是想一飲而盡的，但是肚子脹。「大費周章約我見面，是為了挖苦我的？」

「不，」未珊瑚搖頭，「凰后要我來問問你，孩子到底是誰的？」

「……」欲星移覺得自己方才喝下去的百里聞香有想從胃裡噴出來的衝動。「什麼時候，縱橫家與墨家如此交好了？」

「海境只有一種傳言，但中原、苗疆、道境、羽國、佛國、魔世，甚至東瀛，都各有說法，琳瑯滿目；凰后說，她固然能寫一百個故事，卻仍想知道哪一個為真。」

年少的未珊瑚曾想過、過十年她就會忘卻她的夢，而今距離她的夢已過了那麼多個十年，她若還有牽掛，便對不起她自己。所以，即使是在此處、即使是在這個人面前，她也要能坦然地說出這句話。「欲星移，你真不愧是我欣賞過的人，距離一統九界似乎不遠了呢。」

──她要當著他的面說出來，證明這輩子她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沒有後悔過走這條不自由的路、沒有對於最後還是失敗的結果感到遺憾。

其實打從那一年他轉身背對她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此生終究走不到那一個夢裡的結局。他與她一般，不是能被威嚇被利誘被哀求而改變的人，更不懂委曲求全；若有朝一日真委屈了，便不再是他。

「我這是被消遣了，還是被消遣了？」

「你可以老實交待，或許我可以考慮少說幾句。」

夢虯孫不會信的事，未珊瑚不見得不會信；欲星移一生說過數不清的謊，卻從未對未珊瑚撒謊──騙不過人的謊，說出口也沒有意義，不如實話實說。「我一無所知。」

「我真想相信你。」實在不是未珊瑚不想相信他，這個答案過於匪夷所思，也無法與凰后交代。「流傳九界的說法是，鮫人主脈裡有雄性鮫人生子、千年一遇的神話。」

……九界現在有這麼平靜嗎？俏如來這個鉅子當得這麼成功嗎？陰謀家們為什麼不認真翻天覆地，正道為什麼不努力匡世濟民，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八卦？！

「雄性鮫人不能生子，鮫人主脈世代相傳的典籍有書、所謂神話只是騙局，絕非什麼千年一遇。」欲星移懷疑那是每過千年就會剛好有某一個落衰的笨鮫人遇上某一個想試藥的神蠱溫皇，不是什麼神話。

「哦，那你又如何解釋此子？」

「神蠱溫皇的子母蠱，治病用。」

未珊瑚眼睛一亮。「是溫皇的孩子？」

欲星移自然看見了未珊瑚的反應，那與過往凰后說著要為他也寫一本書的神情一般無異，天知道若讓未珊瑚帶著錯誤訊息給凰后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於是他加強了語氣。「只是蠱物，神蠱溫皇從養蠱室撈出來的那一種。」

「溫皇的蠱，自然只有溫皇能下，不是嗎？欲星移，你說話可要當心點，這可會一舉震盪海境苗疆中原與東瀛啊。」

乾脆說九界為之動盪吧，細數這麼多疆界不煩嗎？欲星移有些心累。怪了，神蠱溫皇當初決定把子母蠱下在他身上，怎麼就沒想過火會燒回自身？「字面上的意思便是事實，你不需多加臆測或補遺。」

「你不願承認是溫皇，那麼是另有其人？」

「我說過了，我一無所知。」

「看來，你的同修要失望了。」大抵是真信了，未珊瑚惋惜地看著他。

「按她性格，說不準會更開心，你不必為她擔憂。」想起凰后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筆下功夫，欲星移突然有些頭痛。

「我不擔憂她，待得此子出世，種族與髮色都能讓她大書特書。」

欲星移是鮫人，鮫人本就是混血而來，在種族遺傳上是弱勢，再與其他種族混血之後幾乎不會再生出鮫人；而這人又是一頭罕見的淡藍髮色，如果生出黑髮的人類、捲棕毛的人類、白髮的人類、紅髮的鳥類、金毛的魔族……那事主就很明顯了。未珊瑚想著笑了笑，決定不再追究這個問題。「倒是你，你的病靠此蠱治不好吧，縱使是神蠱溫皇，也有算不準的事。」

「何以見得？」

「想用子母蠱連結思能與軀體，需要母子連心，你始終把他視為一只蠱蟲，如何連心？」

這個問題，欲星移也有想過；但這是溫皇的蠱、便是溫皇該解決的問題，不是他。再說，他實在無法在未明施蠱人的狀況下，對一隻小蠱蟲產生感情。

要是真產生了情感，萬一生出來是隻鳥……他打了個冷顫，決定繼續把這種可能性丟到九霄雲外。

「這種事，勉強不來。」

這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這種話從欲星移嘴裡說出來太可笑了，一個一生都在勉強的人，對另一個一生都在勉強的人說，『勉強不來』。

未珊瑚想起那一日，她對他說『我們可以一起改變』，而他說『沒有人能改變』，帶著些許憤恨與自棄。

結果還是改變了，他排的局、她在局裡，被推著走到了終點；後來，她花了很多時間才明白，欲星移不是不能，只是在有把握之前不願說出口。

「你可以的，你最懂勉強。」

未珊瑚站起身，這場會談已經到了終局，就算自此老死不相見，她理當已無遺憾。

「我還是想問，」就是有句話，不說出口會讓她一生惦記。「就算你不走我的路，為什麼也不讓我走你的路？」

欲星移沒有回答，他看著未珊瑚走出潛龍崁；未珊瑚沒有等他的答覆，留給他一聲輕笑與一身灑脫。

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不同路。

──因為我的路上、有北冥封宇，而妳的、沒有。

───────

修儒一邊準備用物，一邊與硯寒清閒聊；他早已不是那個容易緊張的男孩，畢竟是古岳派與冥醫的傳人，磨練至今、也能扛起半片天。

「俏如來大哥本來說他也要來，臨時又有事去忙了，否則你們也能敘敘舊。」

硯寒清拍了拍胸，表示慶幸。「真高興他不會來，那尊大佛走到哪、麻煩就到哪。」

「鉅子總是忙碌的，最近又有動盪嗎？」欲星移躺在貝殼台上，雖然待宰的感覺並不是很習慣，但他的心情倒是平靜無波，還能參與聊天內容。

溫皇讓修儒提早了一些日子過來，他說子母蠱植於男性體內不易有產兆，早些取出比較不會危害到母體；是故欲星移其實什麼感覺也沒有，只像是背了九個月的石頭終於能放下、反而鬆了口氣。

「俏如來大哥說……」停頓幾秒，修儒有些猶豫這話該不該對欲星移說，雖然俏如來並未說要保密，但畢竟屬於私事；然而他本就不是個會藏祕密的人，說謊亦不擅長，幾番遲疑、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他說，他要收個徒弟。」

「……」欲星移閉上眼睛，琉璃樹下的綠影又在腦裡閃過，竟連俏如來都想收徒了；或許在他有生之年，會迎來第三個墨家鉅子，身為一個墨家九算，他是不是活太久了？

硯寒清低沉的嗓音響起，帶著濃濃的寬慰之意。「不必擔心，雁王不會讓他收到徒弟的。」

「哈，修儒，你可以開始了。」

欲星移想過非常多次、這幾個月都在想，直至這一刻也還是這樣想的，子母蠱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去，待修儒撈出孩子，就麻煩他順道帶往還珠樓吧；不管施蠱人是雁王、俏如來、競日孤鳴、地獄還魂的默蒼離、鐵驌求衣，還是任飄渺，他都不想要這隻小蠱蟲。

然而這種想法就到這一刻為止了。

像小貓叫聲般的哭聲響起的時候，欲星移蹙起了眉；硯寒清熟門熟路地把嬰兒接過去、擦乾淨包好，然後一臉困惑地看著他。「師相，這個是……」

欲星移終究是沒能狠下心說出『不用給我看，等會讓修儒送去還珠樓』，就算是法海也該有佛家大愛、眾生平等，於是他睜開眼睛，望向那只硯寒清手中的嬰兒──

不是嬰兒。

那是一隻有著海藍色髮絲、紫色眼珠、扇形耳朵，還有半身魚尾的小雌鯤。

海境的雌鯤本來就少，現下整個皇城裡也只有婷妃一人是雌鯤，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雌鯤初生時是什麼模樣；硯寒清固然博學，但他也不知這是什麼生物。

……真虧得硯寒清沒有大喊「妖怪」。

鮫人一脈，在久遠之前是雌鯤與人族混血所出，故而有些特徵、譬如初生時的半身魚尾，便是源自於雌鯤；至於紫色眼珠與扇形耳朵，像誰、大概不需要問。

修儒還在縫他的刀口，欲星移勾了勾唇角，對著小雌鯤伸出手。

──然後得到了小雌鯤魚生的第一下啃咬，估計是在報復他冷落她九個月。

後面的事情，欲星移就不想管了。

鱗王駕臨浪辰台迎接皇室第一個小公主，坐實了之前的傳言；鱗族師相生出了瀕臨絕跡的雌鯤，皇城內外瞬間炸了鍋；一干臣子排隊擠在浪辰台外，說是來探望師相、但實際目的都是要看傳說中的小公主長什麼樣。

浪辰台跟菜市場沒有兩樣，欲星移乾脆交給硯寒清去煩，自己窩在床上休息養傷；反正大家都不是來看他的，他也理所當然地沒有奶水可以餵娃，一切交給宮內奶娘，他樂得輕鬆、索性睡個天昏地暗。

只有一個人是特意要來找他。

他睜開眼睛時，鱗王坐在床畔握著他的手，繁重的外袍掛在一旁，像是已經坐了好些時間。

欲星移還沒來得及開口。

「師相原本，莫不是在計畫著要把本王的血脈送出海境？」

這話不提還好，提起就有帳好算了；欲星移抬眼盯著那顯然是故作嚴肅的海境王者，氣勢毫不落下地回問。「王確定要提起這個話題嗎？」

「本王可沒有欺騙師相。」雖然是一國之君，但要撒賴的時候也是沒在客氣的，北冥封宇伸手擋下對方亟欲出口的反駁，不輕不慢地加了一句。「一如過往，師相也沒有欺騙我。」

只是隱瞞而已。無數的隱瞞，層層疊疊的、半真半假的。

讓北冥封宇真正在意的、不是隱瞞本身，而是隱瞞背後的涵義。

你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會願意排除萬難、陪你走一條艱困的道路；但你還是要我走這一條路，所以用瞞騙的手段，騙我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所以，你到底是信我，還是不信我？

聰明的鮫人自然沒有漏看鱗王眼底那一點傷心，他勉力坐起身。「……臣認罪。」

對於他所計畫的一切，他都無可辯駁；他實在可以選一條平穩的道路，讓海境子民過得安逸、讓北冥封宇依舊是個好王、讓他自己依舊是個好師相。

──但那樣就沒有機會了。

未來的海境，也許還能再出個欲星移，但大抵不會有北冥封宇了；要引動內戰很容易，要在內戰得到王城方勝利、卻還能推動改革的結果很難。

欲星移不是沒有想過。要不是北冥封宇，他就能選更直接的道路；譬如說，未珊瑚想要的路，或是更狠絕一些，八紘穌浥的道路。

其實他們想要的目的並無太大不同。每一個海境的子民，打從出世的那一刻起，就是平等的，沒有誰該生而為奴隸或賤民。

只是每個人想走的道路上，都有些但書；或許默蒼離會批為愚蠢，但欲星移的但書，便是北冥封宇。

走在想推翻威權的道路，但書卻是威權頂峰的那個人，欲星移想來也覺得自己愚蠢；但他就是沒辦法，他捨不得，他有私心。

他想，這就是為何默蒼離是鉅子，而他是九算。

他無可辯駁，他是用了無數的隱瞞，騙北冥封宇走這條他要的路。

只是打從他醒轉至今，王都不曾問過這件事，竟是記掛了這麼久、此刻方要與他算總帳嗎？

「師相應該還記得，本王說要問罪於你。」

「臣謹記於心。」

「嗯。」鱗王點點頭，依舊緊緊地握著欲星移的手。「欲星移對內欺君犯上，隱瞞民間疾苦，暗中引動內亂，還畏罪潛逃、叛逃佛國十年，如今逮捕歸案，罪大惡極，需重罪懲治。」

如果不是直接笑出來太失君臣之禮，欲星移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這麼做，王這有如唸課文的口吻，是背了多久啊？「王，內容很正確，然而聲音與表情都不對。」

「罪臣竟敢編派本王不是！」

「都罪大惡極了，再多一條也不多。」將另一隻手覆在北冥封宇手上，欲星移挑起眉。「罪責呢？臣洗耳恭聽。」

「罰你為本王生養一個小公主。」

「哎呀，真是太強人所難了，微臣是雄性鮫人啊。」

或許是裝模作樣的欲星移太令人發笑，板起臉好些時間的王者終於笑出聲來；其實他自己明白，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真降重罪於他的師相，那些隱瞞、那些欺騙，都只為了一個結果──

一個更好的海境。

也許對他的師相而言，海境的意義大於任何一個獨立個體，無論是夢虯孫、是他、或是欲星移自己。

但在欲星移的藍圖裡，仍是選擇留下了他。

對於他的師相，他早已沒有什麼可再懷疑或論罪的，這人智計卓絕、心思深沉，包覆於內予他的那顆心卻是真摯懇切。

北冥封宇抬頭望向窗外，這日正是十五，雲遠月明。

「所以，是溫皇請王到還珠樓？」既然鱗王的『問罪』已結束，接著就換欲星移了，有關於他肚子裡莫名被塞進一隻雌鯤這種事，不問個清楚是不行的。

「是。」

「王把整個海境丟下，就為了到還珠樓去為臣施蠱？」欲星移微微蹙眉，雖然硯寒清可堪重任，但在海境尚未策立儲君的情況下，師相與王都離開海境，實在是國安問題。

「溫皇先生的以誠待人，令本王心驚膽跳。」

鱗王本來是要拒絕的──

神蠱溫皇神通廣大，總不該只有這個一個辦法吧？師相知道嗎？師相同意嗎？這會不會對師相身體有什麼影響？不，溫皇先生必然有其他方式吧？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本王認為，這種事情還是與師相先討論過再、

『鱗王若不願，溫皇另有兩個選擇。』

『溫皇先生請說。』

『一者，不醫，鱗王可將人帶回海境、魂飛魄散與溫皇無涉；二者，溫皇另覓人選，鱗王不必擔憂，反正後果由欲星移承擔，與鱗王無關。』

『……本王該如何做？』

欲星移在腦裡描繪了一下溫皇說話的神態，突然有些同情自家鱗王；神蠱溫皇到底是個妖怪，絕非正常人能應對。

「那麼，為何臣全無所知？」

提到這個問題，鱗王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點點的鬆動。

「本王怕師相不同意，請俏如來向廢蒼生商借了小型的思能增幅器，引開了師相的思能。」

若說在此之前北冥封宇都問心無愧，這便是他的虧心事了；其實他大可在事前老老實實與欲星移坦白，依他對他家師相的了解，欲星移就算再怎樣不願，估計也是會答應的。

但北冥封宇就是不敢。不敢看著欲星移的眼睛，問他願不願意；不敢看欲星移或震驚或困惑的神情，不敢看欲星移或猶豫或視死如歸的表情──

北冥封宇知道，一切都是他想得太複雜了，純粹是個治病流程，他不該有這麼多顧忌；不純粹的不是子母蠱，是他的心。

他們不是沒有過經驗。相反的，他們保持著亦師亦友、如君臣如戀人的關係已數十餘載，對彼此的熟悉或許更勝對方。

但是子母蠱會帶來一個孩子。北冥封宇不知道那會改變什麼，更不知道他的師相是不是願意……與他有一個孩子。

雖說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更何況這種事十個月內就必見分曉，但北冥封宇思前想後，最後竟然還是決定逃避；廢蒼生用了一部分俏如來的思能，在思能增幅器裡設置了完整的尚賢宮，那必然是一個很值得回味的夢境。

「那一晚，師相應該做了一個好夢。」

鱗王的聲音裡有些微的酸味，欲星移不知自己該是什麼心情；想來他在王心目中大概是隻可怕的鯊魚，為了要瞞他，竟然連俏如來與廢蒼生都牽連了，他真是做人失敗。

欲星移心中是有遺憾的，若是他早些知道這是北冥封宇的孩子，心情就不一樣了吧？小雌鯤也不至於覺得受到冷落。但錯過的九個月無法重來，他也不想重來，只能從現在開始盡力補上。

「夢好不好倒是其次，比起王在還珠樓內對著毫無反應的鮫人身軀施蠱，微臣肯定是比較幸福的。」

還有，到底是誰說尚賢宮裡會有好夢的？有默蒼離忘今焉鐵驌求衣玄之玄凰后雁王俏如來公子開明的尚賢宮，根本是個超級大噩夢，俏如來的思能怎麼都是這麼可怕的東西？

「咳，這個……」

講到了關鍵處，鱗王突然不好意思起來；雖說那晚只有他一個人唱獨角戲是有些寂寞，但師相毫無知覺、所以他什麼動作都能嘗試一下，想看什麼地方也不會被阻止……呃，還是不要多提好了。「……也不是全無好處。」

「哎呀，臣真是做人失敗，王竟然比較喜歡不會動的。」

越講越往奇怪的地方去了，鱗王側身躺在床板上，決定立刻結束這個話題。「這個本王不記得了，或許待師相身體康復之後，再讓本王回憶一下吧。」

鱗王的頭壓在他胸口，欲星移推了推那一頭扎得他又刺又癢的頭飾，嘆口氣。「王的睡相越來越不好了，肯定是當年太子太傅沒有教好。」

「是啊，真該好好責罰一下失職的太子太傅。」

「這回又要罰什麼？」

「嗯……再生一個、噢！」

聽到鱗王那聲痛呼的時候，欲星移紮紮實實地懵了一下；他是很想捶胡言亂語的自家大王沒錯，但身為全海境最假掰的鱗族師相，他有良好的教養與禮儀，絕對不會真那麼做的，難道他在不知不覺中下手了嗎？

──然後他看見北冥封宇漂亮的大耳朵上掛著一隻小雌鯤，小雌鯤擺盪著魚尾，嘴裡使勁地啃著那只扇形耳朵。

這小妞什麼時候溜進來的！「硯寒清！」

代理相位兼褓姆慢悠悠走進來，不慌不忙地把小雌鯤從鱗王的耳朵上揪下來，然後丟進有網罩的玻璃缸裡。

「抱歉，微臣不知道小公主能力這麼強，才一天大已經會游動了。」

欲星移抽了抽嘴角，這傢伙分明就是故意放魚出來亂的吧，連玻璃缸與網罩都準備好了，顯然是知道雌鯤與雄鯤一樣鬧騰。

想起之前每一隻北冥皇子都要一路鬧到成年，這一隻小妞看起來更難搞，欲星移覺得頭疼，為什麼海境就沒有第二個欲星移能治治這些小搗蛋呢？硯寒清你能不能加把勁！

「雌鯤也是鯤，是強悍的種族，能力並不遜於雄鯤。」鱗王輕輕地拍了拍玻璃缸，小雌鯤甩甩魚尾，毫不客氣地又齜了一次嘴。「小妞兒這麼兇，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說出口是玩笑話，出口後卻沉重無比。

──鯤帝已所剩無幾，只餘下北冥封宇這一脈，如果雌鯤還是只能嫁給鯤帝的話，她肯定嫁不出去。

不同種族的通婚禁令早已解除，對於數量稀少的雌鯤卻未曾著墨，畢竟在此之前，雌鯤幾乎消失於海境；要不是皇城裡還有婷妃，外境之人恐怕要以為鯤帝只有雄性。

「王。」

欲星移話未出口，鱗王已然有了決斷。「她喜歡嫁誰，就嫁誰。」

「微臣謝過王。」欲星移代小雌鯤謝過了，這下全海境只剩下一個人沒有被允許自由通婚。「那微臣……」

鱗王點點頭，他既然是個仁民愛物的好王，就不該拒絕師相提出的小小要求，這種事情他向來從善如流──

「師相喜歡嫁本王，就嫁本王。」

硯寒清拿起魚缸掩住雙眼，這光芒，實在太刺眼了啊。

End

───────

後話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子母蠱能讓師相的思能穩定？」
「溫皇向來以誠待人，我從來沒那麼說過啊。」
「神蠱溫皇，說人話。」
「耶，溫皇是說『胎兒與你軀體血脈相連，與你思能同心，兩者相連不離，此為子母蠱之效』；所謂『子母蠱之效』，指的只是胎兒的存在而已，而軀體血脈相連、思能同心，那是大自然正常的現象。」
「那師相的魂體融合是如何辦到的？」
「對溫皇來說，那只比感冒難治一點而已。但鱗王都大費周章把人送到還珠樓來了，溫皇總是要找些樂趣，子母蠱可是溫皇心血啊，軍師大人心動了嗎？」
「神．蠱．溫．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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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h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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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9-09-09 20: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被莫名其妙塞了一个孩子的师相也太淡定了吧哈哈哈~面对怀孕却不安分的师相，鳞王还要装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笑爆，作者好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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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北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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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9-11-19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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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喜欢嫁本王就嫁本王，王也太可爱了啊！！怀了个孩子也不忘自由自在到处趴趴走的师相也超级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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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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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5-27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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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lof看过啦，这次刷到了再看一遍。

设定和文风实在是太可爱了。角色互动的超级有趣。砚仔日常被师尊迫害（x 鱼揣崽了也不安分。鳞王爸哦也很可爱。

不知道五姨本子写得怎么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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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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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5-27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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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樓wuhuan于2019-09-09 20:11發表的 : A Y*e@nk\
被莫名其妙塞了一个孩子的师相也太淡定了吧哈哈哈~面对怀孕却不安分的师相，鳞王还要装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我笑爆，作者好会写 <R''oEf9

師相就一直催眠自己這不是什麼孩子，這只是溫皇塞在他肚子的一隻蠱蟲～～
結果生出來發現是小公主，他是有點後悔XD
鱗王心虛啊，什麼都不好說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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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2樓葉北陌于2019-11-19 08:03發表的 : pm_`>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喜欢嫁本王就嫁本王，王也太可爱了啊！！怀了个孩子也不忘自由自在到处趴趴走的师相也超级可爱！ =T(6#"

王表示師相喜歡嫁本王就嫁本王，不喜歡嫁本王也是只能嫁本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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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3樓sese于2020-05-27 01:06發表的 : /W>iJfx
之前在lof看过啦，这次刷到了再看一遍。 pi Z[Y 5OE
0s/w,?
设定和文风实在是太可爱了。角色互动的超级有趣。砚仔日常被师尊迫害（x 鱼揣崽了也不安分。鳞王爸哦也很可爱。 PcA2/!a
`(YxI
不知道五姨本子写得怎么样啦？！ d8[J@M53|T

硯仔應該習慣了吧，他就是個在家會被老婆吃死死，到皇宮會被師相吃死死，想交個朋友會被俏俏吃死死的鹹魚～
魚本來應該是想說反正是蠱蟲，蹦蹦跳跳要是流掉了就省事了．．．如果早知道是小公主，應該會比較認份吧XD
五姨坐收的版稅大概都可以蓋出紫禁城了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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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imo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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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6-04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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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笑容逐渐变态ing，生！让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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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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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6樓發表於: 2020-06-04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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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5樓uimonel于2020-06-04 01:14發表的 : "nw;NIp!
嘿嘿嘿笑容逐渐变态ing，生！让他生！ >zXsNeGQR

只能生這一次啦XD
我自己寫生子文都會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老溫：師相若是想再生的話我也是可以幫忙．．．
魚：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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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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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10-27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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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也太可爱了吧！其实我一直都很恶趣味的想看鱼的生怀流文学，想着鱼一边瞒着王怀了小鲲仔但又苦哈哈的不能说要各种隐瞒。这篇里非常坦然的鱼也太厉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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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i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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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8樓發表於: 2020-10-27 01:2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真是不管剧情还是太太行文超可爱的一篇谢谢太太！温皇总算做了件好事哈哈哈。

淡定揣着宝宝照样打架干活的师相太有画面感了，王也是能忍得下来不去管他趴趴走，可怜兮兮怨师相不理他时真是让人心软想摸头毛，其他人的互动也好有趣这篇文里真是每个人都超可爱。

小公主啃鱼爸的耳朵突然好奇起了是什么口感，怕是只有小公主和师相知道吧。
真是辛苦你了，鱼A(*°∀°)=3

那么五姨的本子在哪里能买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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