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29 【紫衍神钜X煅云衣】云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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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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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09-29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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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9 【紫衍神钜X煅云衣】云烟去

云烟去

她连他的墓碑都刻好了。
紫衍神钜四个字，刻的不算漂亮，煅云衣把原因归咎于工具，没了赤火烧云，她握着柄匕首，在石头上一笔一划，缓慢的落下力道。
匕首藏在书柜背后的暗盒里，她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紫宙钜王铸术世无其二，武学亦精湛，唯独对看书没什么兴趣，没兴趣搞这些来做什么？只为掩盖一项不算秘密的秘密？煅云衣理解不能，紫衍神钜身上有许多她所困惑的东西，他活着，她未必有耐心去一一琢磨，他死了，她却又翻检起早年模模糊糊的影子，沮丧极了，归根究底，人是很难学会超脱的，这是与能力智商完全无关的优势，煅云衣独自静坐一夜，她现在并不介意被人叫做小狐狸，假如紫衍神钜能够再睁开眼睛的话。

捱到天边泛白，她将门落了锁，漫无目的四下走走，远远看见烍无锋，烍无锋背后跟着几名随从，也是他的弟子——大师兄也收徒弟了，煅云衣想，目光掠过那些容貌稚嫩的少年面孔，好像当年的烨尘锈和炀君策，还有她自己，那时她站在他们身边，眼前一仞孤峰拔地而起，不似遥远的平朔新月城，最多只见丘陵起伏，雪白沙滩背后万顷浪涌，一眼无阻，一眼无边。

她混迹在人群里，听引路的师兄师姐细细教了规矩，又派下诸多琐事。
开始都是要做杂工的。身边的少年对她讲，一面将头发束成利索的马尾，煅云衣随口问，你被分去哪里了啊？
大概是烧火吧。发绳咬在嘴里，声音含糊着答她，比抡大锤轻松。
记忆里的少年挽起袖子，向同伴展示肌肉单薄的手臂，她吓了一跳，非礼勿视。捂起眼睛便听见前头的人开始点名，喊烨尘锈，最后又喊煅云衣，带她去领洒扫的工具。

她知道这山异常的高，真正用双腿去丈量，又比想象中困难数倍，亦步亦趋跟着前面的人爬过山腰，走进不知是谁住的院子，冷清清一地黄叶，角落堆起棱角锐利半人高的石块，漆黑如墨，遍布深浅不一苍白的划痕。
初秋的天气并不冷，滑轮机关从半山的泉眼里吊水上来，链子满布锈迹，非铜非铁，瞧不出什么材质，绞动中居然毫不费力，煅云衣将手浸在水里，这双手纤细白皙，即便握起刀剑，力量也不值一哂，她见过君海棠的碎梦狐刀，那样美丽的武器，仿佛不够圆满的月轮悬在手心，明明如玉，刀锋太薄了，血珠儿眨眼不及的落了下来，染红裙角。
什么人能铸出这样的刀来呢。
傻丫头。君海棠笑吟吟拈起烟管，要刀何用？
何况这刀，也不算他顶尖之作。

落叶扫成堆，煅云衣端起水盆，一级级冲洗石阶，她到底是做不惯这些事，累了便找地方坐下，背靠院子里那堆满是伤疤的石头。
白色的痕迹没有规律，最深一道，斜斜劈开三指宽的裂隙，能够将半个手掌塞进去，阳光斑驳的树影下，忽然有淡紫如星的光芒映入眼底。
原来不是……
灰尘沾在袖口，迎风一吹，像研磨碎了的宝石粉末。
她后来想，她没有出声，怎么就被人看穿了心思。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背后站了多久。
当然不是黑色。有人抱臂靠着门廊，声音平静，这样的石头矿区里多得是，算不得好材料，只能用来试剑。
煅云衣转过身，细细打量着他的样貌，你是这间院子的主人吗？
我是不工山的主人。紫衍神钜这么答她。

年轻时候的紫衍神钜是什么样子呢，煅云衣没有答案，她初见他时，那人已蓄了须，外表是几近不惑的模样，这张脸在往后的岁月里竟不见一丝改变，煅云衣的个子长高了，新衣裳压在箱底几个月便不能再穿，可她每一回望着他，每一次同他说话，眼前似乎都是昨天的紫衍神钜，听到的都是不见一丝苍老的声音。
要知道一个人的岁数，去看他的眼神就好了。
要知道一个男人的岁数，去看他看着女人的眼神就足够了。
煅云衣面无表情的想，她为什么要去问君海棠这种问题啊。
君海棠笑倒在狐皮软塌上，小姑娘……
的确，她的岁数，无论在君海棠眼里，还是紫衍神钜眼里，不过是小姑娘，豆蔻年岁，然而聪敏机灵，是足堪利用的棋子，或天资过人的徒儿。

不工山里的铸师那么多，不是每一个都能见到钜王的，拜入紫宙晶渊的年轻人那么多，也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开口唤紫衍神钜为师尊。
被众人呼为煅座之前的三年里，煅云衣永远懊悔她与紫衍神钜的第一次见面，戏台幕布太早拉开，毫无准备，不及伪装。

但其实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君海棠手中资料原本有限，六王之中，紫衍神钜是唯一一个不被提及过去的王者，来历成谜，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可有重逾生命的坚持与底线？刀剑交击铿鸣、流火一闪即逝、金属融化、飞灰堆雪，紫宙晶渊是沉默中喧嚣的世界，钢筋铁骨，血脉混合冰冷与炽烈，是湍急的流水，和沸腾的岩浆，而这个世界的主宰如同他亲手铸造的心血，无论怎样在环境中变化，本质永远锋利薄凉。

这样的印象由渐渐清晰到终至确认，是在许久之后，因着早生防备，算不上大梦初醒，但愕然多少总有，重新识得了面前这个人，入死地，求生机，他和她都是，须将多余情绪撇在身后，以价值衡量性命存在的意义，最理所当然不过，默契的一拍即合。

紫衍神钜放下神工时煅云衣下意识碰了碰脖子，赤火烧云翻袖收回，同一段废铁没有两样，她跟在紫衍神钜背后，想自己第一次握着这把剑时的欢喜，想紫衍神钜那时眼底一闪即逝的笑意，她在他的指点下打造出这柄剑，不记得失败了多少次，后来虽然锻造出更精良的武器，似乎也都比不上赤火烧云重要。

剑柄握在手心里，始终火烫，煅云衣想，是自己的手太冷了，千钧一发，攥出一手的冷汗。
云层深处从来没有什么温度，就算在太阳下是火一样的红色与金色，看起来温暖明亮。
我待你不薄。她以为紫衍神钜至少会这样说，但连痛恨都是多余，与宽宏大量无关，紫衍神钜是不屑一顾。
她如此，炀君策如此，真相未曾大白天下以前，对烨尘锈亦如此。
背叛是不值得讶异的事情，不需要用过分的伤感作为额外代价，毕竟人性原本脆弱，原本不堪一击。
煅云衣想，过去的紫衍神钜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怒冲冲的紫衍神钜指着快熄灭的炉火，他并不年轻，可脾气一点不比年轻人温和，烨尘锈哭丧着脸，顶着守夜熬出来的黑眼圈挨训。
在教徒弟的问题上，紫衍神钜挑剔的近乎刻薄，难得去夸赞什么人，教训倒从来不缺，烍无锋比他们早入门十几年，因为笨，据说当年被骂的很厉害，后来添了三个师弟师妹才略好些，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即便每个徒弟都分开授业，以紫衍神钜严苛的态度，怒气也不会平均分摊开来，煅云衣比较幸运，因为是看起来很乖的女孩子，又相当努力，被罚的几率比其他人少得多。

体谅一下老人家好啦。烨尘锈私下聊天时说，紫衍神钜骂了他，没几天又夸他，如果每回都记在心里，不等出师，头发先愁白了。
没听清后半句说什么，煅云衣心想，他哪里像老人家了。
骂起人来生龙活虎的。
山道上烍无锋担着两桶水，精神十足的在爬台阶，但以他龙行虎步的架势，只怕水担到地方，泼泼洒洒也剩不了多少。
烨尘锈说，又一个被罚的。
每个人被罚的花样都不同，煅云衣比较幸运，她最多就是个面壁。

提起大师兄的人品，众人基本没什么意见，为人挺稳重的，沉厚寡言，一门心思研究铸术，然而天资放在那里，不知道钜王当年收徒弟，怎么就相中了他。比较一致的说法是，大巧若拙，烍无锋性格上的弱点恰巧造就了他铸术上的优势，将几个徒弟的作品摆在一起，烍无锋的必定不够精致，甚至美观也谈不上，但必定沉稳内敛，藏锋于无形。

相较之下，炀君策风格偏于奇诡，令人防不胜防，烨尘锈资质出众，擅铸剑，煅云衣长于灵秀，见识不俗，紫衍神钜心情好的话，一个个夸过去，四个徒弟面面相觑，理解起来都不难，可叹只有结论不见过程，两眼摸黑，同出师门，学习实践的内容却是大相径庭，紫衍神钜禁止私相授受，据说也是为他们好。煅云衣想起君海棠的吩咐，想起传说中的残册，想起深渊玄藏，只觉前路还长。

比起云深不知处，留在不工山的岁月的确无尽漫长。
那时她成了钜王亲授的弟子，可以搬去独宿的院落，小而陈旧，却是仔细打理过的，烨尘锈说，师尊说这里好，离剑炉铸房都远，不会吵着人。
烨尘锈在院子里走了走，可也太僻静了，捉一窝小兔来给你作伴如何？
煅云衣脸上微微笑着，没有养过，怕照顾不好呢。
哎，那就没办法了。
煅云衣仍是笑，弯着嘴角，等着未完的答案。
烨尘锈说，无聊的话，得空我便来看你。

少年的留恋溢在眼里，他个子比她高出许多，低头的模样那么清秀温柔，谁会不爱呢。
只是没有一点惊喜。
觉察的时候没有过，接受的时候没有过，北窗落叶，并无心事。
他听说了她随口捏造的身世，她许诺来日陪他共度余生，一万万种憧憬到最后也只剩一种结局，那么简单的答案，世间最困难的事无外乎信任，背叛最大的筹码却是感情，至轻换至重，似乎没有失去什么，仅此而已。

感情是无法欺瞒的存在，你若没半点愧疚，也不会在昏迷中叫他的名字了。
莫名其妙的，紫衍神钜会来跟她聊关于感情的事。
她是被他救回来的，不错，可即便如此，紫衍神钜又有什么资格教训她？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
紫衍神钜讨厌极了。煅云衣想，不过是利用。她从床上坐起来，身上一层一层的冒虚汗，嘴唇干燥发白，紫衍神钜坐在不远处，一脸泰然自若的，还在讲道理。

可怜的不是失败者，而是深陷魔障反以救赎之人，紫衍神钜认为她是，煅云衣不反驳，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没力气，昏迷几天几夜，她把短短半辈子的噩梦重做了一遍，少年时无能阻止的死亡、屠城，而后举目无亲、四处流浪，想要复仇，一步步殚精竭虑，偏那么难，而手下数条人命，烨尘锈的、慕梅声的，个个儿无辜，紫衍神钜知道她不愿回想，可人心里的一根倒刺，不拔出来，伤口要血淋淋烂下去余生疼到死。

紫衍神钜有自知之明，也并非良善发作，但他的确少有耐心的去跟一个人去谈话了，人生啊取舍啊价值啊，也许只是可惜，煅云衣的事，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一些经历，然而煅云衣问他，他又不说了。
经历相似有什么用？说到底，各人想法不同，煅云衣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块铁料，敲敲打打的可以随他心意变成什么作品，然而从另一方面说，煅云衣小小年纪，辣手无情起来，也称得上心如铁石。
可惜没用对地方。紫衍神钜想，要是他早遇见煅云衣就好了，跟着君海棠，看都学了些什么玩意儿。

你若执意复仇，身体养好了便下山，无人阻拦，若愿留下，那仍是我的徒弟——
紫衍神钜总结陈述，后面还跟着一句‘自当护你周全’，然而煅云衣憋着两眶泪，倔生生别过脸不愿让他瞧见，紫衍神钜嘴唇动了动，大约是无奈更多些，小小的叹了口气。
紫衍神钜一挥袖子，转过身负手站着，说，想哭就哭。

之后的一段时日，紫衍神钜再没找煅云衣聊过，神医都只医病不医命，何况他也不是大夫，紫宙晶渊游离在灰色区域，本质上还是做军火生意，四个徒弟剩了两个，紫衍神钜不敢指望烍无锋，生意上门亲自去谈，最近来的比较多的是素还真，煅云衣早先看不惯他，如今也无所谓了，她现在不管事，睡不着，半夜三更就往山上走走，把巡夜的人吓一跳，或在院子里坐一整天，摸着试剑的石头，发呆。紫衍神钜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烍无锋则是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小师妹得了怪病，一日三餐按时送饭，盯着人吃下去，怕煅云衣饿死。

如此，一时心如死水，一时万丈波澜，清醒的时候纠结成一团麻，睡着的时候，又做梦。梦见死，梦见血，梦见许许多多的人——想不起名字，问她为什么不报仇，梦见烨尘锈很温柔的对她笑，梦见炀君策骂她蛇蝎心肠，梦见君海棠将狐刀架在她脖子上，眉眼艳丽又狠戾，梦见一个很高大的人背对她站在那里，像在等人。她走过去，腿像灌了铅，迈不动，急的要哭，风吹着衣裳，吹凉了血，末了听见若有若无的叹息。
你是谁？她问道。他不答。
是在等我么。她又问，那人仍无话。
于是泄了气伤了心，几乎生无可恋，抱膝坐在原地，不去管越来越近的刀光剑影。
你愿意走过来，我便等你。最后她听见这样一句话。
云衣，过来。
深紫袖口探出的手指上，一层金属才有的光，她认得。

煅云衣又去了熟悉的院子，空旷阔大，冷清清一地落叶，仍是秋天，同她少年时拜入不工山一般季节，紫衍神钜书房的门半开着，窗户支起半扇，不知道在写什么，手边叠一堆册子。

好些了？紫衍神钜隔窗望着她。
是。煅云衣点头，好多了，过来看看……
那帮我瞧瞧账本。紫衍神钜一晃算盘，两排珠子全归了位，煅云衣应声走进去，拿起来翻几页，这叫一个乱。
让你大师兄管了半个月的家，气的我吃不下饭。紫衍神钜说。
煅云衣噗嗤乐了。
紫衍神钜挑眉，我怎么不知道你笑点这么低。
煅云衣说，刚上山时看见了，还罚挑水？师尊你也心疼心疼大师兄，这么多年，扁担都挑断几十根了。
紫衍神钜轻轻一拍桌子，贫嘴。

知道贫嘴，心态就好了大半，虽然钻过牛角尖，到底迷途知返。他让煅云衣理账本，自己煮了壶茶坐院子里晒太阳，晒太阳容易发困，煅云衣忙完了，抬头便看见紫衍神钜靠在躺椅里，阖着眼，呼吸匀净睡着了似的——睡着了才怪。她坐在窗前跟他隔着几丈远，安安静静的看着，心里也静，什么都不想，就只是静。
紫衍神钜说，晚上记得叫你大师兄，一起吃顿饭，要有酒，我记得你酒量也不错不是？
煅云衣说好，院子里落叶太多了，她去扫扫。
扫完院子，又把房间整理了一遍，如今她不用再做这些琐事，但紫衍神钜也没阻止，徒弟么，跟外人还是不同的，煅云衣换了快燃尽的灯烛，洗茶杯茶壶，最后打了盆水去擦高的吓人的书架，一层灰。
数目挺惊人的，种类也杂，越往上越新，看来真是摆设。挪开砖头厚的一部去擦里面的浮灰，不知碰到了什么，木头格挡慢慢升起，露出两尺宽窄的暗格，放着只匣子，煅云衣取出来，听见里头乱七八糟的响，抱在怀里死沉，却没有锁。

月亮升上来了，虽然不是十五，悬在云里也好看，一团银白明亮，院子里都不用灯照着。
三人就坐，紫衍神钜亲自斟了三杯，烍无锋受宠若惊，煅云衣抿嘴笑着，一个个轮流着来，醉也可，不醉也可，只图尽兴。其实比照早年该说冷清，物是人非，但谁也都不再提它，紫衍神钜说，再过几年，教完了该教的，他想好好歇一歇。
紫衍神钜说，你们两个，加起来学了我一半的本事，如今只欠火候，不过放眼江湖，也算是难得的铸师了。
烍无锋和煅云衣面面相觑，煅云衣沉默，烍无锋笑道，师尊再收几个弟子吧，咱们不工山的年轻人里，拔尖的不少。
有心也无力。紫衍神钜摇头道，老了。
烍无锋给堵回去，不再多话，煅云衣说，不是还有一坛酒，也开了吧。

烍无锋天旋地转的，煅云衣留下说要收拾残局，这些事大师兄做不惯，哄着烍无锋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先走了，紫衍神钜进房间去，没多会儿出来，手里两杯浓茶。
醒醒酒。紫衍神钜问，还行？
煅云衣点了点头。
端着茶杯，紫衍神钜在台阶上坐下，后来煅云衣也坐下，她有点儿头晕，但还不碍事。

紫衍神钜开口，方才不是说你。
嗯。
炀君策是咎由自取，尘锈——
煅云衣接茬，我宁可他怨我恨我。
紫衍神钜喝了口茶，想起救煅云衣时融了的锐天尖，真真天意弄人，忽然煅云衣问他，师尊书架背后的盒子里，都是什么？
紫衍神钜盯着她，你看了？
没看。
紫衍神钜明显松了口气，嘴上却说，越来越没规矩。
煅云衣说，那么简单的机关，一点都不像师尊的风格。
就是随便搁东西的地方。紫衍神钜放下杯子，一些旧东西，扔了可惜，不扔占地方。
煅云衣了然，师尊是个念旧的人。
什么念旧，不过是些小物件。紫衍神钜声音淡淡的，我不念旧，你也不要，人要活下去，再贪心些，想要活的好，总揪着过去不放，那怎么行。
煅云衣心里不以为然，哦。

紫衍神钜有个好处，就是从来不多废话，拿劝人举例子吧，一遍讲完，听不听的下去，便再不管，末了那人什么下场，哪怕即刻自尽在面前，也再与他无干。
这世上自私的人是大多数，不是爱心泛滥或别有所图，谁会每天圣母心发作，去学唐僧普度众生。
自然，亲近的人相对例外，作为亲传的徒弟，听见紫衍神钜感慨人生尚不算太难，尤其是在风波大起大落之后。
紫衍神钜问过烍无锋，什么是功，什么是业，百世留名与一瞬身陨，又有何分别？
烍无锋听了，思考过了，而后我行我素，他依然痴迷于高深的铸术，想要锻造出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留名千古。
紫衍神钜不再干涉，人的执念是很难消退的，何况，他的意见就全然正确么？
逍遥山水的隐士不羡朱阙阊阖，逐鹿天下的霸者宁可马革裹尸，有人轰轰烈烈，还有人混吃等死，类似这样的，谈对错都毫无意义，说得多了，比苍蝇还讨嫌。谁有资格去改变旁人的心念呢，相对的，来日也没有为他人负责的必要。
这样看来，紫衍神钜还真是个想得开的人，就是所谓的‘超脱’。
紫衍神钜说，其实是年纪大了，不爱计较懒怠多事，超脱什么的，总比被骂老顽固要好。
煅云衣撑着下巴，师尊你这么模棱两可的，我该信哪一句？
紫衍神钜说，信你愿意信的。

紫衍神钜这一天心情很舒畅，煅云衣坐得近，眼也不眨的看他，紫衍神钜不明所以。
煅云衣一脸迷惑，紫衍神钜笑笑，真醉了？找人扶你回去。
师尊，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年纪啊。紫衍神钜听见莫名其妙的一句，看着煅云衣懵懵懂懂的眼神，想这是什么话啊，来日可以问上一问，后来许是忘了，再后来，是没有了机会。

随同紫宙钜王下葬的，是他的神工宝刀，一切事宜自有两个徒弟打理，煅云衣说，还有一样东西，大师兄随我去取吧。
煅云衣开了书柜的暗格，心神恍惚着，烍无锋皱眉，木盒朽的这样厉害，再放几年要坏，找个大些的盒子，一起装进去。
煅云衣默然不语，木盒没有上锁，一只匕首下压着零星信封，还有褪色的锦囊，束口的丝绳都没了。稍微理了理，煅云衣没头没脑的道，念旧是没什么用。

匕首古朴凝重，是很旧的物件，却没有锈，烍无锋疑惑，是师尊自己用过的，还是他打造的第一样兵器，收起来作纪念？
煅云衣摇头，不知道。
烍无锋带人看风水去了，煅云衣抱着盒子，同神工放在一处，她想起烍无锋的话，鬼使神差又将匕首拿出来看，煅云衣惯用剑，剑断了，暂时没有趁手的兵器，这匕首只适合近身技击来用，但用来刻字也不错。
没人来打扰她，四周就只是静，可静与静之间原来也是不同的，煅云衣明白过来，紫衍神钜是真的不在了。

她往高处看，山顶云蒸霞蔚，是刀剑淬火的白烟，初上不工山时如此，十年如此，百年如此，没有变化的环境容易给人错觉，时间不曾流动，但仍不会满足，最好倒转至生离死别的一日——生离死别。煅云衣心道，有生离，无死别，如果能早上那么一刻——
有用？
紫衍神钜都败了，要她去做什么，除了送死没有第二种可能，往乐观了想，或许会留个全尸。
紫衍神钜的心脏没有了。
煅云衣抱着人往回走，不敢低头，胸口空落落的，好像那个地方被掏出一个洞的不是紫衍神钜，是她。
匕首削铁如泥，何况石料，粉末沾了一手，不留神吹进眼睛里，干涩疼痛。煅云衣洗了手，靠坐在院子里的试剑石上，一道两道无数道的疤痕，重重叠叠，不知过了多少久，她想再找到当年那道缝隙，哪里还在，而背后落叶被风吹着沙沙的响，干枯碎裂，如同脚步声。
不工山没有主人了。

煅云衣说，师尊。
紫衍神钜背对她站着，这样熟悉的场景，现实与梦境中都有过，数不清第几次。
两个人都在等，然而房间里许久的寂静，煅云衣咬咬嘴唇。
是好是坏？她早就不信世上还有那么纯粹的东西，譬如眼前这人也是，然而在紫衍神钜面前，她终于不必再伪装什么，泪眼朦胧靠在那人背上，哭也哭的痛快。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伤心。紫衍神钜安抚的拍拍她的肩，我没想过……
那就不要死。终是执拗的天真，人的双臂可以铸造，心脏为什么不可以？你是紫衍神钜。
这可叫前无古人……
紫衍神钜笑笑，煅云衣不肯罢休，你答应我了？
好，答应你。
他见她微露了笑意。

烍无锋在半掩的院门上敲了敲，没人应声，他不放心，往里看了一眼——
有梦一秋，枕明月无边。

<完结>

枯木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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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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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5-09-29 22: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又是鉅雲的文！！！(再度鼻血
每次看到師徒情深的場子都超開心的，
雲衣一生坎坷，而神鉅卻好像是平朔王一樣的對待他呢
樓再開文吧!(小~花~

去國三千塵與土
回首前世人與吾
若說一生夢何來
紅花嫣吐時
一雙童手執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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