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7 龍劍涉江采芙蓉第一部完＋第二部1-3 18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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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宇

此人已死，有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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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12-26 00:5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17 龍劍涉江采芙蓉第一部完＋第二部1-3 18F更新

龍劍涉江采芙蓉
第一個楔子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遺誰？

第二個楔子
那是，非常非常溫柔又溫暖的聲音，日日夜夜在他夢裏縈繞不去。
那聲音帶著輕笑，「你們要永生永世嗎，好，我許你二人，生生世世。」

第三個楔子。
夢裏總是有紫色的龍，然後腳下流淌著蓮花一樣的白雲。

第一部今日事
第一章有匪君子（之一）
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回想，他們兩隻流氓的第一次見面實在是很不愉快啊。

大眼瞪小眼。
金珀色的眼睛瞪著淡灰色的眼睛，然後調轉視綫，看著自己被嬰孩握在掌中的銀紫色長髮，半晌，銀朱色的嘴唇微微扭曲，清脆的童音流淌而出，「……劍子仙迹，放開汝的爪子！」
xxxx的！龍宿不顧儒門禮儀在心中大駡，只想說道尊你收徒弟也就罷了，讓他們家隨禮反正龍首那老頭子別的不多就錢多也無所謂，至於非要把他們儒門天下這一窩都端到豁然之境，就爲了搖籃裏這個跟只老鼠大小沒差的娃兒麽？
劍子仙雞？哼，他有雞一半大麽，頂多一隻白老鼠。
似乎不能體會面前這個一身華貴漂亮孩童的想法，道門未來的繼承人，現在還是一個小娃娃的劍子仙迹淡灰色的漂亮大眼睛眨一眨，圓乎乎的小手收緊，拽著他銀紫色的頭髮用力一拉——
疏樓龍宿清楚的聽到了自己額頭磕到搖籃上的聲音，小小的孩子再也顧不了什麽風度，怒吼一聲。「劍子仙迹，不要扯吾的頭髮！再不放手吾抓汝去煲湯！」
然後，忽然安靜了下來。
龍宿只覺得身後有人，渾身僵硬，誒……該不會是……
一道清淡笑聲傳出，「誒呀，我說龍首，你家兒子說要煮了我的徒弟來煲湯喲～～」
回應的聲音雍容清雅，「道尊也請抓了龍宿去熬粥嘛～所謂禮尚往來禮尚往來，只要記得到時分吾這老龍一杯羹就好。」
果、果然是父親大人和道尊叔叔……龍宿僵硬的慢慢直起身子，直到一半，卻發現因爲小娃兒抓住自己頭髮的緣故，根本直不起身來，龍宿氣急敗壞的想從小奶娃手裏奪回自己的頭髮，卻不料小東西嘴巴一扁，大哭了起來！
魔、魔音傳腦啊！龍宿覺得其實自己應該比他想哭多了，但是奈何雙方家長在上，他非常不幸的又比那只白老鼠大了那么几岁，只能忍住在腦袋裏把面前的小白老鼠殺千刀的哭喊，軟聲哄著，把頭髮從他的手掌裏费尽辛苦的扯出來。
「吾說吾兒啊，汝真是一點都不會帶孩子。」龍首大人狀似感慨的敲了敲手裏的烟斗。
吾要會那種東西做什麽！！！在心裏幾乎破口大駡，但是老爹和長輩都在面前，龍宿只能僵硬著一張小臉，對那個苦惱不休的小娃兒哄好哄歹，過了片刻，小東西才漸漸止住了聲音，含著指頭，兀自淚汪汪的看著龍宿身後的白衣道人。
心疼的把劍子抱起來，道尊親親那軟軟的小臉，嘴唇上還有一點潮濕柔軟的鹹鹹味道，「乖，劍子別哭了，爲師帶你出去散步好嗎？」
軟軟的應了一聲，還不會說話的小娃兒咿咿呀呀的在道尊懷裏蹭蹭，然後，龍宿在這個瞬間發誓，他看到了那個在道尊懷裏看起來純良可愛的小娃兒對著他丟過一個惡意的眼神，然後似乎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嘎拉，手裏嵌滿珠寶的扇子一下子被他掐斷——這活該被煮了煲湯的臭小鬼！！
@#￥％^&×&￥％吼！他在心裏怒吼加噴火！
他親愛的父親大人只是閑閑抱臂而立，然後微笑，「龍宿，汝的春秋指似乎有進步啊～」
聽到發自父親口中的風涼話，手裏的扇子嘎拉一聲，又多斷了一截——
而這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
銀朱色的薄唇含著徐徐吐出一絲清煙，龍宿靠在亭子朱紅的柱上，漂亮修長的指頭上一管烟斗，有裊裊幾絲白絮仿佛的煙。
不過……自己爲什麽會在今天想起那麽久以前的事情？
下意識的側頭，青石桌面上一壺酒，兩個凍石杯，理所當然應該坐在對面的白衣道人卻不見了，龍宿也不急，轉頭往另外一個方向看去，自己要找的人正一臉好奇的蹲在水池邊劃水玩。
「……劍子，汝幾歲了？」這麽大的人還能對著水玩個不亦樂乎，鏡花水月皆是虛空，他這個道人是怎麽當的？道是怎麽修的？可憐的道尊叔叔啊～很悲憫的搖了搖頭。
「沒到一百歲，還是花一樣可愛正直的年輕人。」理所當然的當龍宿話裏的諷刺不存在，劍子笑眯眯的回答，因長年握劍而骨節分明的指頭又好奇的撥了撥水面，看著自己倒映在水裏的影子和明月共碎成片。
算了，這種把你諷刺的話完全當耳旁風的傢夥一點都不可愛，龍宿索性也住了嘴，只是透過清煙無數，凝視著那個蹲在池邊的人。
十指彎破蓮心月。
修長的手指漫漫撩了一波清朗月色，碎玉一般的月色也隨著透明的水液盈盈掬在了掌心，彎彎一缺，流了滿掌。
十裏荷塘共天下月色，輕盈盈月色輕紗拂過朱紅的柱子，蕩漾起纏綿無限，雕欄玉砌之下，碧波微瀾，如碧玉生紋。
興趣盎然的看了一會兒，龍宿忽然放下烟斗，取過扇子搖了搖，「好友，吾的這個別墅，汝還滿意嗎？」靠在圍欄上，未來的儒門之首不拘斜座，悠然自得。
「有好友你一貫的風格。」
「哦，那是什麽風格呢？」
「……光華耀目。」
「耶～」他在扇子之後輕笑，「好友，汝直接說刺眼吾是不會介意的，畢竟入世的儒門和出世的道家實在愛好大不相同。」正所謂富貴無雙和窮酸小氣。
說道出世二字，劍子忽然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劍子？」放下扇子，紫影飄飄，來到他身畔。
這傢夥雖然從小就黑心黑肺黑肚腸，從小就熟諳裝哭扮乖騙他手裏糖的伎倆，但是剛剛那一聲長歎，卻是貨真價實的憂心忡忡。
什麽事情這傢夥都擺不平？他一定要知道——然後用力的嘲笑他！
這種機會千載難逢啊～瓦卡卡卡卡卡卡～～
龍宿在心裏笑得抖肩膀，但是在面子上卻還是擺出一副「吾是好心的大哥哥，所以小弟汝就放心把未來交托到吾手上來罷～」的樣子。
「……」劍子看了一會兒他，伸手在懷裏摸了一會兒，擡手，掌心一封書簡，「我今天下午接到的任務。」
「很困難，不能完成？」龍宿頷首；他今天也接到了同樣一封任务函，大抵是儒門龍首和道尊看自己一對兒子徒弟太過悠閑而決定踢他們出門修煉吧。
龍宿率性的坐到劍子身旁，漂亮的銀紫色長髮就蜿蜒在了池沿的石板上，劍子看了一會兒他，靠過去，雪色頭顱靠在了他的肩上。
「……很麻煩。」真是……麻煩到他好想死啊……
「不會比吾的更麻煩。」想到自己那個任務的可怕，龍宿就覺得額頭青筋暴起，想起來就鬱悶。他也從口袋裏拿出了自己的信件，搖頭。
「……你肯幫我嗎？」劍子悶悶的問。
龍宿搖了搖扇子，「吾就怕吾這次其實也是自顧不暇啊～」
劍子在他肩膀上擡頭，淡灰色的眼睛閃閃亮，「我想也是。」
「……」唔，明明應該是失望的話爲什麽你要說得眼睛發亮？龍宿剛察覺到不妙，只見劍子直截了當的伸出爪子，撓住他掌心的書簡。
「所以，我們把任務換一下吧。」說完之後劍子立刻化光而去，龍宿楞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劍‧子‧仙‧迹！！！」
半晌之後，紫龍怒吼，當真是氣勢山河吞日月，紫龍咆哮震古今啊～
飛沙走石之後，龍宿心情稍微平復，沒好氣的拆開信件，才看了幾行，唇角就詭異的彎了起來。
看完之後，心情簡直好得不得了，華扇輕揮，衣衫一撣，瀟瀟灑灑回疏樓西風去也～～
劍子啊劍子，我看你這次怎麽辦～

三日後，洛陽城內羽晏樓，歌舞升平、彩袖玉鍾，然則門前兩名男子對視，一個是紫衣華服華扇掩面，一個是白衣拂塵，背負長劍。
一個是華扇下金眸含笑，唇邊微彎，一個是道冠下青筋暴起，七竅生煙。
龍宿悠悠然施禮，「好友，久見了。」
劍子瞪著他瞪了半晌，唇角抽搐，「……是啊，好‧久‧不‧見了啊！」
@$%^&**!爲什麽都沒人告訴他，他們兩個的任務單都是一樣的？！結果害他看著對面那個笑得幾乎快內傷的自走照明體只想胖揍他一顿？！
惡狠狠的最後瞪了對方一眼，閉目片刻，拿出自己身爲道門先天的最高儀態，劍子擡頭看向正前方雕梁畫棟的建築物。
滿樓飄飛紅袖再次告訴他，他面前的任務地，是一家妓院。
很好、真好、非常好。
這麽想着，劍子聽到了自己磨牙的聲音。
和龍宿互相一施禮，兩人一起走向樓中，只不過一個走向最昂貴的花樓包廂去觀賞美人歌舞，一個鬱悶的走向柴房，卷起袖子準備劈柴換留在這裏的生活費。
爲什麽會這樣呢？
無良天音有雲：因爲劍子窮啊～

第二章有匪君子（之二）
羽晏樓裏從來都是歌舞升平，富貴氣象。
彩袖殷勤之間巧笑晏晏，眼前是霓裳羽衣，歌的是玉樹蒹葭，怎不叫浪子駐馬，寒夜未央聽長歌？
羽晏樓的舞榭建于水中，周圍高低不一涼亭觀樓，竹蔭環繞，夜晚時分滿池碧波映襯華燈初上萬點金燦，更是襯得水榭之中長袖欲飛，絲絲水氣低低彌漫，有若雲霓，陪著淩波輕舞，仿佛隨時會飛仙而去一般。
龍宿悠悠閑閑躺在觀樓的軟裘長榻上，手裏拈著烟斗，一雙燦金的眸子興趣盎然的看著樓下歌舞。
他這間東海閣是羽晏樓裏最貴的雅座，觀賞效果最是一流，不僅整個舞榭盡收眼底，連周圍竹蔭下、亭中的那些觀客都可一覽無餘。
可惜，看不到後院的劍子劈柴啊，不然就實在是完美了。
龍宿遺憾又幸災樂禍的想。
薄唇輕輕吐出一絲煙氣，彎起，龍宿看著一道嬌美身影走入，跪座於他的榻旁，奉上冰鎮鮮果，揮手示意他暫時不用，那藍衣女子就乖巧的偎坐在他身側，龍宿一笑，放下烟斗輕搖華扇，把注意力都投注到了台下表演之上。
唔，聲色場所歌舞升平，買醉攀花之人比比皆是，實在是勾欄場所該有的氣氛，沒什麽好奇怪的。
那麽，這種地方爲什麽會和龍氣二字扯上關係呢？
華扇半掩住俊美面容，淡紫色的長睫輕輕垂下，掩去金瞳裏的沈思。
他這次收到的任務單上，只有寥寥數位：羽晏樓內龍氣。
雖然他爹和劍子他師傅都是以坑人爲娛樂，但是在應對任務這一點上，卻是從未有絲毫馬虎，這次讓他們二人一起到羽晏樓來，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不認爲他和劍子中的任何一個會有能力單獨完成這個任務，可是，如果是這般困難的任務，單子上卻爲何只有那麽幾個字，連一些介紹都沒有？
考驗？或者……單純的是這個任務複雜到連龍首和道尊也只能獲得這麽一點點情報？
龍宿微微眯起眼睛——有可能……兩者都有。
哈，那事情就有趣了。
但是……這龍氣到底指的是什麽呢？
龍宿四下無聊亂看，時已近午夜，園子裏正是到了最高潮的時候，歌舞升平鶯聲燕語，不斷的有人湧進來，然後不斷的有人退下，各自尋歡作樂。
算了，看了待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不如下去走走。
謝絕了身邊女子的陪伴，輕搖華扇，他走下樓去。
樓上還不覺得，一下樓，樓下就喧嘩大盛，龍宿不著痕迹的搖扇遊走了一遭，沒發現什麽，想想，就向鮮少有人踏足的竹林深處而去。
說不定能有什麽線索哪，他這麽想著。
越走進竹林，外間喧嘩就越少，到了最深處，耳畔只能隱約聽到一綫管弦之聲，反而蓋不住草叢之間的蟬鳴蟲吟。
忽然耳畔傳來了一綫極詭異的女子笑聲，龍宿身形一旋，向聲音來源縱身而去，看到在竹林深處，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正跪座在地，徒手刨著泥土，一張濃妝艶抹的美麗面孔上帶著一絲極詭異的微笑，喃喃的說著什麽。
「……你不會再離開綺羅了是嗎……對，你一定不會了……你會永遠陪在綺羅身邊……」
她癡癡笑著，白晰手指泥土混合血迹，指尖部分隱約能看到染著血的白骨——
龍宿藏身在竹林之中，小心消去氣息，看了一眼女子，再向旁邊一看，女子緋色長裙旁邊，赫然是一具無頭男屍！
呀呀呀呀～～剛來第一天就撞到了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有趣啊～
龍宿華扇後銀朱薄唇彎出一個有趣的弧度，笑看那個叫綺羅的女子把男屍放下坑中，然後一把一把的灑土。
她溫柔得像是把滿把陽光灑落在自己嬌兒身上一般。
慢慢的，屍體被完全掩蓋住了，女子慢慢直起身體，黛青的眉、鮮紅的唇，明明那樣鮮艶濃烈的妝容，在月光如水之下卻有一種空洞的蒼白。
她無焦距的看著面前隆起的土堆，半晌，忽然開口，「看夠了就出來吧。」
龍宿一驚；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女人會發現他的存在！腦中電光火石的一轉，龍宿姿勢不動，腳尖一點，整個身軀借力向後飛退，還沒等退出竹林，眼前忽然一暗，綺羅那張沒有一點血色的美麗容顔已經貼近。
她溫柔的彎動緋色的嘴唇，「你想怎麽死？」

那是發生在瞬間的事情——
在女子問出那句話的瞬間，龍宿覺得頸上一緊，有什麽纏繞了上來，護身真氣立刻反震，只聽悶哼一聲，緋色身影倒卷，他頸上立刻松了，足尖一旋，龍宿已經立于竹林之中。
脖子上粘呼呼的，還帶著淡淡血腥，似乎有血有土，估計剛才是那女人用手勒住了他的脖子吧，不過，以他百年先天之力，這女人居然能一擊得手，這間羽晏樓看來要說沒問題都不可能啊。
龍宿深吸一口氣，擡頭，那個緋衣女子正站在竹林梢頭，一身緋衣被夜風鼓蕩，飄飄欲仙。
她沒有看龍宿，她只是用一種非常迷茫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手指，然後，極其迷離的輕笑起來。
「……你果然在這裏……」無聲飄落地面，綺羅卻再不看龍宿一眼，她拖著長長的，緋雲一般的袖子慢慢拖曳過如水月光。
向來處而去，忽然，她回頭，緋紅的袖子壓著血色的唇，黛青的眉下漆黑的眼睛溫柔的彎起。
她看著龍宿，又似乎沒有看他，然後一字一句，「……你……終於再也離不開我……」說完，她輕輕的唱，慢慢的走，蹣跚身影隱入竹林，只留一點緋色的餘影與一綫抛高的歌聲。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遺誰——
再也離不開？
龍宿微微側頭，忽然想起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劍子！

風裏有極其微弱的歌聲。
很輕很輕，如風箏在暴風中無力的細線一般。
唱的是古歌，反反復複，來來回回的唱。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遺誰——
不知道是這樓裏那個姑娘在唱這曲歌呢……
劍子這麽想著的時候，正躺在柴房的木板床上，身上一襲粗麻的衣衫，他的劍和拂塵還有雪白的衣袍都被收在了櫃子裏，此時的他，再不是什麽道門先天，而不過是一個在做短工的流浪漢罷了。
他躺在床上，一雙淡灰色的眼睛毫無睡意，只是安靜的看著掌中一張寥寥數位的信箋。
羽晏樓內龍氣。
龍氣這個詞就用得很奇怪啊，龍脈他可以理解，但是龍氣是什麽呢？根據他一天下來的感覺，這個羽晏樓裏有的，只有怨氣。
不過這是當然的吧，誰負了誰，誰欠了誰，逼良爲娼、在這麽一個小小的天地裏，屬於人類的幾乎所有陰暗面都被無限擴大，而那一點點光輝則在漆黑裏分外耀目。
只不過……劍子調轉視綫，看向窗外——只不過這裏的怨氣實在是太重了一點啊～～
就在這時，劍子忽然聽到了極輕的扣門聲，門外是極嬌媚婉轉的聲音，「官人，奴家可以進來嗎？」
劍子也不答話，他從床上坐起，無聲走到門前，猛的將門拉開——
門外什麽都沒有，只有一行血綫遠遠的從黑暗盡頭綿延而來，一絲一痕的紅，正到他的門前——
頭頂上方有什麽黏稠的液體滴落。
劍子伸指，指尖滴落一片緋紅，眼前忽然有白紗翩飛，白髮道人猛的一擡頭，頭頂上方忽然落下一顆極其猙獰的人頭，一個女子死白面容上雙目盡赤，眼裏滴落的正是落在他指上的鮮血！
「還我命來！」一聲極其淒厲的大吼聲中，人頭向劍子飛來，森森利齒咬向了他的頸項！
劍子伸手一格，人頭咬上了他手臂，立刻鮮血噴濺而出，劍子本可以以道家先天真氣一掌擊碎人頭，他卻只是搖了搖頭，任那人頭咬著自己的手臂，把門關上，走回床榻旁邊。
「……你的頭髮上都是血漬，打結得很厲害，我幫你梳梳好嗎？」
人頭擡眼看他，赤紅色的眼裏俱是不敢相信，劍子也不管她松不鬆口，以指爲梳，輕輕順著女鬼一頭長髮。
女鬼呆呆的看著他，大概也是爲鬼這許多年也沒有見到這麽脫綫的傢夥，過了片刻，鬆開了口，頸子下方漸漸一道煙氣，化爲人型，赤足長裙，破碎布條一樣的長裙下擺血迹斑斑，隱約有血綫沿著死白的腿上流下。
看起來……是相當淒慘的死法哪……這個女孩子在死前受了很多苦吧？
这么想着，長嘆一聲，劍子走過去，取出櫃子裏自己的白衣，輕輕一抖披覆在女鬼的肩頭，然後伸出手，爲她把領子拉攏。
女鬼不斷流著鮮血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面前這個男人，忽然彎動了一下嘴唇，「……你是到現在爲止，唯一不怕我的人。」
「是嗎？」溫和的微笑，然後幫她理順被鮮血粘住，打結了的頭髮。
女鬼盯著劍子衣袖上漸漸擴大的血色，沈默了片刻，忽然說道：「……冰綃。」
「嗯？」依舊是溫和的聲音和態度，
「我的名字。」說完這句話，女鬼腳下升起一團黑氣，載著她緩緩向外飄去，在越墻而出的瞬間，那個流著血淚的女子回頭忽然一笑，「……在明天子時之前離開這裏，然後，再也不要回來。」
望著那遠去身影，劍子向那道纖細的背影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挽留，最後卻還是猶豫的收了手指，其實，他剛才很想說，那是他唯一一件道袍，希望能脫下來留給他……不知道下次再見面的時候要得回來不……他嚴肅認真的思考ING～
不過，子時之前一定離開？劍子咀嚼著這幾個字，忽然揚聲一笑，「你覺得這個建議如何？龍宿？」

第三章有匪君子（之三）
「耶，人家美人夜探汝的柴房，忠告的是汝，又不是吾，汝問吾做甚？」儒雅清柔的儒音響起，龍宿徐徐推門而入，在看到劍子的瞬間，眉毛一挑，華扇掩面，「不過道門先天果然非同凡響，深夜有美人逾墻，而坐懷不亂，還真是讓人佩服定力啊。」
我說，那是出去的時候才逾墻的吧？劍子嘆氣，順手爲他倒杯水，「這麽說，你是從一開始就看到現在了？」
「是啊。」心裏有點奇怪的給他小不爽，哼，他連頸子上看都沒看就跑來看他怎麽樣，結果就看到這個平日裏道貌岸然的傢夥和一個女鬼咬得結實。（劍：我那是被咬吧，我哪里有咬她……）
伸手，取過了那柄搖得飛快的扇子，劍子拍拍他的肩，轉身去點油燈，「你那邊發生什麽了？」
「哦，好友汝爲何確定吾那邊發生了事情？」
「不然你不會這個時辰到我這邊來。」
龍宿沈默片刻，卻沒有先開口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說給劍子聽，他只是放下手中華扇，輕輕握住了劍子的一隻手。
「……受傷了。」三個字，陳述句。劍子點頭，龍宿也點點頭，輕輕挽起他麻衣的袖子。
肌膚在燈光下有不確定的淡淡暈黃光暈，麻布的衣衫顔色深暗，所以就算血迹斑斑也看不出來，但是一掀開衣服，底下卻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肉模糊！
被女鬼咬住的地方皮開肉綻，幾處隱約見骨，周圍的皮肉也腫起了一指多高。
好看的紫色眉毛擰了起來，在上藥之前沾了一點血在指尖，妃色舌尖一舔，眉頭糾結輕了一點兒，「沒毒。」
劍子點點頭，「真好。」
「……」龍宿擡頭，發現自己很想拿旁邊的藥包問候他那張國字臉，想想算了，決定先把傷口處理好再說。
運功化開淤血，然後敷藥包紮，細細的用潔白的綳帶包住傷口之後，龍宿輕輕拉下他麻布的袖子。
「好了。」他點點頭，拿起扇子輕輕搖了兩搖，哪知搖了沒幾下，卻被劍子一把奪下了掌中的華扇。
「……你的脖子。」淡灰色的眼睛盯著他的脖子，意有所指。
糟糕，忘記這回事了！立刻轉移話題，「啊，劍子汝不想知道吾遇到什麽了嗎？」
「想知道。」劍子乾脆的點頭，然後溫和的微笑，「然後在你開始講之前……龍宿，脫衣來。」
無奈脫下外衣，任憑劍子處理他脖子上的傷痕，劍子一邊聽他說，一邊審視著他頸項間一團帶血的泥印。
然後打了水洗乾淨，爲龍宿頸上數道淤血紅印上藥之後，在他對面落座，看了他片刻之後，劍子慢慢的開口，「你打算怎麽做？」
華扇半掩，金眸垂斂，冷笑。「既然吾來了，就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看著龍宿頸上傷痕，劍子點頭，溫和微笑，眯起了一對淡灰色的眼睛。」我也這麽覺得呢。」
很好，達成共識，兩隻流氓互搭一下爪子，劍子起身走向床鋪，「龍宿，我要就寢了。」
「汝傷得比吾嚴重，吾不放心汝一人在此留居。」擺明不走。
「……」劍子想想，坐到床上，拍了拍身下美其名曰爲床，實則爲底下墊了兩塊石頭一塊窄木板，「這張床只夠劍子一個人勉強睡臥。」
「汝睡吧，吾守夜。」這裏不甚安全，最好還是有一個人醒著爲好。
上上下下看看他，劍子點頭，「也好，有你在，至少我不用擔心會被蚊子咬。」
挑眉看他，金眸生輝，希望面前的道人把話說明白。
劍子眼神專注於他手上正不斷揮動，栩栩生輝，鑲金嵌玉，看起來就非常值錢的——扇子，半晌之後才淡淡笑道：「……龍宿，你沒聽說過蚊子有趨光性嗎？」
「……」握著扇子的手一緊，忽然微笑。「劍子，吾也不必擔心會被蚊子咬。」
非常配合的發問，「爲何？」
「有汝的冷笑話在，吾就沒聽說過蚊子可以在數九寒天還能活。」
戰平一局，半斤八兩。
這一夜寂寞無話，劍子沈睡，龍宿倚床而坐，華扇微搖，送徐徐清風。
然後，是很溫柔的聲音。
「沒辦法，誰讓吾比汝年紀大呢……」
那是，淡淡的，有點寵溺的聲音。

蘇醒的瞬間，忽然覺得毫無理由的寒冷，然後睜開眼之後，淡灰色的眼睛裏只有這間空蕩蕩的柴房裏的東西，那個已經在他眼前晃習慣了的華麗身影卻不見了，想必是已經趁早溜了回去，翻身起床，手指觸到昨晚龍宿坐著的地方，無端覺得指尖有些微的涼又些微的溫暖。
聲色場所，一早最是寂寥，舞罷了紅袖，歇息了歌舞，偌大的庭院只留春風餘梢，卷一地殘紅無數。
夜間曾有的那席捲了整個羽晏樓的邪氣在陽光之下蕩然無存，劍子看著灑滿陽光的天井，輕輕嘆了口氣。
劍子卷起袖子把該做的工作都做好，劍子剛坐下休息一會兒，有一道嬌小的身影向他走了過來。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大小的女孩子，一身昂貴的絲綢衣衫，長得眉目清雅動人，一看就是一個美人坯子。現下小姑娘正蹲在他面前，好奇的看他。
大概是這妓院裏賣來，從小調教的姑娘吧。
「大哥哥，你的頭髮是白的誒。」她好奇的撫摩著劍子束在腦後的長髮。
「那邊有太陽，靠這邊吧。」劍子一把提起小姑娘放到樹陰下，然後摸摸她漆黑的頭髮，決定再度起身幹活。剛要動作，卻被小姑娘拉住了袖子。
「白頭發的哥哥陪我說一會兒話嘛。」
看著小女孩那水汪汪漆黑的眼睛，劍子笑了笑，坐下，雙手撐在身後，擡頭仰望湛藍的天空。
樹葉間一層一層的藍和一層一層的綠交疊著，分外觸目。
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少女冰綃，那個臉上流著血淚的冤魂。
劍子沒有看身畔玩著他雪白長髮的小女孩，只是一字一句的問她，「小妹妹，你知道這羽晏樓裏，是不是有一個叫冰綃的姑娘呢？」

龍宿整整看了一夜劍子的睡臉。
國字臉，毛眉毛，兩鬢是蓬鬆松的鬢角。
真是……跟小時候那張紅彤彤皺巴巴的臉一點象的地方都沒有啊，但是象猴子這點倒是一直沒變。
小的時候是皺巴巴的紅猴子，大了就是白毛老猴了。
想到這裏心情愉快起來，手中的扇子卻放柔了頻率，生怕驚動他躺在身邊，被夜色包裹的人一晚好夢。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他的睡臉了。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曾經抱著小小的劍子一起睡覺，那個白天總是找他麻煩，拿腹黑當好玩的小傢夥在睡著了之後卻安靜得象個天使一樣，身子軟軟的又溫暖，在耳畔均勻又信任的輕淺呼吸曾經無數次將他自噩夢之中拯救而出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儒門不比道門，從來不缺在聖人教誨名下爭權奪利之輩，而他自己能站在儒門未來繼承人的位子上，無外乎他的父親是現任龍首威勢赫赫、他自己也冷酷無情。
今日但凡是第二個人和他到這羽晏樓，他必然管都不會多管。
可是，現在是劍子啊，那個會對他笑得很溫和，然後自己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他的男人。
而劍子，這個未來的道門繼承人，也就大概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睡得如此香甜。
這麽想著的時候，修長白晰的手指輕拂了一下劍子的額頭，似乎是在證明自己的想法一般，劍子轉身，繼續沈睡。
就這麽看著他的面容，直到天邊曉光初綻，看看劍子也該醒了，他無聲的先向離開，回到自己包下的房間去休息。
本來龍宿只是想裝裝樣子，但是卻沒想到頭一挨枕頭就真的睡著了。等龍宿醒來，已經是午時時分，他起床沒多久，立刻就有昨天侍奉他的那個藍衣女子服侍他洗漱進餐，吃完了飯，當那女子問他需要什麽的時候，龍宿想了想，開口問道：「汝這裏有沒有一個叫冰綃的姑娘？」

「冰綃姐姐？」小女孩仰頭看著劍子，想了想，笑眯眯的說道，「有啊～」說完之後，人小鬼大的伸出手肘撞了撞劍子的腰，壓低了聲音，「冰綃姐才來不久，還沒把牌子挂出去呢？大哥哥你是怎麽知道的？」
劍子沒有回答，「那你告訴大哥哥冰綃姐姐的事情好嗎？」沒有把牌子挂出去？剛到？他昨晚見到的分明是一個女鬼！這又是怎麽回事？
小女孩仔細想了想，「冰綃姐還在學琴啊什麽的，媽媽說大概要半年後才能給她挂牌接客，我沒見過她幾次，不過人還滿好的。」說完，她看了看天色，就輕巧的從樹陰下跳開，向遠方而去，「大哥哥再見，我要去畫畫了～」
果然是這妓院裏賣來的小女娃兒，等她們色藝雙全的那一天，也就是她們悲慘人生正式的開始……劍子搖了搖頭，掩去淡灰色眼睛裏的憐憫，朝著那漸漸跑去的小小聲音喊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聽到劍子叫她，于無限晨光之中回首一笑，白玉一般的面頰上淡色的小巧嘴唇彎出了迷人的弧度，那一瞬間，雖小，卻已有了研麗之感。
「我叫綺羅，大哥哥。」
綺羅？！昨晚龍宿遇到的那個女鬼？！
劍子瞪大了眼睛，看著跑走的小女孩，忽然覺得全身有隱約的寒冷。
時正中午，四周寂靜無聲。陽光如水，劍子卻只覺得寒冷。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第四章所謂伊人（之一）
纖指按玉壺，有如新剝春蔥拂于碧玉一般纖細動人，藍衣女子專注的爲龍宿斟上一杯茶，雙手試過溫度奉上茶杯之後，才端正坐姿，一雙美目直視著龍宿，「冰綃是羽晏樓裏挂牌的姑娘，雖然比不得頭牌，但也算是紅人，人溫潤如名，彈得一手好箜篌，您要是有興趣，要不要我代爲安排呢？」
唔……紅牌姑娘麽？那就不大可能是劍子昨晚遇到的那個女鬼了？不過，同一個名字，是單純的重名還是什麽呢？
金眸微動，然後微笑，「……那吾問汝，這羽晏樓裏以前可有重名，也叫冰綃的姑娘？」
「怎麽會有？」藍衣女子掩唇而笑，美麗面容上笑意清新盎然，「客倌您便是個不常逛我們這風月場所的，誰來這兒不都是圖個熱鬧新鮮？怎麽能讓姑娘們重名？要是一直叫一個名字，還以爲我們羽晏樓落魄到了連七老八十的老祖母都要下海了呢。」
聽她這麽一說，龍宿也點點頭，他搖搖扇子，閑閑問了一句，「冰綃姑娘是紅人，不知道頭牌是誰？」
「綺羅姑娘。」
這四個字一入耳，龍宿握著華扇的手一緊，華扇掩面，扇子後銀朱色的嘴唇一彎，牽起一絲冷酷的弧度。
看著那張俊美容顔上的笑容，藍衣姑娘一楞，卻看到那個俊美無匹的男子向她俯下身來，鑲嵌著華貴寶石的扇子輕輕托起她的下頜，身上芳馥中卻又夾帶絲絲冷寒的曇花香氣席捲而來。
「姑娘芳名爲何？」
手掌握住了裙擺，有些慌亂的別過眼去，「渠……渠蓮……」
那一顰一笑皆惑了人心神的男子頰邊笑開了梨渦，「那好，吾就勞煩渠蓮姑娘了。」近乎溫柔的一笑，金色眼瞳裏卻沒有絲毫的感情，「請爲吾今晚安排綺羅姑娘和冰綃姑娘吧。」說完，他起身，卻在即將離開的時候，想起什麽似的再一俯首，儒音那樣溫柔而冰冷，「請姑娘一定要幫吾安排冰綃和綺羅兩位一起到場。」
說完，龍宿就走了出去，再不回頭。

正如陽光正烈，一身的華麗衣飾反映著燦爛日光，分外耀眼，正午時分過了，羽晏樓裏逐漸有了人，恩客們也好，姑娘們也好，在那紫衣華髮的男人穿花拂柳優雅而過的瞬間，很多人都爲龍宿的優雅觸目，等他走過，才驚嘆聲此起彼伏。
從小就被這樣的眼光所包圍，龍宿對此毫不在意，華扇輕搖之間已經到了劍子所在的後院。
一看本應在前面逍遙的貴客到了這雜亂的後院，幾個龜奴立刻上來勸阻，龍宿懶得和他們說話，燦金的眸子只居高臨下斜斜一掃，一群人就立刻閃到一邊，恭迎大駕。
走進後院，龍宿就看到劍子正站在花田裏，雙手扶著鋤頭，一副在思考什麽的模樣。
龍宿掩扇而笑，金色的眸子在花扇後閃爍燦金光輝，「劍子，汝今日的食宿費賺出來了嗎？」
「昨天就賺足一個月的了，現在是買一送一啊～」劍子一看來人是他，唇邊微彎，放下鋤頭的瞬間不易察覺的擰了下眉，這般細微的動作卻沒有逃過龍宿的法眼。他也不說話，只是悠閑的扇著扇子，看著向他走來的男人。
在龍宿身邊坐下，劍子戳輟他，「看來你打探到什麽了？」
龍宿無意隱瞞，就把自己從渠蓮那裏得來的情報告知劍子，劍子也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然後，就有了兩份截然不同的情報。
「必然有一個人在說謊。」龍宿輕輕搖了搖扇子，下了一個定論。
劍子補充，「也有可能是兩個人都在說謊。」
龍宿點點頭，沈默著，他向旁邊一靠，靠在了劍子肩上，然後擡頭，金色的眸子裏映出了筆直的看著自己的淡灰色眼眸，看了片刻，有著銀紫色長髮的青年忽然搖搖頭，「手。」
劍子唇邊有細微的漣漪，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掌遞到了他面前。
果然不出龍宿所料，在指尖的位置，有木屑刺了進去。
放下扇子，舉高劍子的手掌，龍宿小心的爲他挑出手上的刺。龍宿的體溫和淡淡的，從指尖蔓延而上的疼一幷傳遞在身體的血脈中。
劍子眯起了淡灰色的眼睛。
空氣裏飄蕩著清澈的陽光，透過蔭碧的樹梢，沾染了鮮嫩的綠，一點點撒在龍宿身上，爲那本就高貴華麗的人平添了一種流金樣的奢華。
劍子忽然又笑了一下，單手撐向身後，擡頭，頭頂是活潑的綠和溫暖的藍天。然後閉上眼睛，整個閉合的眼簾上撒滿流光。
一時靜謐，只能聽到風的聲音。
「好了。」龍宿的聲音就這麽乍然響起，有驚弦的味道，劍子睜開眼，看著那個完成任務之後就軟綿綿的從他肩膀滑到腿上的男人，劍子理了理他的長髮。
「是不是沒吃東西？」
理所當然的斜睨他一眼，「那是自然。除了吾和家父華麗無雙的下廚手藝之外，吾疏樓龍宿天下之間只肯勉強吃吃令師的寒……啊不，簡樸料理。」本來很想說寒酸兩字，但是看到劍子丟過來的警告眼神，龍宿還是很識相的立刻改口。
額角開始疼了……這毛病什麽時候能改啊？「人不吃飯會餓的。」
「先天十幾天不吃東西不會餓的。」斬釘截鐵，哼哼，他從小餓大的，想唬他可不容易。
沈默，不說話也不理睬那個說蠢話的傢夥，劍子開始搬手指頭。
最後，他嚴肅的拍拍龍宿的肩膀，「龍宿，爲了你的健康著想，我們必須在五天之內完成這個任務。」
「完成不了呢？」挑釁似的看過去。
劍子再度拍拍他的肩膀，「實在完成不了，就先買下羽晏樓的廚房吧。」

羽晏樓內點了姑娘到房裏的，是從申時開始，龍宿因爲今夜叫了冰綃和綺羅兩人來，一幷拉了劍子，劍子在和他到房內之前，先把羽晏樓裏裏外外轉了個遍，這邊丟點什麽那邊丟點什麽，最後才拍拍手，和龍宿一起進房。
看他們回來，渠蓮立刻安排酒菜，自然，還有美人，看著冰綃和綺羅進了房，悄悄帶上門離開。
看著流水一樣送上來的酒菜，龍宿自己一口不碰，只是忙不疊的夾給劍子。
看著自己碗裏幾乎快堆起來的菜肴，再看看顯然有把布菜任務進行到底意願的龍宿，劍子苦笑，不期然的就想起了自己記憶裏和龍宿的第一次相遇。
那時他七歲，龍宿十四歲。

據說他還在繈褓裏的時候龍宿就見過他，但是說實話，劍子記不得了。他只記得自己被師傅拉著手，去疏樓西風探望臥病已久的儒門龍首的時候，所看到的那個少年。
據說，那名少年長他七歲，但是在他看來，卻是個瘦小到和他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孩子。
據說，那名少年禮儀精通，但是在他看來，雖然確實禮貌周到，但是那雙眼裏卻分明寫著無情二字。
所以，劍子從一見面開始，就非常不喜歡龍宿。
師徒二人在疏樓西風一直待到中午，正是用膳時分，早有僕婦送來精美的菜肴，他剛要舉筷，卻看到龍宿說了一聲得罪，就把桌上所有的菜統統夾了一筷來吃，過了片刻，他向道尊一躬身，就每樣菜夾了一點，向後面龍首的房間而去。
這、這就是所謂的儒門禮數？
劍子雖只有七歲，但是也差點就摔了筷子，生氣的看向師傅，道尊卻只是向他輕輕搖搖頭，夾了一筷青菜到他碗裏。
那頓飯道尊吃得很愉快，等龍宿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吃飽喝足癱在座上曬肚皮的道尊和面前的飯菜一口都沒動，一雙淡灰色的眼睛瞪著他的劍子。
然後，龍宿什麽也沒說，禮貌如常，和道尊談笑風生。
到了下午，道尊帶著劍子離開，走到半路，劍子發現自己有東西遺落。稟告了師傅，就奔回疏樓西風去拿，卻正巧看到龍宿坐在他的位置上，正捧著他一口沒有吃的飯慢慢的吃著。
劍子當場就傻掉了，龍宿只是擡眼看了他一下，然後垂下眼，異常認真的吃著東西，仿佛他手裏那一碗僅僅有一片青菜的白米飯就是他唯一生存的目的。
那一幕直到多年之後依然深刻在劍子腦海裏。
鮮血一般紅艶的夕陽裏，被錦衣華服包裹著的纖弱少年，緩慢的、認真的吃著他所不要的食物，一雙燦金的瞳裏是無限黑暗寒冷。
很多年之後，劍子才知道，那時正是儒門權力鬥爭的最高峰。
從龍宿八歲起就臥病在床的龍首當時一度病重到藥石罔效的地步，隨著他的病情加重，儒門天下的權力該如何重新分配的問題也浮出了水面。
龍宿是龍首唯一的繼承人，按理他登龍首位理所當然，但實際上，誰人願意屈居一名不到十五歲的少年之下？
於是，在儒門華麗的歌舞升平聖教昌明之下，暗殺堂堂展開。
所行經每一處都有殺手、所沾唇每一點都是劇毒。
爲了保護自己的父親，龍宿堅持任何藥物和食物都要自己或父親親手所做，然後由他親口嘗試之後才能給父親。在短短六年時間之內遭遇了無數次暗殺和毒殺的龍宿，身體健康受到了極大的損害，本應是十四歲的少年體態，卻因爲劇毒而成長緩慢，到了快要初冠的年紀卻看去和十歲孩童仿佛。
於是，劍子明白了爲何那日龍宿必定要先每樣菜都嘗過，和龍宿爲何要吃自己那碗沒有動的飯的原因。

第五章所謂伊人（之二）
從那天之後，劍子一直很想很想對龍宿說一聲對不起，但是，卻沒有機會。
在那之后，道尊就帶著他天下雲遊，再見到龍宿時，已經是六年之後，他十三歲，龍宿二十歲。
在龍宿十七歲那年，龍首病癒，重新執掌儒門，而獲得最好供養的龍宿，在再見劍子的時候，已經長成爲一個翩翩儒雅青年，華扇在手，身上再無當年一點痕迹。
在整個宴會裏，只有劍子一個人看出來，龍宿殷勤勸酒，優雅舉杯，卻什麽都沒吃。
那一瞬間，劍子覺得眼睛裏有什麽發熱，忽然之間，這寂寞天地都變了寂靜無聲，遠遠的，一片燈花繚繞之中，什麽都淡去無色，管他錦瑟無端還是素女誤拂，即便是曲水流觴，水樹煙泉都成爲漸漸退去的灰白。
時間就此停頓，周圍暗啞無聲，連月光都被定格在當下，無有一絲聲息，在淡灰色的眸裏，就只剩了那紫衣銀髮的人長袖善舞，金眸曲折，忽然燦爛一笑，猶如煙花驚破寂滅天空，再轉瞬，於無人處，收斂起一切的表情，風吹衣袖月上西樓的仿佛差錯，衣上淡淡的紫紋如生了病的火，燃燒蔓延，卻又如蝴蝶的翅膀，受了傷，再不能飛翔。
金眸流轉之間，龍宿忽然向他走來，刹那，周圍一切死寂復活於那個拈花一笑的須臾轉瞬，龍宿金色的眼眸裏帶了些許的溫度，忽然牽住他的手，帶他到了安靜的地方，坐在石凳上，將果子剝了一瓣一瓣遞給他吃。
從宴會開始，他一直看著這孩子，看他愣愣的，似乎要哭出來的看著自己，如同被主人抛棄了的小動物一樣站在風裏，就讓他感慨的覺得，人，果然是要善待小動物的。
「你什麽都沒吃。」還殘留著孩童氣息的劍子小聲的說，大大的淡灰色眼睛不安的看著他。
龍宿愣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然後對他笑開了一張俊美容顔。「吾只吃父親、道尊叔叔和吾親手做的東西。劍子仙迹。」他看著面前這個被他捏住了臉很不滿但是不敢掙紮的孩子，一時興起，把另外一隻手也扯了上去。
雪白眉毛怒極擰起，只聽疏樓西風後院一聲充滿仙風道骨的低喝，「口真！纏路蘇！」（古塵，斬無私）」然後就是某大型自走照明物體笑滾在地一不小心撞到假山上的聲音。
然後，劍子聽到龍宿那低雅儒音對他說，「那好吧，再加上汝做的東西好了。」
然後，在很多很多年之後，于豁然之境喝茶的時候，說起此句，龍宿對面那白衣道人清茶在手，拂塵一甩，悠然雲，「龍宿，你當年可是向我求過婚哪。」一句過後，龍宿不幸的從椅上滑下，以華麗無雙的頭去搶寒酸無雙的地，然後豁然止境雞飛狗跳之中，白髮仙人繼續悠閒捧茶。
然後，悠悠然直到今日，龍宿這個決不吃外食的習慣依舊華麗麗的延續著。
忽然有人推門而進，劍子收斂了心神，擡頭看去，看到門外兩個女子翩然而出，劍子看了片刻，指著左邊的女子，「我見過的冰綃。」
龍宿看了一眼，指著右邊的女子，「吾見過的綺羅。」
劍子悠悠然捧茶，「卻不是我見過的綺羅呢。」
兩名女子行了萬福之後。開始演奏歌舞，龍宿覺得好笑似的托腮看著劍子，俊美容顔上銀朱嘴唇彎起一道盈盈弧度」打算怎麽辦呢？劍子？」
微笑，裊裊白煙後，白髮道人淡淡回答，「當然是動手啊～」
看一眼天外斜斜一挂銀月，龍宿托腮看著面前兩名絕色女子，「什麽時候？」
「自然是，賞完這闋歌舞。」
淡定回答，剝開手裏的果子，劍子微笑著說。
閑聽管簫落燈花，臥看冰月天際挂，靡靡之音裏，羽晏樓熱鬧起來，樓下一絲絲歌舞之聲滲透上來，和著清雅淡香，竟隱約有淫靡之息。
然後，誰家女子低唱。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遺誰？
反反復複低吟淺唱，混在管簫聲裏，那麽低暗，卻又有如從地下升起一般一絲絲的浸透聽覺。
劍子剝著桔子吃，忽然，他側頭，雪白的頭髮從肩膀上披下，他輕聲的對龍宿說，「要開始了。」
華扇之下回他清雅低笑，「吾知道。」
話音剛落，忽然管弦俱寂，歌舞中的兩名女子輕輕回頭，一個是血淚盈面，一個是掩唇輕笑，紅袖之下紅唇之內隱約有獠牙初現。
靜默無聲。
忽然，冰綃遠遠的看著他們，然後搖頭，「我說過……讓你們走的。」
——子時將至——
劍子無所謂的看看龍宿，雙手在空中連劃，以真氣催動，一道先天八卦之形浮現在了他的掌上——幾乎就在同時，整個羽晏樓內盈滿五行之氣，而作爲這五行之氣的操縱者，劍子扭臉對旁邊的龍宿一笑，「都跟你說了，我丟出去的那些紙片是有用的，不是垃圾啦。」
不以爲然的看他一眼，華扇輕搖，「白紙片上寫真言。有何華麗可言？汝早說，吾可以借汝紫花箋，方附和吾之華麗無雙啊。」
……跟他說這個問題的自己明顯是腦筋脫線了，劍子不理他，轉頭看向面前兩個女子，決定找自己比較熟的那個下手，「冰綃姑娘，可以告訴在下這羽晏樓裏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冰綃看著他，不斷留下血淚的漆黑眼睛裏忽然有了一絲迷茫的神情，她努力的想著，然後輕輕的，悽楚的笑了一下，「……她拿走了我一樣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她？「什麽？」
冰綃極輕極輕的開口，「……我的孩子。」
——子時已至——

月光是流水一樣清新淡雅的顔色，柔軟的流淌在青翠草葉之間，一窪一窪的，有如安靜的水面。
一個絕色女子站在水樣的月光中，赤裸的足趾踏在鋒銳的草葉上，白玉一般的肌膚上一道一道的傷痕，她慢慢走向羽晏樓後一片荒野，走到某處，輕輕的跪倒；
那是一個水塘，碧綠的水色在月光下顯得深幽沈寂，然後，女子癡癡的看著水中倒影，纖細的指頭不斷輕輕撫摸水面，忽然笑彎了艶若桃李的眉眼，開了唇畔花，笑得那樣天真無邪讓人愛憐。她手指輕柔得仿佛在撫摸情人的面頰，然後整個身軀貼近水面，眼神童稚可愛，聲音也壓得低低的，仿佛在告訴自己最心愛的人一個有趣的秘密。
「你果然還在這裏，永遠在這裏。」她那樣嫵媚優雅的微笑，眼神純真一如孩子，「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對吧……」
她起身，眼神和笑容都一樣的純真，纖纖十指卻緊緊扣住雜草，任憑草葉鋒銳的邊緣將她刺得鮮血淋漓，她十指漸漸收緊，笑容裏帶了淒厲的成分，聲音卻柔軟如絲綢。
「是的，我知道的，你永遠也離不開我。」
「誰也分不開我們……」
「永遠——」
忽然，女子唇角有了一絲奇妙的笑容，她凝視著水面，念了一句什麽，水面漸漸蕩漾之後，只見平靜下來的水面上映出了樓裏的龍宿和劍子。
女子伸手，蔥白的指尖撫慰過水中二人俊美的容顔，然後用柔軟的袖子掩住了鮮豔的嘴唇。
似乎在安撫什麽一般低低開口，「不用擔心，誰都不可能分開我們，任何人。」
說完，那女子輕輕一彈水面，低吟了一個字，「去！」

那是發生在瞬間的事情，當擺在桌上的精美滴漏報出子時已到的瞬間，劍子只覺得忽然手臂上轟然有什麽炸開，一陣劇痛之下，下意識的抓住身旁的什麽，卻是龍宿也正兀自顫抖的手。
龍宿？！擡頭一看，卻看到龍宿單手掩著頸子，從他指縫之間鮮血正殷殷而下。
刹那間，燭光下的金眸男子鮮血浸染銀紫華衣，那一瞬間的龍宿，忽然讓劍子的心臟狠狠的抽疼了一下——
仿佛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曾見過類似的一幕，也曾有人這樣浴血而立，對，那時自己也是牽著他的手——
這種時候他還在想什麽有的沒的啊？！混亂的思維其實只有刹那，手臂上的劇痛立刻讓劍子收斂心神，他看了一眼龍宿流血的部位。
那個位置……難道是……？低頭，果然也看到自己的手臂鮮血汨汨而出。
果然——就在他思索的片刻，只覺得有什麽環上他的腰向旁邊一帶，有一道身影閃過，帶起的銳風擦面而過，削掉幾絲白髮，臉頰上隱隱作痛，他一凝神，自己已經被龍宿帶到了門口，原來宴席的位置上站著綺羅。
「先走。」龍宿沒有看他，金色的眼睛鎖著對面兩個女子，單手被劍子握著，環著他的腰，單手垂與身側，已在掌心合了劍氣，絲袖鼓蕩飄離。
劍子點頭，忽然感覺龍宿迅速的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愣了一下，隨即堅定而輕柔的反握。
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那曾是少年時代，任誰都相信的誓言。

第六章在水一方（之一）
夜涼如水，當龍宿和劍子撲出花閣的時候，回頭一望的瞬間，冰綃站在樓上，一雙漆黑的眼睛近乎哀傷的凝視他，另外一邊，綺羅也不追過來，只是赤著一雙腳，盲目的尋找什麽。
「……來不及了……」劍子似乎聽到冰綃被雪白長袖覆蓋的嘴唇呢喃了一句什麽，但是他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他聽到的，只是緊張的抓著龍宿向外奔去。
到了一片無人的小林裏，劍子也不管自己臂上的傷口，急匆匆拉下龍宿的頭，拆開他頸上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紗布，卻發現原來是傷口的地方已經一點痕迹都沒有了，只有一朵血紅色的芙蓉花。
看著劍子呆愣的眼神，龍宿也不去管自己的脖子到底如何，快手快腳拆下劍子手上的繃帶，立刻也是一愣。
劍子臂上幾可見骨的傷口已然消失不見，只見傷處一朵血紅芙蓉花。
然後，空氣裏有極其細軟的聲音，一絲一絲的唱著。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遺誰？
那聲音淡的如天邊抛高一線的琴音，卻又絲絲纏繞，等到入耳瞬間才忽然發覺一道由聲音織成的網已經鋪天蓋地的奔湧而來！
在那道無形音網籠上的瞬間，劍子一把拉了龍宿護在身後，指尖真氣急催，被他引動的五行之氣積蓄奔走，劍子雙手連劃，腳踏禹步，雙手分化先天、後天八卦之印，瞬間兩儀催生，結合了劍子近百年道家真氣的五行氣陣席捲而出，有如錢塘怒潮，在整個羽晏樓內奔騰席捲！
真氣不斷沸騰聚集，擴大席捲，試圖盡情奔騰，但是羽晏樓被邪氣所覆，劍子連催法印之下，急速催起的先天五行之力與邪氣此消彼長，整個天空霎時被烏雲覆蓋，空氣中旱雷滾滾，這個季節不該有的狂風呼嘯而過，以劍子爲中心，向四下摧枯拉朽一般席捲而去！
整個大地都在震動，狂風尖嘯，旱雷陣陣，五行之氣與邪氣拼鬥之下，地面開始緩緩蠕動，如同進入了什麽動物的體內，經脈一般的土堆蠕動隆起，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高，當月上中天的瞬間，忽然四周一聲極短促的刺耳尖呼，植物根須一樣的東西啪的從蠕動的大地裏彈跳而起，向劍子襲來！
劍子全神貫注催動五行真氣，根本無暇他故，而事實證明，也確實無須他關心。
在根須襲來的瞬間，龍宿一搖，數道劍氣賓士而出，將襲擊過來的物體悉數擊落，輕盈一個轉身，身上華衣翩飛之際，單手一握劍子的腰，一道淡紫華光籠身，龍宿已經帶著劍子飄浮在半空之中了。
「還有多久？」他沈聲問道，全身真氣不住遊動，而白髮白眉的道人看都不看他，只看著掌中開始凝聚的五行之氣，淡淡答他一句。
「片刻。」
龍宿點頭，單手環著劍子的腰，單手握著華扇，指凝劍氣，龍宿在向四周掃了一眼的時候，輕笑一聲，「汝專心做汝的事吧，剩下的交給吾來就好。」
橫過腰間的手臂有淡淡的溫暖，透過重重衣衫傳遞上他的皮膚，劍子唇邊一彎，卻什麽也沒說。
他與龍宿之間，本就是什麽都不必說的。
全心全意感覺著掌中五行之氣逐漸凝形，等到了一個臨界點的時候，他淡然開口，「……龍宿……我說破的時候，立刻開放氣罩。」
「……喂，那樣子吾們會摔下去。」要他摔個華麗無雙的狗啃泥麽？就算是他華麗無雙的疏樓龍宿，這個要求也委實爲難了一點啊！
「反正交給你了。」
「——劍子，汝！」
悠悠然打斷他的話，背對著龍宿的道人唇角一絲淺笑，「反正，你也不會讓我摔到吧。」
說完，有那麽瞬間的凝滯，仿佛時間都刹那永恒。
在氣罩之內，風無聲，一切都無聲，除了呼吸除了心跳，就連氣罩外夏雷呼嘯地面湧動都仿佛隔了幾千里遠的一般悄無聲息。
龍宿蠕動了一下銀朱色的唇，最終卻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就在此刻，劍子手中光華大盛！
道教先天淡淡一聲，「破。」
刹那，掌心白光耀天，有如第二個太陽，邪氣於須臾被化爲無形，本以爲是驚天動地一般的破碎，其實卻無聲無息。
劍子安然落到了地面，代價是龍宿在落下的途中被樹枝挂下了好幾顆身上的珍珠。
哎呀劍子，你就是天生下來要破壞我的華麗無雙的是不是？
龍宿這麽想著，擡頭看向天空，只見月明星稀，天上白雲繾綣有如蓮花開合，一月如鈎，又如輕舟，行在白雲朵朵之間。
一切安祥靜謐，正符合深夜的感覺，仿佛剛才之前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誰能想像片刻之前這裏烏雲連片，旱雷陣陣？
「現在情況如何？」龍宿問道：畢竟，他可不是道門靠抓鬼吃飯的傢夥，現在情況到底如何也只有劍子清楚。
「……」劍子沒有說話，他只是輕輕的伸出指頭，在月光下帶了青白味道的指尖在他彈動的瞬間，仿佛碰觸到了什麽開關，從劍子指尖碰觸到的空間那一點開始，細細龜裂的紋路開始擴張展開，無聲無息之間，整個空間開始崩潰——
沒有龍宿想像中的驚天動地，那是無聲無息的崩落。
空間先是一點細紋，然後慢慢擴散，隨著龜裂的擴大，有小塊的空間開始剝落下來，像是鏡子的碎片，一片一片落到龍宿掌上，然後穿透過他的手掌，落下，消失。
那是奇異的，可以以美麗來形容的景象。
透明的，還鑲嵌著空間景色的碎片一點點剝落，然後露出其下真正的面目，細碎的碎片有玻璃一般的質感，但是飄忽的姿態又象羽毛。
過了片刻，龍宿調轉視線，看向把整個空間擊毀的男人。
劍子仙迹。
白髮的道人站在風裏，透過紛飛的碎片看去，他的白髮隱約帶了月亮色的青白，隨著風的吹動飄舞，那瞬間，仿佛即將離去，再回不到這個世界。
龍宿忽然伸出手，從背後抱住他，當胸膛貼上劍子的脊背，感覺到他的體溫時，龍宿才松了一口氣；自己剛才怎麽會有劍子會突然消失這樣的奇怪念頭呢，真不可思議。
確定了劍子的存在，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樣子是越禮了，但是龍宿就是不願意放手，仿佛……一放手，那個人就再也不見一般。
他緩緩的在劍子的白髮裏閉起了眼睛。
劍子任他抱著，他只是看著這個被自己摧毀了的空間，片刻之後，他拍了拍龍宿環在自己胸前的手。
「……好友，現在可以睜開眼了，你放心，我不會笑話你是因爲害怕了才撲過來抱住我的。」他的口氣顯然非常慈悲寬宏。
龍宿只想把他的舌頭拖出來做成涼拌口條。
惡狠狠的推開劍子，龍宿剛要說話，卻在四下一望的瞬間愣了下。
只見空間剝落之後的四周，哪里來半點羽晏樓裏銷金窟和溫柔鄉，只見一片斷壁殘垣，滿地荒蕪，野草遍地，空中時不時幾道黑影飛過，帶幾聲淒涼的鴉啼。
然後，他們聽到了女子淡淡的聲音，「……對，這才是羽晏樓真正的樣子。」
兩人一起回頭，看著冰綃以一種極其優雅的姿態輕飄而來，一行血迹隨著她的飄浮漫漫在空中灑落，她流著血淚的面容上浮動起一個詭豔的微笑，破碎而全是鮮血的袖子壓著唇，那樣慣於嬌媚的，從下往上的看著他們，「……也是我們眼裏的羽晏樓。」
她看著龍宿和劍子一愣的表情，透著死灰青白的指頭輕巧一揚，向遠方一指，兩人一起極目看去，卻是羽晏樓宴飲的地方，只見一堆腐屍正飲酒作樂，間中還有一兩個剛死不久，七竅流血的男人摟著早已半爛的女子尋歡作樂，時不時抓過她們流淌膿黃色屍水，連白骨都開始發綠的手親吻，樂此不疲。
「……這、這是……」
冰綃溫柔微笑，「是的，這裏所有的都是死人……即便不是……也很快就會是了。這裏可是完全的幻境呢，死在這裏的男人，可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她的聲音輕飄柔和，看著不遠處一個還活著的男子被旁邊女鬼一爪洞穿心肺，卻仿佛完全不覺得疼似的，還舉杯狂飲，伴著身邊女鬼咀嚼心肝的聲音，分外可怖！
劍子忽然覺得反胃，立刻調轉了視線，冰綃揚眉，「壞了幻境的人可是你，那樣子豐美你不要，非要看這噁心兮兮的真相，怪得了誰？」
龍宿卻一點都沒有被這樣的景象動搖的意思，他華扇輕搖，「男人？按照汝的意思，死在這幻境裏的女人，可就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微笑，「那是自然。我們被賣進這羽晏樓，然後被折磨至死，都維持著生前如何而死的記憶呢，至於白天，運氣好的像是綺羅，就會把自己已經死了的記憶忘得乾乾淨淨，只記得自己最幸福的時候最幸福的姿態，至於我麽……」她輕笑，沒有再說下去，「這裏啊，本就是集中了女人的怨念和淚水啊。每天都有不少男人來送死，不這樣的話，我們這些早就死去了的女人，要怎麽活呢？」
說話的時候，冰綃漸漸向後而去，不斷流著鮮血的身體在黑夜中也逐漸模糊。
「你們啊……在剛才失去了最後一個機會呢……你們已經失去了……離開這裏的最後一個機會。」
兩人都不明白這話裏是什麽意思，但是冰綃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兩人互看一眼，決定先到安全的地方。
兩人所過之處，無人應看。
活著的人、死了的人，男人、女人都重復著他們生前的動作舉動，依舊在他們眼裏那個華美堂皇的羽晏樓裏過著想像中的溫柔生活。
這邊是少年被旁邊女鬼一爪斷頭，滾到地上早就爛成半邊的骷髏還兀自看著臺上歌舞，旁邊還是活人的男子對周圍一切視若無睹，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女鬼溫柔灌下毒藥，生死與否，都在享受。
劍子只看了一眼就不忍扭頭，卻也知道自己這樣逃避不行，剛深吸了一口氣要說什麽，旁邊龍宿卻廣袖一揚，遮住了宴飲那邊的地獄景象。
「……汝不想看的話，吾來看就好。」另手握著他的手腕，龍宿沒有看他，低聲言道。
劍子只覺得被他所握的地方一陣微微的熱，想說什麽終究沒有出口，只是低著頭，任他牽著手。
仿佛幽暗無盡期，心頭卻分明有點滴熱意。
一步一行，都是靠身旁的男人。
兩人繞過廢棄的池塘，到了前方的時候，赫然看見一個半邊身子被燒得漆黑的女鬼挽著一個活著的中年男子旁若無人的經過，一邊走，女鬼燒得焦黑，不停掉落的指尖在男人的心口處劃了一個圖案。
血紅的芙蓉。
龍宿和劍子條件反射的按上頸子和手臂。
空氣裏有淡淡的歌聲若隱若現。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遺誰

第七章在水一方（之二）
夜清如水，月明星稀，女子陶醉的看著水面上倒映的自己水面忽然起了一陣波紋，女子一驚，伸手一撈，羽毛一般輕飄的空間碎片落入掌心。
女子驚訝的眨眼，然後微笑，唇邊綻起了淡淡淺笑，一瞬間，美豔如水中芙蓉。
居然有人能破她的幻境嗎？看來這次來的這兩個人果然不是普通人物啊。
不過，無妨，羽晏樓是她的，這裏有她最重要的記憶和最重要的人在，怎麽可以讓別的人來打擾？
女子依舊伏在水塘邊，她白嫩雙手沈入水底，仿佛在摸找什麽，片刻之後，她緩緩擡手，掌心赫然一條淡紫色的小龍懷抱著一顆透明的紫色寶珠安靜蜷伏。
纖細的指頭輕輕撫摸著沈睡小龍的頭頂，女子染了一層細細薄紅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溫柔光彩，「抱歉啊……要打攪你的睡眠了……先等一下吧，如果我能解決他們，你就繼續睡吧……」
這麽說著，她輕輕吻了一下小龍沈睡的龍顔，隨即懷抱小龍起身，手指連彈幾個咒印，輕喝一聲，「桃生！」

「……出不去。」手掌虛抵在空氣上，劍子低低沈吟。
「嗯？」龍宿華扇一搖，一雙燦金的眼睛從扇子後方看著面前已經東摸西摸摸了一個多時辰不知道在摸什麽的劍子。
劍子拿出我是專家的派頭來，「羽晏樓被整個封了起來，這層咒壁和我剛才打破的邪氣不一樣，是很多層複雜的咒文構成的，嗯……似乎……是被人從外而內封住的……讓裏面的人出不去……
低頭看了一眼手臂上的血紅芙蓉，有淡淡咒力從那上面噴湧而出，與最外層的咒文彼此排拒，讓他們無法出去。
手臂上的芙蓉印大概是類似於記號的東西，成爲鬼怪們目標但是還未死的人都會在身上有這個印記，這個印記確保不論在什麽地方鬼怪都能找到他們，而羽晏樓最外層的咒文封印卻是道士們設下的，咒符威力和劍子所學相差無多，這層咒印是爲了防止羽晏樓裏的鬼怪跑出而設計的，但是此時他們身上又都有羽晏樓裏鬼怪烙下的芙蓉印記，兩個咒力相互排斥，根本無法離開羽晏樓了。
唔……唯今之計，就是要看看能不能強行突破。但是一旦突破這個咒符，那羽晏樓裏的鬼怪也一樣能跑出去，最好的辦法看是不是能在咒封上開一個小小的他們兩人可以出去的洞就好了。
劍子再度把手按在看不見的咒印之壁上，用全身的力量去探索外面的咒印，然後，他忽然彎唇一笑，有如春風拂面一般輕柔淡定，嘴唇微啓，開口卻是@￥#￥^％￥&×&×一堆讓龍宿聽了之後倒退三步，掌壓胸口，劍子，汝怎麽變得這麽粗俗！駡街罵得無比順暢的話。
那個……他這個道教先天的好友是不是被刺激大了？
只見劍子溫雅微笑猶在，問候對方祖先的行爲仍在繼續，等他問候到了大概二十六代的時候，手掌撤下，龍宿聽到他咬牙切齒痛恨無比的罵了三個字，「死老頭！」
會被劍子以死老頭來稱呼的人……只有道尊啊～華扇一搖，湊過去，華扇之後賊溜溜的眼神，「劍子……汝確定到底是怎樣一會事麽？」
「外面這道咒印是我師傅下的。」淡然一句，意思是以後發展龍宿好友你自行想像。
某龍的腦袋開始運轉。
道尊的封印＝道尊也來過這裏＝道尊其實也對羽晏樓沒辦法＝道尊明知道他們兩個也不行還踹他們兩個出來——
金眸一下子眯細，薄唇微張，儒教弟子特有溫雅口音，字正腔圓溫柔動聽三字，「死老頭！」
劍子回身，嚴肅正直的跟他搭了一下爪子，表示所見略同。
劍子正要說話的瞬間，忽然面色一變，整個人一軟，龍宿見機一攬，把劍子抱在懷裏，按著劍子腰部的手感覺到一陣不平常的湧動在劍子腹內奔騰。
劍子雙手按著龍宿的手臂，因爲劇疼，指尖力道也帶了一股蠻狠，就那麽一瞬，龍宿銀紫華衣上已經漫出點點朱紅，他卻完全不在意，只是攬著劍子，疊聲問他，「劍子、劍子、汝怎麽了？」
「……桃……生之……術……」劍子咬著牙斷斷續續的說。（注：桃生之術爲對肉類下咒，等對方吃下之後一經催動，肉類會逐漸變成動物，然後破腹而出）
真是……他怎麽就沒想到對方會用這種伎倆？
桃生之術雖然不是什麽難破的法術，但是剛才催動五行之氣破壞邪氣已經讓他筋疲力盡……現下……
誒呀……道門先天穿腸破腹而死，雖然他一向主張道法自然，不象某人一樣一天到晚華麗無雙個沒完，可是也確實不是什麽好看的死法啊。
「龍宿啊……龍……宿……你可……要讓好友死……得……美觀……啊……」話未說完，劍子只覺得自己後頸被極軟的一道力量拂中，昏睡之前，只聽到龍宿一聲冷哼。
「食物中毒而死非常適合汝這寒酸無雙的劍子呢。」冷淡的，完全沒有感情的聲音。
嗯，估計死不了了，劍子聽到龍宿的聲音，很放心的給他昏了過去。

當劍子倒下的瞬間，雪一樣潔白的長髮在漆黑的夜色中劃過一色白，瞬間竟似乎帶了溫度。
是說，這世上最高溫的火焰，其實是雪一樣的潔白。
劍子抓在他臂上的力道漸漸弱了，然後，擁抱住那個滑落身體的瞬間，仿佛須臾仿佛永恒，仿佛佛祖拈花一笑，就是前世今生未來三世輪回湮滅。
混亂的畫面在瞬間流入腦海。似乎是許久之前經歷過的畫面。
腳下是白雲流轉，懷裏也如現在一般擁著一個白髮之人，然後雲層裏有聲音溫柔如歌、
「我許你二人，生生世世。」
那一刻，心裂如死。
幻覺只是瞬間，感覺到掌心劍子的肌膚開始冰冷，龍宿一把把劍子抱緊，環在他腰上的手指連點他身上數個大穴，純正儒門渾厚內力灌入，劍子奔騰經脈立刻安穩許多。
穩住了劍子血脈，確定自己的內力克制住了桃生之術，龍宿掌中華扇一轉，掌中寶扇不見，現出三尺青鋒。
「吾啊，可從來都不夠溫柔呢。」空氣中是那麽冷酷的聲音。劍子會爲這羽晏樓裏的女鬼著想，他可不會。
「太阿！」微笑，輕喚一聲愛劍之名，龍宿真氣一催，掌中造型奇詭的長劍立刻劍氣四射!
咒力也好，真氣也好，歸根到底都是所謂的力量罷了。
那麽，只要力量夠強就什麽都不在乎了不是嗎？
龍宿真氣急催，強大無比霸氣十足的力量向四下奔騰而去，只聽周圍樹倒風折，整個本來就呈現廢墟狀況的羽晏樓立刻被龍宿的強大力量夷爲平地！
無數鬼怪被他劍氣波及，一時之間殘肢斷臂四處飛卷
「……這位客倌，這麽粗暴可是不受姑娘們喜歡的喲～」劍氣肆卷之中，忽然有極清雅的女子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龍宿擡頭，赫然一雙絲履入眼。
再往上看，一個絕色女子長袖飄飄，正踏在他的劍上。月光下女子黑髮如墨，白衣如雪，整個人仿佛于水中沈浮一般那飄忽。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龍宿真氣催起的風暴刹那平息，女子用嫵媚的眼睛看著他，龍宿卻冷笑，「汝終於出來了。」這女子身上即便是他都能感覺到妖氣沖天，應該就是這羽晏樓裏的首腦了吧。哼。管他是誰，殺了再說！
一雙燦金眼眸沾染了戾氣，龍宿長劍一振，劍氣再催，女子輕盈落下，忽然掩唇一笑，悠悠然的問道，「……你年紀未滿百歲吧？」
不答，橫劍當胸。
女子軟軟秋波一掃，「姐姐我的年紀啊……可是你的十五倍呢～」
最後一個字說完的瞬間，龍宿只覺得眼前白茫一閃，那張絕色美豔的面容已近在咫尺，女子雙手環上他的頸項，在靠近瞬間，她身上太過強大的妖氣已經完全壓制住了龍宿身上的真氣，讓他當下動都動不得！
女子血紅的長長指甲輕輕劃過他俊美容顔，吐氣如蘭，「……好象……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人都象……」
龍宿咬牙不語，急催真氣。
女子乾脆靠上他的胸膛，形成極其曖昧的依偎姿態，她身上的妖氣逐漸濃厚，最後是龍宿的肉眼都能看到的淡紫色氣息從她身上飄出，身後的幻境一片片重新組合。片刻之後，又是那繁華燦爛羽晏樓，歌舞升平華燈累累。
女子笑看他，眼神卻開始迷亂。她喚他，「郎君，你答應過永遠不離開蓮兒的，你答應過我的，是不是？」指甲劃過龍宿燦金的眼眸，女子的口氣溫柔得如同在商量什麽，卻有種從地底升起，陰冷的邪氣，聽得龍宿居然有驚悚的感覺。
自稱蓮兒的纖細指頭劃過他俊美的面容，然後落在了他的眼角，「郎君，讓我挖了你這美麗的金眸可好？」
尖長的指尖陷入了龍宿的眼角，細細的血流順著蓮兒的指甲流淌下來，龍宿卻只是淡然彎了一下唇角，「拿得去的話，汝儘管拿去好了。」話音未落，積蓄已久的劍氣自太阿透出，劍鋒刺向蓮兒的後心，蓮兒卻仿佛恍如未覺，只是專心致志的看著龍宿那雙美麗的金色眼眸。
劍氣到了蓮兒身後一寸無論如何前進不了一分，龍宿手上青筋暴起，咬牙繼續真力，蓮兒身上紫氣也漸漸強大，現在這兩人相擁交頸，看上去溫柔纏綿，實則真氣互拼，兇險至極！
但是不到百年修爲如何抵得過千載道行，不消片刻，劍氣崩退，紫氣反噬，一點一點侵襲而上。
紫氣過處，一切崩摧。
上古名劍太阿無聲斷爲寸碎，紫氣氤氳漸盛，慢慢的，終於纏繞上了他的指尖。
龍宿似乎聽到了自己肉體崩潰的聲音，他也感覺到了眼角下方指甲肆意刺入的痛楚。
幾乎是閉眼等死的瞬間，忽然聽到累累雲氣中有人極微弱又極洪亮的聲音。
微弱處，驚動不了春草夜眠，洪亮處，上天入地十萬神魔盡皆震耳欲聾！
「我許你二人，生生世世。」
那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
第一部

[ 此帖被晏雪在2009-10-20 09:21重新編輯 ]

此人已死，有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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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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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12-26 00: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二部昔年因
第八章昔我往矣（之一）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
久遠到在數個輪回之前。
那個時候，他還未入輪回，只知終日歡愉，不知何謂愛恨癡嗔。
他的劍子……也是一般。

雲軟如棉絮，龍宿悠閒的在天頂上翻滾了一下，巨大的閃爍著銀紫光澤的龍身卷起了無數白雲如浪，一朵朵落在它的鱗甲上。
遠處是它負責看守，被三千弱水包圍的優曇花樹，碩大的雪白葉子有如什麽鳥類向天空張開的翅膀。同樣雪白的果實藏在葉片之間，散發出異常的幽香。
優曇之樹，與天地同壽，一樹洞穿天人地三屆，以自身精氣供養世界，只要这优昙之树存在一日，这天地万物就循法度而动。
優曇樹之果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一開花，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一結果，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一成熟，歷經三劫之後，一果三千子，一子一世界。
龍宿就負責看守這棵巨大的優曇樹，除了持有天帝手諭的人之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優曇樹連被树影覆蓋的泥土都是聖物，當年被鯀盜去阻塞天下洪水的息壤就是天帝取自優曇樹影下的泥土。樹影之土都如此，更何況花葉果實？
擔負著這麽巨大的任務，龍宿卻并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原因無它，這裏有天界所有天仙合力設下的結界，然後還有它這只鎮位天龍。
它是佛前金龙，曾向佛祖贡献一颗价值三千世界的宝珠，立证果位，镇位佛前龙池，一共脫了九次鱗片，龍宿就連天帝見了都要尊稱一聲龍王，何人有膽子敢來招惹于它？
于是，它的人生悠闲自得，轻松写意。
春来桃花夏来荷酒，秋来红叶冬来煮雪，有空闲了就化作紫衣仙人前去和位在仙山洞府的好友们去品一品瑶池的仙酒，去下一盘自盘古开天地开始就未完的棋局，龙宿曾以为，这样悠闲自得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直到那天，它遇到了那个人。
那日，它于优昙树前浣龙池里涤甲去尘，天龙浣甲，三千世界得降祥瑞甘霖，浣龙池的池水被它巨大的身体翻搅到半空，再度落到他如紫水晶一般的鳞甲上时，化作了朵朵金色飞花，散在空中，如同佛祖讲法，天女散下的梦幻空花一般。
洗了个痛快，龙宿翻身起來，云靄落下，他忽然覺得有陌生的氣息在四周徘徊，神龍形隨心動，瞬間已化了人形，龍氣凝成紫色星劍，只聽劍氣破空，已然指在來人頸項之上。
兩人之間有飛云繚繞，金色而透明的花細弱落下，無聲驚起流煙水泉，拂過他的銀紫長發。
對方似乎完全不介意被他用劍指著脖子的樣子，那個一身雪白，連眉毛頭發都是雪白的男人撥了撥濺得一頭一臉的雲彩，笑得很開心的樣子，那雲覆在他的白發上，竟然讓人分不出來哪里是發、哪里是雲。
溫暖的淡灰色眼睛上長長的雪白睫毛沾了雲的水汽，微微忽閃，有淚痕一般的水滴蜿蜒下對臉龐，然後道人擡頭，筆直的看向龍宿一雙璀璨的金眸。
「在下三清天尊座下劍子仙迹，見過龍王。」說完，他恭恭敬敬的把拂塵一甩，雪白的蓬絲搭上肩頭，對面前的龍宿躬身行禮，同樣雪白的頭髮柔軟的順著肩膀滑下，露出白色衣領下一線若隱若現的頸子。
龍宿的劍卻還是指著他的脖子。
化為人形的龍神只是冷冷一笑。
“汝所為何來？”
“奉三清天尊之命，來取三千弱水。”劍子恭恭敬敬遞上掌心一道令符
金燦的眸子冷冷的凝視了他片刻，龍宿收劍拿過令符，檢察之后，隨手一丟，咒符落入云靄之中，一聲軟軟的響，驚動不了這世間萬物，只得一聲微響后的寂寞。
“去吧。”龍宿淡淡的說道。
在一開始，這兩個人確實都沒有把對方看在眼里心里。
一個是三清座下侍者，不過來取一壺三千弱水，一個是優曇圣樹的守護者，不過看這支撐天地的大樹花開花落。
誰曾料到，這樣平淡的開頭，居然會有那樣的后續。

劍子是從人間屍解而來，剛登天界的劍仙。自古有分，天地神人鬼，龍宿是天仙，而劍子不過是一個以劍之旁門而登仙位的小散仙而已。
那日，也是三清天尊一時興起，想取弱水來釀酒，天尊門下只有劍子資歷最淺，就被踢出來取水，哪知那酒釀好了之后，味道極其獨特美味，天尊起了興頭，每兩三天就要劍子去取一次水來，最后居然成了定規，每三天就要劍子取一次水來。
但是除了最開始那兩句話，龍宿再沒和劍子說過一個字。
有什么好說？他做他的事，他守他的樹，有什么相干。
劍子卻每次帶了水回去都要向他道謝，龍宿只覺得好笑，這弱水又不是他的，有手諭自然就可取得，又有什么好謝？
不過龍宿卻也沒阻止他，除了無所謂之外，大抵……也是那個道人的聲音很好聽的關系吧？
低沉柔和的聲音說著謝謝的時候，總有微微的笑意，聽起來……很舒服。
自己果然是太無聊了吧？
龍宿無聊的盤成一團，下巴下面墊著自己的尾巴，看著半跪在岸邊取水的劍子。
白衣的道人挽起了長長的，雲一般的長袖，常年握劍而修長、骨節突出的指頭握著玉勺，向帶來的玉瓶裏舀去。
有微微的水花落在劍子的袖子上，反射出七彩的光，細弱的流淌在雪白雲面上。
有云朵慢慢的從劍子身邊流淌而過，龍宿忽然便有了什么歲月靜好的感覺。
道人正好打好了水，回頭，溫暖的灰色眼睛就看到了那雙盯著他打量的美麗金燦眼眸。
劍子想了想，忽然笑瞇瞇的問他，“龍王，我可以在這里睡個午覺嗎？”
龍宿詫異了一下，他盯著劍子，沒說話，只是墊在下巴下的尾巴輕輕拍了拍身前的位置，濺起小朵小朵的云彩。
劍子走了過去，懷里抱著玉瓶，整個人放松的靠在了他的身上。
喂喂，我和你沒有說過三句話以上吧？你就這么大方的靠過來了？
龍宿很想對這個自來熟的家伙這么說，但是在那对于龙族而言过于弱小的躯体放松靠上来的瞬间，心底却又泛起了一丝奇妙的感触。
他仰望向被三千弱水环绕的优昙圣樹，只覺得清風軟涼，其中滲透淡雅清香，這樣美麗的天氣，就……隨他去吧。
龍爪一墊，他也緩緩的合上雙眼，便有涼風拂過，送好夢一場。

從那天開始，劍子留在這優曇圣樹下的時間就長了起來，即便龍宿還是不說話，劍子也會在打完水之后抱著瓶子，靠在他鱗甲上和他說話。
他對他說人間的事，然后很八卦的傳守蟠桃的仙女其實暗戀那只孫猴子很多年，才會放他進去隨意吃，誰知道孫猴子吃完之后禮貌的問了一句姑娘貴姓，就把人家純情仙女打擊得淚流滿面，最后一狀告去天庭。
龍宿總是半合著眼，淡淡的無可無不可的聽他說，最多搖搖龍須點點龍頭，卻還是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他其實也想看看，這個白衣的小小仙人什么時候會忍耐不住，非要他說話不可。
他還記得，某次以人形赴了蟠桃宴之后，就有無數仙女神人來到這弱水之畔和他攀談，最終卻全都忍不了他的冷淡無情，最后一個一個拂袖而去。
劍子是到目前為止堅持得最長的，然則，他能多久？
他很有興趣知道。
劍子劍子，你且是為了我的什么而來？

這日里，劍子又來取水，龙宿却不在，他取完水之后，難得的對面前這三千弱水有了興趣，他伸出手去輕輕一碰，只看到漣漪在指尖一圈一圈蕩漾開來，手指卻毫不著力，仿佛點在虛空一般，只有一點難以言語的酸麻之感，沿著指尖攀爬上來。
三千弱水，俱是至情之眼淚凝聚而成，每一滴都是说不尽心头情爱。
剑子第一次触到这三千弱水，只觉得心头一惊，原来情爱到了极处，是这般疼痛难忍。
情丝入骨，至死方休。
“這樣做，你會受不了的。”忽然有聲音輕輕在身后響起，劍子回頭，看到的是一個氣度雍容的絕色女子，那個女子把他拉離了水邊一些，劍子愣了一下，隨即施禮，對方輕盈還禮之后，劍子才知道面前這女人是瑤池金母駕前掌管天下所有女仙名錄的九天玄女，已位列天仙之列，卻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散仙可以比的。
他道了謝，九天玄女問他可知道龍宿在哪里，他說不知，那個黑發黑眼的美麗女子望著天邊的方向惆悵的笑了笑，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
那一瞬，劍子分明的覺得，這女子一定知道三千弱水的味道，所以，才告訴他，這樣做，你會受不了。
他又愣愣的看了一眼腳下蕩起無限漣漪的三千弱水，突然心底就涌起了無法形容的感情，他慢慢彎下身，也不碰觸，就那么看著眼前這輕得連一根羽毛都浮不起來的弱水。
那夜，龍宿從好友的洞府回來，月淡星稀，除了鎮位十二天星之外懸于上方之后，腳下星海漫漫，月上中天。
蕩著星光的三千弱水邊緣，劍子仿佛一個小動物一般的蜷縮在那里，聽到他落地的聲音，那個白衣的仙人問了他一個問題。
他問他，“龍宿，你知道三千弱水的味道嗎？”
他沒有回答，劍子也沒有期待他的回答，他只是站在那個白衣仙人的背后，看他默默的凝視水面。
龍宿看著他飄飛的衣帶，忽然就明白。
劍子喜歡他。
不管，那又關他什么相干？他無所謂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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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9)

2樓發表於: 2007-12-26 00: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九章昔我往矣（之二）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百年，龍宿多少有點覺得驚訝。
他没想到这个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云淡风轻的道人会有这样的耐心。
一百年，三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天，三天来这一次，一共一萬二千一百七十五次——他和他見面的次數。
除了最開始的攀談，他和他之間，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所以，龍宿驚訝，他居然，真的和他已認識了一百年，見了如此多的次數。而在他如此冷淡的對待下，那個人，卻就這樣云淡風輕的堅持了過來。
人間有云，十年修得同船渡，這樣你和他一萬多次見面，卻要在佛前跪上多少年？
那個黑發的九天玄女在龍宿面前幽幽的這樣說，眼神望著的卻是遙遠的天邊。
龍宿想了想，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實在無聊，甩甩尾巴，把下頜放在了爪子上，閉目養神。
九天玄女勉強算是他的朋友，偶爾會來找他聊天，今天就是。
她姿態端正的坐在他身邊，盤起的膝蓋下是幻化而出的九寶蓮座，她以落寞一樣的語氣對他說：“不要以為那個人會一直看著你。這世上沒誰有義務一直看著誰，再怎樣的喜歡，得不到回應，也會消減，最后散去的。”
龍宿想了想，答：“正如汝所說，這世上除了父母子女，誰對誰之間都沒有天生的義務，他要不要看著吾，不是吾的事，是他的事吧？”
九天玄女看了他半晌，眼神忽然轉為冷漠。
“你太過傲慢了，龍宿。”
“那又如何？”他答，語氣平靜，毫不動氣。
是的，那又如何？他是天龍之位，即便傲慢，且又如何？
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九天玄女身后隱約出現在云氣之中的雪白影子，龍宿抖動了一下巨大頭顱上長長的，淡紫色的胡須，用聲音，而不是一貫的語音傳遞說道：“吾一開始就在天上，俯視一個從地面而上的人，即便傲慢又如何？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這過于直接，純粹從心底而生的傲慢，即便是見多識廣的九天玄女也被噎了片刻，然后，她猛然后知后覺的轉頭，看到了云氣之間，那個有著淡灰色眼睛，微笑的白發仙人。
她猛然間慌亂了一下，隨即告辭，龍宿依舊把自己盤成一團，金色的燦爛眼睛凝視著對面的仙人。
他確信劍子聽到了，看著他過來，龍宿有趣的甩甩尾巴，等著看這個男人怎么反應。
這是，很有趣的事情哪。看對方會因為自己的冷漠變成什么樣子，已經是他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了。
劍子如同往常一般，拂塵一甩，施施然走到他面前，樣子瀟灑俊朗，他空出一只手，踮起腳，拍拍龍宿頭上紫色水晶一般美麗，比劍子整個人還要高上一倍的龍角，輕聲道：“放心啦，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龍宿一愣，金色的眼睛里映照出男人微笑著的，讓人安心的容顏。
那天清風搖動，白云弱水里，那個仙人笑瞇瞇的要他安心，龍宿一愣，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那個道人依舊在摸著他的角，對于他的體積而言過于微弱的觸摸本來應該毫無感覺的，他卻覺得有點微弱的搔癢，從角上滲入肌膚，直到心底。
“你到底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這是他和他之間，百年來第四句話。
龍宿幾乎是覺得莫名其妙的微弱恐慌，那股恐慌傳到心底，忽然就變成了一股興趣，他甩甩尾巴，再度問了這句話。
劍子沒有回答他，只是拿那雙淡灰色的眼睛凝視他，然后笑著問他，“龍宿，你不寂寞嗎？”
“……吾干嗎要寂寞？”他奇怪的反問。
道士低頭想了想，答道：“有道理。”
他很干脆的放棄了這個問題，隨手抓了片云朵，自己跳了上去，飛到和他的眼睛一樣高，對他說：“龍宿，我今天很閑，你吹一口氣吧，看這朵云能飄到哪里？”
金色的眼睛鄙視的看著他：“汝好歹是個仙人，駕云汝都不會汝是怎么飛上來的？”
“啊，不過是想感受一下跟著風走的感覺嘛～～”
龍宿搖搖頭，胡須上沾了點點云絮，他確定，自己沒法了解這男人的想法。
不過他對別人的想法也沒興趣就是了。
他呼出了一口龍的吐吸，淡紫色的風籠罩過去，那朵載著雪白仙人的云朵慢悠悠的向天邊飛去。
他瞇起金色的眼睛，看到那個仙人悠閑的躺在云上，忽然想起，劍子平常有空的時候不都是睡在自己身邊的嗎？怎么今天忽然就乘云飄去？
就在他想的時候，他聽到了劍子陷在云里，很模糊的聲音，“那，龍宿，你知道的吧？我喜歡你這件事。”
下一秒，利爪輕動，那朵云已經被他撈了回來。
仙人還是躺在上面，笑盈盈的看他，沒有不好意思沒有哀怨，他眼神清澈筆直的看著龍宿。
然后他撓撓頭，坐起來，攤開手掌：“我喜歡你，就是這樣，而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確實跟你沒有關系。”
“……”自己想說的話被人說了實在是很討厭的事情啊。
劍子看著不說話趴回去的龍宿，嘆了口氣，從云朵上爬下來，靠到他身邊，睡下。
剎那，云淡風輕，有波光瀲滟在三千弱水，仿佛眼淚。
“你寂寞嗎？龍宿？”閉著眼，靠在他的鱗甲上，劍子問。
龍宿想了片刻，回答：“當然寂寞啊，只不過，已經把寂寞都忘掉了而已。”
“……那為什么不想著讓自己快樂一點？”
“為什么汝會認為吾不快樂？”那只龍真的搞不清楚了，他率尾巴，“寂寞也好，怎樣也好，那不都是吾自己的心情嗎？吾心如鏡，無一處不好，為什么要讓自己變成什么樣子？”
劍子沒有睜眼，他笑了起來，“心明如鏡，不染塵埃，龍宿，你不愧是佛教養出來的龍啊。”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那這樣我就放心了。”
這天，他在他鱗甲上睡到天昏地暗，三天之后，來取水的卻是另外一名仙人。
劍子沒有再來過。
他也沒問。
一切順天而行，來去熙攘，皆是緣法，他鎮位天龍，正心守我，其余萬物皆是浮云。
劍子也正是一般。
漸漸的，他也就忘了那個白發的道人。
他的生命那樣長，過了數千個百年，如果全都記住，豈不是腦子都要爆掉？
九天玄女來看過他幾次，偶爾說起劍子的名字，龍宿過了半晌才想起來，她說起那個道人已被分入人界開山收徒，再過個千年，應該能成為地仙，他也只應了一聲。
那些事，與他又有什么相干？
那終究，是別人的事。

此人已死，有事不知
大事挖墳，小事燒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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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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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3樓發表於: 2007-12-26 01: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哇~终于看到这文更新了……激动得老泪纵横……
当初在兵器联盟看到此坑，一跟头栽进去跌了个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然后别人告诉偶说此坑没希望了别指望了俺就只能哀怨的被坑杀了活埋了……
竟然………………
呜……俺该说，活着真美好么？TAT
大人，请，一定，一定，要填平它！
坑人是不人道的，弃坑是有违天道的……是要被怨念的读者怨灵咒上身的……
龙剑文那荒芜滴春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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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tle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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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2)

4樓發表於: 2007-12-26 0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25 龍劍涉江采芙蓉第一部完＋第二部1-2 圣誕灑土 2f更新

一口气看下来真是精彩的文字啊可是为什么没有完结哭~~~楼主大人的文采真好，笔下的龙宿与剑子也让人喜欢，希望能尽快看到后文！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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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e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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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5樓發表於: 2007-12-26 03: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哇哇~~~~難得又看就如此神話風格的文章~大大幹的好~！
只是不要讓文章斷的這麼引神遐想嘛！我會做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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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rm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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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

6樓發表於: 2007-12-26 03: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精彩至极的好文，文中骄傲的龙宿，温柔的剑子都刻画得入木三分，最令吾感动的，是两人对彼此的关心，信任及默契啊～～～文章情节引人入胜（是吾喜欢的灵异类型），让人一口气看下来，欲罢不能～～～是说，楼主千万麦弃坑啊～～～～～～～～～～

献小花～～～

ＰＳ：那个女鬼把道袍还给剑子没？那可是剑子唯一的道袍啊～～～～

[ 此貼被angermoa在2007-12-25 20: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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